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躲开菡瑾的眼神,也不去看柳莲二,扯着菡瑾只管往前走。
菡瑾跟在他后面,只听见他低低地回了一声:“本大爷怎么会干这么不华丽的事情。”
*
离全了大赛越来越近,迹部越来越忙了,相对的,菡瑾闲下来了。为了不给迹部他们添麻烦,她现在每天也不去网球社报道,最多就是跟着纯子钻进人群里,跟着后援团的那些女生站在铁丝网外一起起哄。
和去年相比,今年的关东大赛多了不少有实力的对手。譬如青学,譬如不动峰。
和不动峰比赛那天,菡瑾和纯子一起去看比赛,在公园门口遇到了橘杏。她看见菡瑾的时候,整个人显得很拘束,手里本来捧着好几瓶饮料,“嘭”地一声,一下子有好几瓶掉了下来。橘杏先是被吓了一大跳,后来又犹豫不决地站在那里,不知道是应该跟她们打招呼,还是弯下腰去捡那些瓶瓶罐罐。
菡瑾起初愣了一下,后来想到资料上她身为不动峰部长的妹妹,似乎还担任了网球社经理的职位,出现在这里也就无可厚非了。橘杏显然还是在为上次见面时那件尴尬的事情不自在,菡瑾本来已经把这件事忘得差不多了,这会儿看见她那别扭的样子,猛然想起迹部犯下的这桩“桃花案”,眉头又不由得皱了起来,心里头不由得埋怨迹部。
自然,脸上是不会表露出来的。她露出一个笑容,对眼前的女孩说道:“你好,真巧,又见面了!要我们帮忙吗?”
橘杏是一个挺能聊的女孩。菡瑾和纯子帮她把那些散了一地的饮料捡起来之后,她感觉到眼前两个女孩并无恶意,经过一番自我介绍,她就跟她们熟络起来。
对待这种自来熟的人,不管是什么人,都会招架不住的。
橘杏几乎给他们不动峰所有的队员都买了饮料,这么繁重又庞大的数量,菡瑾和纯子倒是不好意思让她一个人担着了,只好帮她一块抱回去。幸好目的地是相同的,倒是不存在走冤枉路的事情。
“真是不好意思啊,菡瑾,纯子,刚认识就让你们帮我扛东西,”橘杏不停地道着歉,“你们今天是来看比赛的吧?可不要耽误你们……”
菡瑾和纯子对视一眼,感情这位大小姐到现在还不知道她们就是冰帝的人。
“啊,菡瑾,我记得你的男朋友……就是……”橘杏的脸一红,撇过头,说,“我是说,我记得他也是打网球的,你是来看他比赛的吗?”
“杏,其实……他就是……”
“部长,那个冰帝的家伙就是上次在街头网球场调戏杏的……”
菡瑾抬起头,正好看见一个不动峰的队员正在指手划脚地说着什么,内容又是跟迹部有关的那件事,她往那个队员手指着的地方瞥了一眼,果然,冰帝的成员都到场了。
橘杏见菡瑾说话说到一半没声音了,也跟着抬起头,正好看见神尾正在跟自家哥哥比划着,然后,对面某个紫灰色头发的男生引起了她的注意。居然就是上次在街头网球场那个!
她这才知道,菡瑾的男朋友原来是冰帝网球社的,就是不动峰今天的对手,去年全了大赛的冠军。
场面一时尴尬起来。
杏呆了几秒,反应过来,忍不住红了脸,叫了起来:“神尾,你不要跟哥哥乱说!”
神尾被吓了一跳,回过头,看见杏正羞恼异常地瞪着他,而杏的旁边,站着两个女孩子,其中一个长得很漂亮的,他一下子就认出来,是那个“调戏狂”的女朋友。
这个女生不急不闹,只是皱了皱眉头,瞟了他几眼,便转头对杏说:“杏,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过去了。”
“啊……好、好的……”
迹部看见菡瑾从不动峰那边过来,心里不是滋味。他一眼就认出了对方那个短发的女生,就是街头网球场那桩事情里,害他被菡瑾冷战了许久的人物。这会儿见菡瑾和她嘻嘻哈哈说话,就有些不解起来。
菡瑾和忍足打过招呼,就站到了旁边。
迹部被冷落了。
这种时候,以迹部的聪明和对自家女朋友的了解,一眼便瞧出了那旧账又被人翻出来了。
他狠狠地瞪了一眼刚刚指着他大声咋呼地那个不动峰成员,心中又悔又急,生平不干错事,这么多年来,这是他做的那些事中,让他唯一后悔的了。
他轻咳一声,企图引起菡瑾的注意,凑近她,小声说道:“小瑾,你什么时候跟不动峰的人这么熟了?”
这就是在没话找话。
菡瑾本来是侧着头在听忍足讲话的,被迹部这么一打扰,却只是抬眼扫了他一下,淡淡地说:“这话从何说起,难道说,只许你迹部景吾跟杏说话,还不许我柳菡瑾交朋友了?”
忍足笑出了声,察觉到迹部不善的眼神,连忙收住了声音,改成了暗笑。
迹部碰了一鼻子灰,憋着那口气,想发火,却不能当着菡瑾的面显露出来。
几十分钟之后,冰帝对不动峰的比赛正式开打了。
这场比赛完全出乎了所有人的预计,原以为不动峰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学校,没想到,他们的球技,却毫不逊色于冰帝。
比分被追得很紧,虽然不动峰十分努力,却还是打不过派出全部正选的冰帝。尤其是今天的冰帝部长,跟吞了火药似的,无论是自己打球还是看队员输球时的表情,都恐怖到了极点。
最后,比赛结束,冰帝有惊无险地取胜了。
迹部擦掉汗水,兴冲冲地跑过去找菡瑾道谢,却只在球场外看到了忍足,站在菡瑾原本站的地方。
“小瑾呢?”迹部瞪眼。
忍足瞄了他一眼,语气里是掩不住地幸灾乐祸:“小瑾接到了柳爷爷的电话,赶去医院了。”
……》
迹部对医院这个地方没什么好印象,特别最近一段时间,天天看着那些倒胃口的新闻,让他想忘记也难。
菡瑾去医院,让他自然而然想起了幸村精市住院这件事,脑子里把这两边联系到一起,再回忆回忆平日里柳爷爷那作威作福的样子,倒是把自己惊出了一身冷汗。
忍足侑士还在旁边没心没肺地笑着,迹部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怎么不阻止她?”
“这事情……不是我阻止就能算的吧?”忍足无辜地摊手,一脸无奈状,“电话是柳爷爷打的,我就是再有心,也没办法忤逆长辈的意思啊!而且……小瑾留在这里也没事干,我可找不出理由把她强留下。菡瑾只是被柳爷爷叫去医院,又不是什么大事,迹部,你反应过度了吧?”
迹部正烦着,突然听见忍足侑士这么两句不痛不痒的话,心里更像是被猫爪子挠过似的,说不出的难受跟郁闷。偏在这个时候,他还不能把心底的不悦发泄出来。忍足侑士在旁边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一脸高深莫测,就像是看清了他心里的想法一般,纯粹是想看他的笑话。
忍足还是那副模样,见迹部不答话,就变本加厉地调侃他:“讷讷,景吾啊,你这样可不行啊!这么谈恋爱,早晚有一天,小瑾可是会跑掉的哦。”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就勾起了迹部那些相当不美好的回忆,比如说,上次装模作样说要帮助他,塞给他一堆小说,最后害他到菡瑾那里去丢脸的那件事。迹部对忍足恨到了极点,此时却不想露出破绽,这个时候跟他算账,就显得他迹部景吾很没有风度了,他大爷才不会干这种事。他调整好自己的呼吸,用眼梢去瞟忍足,冷嗤一声,丢给他一个极其不屑的眼神:“忍足侑士,本大爷和小瑾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插手。”
迹部的言下之意是,平时都是菡瑾在场,他才不跟他计较。看在菡瑾的面子上,多多少少尊重他这个“侑士哥哥”。想不到他倒好,有事没事就来算计调侃他。他若是不警告警告他,他还真学会蹬鼻子上脸了。
“啊嘞啊嘞,景吾,你可真是太不风趣了,开个玩笑而已嘛,用得着这么严肃吗?”忍足不死心地笑道,一副不激怒迹部不肯罢休的样子。
迹部这下并不理会他了,他抬起手,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把运动服外套甩到肩膀上,朝身后的桦地打了个响指:“桦地,走吧!”
桦地应了一声,跟在迹部身后正要离开,迹部却停了下来,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话:“本大爷跟你没那么熟,别有事没事叫那么亲热,乱套近乎。”
忍足憋笑:“呐,景吾……”
迹部猛地回头瞪了他一眼,嘴里的话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咬出来的:“本大爷跟你说过了,和你不熟!”
“景吾啊……”
迹部不去搭理他,继续往前走。
“咳咳,我想说,刚刚你比赛的时候,监督说,要我通知你,比赛完之后,正选全部留下来,召开紧急会议。”忍足无辜地眨着眼睛,絮絮叨叨说个不停,“所以,您现在可不能走啊!要是部长大人您不见了,我们这会可怎么开啊!”
“忍足侑士!”是可忍孰不可忍。
旁边的人搞不清楚自家部长和忍足在说什么,只是看见忍足凑上去笑嘻嘻地跟部长聊了一会儿,部长就突然爆发了,先前没有一丝预兆。只不过,大家都可以从他青青紫紫的脸上看出,此时他已经非常生气了。
再看看忍足,倒是还向没事人一般,见到很多人在瞧他们,还颇有风度地向大家一一点头致意,倒弄得那些存了心想看好戏的人不自在起来。这一不自在,所有人的目光就又转回了迹部身上。
众所周知,自从他们家部长谈恋爱以来,脾气就像是六月的天气似的,说变就变,前一秒还是春风拂面,后一秒就变得寒风刺骨,害他们每天都跟坐云霄飞车一样,一颗心老是七上八下的。
这时,迹部的愤怒也已累积到一定程度了。成日里被忍足耍着玩,再没脾气的人,也会受不了的,何况是他大爷这种自尊心超强、一直以华丽标榜自己的人。
迹部眼神一暗,哼了一声,咬牙切齿道:“忍足侑士,你……”
“哎?景吾,你们比赛结束了吗?”
突如其来的一个声音,打断了迹部即将要出口的怒吼,轻轻软软的嗓音,让他成功熄火,顺便把原本要说的那些话全部吞了回去。他的脸色变了好几次之后,转过身,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女孩,用一种十分不解地口气说:“小瑾?你怎么在这里?”
“什么意思?我本来就在这里啊!”菡瑾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刚刚爷爷打电话过来,这里欢呼声太大了,吵得什么也听不见,所以我去那边接电话了。”
“呃……你不是、不是去医院了吗?”饶是迹部再镇定,此刻也被吓了一大跳,他边说边斟酌着用词,“忍足说,柳爷爷让你去医院了……”
“那个啊,”菡瑾脸一红,瞟了迹部一眼,声音慢慢低了下去,“爷爷是让我现在马上去的,我拒绝了。我跟他说,想下午再过去……昨天不是跟你说好了吗?今天中午要一起吃饭的……”
吃饭?对,他被忍足气的,把这件事都忘记了。昨天他跟菡瑾提过,今天要是冰帝胜利了,菡瑾要帮他庆祝。只不过当时菡瑾嫌他口气太狂妄,笑着斥责了他几声,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他把这事丢到了脑后,没想到菡瑾却还记着。
菡瑾被迹部那灼灼的眼神盯得浑身不舒服,脸上一阵发烫,见他这么明目张胆,不知道收敛,干脆转过了头,去看别的地方。
这视线一调转,刚好又看到了忍足。忍足满脸都是揶揄的笑意,倒是不多见,以往菡瑾被人打趣时,都是他在那里帮忙解围。今天菡瑾头一次碰上他这种表情,本来只是不自在,这下顿时不好意思起来。毕竟是熟得不能再熟的人了,这个样子,反而是最最尴尬的。
面对如此窘境,菡瑾意识到了自救的必要性。她想着要说的话,一咬牙,也不去在意周围人的眼神了,索性转过身,朝迹部走了过去。
她很自然地走过去,接过了他手上的饮料瓶,轻声说道:“我已经在你最喜欢的那家法了餐厅订好座位了,我们什么时候过去?”
迹部心里的想法肯定是越快越好,只是,他还来不及将话说出口,忍足侑士那厮,就往他头上浇了一盆冷水。
“小景部长,打扰你的雅兴,鄙人感觉很不好意思,但是我还是要再强调一次,”忍足侑士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凑到了这一对情侣身边,把他们的对话听了十足十,并且丝毫不以自己的偷听行为为耻,光明正大地站了出来,插在两人中间做起了电灯泡,“榊监督通知了,今天比赛结束之后,全员开会。”
迹部僵住,所谓煞风景,大概就是专门用来指代忍足侑士的。他深吸一口气,刚才菡瑾不在时,他没发火,现在为了在女友面前营造温柔形象,他就更不可能朝忍足发火了。忍一时之气,非但可以息事宁人,表达自己对这种宵小的不屑,最主要的是,还能向菡瑾显示他非凡的气度,让她看清忍足这类人狡诈阴险的本质。
“忍足,”迹部脸上表情相当平静,“开玩笑要适可而止,不要扯上监督。”
他还在纠结刚才忍足骗他菡瑾去医院的事,认为他口中的“榊监督开会”是在骗人。
忍足的视线在他和菡瑾身上梭巡了几圈,把手一摊,忍俊不禁道:“我发誓,除了小瑾那件事,其他我说的都是真的。你若实在是不相信,我也没办法。”
无论迹部信或者不信,对他来说,都没有什么影响。像这种时候,以迹部要面子的程度,他绝对不会拉下脸,打个电话去问监督,你是不是要开紧急会议。
菡瑾看看迹部,又看看忍足,随即又拽了拽男友的袖子,说:“景吾,侑士哥哥虽然喜欢开玩笑,但那些都是无伤大雅的小事,正事上他从来不会随便忽悠人的。”
迹部对菡瑾这种近似于穆斯林朝圣似的信仰,很不爽,心情很无奈,总觉得很诡异。在冰帝,网球社里,就连最单纯的向日岳人都知道,自己的拍档忍足说话十句里面只能信五句半。可以说,忍足侑士这个名字,一直是大尾巴狼的代名词。他实在是想不通,这只狼身上到底有什么闪光点,为什么菡瑾会多年如一日地相信他。
菡瑾会错了意,见迹部脸色不对,又不说话,以为他是在怕自己会毁约,连忙出声澄清说:“景吾,你不要急,反正我下午也没什么急事。你先去开会,开完会,再到餐厅和我会合,没什么关系的。”
此时,就算是他自己说,要跟监督请假,也不行了。这个忍足侑士着实可恶,三言两语就把他今天的约会给搅了。
他看向菡瑾睁得大大的眼睛,里面满满都是对他的关心。幸好,菡瑾不是那些不讲道理又爱使小性子的女生,不然肯定跟他闹。
这些,都怪忍足这家伙,要是没有他……
菡瑾对吃的不是很挑剔,去哪里都一样。
走进餐厅,服务生就迎了上来。因为跟迹部来过几次,依着迹部财团大少爷的华丽作风,想让他们不受注意都难。对方不知道她是柳家的小姐,但是迹部家大少爷这个身份,也足以让人对她客客气气的了。
菡瑾在靠窗的座位坐下来,打发了服务生,撑着下巴,看着窗外的风景发呆。
爷爷刚刚打电话过来了,说的是幸村的事情。幸村爷爷现在很头疼,自家孙子和真田家孙女的那笔烂帐,让他实在是不知如何是好。
自从幸村精市的病情公布之后,真田透去医院的次数越来越少,完全没有了刚开始照顾他的热忱。幸村精市最近也是心事重重,幸村爷爷见孙子不开心,也吃不准他到底是在担心自己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