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儿给我梳头的当儿,我已想得明白,这都是胤禩的安排,他说了要阻止我去做妃子,他还真让我做了比妃子还惨的人。不过他是迁就我的,知道我想报仇,费尽心思给我弄了这么好一个身份。和硕端慧公主,又是一个历史上没有的人,我会如何消失,已经不介意了。
容妃待婉儿帮我收拾妥当后将她遣退,仔细看着我,满意地点着头,“不错,真是好看。”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垂了头,低声问,“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还是觉得这种事太不可思议了,就算巴尔思他们提亲,那将我嫁了就是了,也没必要封我个公主,我连一点爱新觉罗的血统都没有。
她温柔地笑了笑,“我知你疑惑什么,要皇上将一个宫女送来和亲,这让土尔扈特部族上下脸面都挂不住吧?巴尔思王子是很喜欢你,他虽不介意,但这可不只是他个人的事,阿思兰已在双方贸易方面作了很大让步,而且还允许清军驻军,只是要一个体面,皇上怎能放着这么好的条件不理?收你做义女,赐一个封,还不用真的嫁他一个女儿,阿思兰也高兴了,这是皆大欢喜的事。”
皆大欢喜?胤禩定也是看到了康熙不惜一切代价要收服漠西蒙古的野心,才会走这一步,说不定他还整日游说巴尔思提亲呢。这一来,事情还真是按照他的想法在发展。
我看着容妃,淡淡一笑,“皆大欢喜,娘娘欢喜么?我能有这样一个赐封,娘娘也应是出了力的。”
“小陌是明白人,也瞒不了你。”她帮我理了理白色的领巾,“我看着皇上迟疑不决,也有向他献策赐你一个封号,做公主总比做宫女好呀。”
我心中冷笑,她那如意算盘我是看透了,我在她身边伺候,她还怕我勾引了皇上,以后多一个人跟她争宠,现在我和她没什么利益冲突了,而且我身份上去了,帮着她对付贵妃就更容易了,等我把该做的事情做完,也该嫁来这偏远的地方了,从此没个知她根底的人留在宫里,比杀我灭口还省事。
果然在后宫里,就只有利用与被利用这一种关系。
我装作不知她的心思,打扮好后跟她去见康熙,又陪着阿思兰一家子去林中狩猎。到晚上,草原上燃起了篝火,人们又载歌载舞起来。我呆了一会儿,借口有些累,离开了草场,悄悄去了胤禩的营帐,这一日都未见着他,心里总似记挂着什么。
小路子在帐外见着我,微微一愣便上前打千儿,“奴才见过公主,公主……”
“起来起来,”我赶紧打断他,低声问,“八爷在吗?”
他点了点头,“在里面。”
我也不等他进去通报,轻手轻脚地走入了帐里。胤禩正在案前专心写着什么,看了我一眼,放下笔,将写着的东西叠好,封入了信封。
我走上前去,向着他嘻嘻一笑,“八哥,在写什么呢?”
他脸色一沉,眼里好似闪过一丝气恼之色,目光又回到信封上,竟不理我。
我扯着他的衣袖,嗲声嗲气撒娇道:“八哥哥,干嘛不理人?”
“不许这样叫。”他板着脸,想装得很严厉,可语声中却已多了一丝无可奈何的温柔。
“这还不都是你一手造成,你生我什么气?”我忍住笑,也板起脸道,“你把我嫁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举目无亲,我还没怪你呢。”
“你想得美。”他忽然抓着我的手用力一拉,我就坐进他怀里,他阴厉的眸子近在咫尺,寒光闪烁,狠狠道,“你想嫁我还不允许呢。”
“你不允许有什么用?”我装作无辜地道,“皇上都下旨了,已经将我许配他人了。”
“那又怎么样?”他冷冷一笑,“这联姻大事,又不是说嫁立刻就嫁了,还要回京准备嫁妆、仪仗,怎么说也是一年半载以后的事了。”
我已经完全确定了,他就是怕我真去做了妃子,才利用巴尔思出此下策,现在我成了一个山寨公主,还是许到漠西蒙古来和亲,我于康熙是有很重大的政治意义,他也放心我和他老爹接近,而且这一来,也不是贵妃、静璃随便安个名目就能将我弄死了,我呆在后宫里,他多少也可以放心些。一年半载,什么仇都该报了,那时就可以假死出宫去,他为我设想得太好了。
我双手搂上他的脖子,不看他那冷冷的脸色,凑到他耳边低声笑道:“你老是安排我和巴尔思王子在一起,就不怕我真的喜欢上他,坚持要嫁来这里了?”
他笑了一声,淡淡道:“你现在这么黏着我,我觉得你喜欢的还是我。”
我在他耳垂上轻轻一咬,“你这么有信心,那还生什么气,吃什么醋?”
“你还说?”他轻捏着我的下巴转过我的头,眸子里星星点点的光投进我眼里,微微皱眉,“你每次看他那眼神,是让人很生气。”
还真是在吃醋,我嘻嘻笑道:“我看到长得好看的人就是那个样子,谁叫你不找个长得丑的人来……”
“陌儿,”他打断我,神色忽然严肃了两分,“报完仇,一定要出宫去。”
我怔了怔,我还想一直在康熙身边呆着,让他平安度过往后一切劫难。
“你还想怎么样?”他见我不说话,脸色更加暗沉。
“嗯,好。”还是先答应他吧,现在说以后的事也说不一定。
“这才乖。”他终于笑了起来,带着一点放宽了心的轻松。
确定了他并不是真的将我推给了巴尔思,我心里好像也有一块大石落下了,他是宠我的,我想做的事,他都成全我。
赖在他怀里片刻,恋恋不舍直起身子,低声道:“我偷偷来找你的,不能呆久了……”
“嗯。”他点了点头,柔声道,“快些回去吧,白天狩猎那么累,早些休息。”
他那温柔的关心让我觉得心里一阵暖暖的,起身回自己的帐篷,婉儿和珠儿异口同声,“奴婢伺候公主就寝吧。”
我点了点头,她们帮我把头发解散了,取下头上那些重重的东西,顿时觉得舒服了很多,脱去漂亮的马甲、旗袍和鞋子,只穿了轻薄的短衫长裤,赤脚踩在厚厚软软的毯子上,打发她们道:“你们先下去歇着吧,有事再叫你们。”
她们都乖巧地退下了,出巡在外宫女太监都是随主子的,也没多余的人,婉儿是容妃给我的,虽然那小女孩入宫才几个月,一副懵懂单纯的样子,不过我对容妃已有戒心,对她也就多了提防,珠儿是德妃给我的,已经跟了她几年,她忽然送个人到我身边来,我是更不放心,不过见面礼我没少给她们,我一向都是慷他人之慨做人情。
一边脱下里衫,一边向床边走去,忽然床帐背后窜出来一条人影,我吓了一跳,衣衫掉在地上,一声惊叫还未叫得出,他已经伸手捂上我的口,低声道:“陌儿,是我。”
他另一只手停在我后腰,我紧贴着他的身子,抬起眼,正好对上他清澈明亮的眸子,顿时又惊又喜。他松开捂着我口的手,我轻吸了口气,“胤祯,你怎么来了?”本来一废刚过,康熙是见不得他对胤禩那梁山泊义气的,怕他们和胤禟、胤俄聚在一起会闹出事,不敢将胤禩留在京中,也不让他来塞外,但这时他却出现在我面前。
“我偷偷跟来的。”他低声说了这一句,目光微垂,忽然搂着我腰的手一阵轻颤,一张脸瞬间变得通红,呼吸也加重了。
我微微垂眼,见他那呆住的目光正停在我那被双峰高高撑起的水蓝色肚兜上,顿时也羞得面红耳赤,慌忙推开他,捡起掉在脚边的衣衫,背着他穿起来。
他只是片刻恍惚,待我转身时,已恢复了平静,但神色还是有些不自然,目光四处游移,“陌儿,那两个宫女叫你公主是怎么回事?”
我这才看清他身上满是泥污,袍子缺了一块,袖子刮破了还有血迹,鞋边儿磨破了,脸上也脏兮兮的,心中一酸,心疼起来。虽然他只是淡淡一句“偷偷跟来”,但这路途上没一个人伺候,还要藏着躲着,其中艰辛真不知他这个从小被娇惯的人怎么受过来的。
我将他推到床帐后面,低声叮嘱,“先呆着别出来。”待他藏好,我去了外面叫婉儿珠儿准备热水给我沐浴。
两个宫女手脚十分麻利,还加上四个蒙古少女,很快准备好一切,婉儿拉开一扇折叠的屏风围在木桶周围,往水里洒了香香的花瓣,试了水温,甜甜一笑,“奴婢伺候公主沐浴吧。”
我摇了摇手,“我不习惯有人看着,你们去外面守着,别让人进来了,好了我会叫你们。”
她们互相望了一眼,有些惊奇,但还是垂着头告退了。
胤祯从床帐后走出来,又心急地问,“陌儿,你怎么成了公主了?”
“待会儿再说。”我也不答他,一边挽起衣袖,一边小声道,“把衣服脱了。”
“什么?”他长大了口看着我,一副以为自己听错的表情。
我将他拖到屏风背后,心疼地道:“怎么弄得这么狼狈?快别穿着脏衣服了,脱下来我给你洗了。”
他“哦”了一声,这才开始解衣扣。我从桶里舀了一小盆水,他在桶里泡澡,我则蹲在一旁帮他将里衣里裤洗了。不等他再问,我已将怎么当了公主的事说了出来。
他一直沉默,不知道在想什么,我烤着衣服,笑道:“从前要你做我弟弟你不乐意,你要当哥哥,现在如你所愿了,十四哥哥。”
他笑了一声,但那笑声中却好似掩着一丝苦涩。我假意听不出来,将衣服翻了一面继续烤着,问他道:“你今日才到这里?”
“嗯。”他声音很低沉,或许是想起了途中过的那些苦日子,半晌才道,“不敢跟得太近了,两日前就到了这个部落,一直没找到机会接近你们的营地。”
他没有细说,我还是能想象,他偷偷跟着来要是被人发现,那后果不堪设想,我轻叹了一声,“这样多危险,你怎么就……”
“太子被废了又立,现在朝中局势动乱,我一定要让八哥知道。”他打断我的话,满不在乎地道,“我不怕有什么危险。”
我暗叹口气,心中感慨,听沐晨风说,康熙要将胤禩锁拿的时候,也是他拼死阻谏,现在又冒这么大的险,受这么多的苦,就为来给胤禩通报朝里的局势,他对胤禩这份心、这份情,就算是亲生弟兄也未必能够如此。
我将衣服挂在炉子旁边,起身看向他,“以后别这样了,你八哥该会担心你。”
他微垂了眼,默不作声。
我将丝帕浸在水里,拧干了,擦着他面上的泥污,他顺从地闭上眼,一动不动。本来很英俊阳光的一张脸,此刻却消瘦暗黑了,我隐隐心疼,手放得更轻了,低声问,“你见过胤禩了吗?”
“还没有。”他睁开眼,“我刚刚无意中躲来这里,没想到竟是陌儿的帐篷,更没想到陌儿如今竟已是和亲的公主……”
他的手从水里抬起,捧起水洗脸,我这才看到他手臂上有几道血痕,急抓过他的手问,“怎么伤的?”
他不在乎地笑了笑,“今晚打算去找八哥的,行藏被发现了,我就往林子里跑,不过他们以为我是贼,没叫侍卫,只放狗来追我,被狗给抓伤的。”
“还有哪里伤着了?”我替他擦洗着手上伤口,“谁放狗追你?”
“曹德光那阉人,以为放两条狗就能奈何爷?”他轻蔑地笑了笑,“我将他的狗都杀了。”
曹德光这死太监,竟敢伤害我的胤祯,连上玉容的账,我定要让他有命来没命回去。
胤祯抽出手,“我没事的,陌儿不要担心。”
我“嗯”了一声,递了浴布给他,“衣服还有些润,你暂时裹这个睡吧,就在我这里呆着,别出去乱走,我明天帮你安排见胤禩。”
他点了点头。
可能是这许多天都没有安稳地睡过,夜里他睡得特别沉,看着他安静的睡容,听着那均匀的呼吸,我对未来好似又多了一丝信心和勇气,不止是为胤禩,还为了他,我也不能够退却。
第129章 第一二七章 前奏
清晨醒来,他已经穿好了亵衣亵裤睡在我旁边,眼睛睁得铜铃大,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瞧,见我醒了,嘻嘻一笑,“陌儿真能睡,都日上三竿了。”
我还是很困,一副睡不醒的样子。他哪里知道,我夜里几乎没睡,怕他那伤口感染发烧,一直守着他。
他坐起身来,有些迟疑地道:“白天里来来往往的人多,我留在这里怕会给陌儿惹来麻烦,我还是躲到林子里去,等天黑再去找八哥。”
我也坐起,一边穿着外衣,一边道:“就因为来往人多,你才更不能出去,就安心在我这儿吧,你要是怕闷,我今日称病呆在这里陪你好不好?”
他面上一喜,但立刻又黯然叹道:“还是不要了,别让贵妃、璃妃挑你毛病。”
这时,帐外忽然传来婉儿的声音,“公主……曹公公奉贵妃娘娘之命送解暑汤来。”
他来得正好,我正愁她们不找事,赶紧让胤祯在床帐后藏好,向他轻声笑道:“曹德光来了,看我怎么替你出气。”
婉儿以为我还未醒,又提高声音叫了一声,“公主……”
我向着外面道:“让曹公公等一等,你们进来吧。”
她和珠儿一起走了进来,一人上前帮我穿那复杂的衣服,一人则打水伺候我洗漱,之后帮我梳头又弄了大半天,我故意磨磨蹭蹭,让那曹德光在外面等得不耐烦了才让他进来。
他上前打千儿行礼后,将汤罐高举过头,尖着嗓子道:“公主夜里早早退场,今早又迟迟未起来,贵妃娘娘担心公主是昨日狩猎中暑了,娘娘关心公主身体,特命奴才送来解暑汤。”
我向珠儿微一示意,她已接过汤罐放到桌上,我心里揣摩着贵妃的用意,向曹德光道:“公公先起来吧,我起床才服了治手伤的药,一个时辰内不能进食,劳烦公公代我谢过贵妃娘娘。”
他站起身,连连点头,并没有坚持要我喝的意思,看样子问题不在汤里。但他也没有立刻告退,而是四下里暗暗偷望。
我往手上涂着药膏,看了他一眼,“公公可是要看着我喝了解暑汤才能回去向贵妃娘娘复命?”
“奴才不敢。”他慌忙摇头,忽然指着靠近帐篷边上的一个衣柜,大惊小怪地道,“公主如今是金枝玉叶,怎能用这么粗陋的柜子?”他一边说着,一边走了过去,猛地拉开衣柜,目光在柜子里扫了一圈,才解释道,“这柜子又小又潮,不能再用,贵妃娘娘说了,这不是宫里,恐没人将公主照顾周到,让奴才顺便看看,有什么需要换的,娘娘会尽快让人换了。”
我心中冷笑,她对我有这么好?明摆着怀疑我藏人了。想必她昨日听说了有可疑人物在营地附近出现,她当然不会像曹德光一样蠢,以为只是贼,虽然未必能想到是胤祯,但很可能怀疑是对太子不利的人,加上我昨晚老早就寝,清早又迟迟未起,她更觉得我行为可疑,怎么也要找个借口来我这里查上一查。
我趁着没人注意,将塔娜送给我的羊脂露在手上抹了厚厚一层,向曹德光笑道:“那可要麻烦公公看仔细了,我就觉得这些东西都又老又旧,真是全换了最好。”
他连声应着,已打开衣柜旁的大箱子,那里面全是巴尔思送给我的东西,其中最名贵的当属一件白玉雕成的老虎,从他出生就跟着他,算是他的命运石了,他是作为联姻之礼送给我。
曹德光已经被那满箱子的金银玉石晃花了眼,傻傻愣愣的,竟忘了本是要找被我藏着的人来着。我暗暗好笑,走过去在那玉虎上面摸了两把,淡淡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