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鹤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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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鹤谱-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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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尼笑道:“别那么忙,我迟早一定要去一趟的,而且……”似是想起什么大事,话音二顿,目光电射方雪宜脸上,接道:“孩子,你说你师父是病死的吗?”

方雪宜道:“师父乃是病死的。”

神尼道:“而且病了很久。”

方雪宜道:“师父自己说已有二十年之久。”

神尼摇头道:“奇怪啊!这怎么可能?”

方雪宜道:“师叔,弟子这三年多来,确是天夭瞧到师父吃药……”

神尼微微一笑道:“孩子,你师父精通歧黄,活人无数,他怎会治不了自己的病呢?”

方雪宜闻言一怔,道:“是啊,这是为了什么?”

神尼目光一转,喝道:“你师父告诉你,他得的是什么病吗?”

方雪宜摇头道:“没有。”

神尼道:“他是怎么说的。”

方雪宜道:“师父每次提到此事,只是说这乃是一种不治之疾,从来不曾多谈。”

神尼沉吟道:“孩子,你师父病势发作之时,是何等症状,你见过吗?”

方雪宜道:“弟子见过。”他想了一想,接道:“如不是师父病势突发,晕倒在地上被我那大娘发现,逼我大伯悉心医治,救醒了师父,弟子只怕也不可能有今日这等造化。”

神尼道:“这么说来,你师父病发作之时,情形是很严重的了?”

方雪宜道:“确是十分危险。”

神尼忽然仰头默然不语,脸上的神色冰冷,颇似正在思索着什么疑难之事。

方雪宜静静地垂手肃立二旁,不但不敢说话,连呼吸都不敢太重,生怕打扰了神尼师叔的思绪。

约莫过了盏茶之久,神尼才长长一叹道:“孩子,你师父的死因,我已想到一点头绪,只是……”神尼话音顿了一顿,竟然口中哺喃如同自语般接道:“师兄啊!你这么多可能致死之因,叫我怎能确定呢?”

方雪宜听的心头狂震,暗道:师父难道不是因病致命死的吗?他心中疑念虽起,但却不敢随便答话。

金顶神尼语音低沉地喟叹良久,突然目光一转,向方雪宜道:“孩子,你师父的死因,如照贫尼推断,至少有五种以上可能,贫尼未曾察看他的遗体之前,实是难下定论。”

方雪宜心中一动,恭声应道:“师叔是否打算去一趟邛崃山?”

金顶神尼道:“要想查出你师父致死之由,贫尼自是要去一趟的了。”

方雪宜喜道:“师叔几时动身?”

神尼摇头道:“不忙,等你把师祖留下来的剑道习就,贫尼再去下迟……”

方雪宜有些失望地道:“师叔,师父如是被人所害,身为弟子而尚不得知,岂非是有如禽兽一般吗?”

神尼微一沉吟,道:“念在你这一片孝心,贫尼应该成全于你。”

方雪宜长长一揖道:“多谢师叔恩典。”

神尼摇头道:“孩子,你不必激我了,你师父乃是贫尼师兄,他如真是被人所害,贫尼自也不能袖手不问,不过……”

陡然间脸上现出一派厌恶之色,连连摇头接道:“贫尼在佛祖面前立下宏誓,此生此世,不再动手论武,师兄之恨,只怕贫尼依然是心余力拙,难以亲自出面参与的了。”

方雪宜这才有些明白,为何一旦提及武功,师叔的脸上就会出现厌恶神情的原因,敢情这位寄迹空门的长辈,曾在佛祖之前,发下了宏誓。

他心中自是大大不以为然,觉得佛祖也曾有过降魔术道,以杀止杀之举,师叔又何必如此迂阔舍本逐未呢?

他心中虽然这么想,但口中可没敢说将出来。

神尼瞧着他脸上的神色,似是已然明白了方雪宜的心意,微微一笑,合十道:“孩子,你可是不大同意贫尼的这誓不再谈武功的举措吗?”

方雪宜道:“弟子不敢!”

神尼摇头一叹道:“孩子,天下有很多事不是你这等年纪所能顿悟,二十年之后,也许你就能懂得贫尼的用心了。”

话音顿了一顿,又道:“不过,你也不必愁急,贫尼已然决定,近日即将前去邛崃一行……”

方雪宜脱口喜道:“真的!”

神尼幽幽地要笑不笑道:“贫尼向来言出必行,孩子你该相信才是。”

方雪宜道:“弟子怎敢不信师叔之言,只是弟子觉得有些惊喜过甚……”

神尼道:“师恩可比父恩,你一时惊喜过甚,这也不能责怪于你,连日奔波,你一定很累了,孩子,先去休息半天,明儿起你就得有一阵子辛苦了。”

方雪宜道:“弟子自经师父在那邛崃绝顶督促习练师祖的吐纳练气以来,虽是一行千里,也不会觉出劳累,师叙不用为弟子耽心了。”

神尼笑道:“孩子,你还是休息一宿的好,你师父所传授的武功虽然已非一般的武学,但仍非师祖剑术的心血机致,因此你虽是在邛崃习艺并不十分辛苦,但打明儿开始,所习的一点一滴,无不是武功之中的精华,纵然是才智极高之士,也很难在极短时间内,得其神髓,要是你精神不够,别说要事倍功半,妄费了心血,更坏的结果,乃是怕你力不从心,岔气伤脉,那就不如不练了。”

神尼这几句话说得十分温和,但听在方雪宜耳中,却使他大为惊凛,当下连忙应声道:“师叔如此关怀,弟子敢不遵命!”

转身就待退出神尼的禅房。

神尼笑道:“孩子你且等等。”

方雪宜怔了怔,道:“师叔还有训示吗?”

神尼道:“贫尼这卧云庵只有三间正屋,你来此习艺,并不是一天半日之期,那斋堂和膳房又非可住之处,如果你不嫌贫尼庵中简陋,你就在这中间的佛堂角落,卷上一个临时的卧息之处吧!如果缺少什么需用之物,可向你那雪涛师妹索取便是了。”

方雪宜一听,原来师叔乃是为了自己这宿住之处费神,心中顿感不安,忙道:“弟子随便哪儿都可安歇,师叔不必费神了。”

俯身长长一拜,举步退出禅房。

他刚刚转过身来,竟然发现在那佛堂靠外的小小围墙下,已然搭起了一张小小的床铺,那雪涛师妹正打开了自己的包袱,在替自己拾掇着衣物。

方雪宜虽然年纪不大,但却很懂事,雪涛小尼姑这等替他整理衣衫等物,竟是令他心中大为震动,呆了一呆,这才慢慢地走了过去,轻咳了一声,道:“有劳师妹……”

雪涛根本没料到方雪宜会这么快就出来了,闻言似是吃了一惊,那清秀的脸上,顿时飞上一层红云,住手低头道:“师兄乃是客人嘛,师父呢?入定了吗?”

方雪宜道:“师叔要我先行调息,明天好练剑。”

雪涛嫣然一笑,道:“师兄,你将就着调息吧,我也要做午课去了。”话音一落,飘身闪入左侧的那间禅房而去。

方雪宜虽是应了一声“多谢师妹!”但雪涛似是没有听见一般,进了那间禅房,就再也不闻声息,

方雪宜略略收拾了一下自已的衣物,便坐在那木板搭成的矮铺之上,做起那调息吐纳功夫,片刻之间,便已进入人我两忘之境。

待他行功醒来,已是黄昏时分,举目望去,只见佛堂之中,灯光已明,神尼师叔满面含笑地站在身前。

方雪宜吃了一惊,站起身子,道:“师叔,弟子失礼了。”

神尼微微一笑道:“孩子,你的内功,根基果然扎的很深厚,贫尼先前倒是耽心的多余了。”

方雪宜道:“师父终日督促之下,弟子自是不敢偷懒,但弟子资质鲁钝,师叔如此赞誉倒叫弟子心中好生难过……”

他忽然想起师父的调教之恩,不觉地默然泪下。

神尼笑道:“孩子,莫伤心了,去用斋吧,如是晚间没有什么重要之事,你不妨早些安歇,明日五更,我再来叫你。”

方雪宜道:“弟子遵命。”当即去至斋堂用饭,那雪涛师妹,早已在斋堂相候,见他走了进来,便淡淡一笑,道:“方师兄,快些吃吧!这可是师父自己为你调制的呢!”

方雪宜一怔道:“这……怎么可以呢?”

雪涛笑道:“方师兄,师父说这是为你明天就要开始习练那上乘剑道,特别为你调制了一碗雪莲羹,这是她老人家的一片爱护之意,你可莫要辜负了,快吃吧!”

方雪宜凝目望去,果然那木桌之上,除了饭菜之外,还有一个盖碗放在旁边,想必那盖碗之内,就是那雪莲羹了,他道了一声谢,这才过去坐下用膳。

当夜无话,次日天色有明,神尼就叫醒了方雪宜,去至庵前的石坪之上,要他把所有的剑掌工夫,一一地演了一遍给她看。

神尼瞧的微笑不语,直到方雪宜将那套掌法和剑法己均使完,向神尼跪拜请教,她这才摇头道:“孩子,如是你只想在武林之中扬名立万,以你眼下的武功,倒也可以列入那第一流高手之内。”

方雪宜道:“弟子虽有良师,但自知才智不堪,难有大成,尚求师叔训诲才是。”

神尼笑道:“孩子,这不是你个人的才智问题,你师父能够把你教到这等程度,实在已尽了他所能,如是我猜想的不错,你师父一定用过很多师祖留下的仙方,替你增长了内功。”

方雪宜道:“师父确是为弟子调制了许多药物,助我增长了内力。”

神尼话音一顿,又道:“孩子,这套剑法,你师父可曾告诉过你叫什么名字没有?”

方雪宜摇头道:“没有。”

神尼笑道:“孩子,你可知道你师父为什么教你练剑而未曾告知你的剑名吗?”

方雪宜道:“这个……弟子实在不明白。”

神尼道:“孩子,你师祖当年创研这套剑法之时,本是一十二招,定名为龙行十二剑,因为这套剑法一旦施展,直如龙跃天野,矫逸飞腾,故而取了龙行两字。”

方雪宜道:“原来如此。”

神尼道:“不过,你师祖在行道江湖数年以后,终于又发现了这十二招剑法,虽然已可算得集剑道之大成,但仍然有不少可待改进之处,费了五年心血,去芜荐菁,将十二招剑法重新组合浓缩成了八招,叫龙行八剑,威力较前增加了不下一倍之多。”

方雪宜道:“师祖一代奇人,自是有着人所难及的能耐。”

神尼点头道:“孩子,你师祖果然是一代人杰,陈师兄随师祖习艺下山以后,师祖又将龙行八剑精研改进,增添了一招比那“万流归宗”更具有威力的招式,你师父要你前来卧云庵见我,主要的就是要你前来学会师祖所留下的最后这招剑法。”

方雪宜道:“师叔,就弟子所知,那一招‘万流归宗’的五个变化,实是精奥无比,弟子仅仅这一招,就足足的使了七个多月才能完全随心运用,但不知师祖这最后研创的一招,会不会比‘万流归宗’更为难记呢?”

神尼笑道:“那倒不见得,孩子,你可是很急着想把这招剑法练熟吗?”

方雪宜的心事被师叔看穿,不禁脸上讪讪地道:“弟子只是有些耽心。”

神尼淡淡一笑,接道:“孩子,你别说了,其实,师祖这新创的一招,并不比‘万流归宗’难记。”

方雪宜有些难以相信的笑道:“师叙,这是真的吗?”

神尼道:“我怎会哄你呢?孩子,我可以告诉你,半年之内,你自然能够把师祖的剑道完全领会贯通,不过……”突然住口,沉吟不语。

方雪宜道:“师叔,不过什么?”

神尼看了他一眼,长叹道:“你如果想真能完成师祖的遗志,恐怕还要看你今后的造化哩!”

方雪宜听得颇为惶然,那造化两字,不啻在他心中打了个不大不小的结,他明白师叔言下之意,仿佛自已仅凭个人之力,决然无法使武林之中长见太平盛兴,这与师父授自己武功之前所说,正是不谋而合,当下肃容向神尼一拜,道:“师叔放心,弟子纵然粉身碎骨,也要不使师祖和师父在天之灵失望啊!”

神尼笑道:“这不是师叔夸赞于你,孩子,等你把师祖后来所添创的一招剑法学会,你确是要比你那死去的师父要强过不少。”

方雪宜恭敬地应道:“弟子真有此日,那全奇书电子书是师叔所赐。”

神尼道:“你不必谢我,说穿了我只是代你师祖传艺而已……”

语声一顿,又道:“但师叔却不能不对你说明,龙行九剑,并不算得武林中的唯一绝学,强过龙行九剑的武功,并不是没有。”

方雪宜呆了一呆,道:“师叔,武林之中还有人能够强得过师祖吗?”

神尼道:“孩子,你那师祖既是武林中千百年难得一见的才人,自然是不会有人强得过他的。”

方雪宜道:“既是无人强过师祖,师叔又怎的说师祖的武功,算不得唯一绝学呢?”

神尼笑道:“武林虽然无人强过师祖,却实实在在的有人强过你师父和你。”

方雪宜却是有些不解的问道:“师叔,这是什么道理呢?”

神尼道:“师叔如不说出,谅你永远也猜不迫其中道理。”

忽然长长的吁了口气,接道:“孩子,天生万物,均有相生相克之能,这武功上的成就,也不会脱出这一物克制一物的巢臼。”

方雪宜忽然自作聪明地笑道:“弟子明白了。”

神尼笑道:“你明白什么?”

方雪宜道:“可是武林中有一种武功,正好是龙行九剑的克星吗?”

神尼点头道:“不错,你很聪明,果然是被你猜对了十之六八。”

方雪宜怔了怔,暗道:“这怎会只是十之六八呢?既是克星,那就该全对才是呀!”

他心中虽是这么想,口中却道:“师叙,谁有此能耐,创出克制师祖剑法的武功呢?”

神尼道:“孩子,这话说起来可就长了……”

方雪宜这时除了心中吃惊,可更是十分好奇,脱口插话说道:“师叔,既是弟子所习的武功有了克星,如是弟子依旧懵然无知,将来岂不是要吃人家的亏吗?”

他明明想请师叔把那能克制“龙行九剑”的武功,是什么人所破的故事说出,却是不敢明里催请,故意兜圈子说自己将来可能要吃人家的亏,而让师叔不能不把其中的详情说明,倒真是很有心机。

神尼听得微教一笑,道:“孩子,你跟师叔也用上了心机了吗?”

方雪宜脸上一红,忙道:“弟子不敢。”

神尼笑道:“孩子,你不要紧张,一个人在必要时用一点心机,那也不是坏事。”

方雪宜低头道:“请师叔恕弟子不敬之罪。”

神尼道:“师叔并没怪你啊,孩子,这事说来确是话长,但眼下如不告诉你,只怕你也专不下心来习练剑法了。”

方雪宜失笑道:“师叔可真说到弟子心中了。”

神尼道:“孩子,其中详尽的细节,师叔无法一一说出,只能删繁从简,长话短叙了。”

话音略略一顿,接道:“你师父可曾告诉过你师祖的名号。”

方雪宜道:“没有。”

神尼突然沉脸道:“你师父这可就不对了,他怎可如此荒唐,连师祖的名号都不对你说明呢?”

方雪宜微微一惊,忙道:“这个……,也许师父早有安排,要等师叔告知弟子。”

神尼冷哼了一声,道:“孩子,你是在为他讲情吗?”

方雪宜忽然跪拜在地上,低声道:“弟子只望师叔莫要再责怪师父就是。”

神尼瞧着方雪宜惶急的神色,终于长叹道:“你起来,师叔不再怪你师父就是。”

方雪宜又拜了一拜,道:“多谢师叔……”站起身子,在旁竟是不敢仰视。

神尼忍不住笑道:“孩子,你可是很怕师叔吗?”

方雪宜心中果真是有些怕她,但口中却不能不应道:“师叔乃是长辈,弟子只有恭敬仰慕之心,怎会有那害怕之意呢?”

神尼笑道:“孩子,师叔大概真是吓着你了……”

微微的叹息一声,接道:“你师祖在武林之中,被人尊为剑圣,他老人家的名号是龙超群,你可要紧紧记牢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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