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心虚地垂了眼,低声道:“我没事,宾客都走了吗?”
他“嗯”了一声,忽然将我抱进怀里,轻声叹道:“陌儿,你不用担心我,今早入宫阿玛多留了我一刻,是说内阁呈上的一个题本的事,没什么要紧。”
原来他以为我在担心他,那就让他那样以为好了,我现在也想不出怎么对他说诺儿的事来,当下问道:“阿玛不是不高兴你沾着朝里的事吗?”
“不知道,想是试探吧。”他淡淡一笑,道:“你走后他还叮嘱我,虽是新婚燕尔,却不应纵情房事,误了政事。”
我顿时无语,又好气又好笑,康熙还真信了他早晨为我解围那句托辞了。
他解了裘皮披风,看着我柔声道:“三日回门的事,我都准备好了,你也不要操心。”
我怔了怔,之前还打算给他说成亲三日后的回门宴,却被诺儿这事一岔给忘了,没想到他却放在心上的。我拿过披风挂好,有些诧异地问:“你们满人也讲这个?”
“什么我们满人?”他微微皱眉,“你已经嫁给我了,我们就不要再分这些了。而且,理应回去看你父母的。”
我撇嘴笑道:“才说不要分这些了,还说‘你父母’?至少也该说‘我岳丈’吧?”
他讪讪一笑,在我额头轻轻一吻道:“是,我说错话。”
我替他脱下外面厚厚的褂子,叫丫鬟备好沐浴的东西,试了水温,然后打发她们出去了,继续替他脱着衣服,随口问道:“你明日可是要去上朝了?”
他“嗯”了一声,握了我的手道:“这些事让娟儿她们伺候便是……”
“才不要她们碰你。”我故意瞪了他一眼,将脸一沉道,“从前我没进门,看不见就算了,从今后你可别想其他女人沾你。”
“她们只是丫鬟。”他声音高了两分,失笑道,“你不会是连这个醋也要吃?”
“丫鬟爬上主子床上的事多了。”我哼了一声道,“从前张氏、毛氏不也是丫鬟?”
他脸色一黯,默然不语。我立刻意识到说错话了,本来也不是要追究那陈年旧事,可不知怎么随口就说了出来,见他黑着脸,只好赔笑道:“我也是丫鬟啦,你不是总叫我傻丫头么?以后就让我伺候你不好么?我会铺床叠被……”
“暖床就行了。”他低笑了一声,伸手解起我衣扣来,坏坏笑道,“公平起见,我可以伺候你洗澡。”
便宜都让他占尽还说公平?我脸一红,心跳又一瞬加快。
衣衫尽褪,云雨之后,他抱着我,呼吸渐渐转匀,拂过我被汗水打湿贴在脸上的头发,笑道:“阿玛说不要纵情房事,两三次不算吧?”
我狠狠一咬他的手指,仍是喘着气,道:“你是坏人,不和你说。”
他哈哈笑起来,替我盖好被子,抱紧了我道:“陌儿累了,那就睡吧。”他说完闭了眼,似真的睡了。
我蜷在他怀里,心里却想着诺儿的事,怎么也睡不着,他似觉察到,低声问,“有什么心事呢?”
“胤禩,我……”我想对他实话实说,可话到嘴边却又不敢说了,方才我无意中提了他和张氏以前的事,他就变了脸,我怎么对他说诺儿呢?那到底是我和晨风所生,我怎么解释那时候是孟菁上身呢?他定不会信。
“怎么了?”他睁开眼看着我问道。
“没……没什么。”我将要说的话又忍了回去,笑道:“你明早还要上朝,快些睡吧。”
他也未再问,握着我的手睡了。
过了几日,太后召我进宫,从宫里回来,却见文素在房里,我吃惊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不止奴婢,”她笑道,“福晋看还有谁来了?”
我正要往里走,却见孙嬷嬷走了出来,怀中抱着的,正是我日思夜想的诺儿。
第169章 第一六七章 亲子
眼前一切让我觉得极不真实,有如做梦般恍惚,我不愿去思考,害怕这真的只是梦境。
孙嬷嬷将诺儿交给我抱,他此刻醒着,仿似能感觉到我与他那母子血缘的联系,小手有力地抓我颈上领巾,一到我怀里就张大口咯咯笑着,露出几颗可爱的小乳牙,看到他那如黑葡萄一般乌亮的大眼睛,我又忍不住一瞬泪湿眼眶。
孙嬷嬷乐得合不拢嘴,向文素笑道:“这下好了,云诺有姨娘照料,文姑娘也不用再担心了。”
文素又哭又笑,连连点头,向我道:“前些日子简亲王来府上看过云诺几次,而且说要将他要去,奴婢可急死了,真怕要与他分开,真是多亏侧福晋了,奴婢……”她激动得一句话说不下去,忽然向我拜倒。
我急忙道:“你快起来,怎是多亏我了?”
她缓缓站起身,耸了耸鼻子道:“八爷已向皇上要了云诺来,还让奴婢们都跟着来伺候,难道不是侧福晋的意思么?”
我一瞬愣住,又一瞬明白,她对晨风的心,我一直都知道,晨风去了,她定是难过万分,诺儿是晨风唯一的血脉,她也一定不想简亲王要过去,不然要见一面恐怕都无机会,更不要想照顾他长大了,现在能够继续在他身边,难怪她要感激零涕了。但胤禩怎会向康熙要了诺儿?而且康熙已经应允了?以后诺儿就在我府上,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所有问题还未想得清,只见文素和孙嬷嬷都向外福礼,我转头一看,胤禩已走了进来,面上带着温柔如春风般的微笑,伸手抱诺儿,道:“诺儿乖,来阿玛这里。”
诺儿笑得更开心了,在我怀里扭着身子,扑腾着手向他扑过去,口里顿顿地冒出两个字,“阿、玛。”
我惊得呆住,怔怔看着他,喜极而泣,“胤禩……”
他将诺儿举起、收回,再举起、收回,诺儿乐得咯咯大笑,笑声里还夹杂着一字一顿的“阿玛”。
文素面上浮现一丝不安,低声道:“八爷,奴婢只教了他那两个字,从今日起一定教他叫‘姨父’,相信很快就不会再乱叫了。”
胤禩语声一沉,“叫什么‘姨父’?我就是他阿玛。”
文素愣了一下,不敢再作声。胤禩已举着诺儿转了个圈,笑道:“叫声额娘。额——娘。”
“额、额……”他发不出那个“娘”字的音,又手舞足蹈咯咯笑起来,虽未听到那一声额娘,我却已激动得泪流满面。
孙嬷嬷似看出我有话要和胤禩说,上前垂首道:“该给小少爷提尿了,免得弄脏了八爷衣服,奴婢先带他下去?”
胤禩点了点头,将诺儿小心递给她,又叮嘱了一句,“快些抱回来。”
文素也跟着出去,反身关上门。
我不知从何说起,激动得声音发颤,“文素说你向皇上将诺儿要来府上,是真的吗?”
“你都见到人了,还不是真的?”他走近一步,伸手拭着我脸上的泪水,低声道:“高兴么?”
我用力点着头,声音仍在颤抖,“你……为什么……?”
“你心里想什么,我怎会不知道?”他将我揽进怀里,面上闪过一丝心疼之色,“这几日总是见你魂不守舍的样子,又时常吞吞吐吐,我就知你心里有事,回门那日你又问起简亲王,我便猜到一二,入宫问了茗珍,果然是为那事,你这丫头……有话怎不对我说?”
“我……”我低垂了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半晌小声道,“我怕你会不喜欢诺儿。”
他忽然沉默了,我抬眼一看,他面上神色淡淡,但眉宇间又好似隐藏着什么,良久长叹道:“云诺是晨风唯一的后人,就只看这一点,我也会善待他,其实我早就想将他要来,只是前面大半年和阿玛父子情绝,也无法开口。”他顿了顿,看着我一笑道:“何况诺儿是你生的,我也一定会将他当作我的亲生儿子一般对待。”
“胤禩……”我一瞬哽咽,本有许多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他仍是淡淡微笑,轻柔地擦去我脸上的泪痕。
虽然他这样说了,好似并未介意,但我还是觉得应该向他解释怀了诺儿的由来,想了片刻道:“其实我与晨风……”
“我明白。”他打断了我的话,缓缓道,“从前我的确心里不痛快,其实我才是后来的吧?晨风……真的是很难得的好兄弟。他为你做了一切事,他是最有资格得到的人,我早已没有什么不服气,其实,我只想……他还活着。”他说到这里,声音忽然起了变化,似有些说不下去,顿了半晌才继续道:“从前的已经过去了,我不在乎陌儿的过去,我要的是陌儿的现在和以后,答应我,今后无论有什么事都要对我说,不要藏在心里。”
我怔怔看着他,眼泪又涌了出来,只用力点着头。
过去,就让它过去,我也只要他的现在和未来,庆幸有这样一个人如此爱我,可以包容我的过去,接受我的一切,纵然明日就是尽头,我也会与他相守到最后,不离,不弃,不悔。
有了诺儿的生活,好像总是充满了欢笑,胤禩真的很喜欢他,一下了朝就赶回来逗他,往日本还常去胤禟那里,现在也不太去了,有诺儿这个宝贝,我们都觉得很满足。最爱看他走路的样子,小脚儿软软地刚能支撑身子的重量,立着往前摇摇晃晃两步便跌倒了,然后便耍赖在地上爬,胤禩总是由着他,我却喜欢看他学走路时那一摇一晃的可爱样子,总是趁胤禩不注意的时候又将他抱起来,要他走给我看。
身边有最爱的人,有了家,有个小宝贝,我真希望日子永远这样美好下去。
元宵的时候,和胤禩说好了带诺儿一起去看花灯,快到傍晚,我已让文素收拾好准备出门,小路子却来报简亲王登门了。从前我只见过他两次,实在不熟,担心他是对诺儿不死心,隐隐不安起来。
胤禩让我在房中等着,他则和雅尔江阿去了后书房。
正等得心焦,宫里又来人了,康熙让胤禩和我带诺儿进宫去。这下我更慌了,胤禩本是要陪我赏花灯,已经提前进宫去请了安,康熙这临时召见,实在是不能不让人担心。
提心吊胆进了宫,见着康熙处处陪了小心,也不敢再多话。还好诺儿很乖,常把他逗得开怀大笑,他也未表现出想怎样,好似真是想与我们一家人聊聊天团个圆似的。越看不透他的心思越是恐惧,这一晚真是极度煎熬,至出了宫,我才发现背上衣衫都被冷汗打湿,胤禩牵着我,手心也满是汗水。只有诺儿什么都不知道,安然熟睡着。
胤禩让人将诺儿抱回府,遣了随从,拉着我慢慢走上长街,笑道:“现在正是灯市最热闹的时候,是去看舞狮,还是猜灯谜?”
“哪有心情?”我早已忍不住,着急地道,“简亲王找你有什么事?他还想将诺儿要去?还有皇上要我们带诺儿见他又是什么意思?”
“就知道你憋不住问题,又爱胡思乱想。”他拉着我继续走着,轻叹了一声,道:“其实简亲王与晨风私下关系很好,并不是你想的那么疏远,多年来阿玛对晨风有着什么心结你也是清楚的,谁还敢大肆张扬地与他走得近了?简亲王还有着和他同宗兄弟的这层关系,更要有所避讳,不然恐怕早被阿玛给治了。”
我顿时一惊,恍然大悟,原来这简亲王还是一个隐蔽的八爷党。
胤禩继续道:“这下你也该知道了,他与晨风兄弟一场,当然不忍心见诺儿孤苦无依,所以才以自己子嗣不丰、连失爱子等诸多理由,求阿玛将诺儿给他抚养。”
看来我又小人之心了,还以为简亲王有什么险恶的目的,原来他却是真的爱护诺儿的。
“而且,对晨风的死,他一直很内疚,也想补偿。”
他这句话出口,我惊得呆住,一说到晨风的死,我总是无法平静,颤声道:“他为何要内疚?和他有什么关系?”
“阿玛曾经故意向他透露过有除掉晨风之心来试探他,他以晨风无后为由求情,还真说动了阿玛,念在晨风几代军功显赫的份上,不忍心他们一脉绝后,他以为阿玛打消了除掉晨风的念头,也就没向我们说这件事。哪知后来,你怀了晨风的孩子,他才着急了,几次劝说让晨风拿掉孩子,晨风都不肯,而且还不让他告诉我。这事他也是近日才对我说起,他一直很内疚那时没能劝服晨风,没能救得了他。”
我仿佛被当头一棒重击,竟是我生下了诺儿才害死了晨风?不然康熙真的可能会放过他?他真傻,为什么要这个孩子都不要自己的命?
“简亲王今日来找我,就是因为听到消息阿玛要见诺儿。”胤禩还在继续说,“他担心阿玛会连小孩子也不放过,所以要我千万别带诺儿进宫。”
我忽然好害怕,身子不停轻颤,虽然不能肯定康熙真是那么残忍的人,但他到底是诺儿的杀父仇人,斩草不除根,他能安心吗?
“你会怪我带诺儿进宫了吗?”胤禩拥紧了我问道。
我摇了摇头,他没有做错,躲是躲不过的,我知道他一定会保护诺儿。良久我问道:“诺儿会有事吗?”
他沉声道:“阿玛还不至于那么心狠手辣,他今日只是在警告我们。”
我愣了愣,这才后知后觉地想明白,要想诺儿平安无事,就永远不要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世,难怪今晚在宫里,胤禩一再表明视诺儿为亲生,而且诺儿一口一个阿玛地叫他,也让康熙很满意。
本以为会浪漫温馨的元宵就在惊悸紧张中过去,这之后福晋的病加重了,汤水不进,我时常感觉来自手腕上那聚魂血石的热度越来越强烈。
二月的一天夜里,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到了安亲王那一家,梦到了福晋小的时候,也梦到了她与胤禩大婚……梦境很真实,我好像变成了她,那一切都如同我亲身经历。
“侧福晋,不好了。”蔻儿急促的声音将我惊醒。
我抬手揉眼,立刻看到手腕上那聚魂血色已变成暗灰之色,血红褪尽,冰凉如铁,我猛然一惊,似已有些不祥的预感,急坐起身问她道:“怎么了?”
“福晋她……”她一边哭一边道,“她刚刚走了。”
果然是那样,她将记忆交给我的时候,也就意味着她要从这世上消失了。
我急忙披了衣服赶往正后院福晋房中,胤禩整夜守着她,难过得痛不欲生。
我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合魂一事来,不是怕他不相信,是我不想以后猜测他看着我的时候想着的是谁,我更加无法解释前世我就是八福晋,只是应了他的契约才重新回来,因为那必然要说出我们的结局,我不想让他知道,他输了。清楚未来却不能改变未来的痛苦和压力,我一个人受就够了。
现在失了福晋,他是会很难过,因为他不是无情之人。
我并不介意他心里有那么一个空间,放着曾经对他重要过的人和事。就像他允许我永远记着晨风,我们都懂得了怎样成熟地爱一个人和被人爱。
第170章 第一六八章 大病
成亲之后,胤禩和康熙的关系修缮了不少,朝政上的事他已不是很积极,只是交给他的事还是尽力做好,没过多久康熙就发还了俸禄。
大半年时间里,他更多的是陪着我和诺儿,也很少与朝中那些王公大臣来往。大概这几番沉浮,真是让他有些心灰意冷了,不少曾经在他最受打击的时候背叛他的人,现在又见风使舵地来巴结讨好,他也不再理会,又大概他是悟出了与康熙的相处之道,更懂得进退了。至少这大半年我们都平安无事,我也以为真的无事了,甚至有一点幻想,历史是不是已经从我嫁给他那一刻开始改变了?
八月末的一天傍晚,天空乌云密布,厚而低的云层好似压在头顶,瞬间就狂风呼啸,看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