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鹤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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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鹤谱-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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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雪宜道:“提过了。”

安小萍道:“方兄,你师祖剑创我爷爷之事,你是不知道呢?”

方雪宜皱眉道:“这个,小兄弟未听说!”

安小萍呆了一呆,道:“没听说?为什么?陈希正难道忘了吗?”

她突然直呼方雪宜的师父名讳,不觉地使得方雪宜大为吃惊,而且,也滋生了一股怒意。

当下沉声道:“姑娘,你不得对在下先师无礼。”

安小萍见他忽然沉下了脸来,芳心一阵忐忑乱跳,低垂粉颊:“妾身一时忘情,方兄千万莫怪。”

方雪宜瞧她那副楚楚可怜的神情,又觉心中不忍,摇头一叹道:“贤弟下回记住就是。”

语音一顿,接道:“先师祖与你爷爷之间的恩怨,兄弟也知道一些,不过,据我所闻,先师祖确实并未伤害过东海双仙,贤弟适才言下颇有怒意,其中必然有着什么误会之外了。”

安小萍摇头,但却又点头,道:“方兄,传闻之言,不见得都是真的。”

方雪宜刹那之间,忽然觉出,这位十分美丽的姑娘,只怕就是自己的对头之人,稍一沉吟,接道:“贤弟,倘若这并非传闻之言,而是出自先师祖之口呢?贤弟是否依然不肯相信呢?”

安小萍愣愣地道:“剑圣自己说的?”

敢情她知道方雪宜的一切,远超过方雪宜所想象的多,是以,这剑圣两字出口,方雪宜立即接道:“贤弟知道的事不少啊!”

安小萍叹息道:“知道太多,真不是福气……”

方雪宜虽然年纪不太大,但他也曾历经了甚多的艰困颠沛,尤其是嘉定城外,大伯父竟然要掌击自己之事以后,他那心灵之中,一直隐隐约约地有了一丝厌烦尘嚣之心,此刻听得安小萍这句话,不禁勾起他那潜伏的出世之思,颓然长叹道:“贤弟说的有理,咱们少知道一些事,正是多一分福气。”

安小萍怔怔地瞧着他,道:“方兄,你身传剑圣、剑神的一脉武功,展翅千里,鹏程未可限量,怎么忽然也说出这等悲观的话来呢?难道……”她忽然顿住话音,默然垂首。

方雪宜仰视那两岸群山,怅怅然接道:“贤弟何不说下去。”

安小萍道:“妾身忽然觉出,方兄不像那具有伤心怀抱之人,是以住口。”

方雪宜道:“伤心怀抱,小兄倒是没有,只是……只是……小兄却有几桩恩仇,必须在有生之年一一解决,方能安心。”

安小萍笑道:“方兄这么年轻,怎会牵涉了许多恩怨在身呢?”

方雪宜道:“上一代的恩怨,我等作为下一代之人,总不能袖手不问吧?贤弟,你呢,有没有什么窝心之事,叫你烦恼。”

两人的话头,竟然越扯越远了。

安小萍接道:“妾身尚无江湖恩怨缠身!”

但她又忽然低头一叹道:“方兄,妾身有一件事甚是不解,不知方兄可否指点迷津?”

方雪有一怔道:“什么事?”

安小萍道:“一个人习练武功,是否就是为了仇杀报复,恣造血腥事件呢?”

方雪宜呆了一呆,道:“那怎么会?”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接道:“我等练武,从小处看,乃是强身保躯……”

安小萍道:“大处呢?”

方雪宜道:“行道降魔,为天下苍生立命。”

安小萍嫣然一笑,接道:“受教了。”

方雪宜剑盾一皱,道:“贤弟怎地忽然问起这等事来了,莫非你也不曾真正摆脱那恩怨仇恨吗?”

安小萍淡淡一笑道:“妾身只是一时好奇,方兄不必多心!”

她口中说得十分轻松,但心头却是一片沉重。

方雪宜未曾多心,自然不知身旁的这位少女心境,闻言之后,接道:“贤弟,昔年小兄的师祖在天台一战,虽然挫败了令祖东海双仙,实际上并未伤害这两位老人……”

他忽又回到本题,倒是大出安小萍意料之外,当下低声道:“方兄这话是令师说的?”

方雪宜道:“不错!”话音一顿,接道:“据先师告知,这事经过,师祖曾很详细地告诉过先师!”

安小萍忽然低低一叹道:“陈大侠真是很有眼光,看来剑圣绝学,必将很快再在武林之中扬名了。”

方雪宜微微一笑,道:“贤弟过奖了。”

安小萍目光一转,竟然娇滴滴地一笑,道:“方兄,倘若照你所说,长辈之言,应该终身奉行不易,妾身只怕有一件事正好与方兄的看法相反了。”

方雪宜一怔道:“什么事跟我相反?”

安小萍道:“有关我爷爷的事。”

方雪宜顿时呆了一呆,道:“令祖是怎样讲的?”

安小萍道:“我爷爷倒没有说什么,是我娘讲的。”

方雪宜道:“令堂怎么讲法?”

安小萍沉吟了很久,忽然抬起头来,道:“方兄,妾身还是不说的好。”

方雪宜道:“为什么?”

安小萍道:“我……怕你生气。”

方雪宜笑道:“贤弟只管说,我不生气便是。”

安小萍低声一笑,道:“方兄当真不生气吗?”

方雪宜道:“贤弟,愚兄不是那等心胸狭窄之人,有什么话,尽管说出便是。”

安小萍忽然长长地叹息一声,接道:“本来,妾身是不应将这等话说出来的,只是……”她顿了一顿话音,抬头看了方雪宜一眼,幽幽他说道:“只是方兄这等胸无城府,待我一片至诚,妾身如是存心欺骗方兄,岂不是叫我心中不安得很吗?”

方雪宜闻言,心中暗暗吃了一惊。

寻思道:她这等口气,莫非当真是对我不利。

但他口中却道:“贤弟,什么事欺骗了我?”

安小萍没有回答方雪宜的所问,反而问道:“方兄,你只知道妾身此次前来中原,当真是为了观赏名山大川吗?”

方雪宜怔了一怔,接道:“莫非不是。”

安小萍道:“当然不是啊!”

方雪宜纵然木讷忠厚,但此刻也听得出安小萍话中之意,弦外之音,都是为着自己而来的了。当下皱眉一笑,故作不解地问道:“贤弟若非为畅游中原山水,那又为了什么?”

安小萍心中一派苦涩,忖道:也不知道他是真的不解,还是有心做作?……略一沉吟,接道:“方兄,妾身说将出来,却怕你不会信,我正是为了方兄而来。”

方雪宜心中一惊,暗道:果然是了。但他却未曾点明,脸上一片诧异之色,问道:

“贤弟为着愚兄而来?”

安小萍忽然扑哧一笑道:“方兄,你真的不明白?还是故意装佯呢?”

方雪宜此刻只好装糊涂到底,摇头苦笑道:“我本来不知道啊!”

安小萍道:“其实,妾身此番进入中原,乃是奉了家母之命,寻找那剑神陈大侠!”

方雪宜道:“先师吗?”忽然重重地干咳了一声,接道:“贤弟,令堂要你寻找先师,为的何故?”

安小萍被他这严肃的语气,弄得一怔,轻声道:“方兄,你生气了?”

方雪宜顿时觉出自己的语气,确实是太重了一些,当下淡淡一笑,接道:“贤弟,令堂认识先师吗?”

他没有解说自己是否生气,但那淡淡一笑,已然作了最好的解说。

安小萍因见他含笑相答,芳心略感宽舒,嫣然地道:“我娘跟陈大侠没有见过面,自然不认识。

方雪宜道:“令堂既然不认识先师为何要贤弟相隔千里,寻找于他。”

安小萍道:“方兄,这事可是我爷爷跟你师祖留下来的过节了。”

方雪宜这回真的有些迷糊了。

他依稀记得,师父在述及师祖与东海双仙动手和交往经过,却未提及过他们之间曾有什么恩怨,但从安小萍的语意之中,却仿佛隐约地透露出,师祖和他们之间硬是有了过节……

顿时,他忍不住脱口问道:“贤弟,我那师祖几时留下这一段过节,先师怎的从未说过?”

安小萍道:“其中详情,妾身也不知晓,家母要妾身前来中原,寻找陈大侠时,特别交代了一句话……”

方雪宜道:“什么话?”

安小萍迟疑了一下,接道:“打败陈大侠,毁去陈大侠剑神的尊号!”

方雪宜浑身一震,大声道:“为什么?”

安小萍瞧着他激动之情,心中大感不安,低声应道:“我娘这般交代,为了什么,妾身也不知道啊!”

方雪宜对师父一向敬如天人,安小萍竟然是为了要击败他师父,毁去他师父在武林之中的清誉而进入中原,确实叫他不能忍受,刹那之间,全身血气翻涌,怒气难禁,剑眉暴扬,沉声道:“姑娘,有一件事,你确是明白的了。”

安小萍听他忽然改口称谓,心中大大伤感,忖道:“你生我什么气呢?……这也不是我的错……”只是,她口中却是很婉转的接道:“方兄所指何事?”

方雪宜道:“家师已然仙去了。”

安小萍闻言一笑道:“方兄先前已然告诉过妾身了。”

方雪宜冷冷地道:“令堂要姑娘进入中原,本是为了先师,眼下先师已然驾返道山,姑娘还有什么打算?”

安小萍道:“这个……”

她沉吟良久未曾说出下面之言。

方雪宜忽然冷笑一声,道:“如若方某不曾料错,姑娘派人约我,那定是别有所图的了。”声音冷酷,言词更是咄咄逼人。

安小萍一时之间,只觉方雪宜宛如另外一个人似的,与他先前那等和善忠厚的神情,有着天壤之别。

她柳眉双锁,摇了摇头,道:“方兄啊!妾身如是否认,只怕你也不会相信的了。”

方雪宜道:“姑娘本用不着否认,船桅留字,已是不争之事,方某不懂的却是姑娘心机之深,大大出乎本人意料而已。”

安小萍心中也暗暗生气,接道:“我几时用了心机了,你别冤枉好人……”

方雪宜冷笑道:“姑娘,你这话怎会骗得方某?”语言一顿,接道:“其实,你大可不必多费这些手脚,只要向方某言明,我方雪宜虽然武功不及恩师万一,但师门恩怨,却是有胆量承担。”言下之意,大有一切冲着我来便是。

安小萍呆呆地看了方雪宜半晌,一言未发,扭头走进了船舱之内。

如此一走,倒叫方雪宜愣了半天。

不知过了多少时光,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自语道:“女孩儿家,果真是不可理喻得很。”

余音未已,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哈哈大笑。

方雪宜皱眉转来,只见那大漠神手宋孚,不知何时来到自己身后。

方雪宜连忙抱拳道:“你老醒来了。”

宋孚笑道:“早就醒来了,只因不想打扰你们两位唱唱私语,所以老朽只好装睡啊!”

方雪宜只觉得脸上微微一热,道:“你老玩笑了。”

宋孚笑容一敛,低声道:“老弟,你跟她吵架了?”

方雪宜摇头道:“没有啊!”

宋孚道:“没有?那……安姑娘为什么伤心的伏床痛哭呢?”

方雪宜呆了一呆,道:“她在哭吗?”

宋孚道:“可不是?她适才奔进内舱,伏在床上痛哭失声,老朽隔舱询问,她可一句话也不愿说,老弟,到底是什么事惹了她。”

方雪宜心中暗道:“我几时惹了她?只要她不招惹我就好了……”

但这等话却又怎能出口,只好苦笑了一下,道:“余前辈,我并未招惹她啊!”

宋孚摇头道:“不对,安姑娘似是十分伤心,像她这等身具绝世武功的少女,若无真正痛心之事,是不会让人听见哭泣的!”

方雪宜急道:“宋老,晚生真的没有惹她嘛!”

宋孚道:“老弟,如果你没有惹她,莫不成是她惹了你吗?”

方雪宜道:“不错!正是她给了晚辈的麻烦!”

第十七回侠骨柔情

宋孚那等反问,只是气忿之询,想不到方雪宜竟然回称不错,即使宋孚见多识广,也不觉地呆。

他茫然地指着舱内,问方雪宜道:“老弟,她……安姑娘什么事得罪了你?”

方雪宜道:“她居心叵测,诡计多端……”

宋孚听他竟是在九个字的一句话中,加诸安小萍身上八个字的恶评,不由得心中不快,沉声喝道:“老道,毋怪安姑娘哭得那等伤心了,原来你老弟口齿这般恶毒!”

方雪宜被他喝得一怔,道:“我恶毒?”

宋孚道:“怎么?你老弟还不承认吗?这居心叵测,诡计多端八个字,加在任何人身上,谁也不能忍受……”语音一顿,长吁一口大气,接道:“何况,你竟然把这等话用之于一个有心助你的人身上,老弟你今天莫不是有些神不守舍吗?”

方雪宜一呆道:“那怎么会?”

但他忽然想到宋孚这句“有心助你”之言,不觉心中寻思道:“不错啊,她果然是为了助我,才要去那少林,我这等疑心于她,自然是不对的了……”只是,他忽然又想起,她娘既是要她进入中原,寻找自己师父,显然就是自己的仇敌了,彼此既是仇敌,她又怎会真心助我?除非,她为了掩藏某种祸心,才会先行示以小恩小惠……

方雪宜转念至此,不禁心中大为矛盾,一时间,对于这位安小萍的真正用心何在,越发觉得迷糊了。

宋孚瞧他脸上神色一连数变,知道此刻他心中必然是在后悔适才的言行过分,是以,微微一笑,道:“老弟,你该进去瞧瞧啊!”

方雪宜怔怔地道:“进去瞧瞧?瞧什么呢?”

宋孚爽然大笑道:“瞧什么?你老弟当真是在装糊涂吗?你把安姑娘气得大哭,难道不应该进去劝上一劝?”

方雪宜皱眉道:“宋老,她……”忽然间,他住口不语。苦笑着向宋孚看了一眼,接道:“宋老,晚辈并不是有心惹她的,还是你老去劝劝安姑娘吧!”

宋孚只听得哈哈大笑道:“我?你要老朽去劝她有什么用?老弟,解铃还须系铃人的道理,你没听过吗?”

方雪宜剑眉双锁,道:“宋老,我……唉!该怎么说才是呢?”

宋孚笑道:“很容易,只要你自己认错就成!”

语音微微一顿,接道:“老弟,那五大魔主,个个都不是好惹之人,如果你真要遵从令师剑神的遗言,一一将他们制服,凭你老弟一人之力,恐怕很难奏效啊!”言外之意,十分明显。

方雪宜并非不知,这位来自东海的少女,在武功上很可能不稍逊于自己,将来降魔卫道,如能得她之助,果然大有助益,只是,她明明是奉了母亲之命前来向自己师父寻仇,既属世仇,她又怎会帮得上自己之忙?

想来想去,他还是弄不懂宋孚究竟是要自己劝她什么。

宋孚目睹方雪宜发呆不语,也猜出了他的为难之处,当下一笑,低声道:“老弟,有一件事,只怕你老弟并未瞧出来。”

方雪宜怔了一怔,暗道:“还有什么事没瞧出来?这麻烦莫非还不够吗?”不过,他口中却道:“什么事?”

宋孚道:“那安姑娘对你,似是甚有情意。”

方雪宜忽然间呆了半晌,一语未发地望着宋孚发愣。

宋孚淡淡一笑,道:“老弟,你怎么了?可是不信老朽之言吗?”

方雪宜摇了摇头。他既未承认,也未反对。

宋孚微微一笑,道:“老弟,快去吧!眼下咱们不可欺侮她啊!”

方雪宜闻言,皱眉道:“宋老,没人欺侮过她……”

宋孚笑道:“不错,你认为没有人欺侮她,可是在她而言,确是受了委屈。”

语音略顿,接道:“老弟,你说她乃是奉了母亲之命,前来寻你师父,是吗?”

方雪宜道:“不错!”

宋孚道:“这就是了,你不想想,倘若她真的有向你寻仇之意,她干吗又要远去少林,助你退却强敌?”

方雪宜道:“这……我怎么晓得呢?”

宋孚微笑道:“这个你不必晓得,只要猜上一猜,就该明白。”

方雪宜沉吟道:“那我真的应该去向她陪罪?”

宋孚笑道:“什么叫赔罪,老弟,你只须去好言安慰,自己承认错怪了她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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