“我要留下来,让我留下来,好不好?”徐蓝玉沉声说。
“可是王爷不会见你的,他谢绝了所有的客人,甚至连谢尚书的公子都不肯见。”
连谢旋都不肯见?可见他真的是受伤很重,也许是失去了信心……徐蓝玉心里想着,脸上扬起一抹笑容:“没关系,让我做他身边的婢女,照顾他不就好了吗,这样你也没有违背原则。”
这……管家愣了愣,叹了口气:“好吧。”
徐蓝玉被管家安顿在最靠近李承睿卧房的一个房间里。
“委屈姑娘了,这是离王爷最近的一间,只是贴身内监才在这里住着……”
“没事,我就住在这里好了。”
半夜里,她突然听见与李承睿的房间联系起来的一根丝线上扣着的无数个金铃铛在响,立刻意识到李承睿在叫她——不,应该是说在叫随身伺候的人,她赶紧穿好衣服跑过去。
“帮我把琴取来。”李承睿竟然坐在木制轮椅上,身上衣裳穿得很单薄,面色却很冷淡,甚至没有抬起头看她一眼,也就没有发现眼前的人早已换了。
他的腿真的站不起来了吗……徐蓝玉犹豫了一下,还是取来了摆放在隔壁房间的琴。
这是一把朱色的古琴,琴声上有一条条裂纹,呈蛇腹型。
“出去吧,这里不需要你了。”李承睿用手指拨动了两下,仿佛在试音,然后慢慢地弹了起来。
徐蓝玉小心地找来一件披风,想要替李承睿披上。
但对方却厉声道:“谁让你动的!”
李承睿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语气对待过别人,徐蓝玉吃惊的不知道说什么好,李承睿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非常可怕,手一挥把披风摔在地上。
徐蓝玉没有想到,只是帮他披一件披风,他也会突然发怒,忙不迭地解释道:“夜里太凉了,我想——”
这声音是如此的熟悉,李承睿几乎全身僵硬了……他不敢置信的回过头来,果然见到那一张他现在最想看到却又最怕看到的脸……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让他心爱的人看到如今自己这副模样……他用力推开徐蓝玉的手:“怎么是你!不要过来!”
“你到底是怎么了!”徐蓝玉有点生气,他这种表现难道是根本不想见到她,可是莲生分明说敏王此刻最想要见到的人就是自己呀……
但这几句简单的话语又像是让李承睿更生气了,他竟然吼道:“不要做这种没用的事!你来干什么,你应该好好做你的太子妃!”
徐蓝玉目瞪口呆地看着李承睿,他却在吼完了之后感觉疲惫了,无力地挥手:“你出去,马上出去!”
“你真是不可理喻!徐蓝玉大声的道,却在看到他坐在轮椅上微微颤抖的身体时,突然醒悟……难道他是因为自卑而不想面对任何人……尤其是不想让自己看到此刻的他吗?
“不管你怎么赶我走,我都不会走的,我不会回太子府,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贴身婢女,哪里我也不去,直到你彻底好起来为止!”徐蓝玉强硬的给他披上披风,走了出去。
李承睿看着她的背影,清俊的面孔终于露出了悲哀的表情。为什么要来,为什么到现在才来……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只能依靠轮椅生活的残废,他这个样子,怎么能面对她……叫他怎么能够若无其事的生活下去……
管家说敏王性情大变,徐蓝玉却是第一次领教李承睿古怪的脾气,然而这只是初次而已,后来她发现李承睿的性格简直到了喜怒无常的地步。这一点,在照看他吃药的时候会特别明显。
“药马上就要凉了,早些服下吧。”徐蓝玉捧着药盏,劝说着。
“端出去。”李承睿拒绝道。
徐蓝玉将药盏放在桌上,打开了盖子,霎时屋子里散发出一阵淡淡的药香。李承睿皱眉,这么多天来他已经对这种永无休止的服药厌倦透了,原本的那些婢女在他的呵斥下都不敢再要求,可是徐蓝玉根本不在乎他的斥责,比其他人都大胆,完全无视他的抗议!
徐蓝玉当然不是比别人更大胆,而是因为她比其他人对李承睿更多了一分耐心和出自真心的关怀。
李承睿霍地抬手将药盏摔到了地上,墨黑的药汁全溅在了徐蓝玉的裙摆上。
徐蓝玉看了他一眼,居然没有生气,蹲在地上,快速地收拾起碎片来:“你乱发脾气也好,骂我也好,但你一定要服药的,我去换一副来。”
说完,她便退出去,很快重新端来一碗药。
“不喝!”李承睿手一推,将徐蓝玉推得后退了半步。但她的手紧紧握住药碗的边沿,一滴药汁也没有洒出来。
“你不吃药,我是不会走的!”徐蓝玉黑发如缎眼珠漆黑,倒印着李承睿冷若冰霜的表情,竟别样的明晰夺目清澈如井。然而再温柔的对待也无法唤醒李承睿那颗冰冷绝望的心灵,他只想要将这个女子从他的生活、从他的心里、梦里永远驱逐出去。
他冷冷地问:“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残废说话没有分量?”
“不是,为什么要把自己说得这么不堪。”徐蓝玉看着他,感到一阵微微的心痛。
“那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已经是深秋了,你的药不能断,否则夜里腿一定会很疼。”
像是再也受不了有人在身边吵他,李承睿端过药碗一饮而尽,然后吼道:“立刻滚出去!”
() 日夜相对
取晚饭的时候,管家看见徐蓝玉被烫伤的手背大吃一惊:“徐姑娘,你的手怎么了?”
徐蓝玉取过食盒,不以为意地落下袖子遮住伤口,对管家露出一个笑容:“没事,昨天我端药的时候自己不小心烫到了。”
管家皱起眉头“你别骗我了,昨天我听打扫的丫头说,是王爷又跟你发脾气,推翻药碗才会烫伤的。”
徐蓝玉笑着摇头:“没事的,一点皮外伤罢了。”
一旁叫做小珠的婢女闻言大叫:“什么,这样还是皮外伤,你看你自己的手,都红成这样了!”
管家也轻声劝道:“徐姑娘,听老奴一句劝,王爷如今已经不是以前的他了,谁的话也听不进去,还是让别人去伺候王爷吧。”
“不碍事的,下次他要是再发脾气,我会躲的!”徐蓝玉安抚着他们,“谢谢你们的关心,我自己以后一定会小心的。”
徐蓝玉口中说的很简单,但真正去做的时候,却万分的艰难。
“我不见任何人,滚出去!”
房间里传来一连串的撞击声,瓷器碎裂的声音,还有管家唯唯诺诺的告饶声。
徐蓝玉知道,今日太医要来给李承睿看诊。
管家脸色难看地从房间里退出来,无奈地看了徐蓝玉一眼,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徐蓝玉推开半掩的房门,就看到李承睿坐在轮椅上。
他的脸色苍白,眉头紧锁,眼神灰暗,原本十分俊朗的面部线条显得瘦骨嶙峋,整个人流露出一股绝望的气息。
房间里一片狼藉,茶杯碎了一地,连书桌上的书和字画都被随意丢在地上。
“谁让你进来的!”李承睿看到徐蓝玉,他额上的青筋跳动着,双手紧抓住轮椅扶手,仿佛恨不得把它捏碎以消心头之恨。
“我会把这里清理干净的,你不要乱动。”徐蓝玉弯下腰,小心地清理着。
“我叫你出去,听见了没有?”李承睿的愤怒几乎快抑制不住,他受不了她看见如今的自己,这样残疾的自己,早已经失去了跟她站在一起的资格。
那个风神如玉的太子,他的皇兄,才是可以匹配她的男人……这样的事实,他早已领悟到了。
徐蓝玉没有抬头,还在小心地扫起地上的碎片。“你不想见太医不要紧,不要气坏了身子。”
“你懂什么!他们都是废物,废物!”李承睿失去了常态,大声地对着徐蓝玉吼道。
徐蓝玉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温柔而坚定地说:“不,是你不肯配合太医的治疗。”
“你根本不了解!”
“我是不了解现在的你,但我相信自己的眼睛。”徐蓝玉的语气十分肯定。
“我已经说过了,你不必守着我这个废人,离开这里吧。”李承睿冷冷地说,别过脸去,生怕她看穿自己的脆弱。
徐蓝玉明白此刻的李承睿已经失去了控制,他不顾一切发泄着对现状的不满和怨恨,甚至已经失去了平时的风度。
这一刻,她真正感到悲伤和愤怒。
“你到底想要这样子到什么时候,自暴自弃有用吗?还是你以为整天躲着不见人就能不让别人知道你已经站不起来了吗?这样伤害的只有关心你的人,你知道不知道!”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关心,你说什么都没用,立刻出去!”李承睿无动于衷地说道。
“如果因为说了实话就要被赶走,我无话可说。”徐蓝玉的声音淡淡的,好像蜻蜓掠过平静的湖面,点出一道道的水痕。
李承睿愣愣地看着徐蓝玉,他还没有回过神来,徐蓝玉就已经走回去收拾好一地的碎片,离开了房间,留下了他一个人不知所措的坐在那里。
这样日复一日的伤害别人,只是为了证明自己还活着。越是看到别人痛苦忍耐的表情,越是觉得愤怒不已。这样不堪的自己,他们忍耐的原因,也仅仅因为他是王府的主人。抛开这个身份,他只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残废而已。
最开始对徐蓝玉的感情反而让他一度想要立刻叫人把她赶出府去,但他竟不得不承认她说的话其实是对的。
这么多天以来,他知道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怪物,越来越不能控制自己的脾气。
徐蓝玉是第一个敢责备他的人。
因为生气,这天晚上李承睿没有吃一口晚饭,更加没喝一口药就上床休息了。
黑暗之中,胸腔却象针刺一般地疼痛起来,身上的每一块骨头在一点点的麻痹。
他如今生活在阴冷的地方,不愿意接触到阳光,不免染上了湿气,这对于他残疾的双腿毫无好处,但他完全不在乎。
越来越痛,他根本爬不起来。菖蒲酒就在床头,虽然不太管用,却也能暂免些疼痛,但他却疼得连胳膊都伸不出来。
本以为这阵疼痛很快就会过去,可不知道为什么,仿佛那太医说他病情会加重的话成真了似的,他的身子就一直没有缓过劲来,疼痛一遍一遍地重复发作着。
他双手紧紧按住自己的膝盖,面孔铁青着,整个人蜷缩起来,头抵在床头的镂空梨木花柄扶手上,黑色长发披散着,脸上满是痛苦之色。
徐蓝玉进来的时候,看到李承睿全身颤抖张大口想呼救却发不出声音来,从额头上滚滚落下的汗珠湿了半边的枕巾。
他看见了徐蓝玉,牙齿咯咯作响说不出来话来,徐蓝玉赶紧走过去想要帮助他,却被他狠狠的一把推开。
推开徐蓝玉之后,李承睿方才积蓄的力气急速失散,仿佛失去了支撑力,全身都瘫软了下来。
“马上就会好的!”徐蓝玉过来扶着他的肩膀,让他轻轻靠在枕头上,另一只手取了菖蒲酒,打开盖子后开始用酒在他的关节上轻轻地揉着。
李承睿满头是汗,闻着淡淡的熟悉药香,他的胸口慢慢地开始恢复有规律的起伏,眼睛略略动了动,气息终于平缓了下来。
他硬撑着一点点说话,“谁……谁让你进来的。”
徐蓝玉解释道:“每天这个时辰我都会过来看看的,不舒服怎么不摇铃叫我呢?”
李承睿盯着她,喘息着道:“怎么……我不知道?”
徐蓝玉沉默,心想以前你睡着了不知道罢了,口中却道:“不必多想了,好好休息吧。”
李承睿全身虚弱,一颗心却砰砰跳得厉害。
3《绝色妃等闲》第3卷 嫉妒深海
() 缠绵依赖
管家看了李承睿一眼,他的声音依然虚弱到了极点,却十分清晰:“出去,让他们全出去!”
“你们各位都听到了,请吧!”徐蓝玉乍一看是那种柔柔弱弱风吹就倒的女娃,可谁也想不到这个小小的身躯居然能爆发出这样的气势和魄力。
她根本不像是一个婢女,倒像是这个府里的女主人!这样咄咄逼人,毫不畏惧!
管家见状,瞧了一眼李承睿的神情后,低声说道:“请各位听王爷的话,先回去吧。”
场面一下子僵持住了。
有人冷下脸,扭头对着李承睿喊道:“你这是纵容下人赶我们走?”
“对,我们不走,事情不解决,谁也不能赶我们走!”
“谁敢动手赶我们,王爷,你也太过分了,我们是你的长辈,怎么敢让下人对我们这么无礼?”
听着这些才真正说得上无礼的话,李承睿已经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弯下腰咳嗽,猛烈地仿佛要咳出五脏六腑。徐蓝玉站在门边,将一切看在眼中,急得不得了,她知道再不将这群人赶出去,李承睿的命就怕要送掉了。
他们有恃无恐,没有谁敢跟他们动手,因为他们是敏王沾亲带故的长辈。这些人,完全是狼心狗肺,没有一个真心为病人着想的,甚至没有一丁点的亲情。也是,他们算是哪门子的亲戚,八竿子打不着都想来要钱,李承睿就是平日温文儒雅,待人太亲厚,不然也不会让这些人得寸进尺!
于是她大声地道:“管家,王爷刚才吩咐了,这些人如果再不走,赶紧派人去京府尹处递条子。”
“到官府递条子干什么,我们是一家人,难道这里我们不能来?”
“王爷同意了,你们就是来探亲;王爷不同意,你们就是擅闯。”
“太可笑了,这丫头真是青天白日不怕闪了舌头,官府哪会管这些事!”
“这天底下只有皇帝、皇子公主才和王爷是一家人,你们是什么人,也敢说和皇家是一家人?你们明知道如今王爷身体不好,还故意在这里大吵大闹,王爷要是有什么不适,闹到官府去,你们就是谋害皇族,就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官府要是不管,他们担当得起吗?”
徐蓝玉站得笔直,脸上的坚毅表情衬着她柔弱的姿态格外矛盾,竟显得说不出的明艳照人,众人一下子都呆住了。
“管家,请你立刻为王爷找太医来,我现在就出去找人。”
“这叫什么事儿啊,堂堂一个王府,什么时候轮到丫头做主了!”刚才那个指望着被安排进珍宝斋的年轻人跳起来,伸出手要给徐蓝玉一个大耳刮子。
这时候,突然听见“啪”地一声,瓷器清晰地碎裂了。
李承睿打翻了桌子上的白玉茶杯,茶水飞溅了一地。他的身体极端虚弱,脸上的神情却是恶狠狠的,“谁敢碰她!全都滚出去!”
因为母妃早逝,这许多年来,李承睿看在这些人都算是母妃的亲人份上,始终没有说出过激的话语,但一个滚字已经说明,在他的眼里,这些人再也不能说是他眼里的亲戚了。
看到王爷终于下定了决心,管家的神色一下子冷峻起来,他挥挥手,在门外的婢女立刻走进来:“去叫侍卫进来,请这些客人出去,以后没有王爷的吩咐,再也不许他们进院子!”
那些人一听说要请侍卫,纷纷都站起来了。
片刻之间,谁也不敢再留下,所有的人都走了。
管家派人把王爷安置在床上,请太医过来看了诊,吩咐下人们好好照顾之后,才退了下去。
徐蓝玉进去的时候,李承睿虽然还躺在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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