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的事。”
“是吗?”他拿下我手中的笔,温暖的掌心包着我的手,柔声道:“老实说吧,为什么要写这个?”
“纪念。”我转过身,凝目看着他,淡淡笑道,“想留下一个纪念,为你,也为我。”
几百年后,残留那只言片语的历史又怎么能拼凑、复现他的一生?现在这个胤禩,是我用心接近过、感受过、爱过的胤禩,历史不留他的痕迹,我愿为他撰写一生。
“你这故事叫什么名字?”他抱紧我,良久问道。
“就叫《一朝·一夕念》吧。”我在卷首写下书名。
因为那是我心底执著一念,虽然带着暮色黄昏殇逝的味道,但存在过,就无法磨灭。一念起,永无终止……
第173章 第一七一章 风雅
十月末,胤禩还是坚持搬去了西北郊外的别院,我一直担心他路上又受风寒病情加重,终日小心看护。还好过了几日,旧症没有复发,我才放下心来。这一月悉心调理,比九月病重那时已经好了很多,但仍全身乏力,虚汗较多,只能躺着静养。
上一次来这别院住,他正病得厉害,我一刻都不敢离开他,这家里是什么样子都未来得及看过,现在他好些了,我也有那闲暇到处去转转。
这里比城中的府邸大了很多,一山一石,一草一木,几乎都是自然天成,人工雕琢的成分少了,看着更为怡然。最爱后院南侧的那一片梅林,梅树错落有致地布满整片小山丘,极尽妍态。与宫里中规中矩、精心修剪的的梅枝不同,少了精致,却更多了两分横空挥洒的傲然,唯有这样的无所束缚,才能和凌寒怒放时的梅花相配。
时值早冬,还未见什么花苞,但可以想象当隆冬来临,那漫山遍野的梅花开了,或晶莹雪白,或浓烈嫣红,定是一幅极美的画面。
胤禩午后要午睡很久,有时也像个小孩子耍赖,要我陪着他睡,我不想晚上失眠,总是等他睡熟后再轻身起来,要么写一写小说,要么去那梅林中转转。
初四下了一场小雪,天忽然一下冷了很多,我觉得林中有些呆不住,正准备回房去,小路子忽然来找我,说是弘时来了。我心下奇怪,这孩子莫不是又和胤禛闹矛盾了?我们都搬到这荒郊野外了,他还大老远跑来,我也不能不管他,只好让小路子带他去书房,我随后也过去了。
他安静地坐在椅上,神色倒很自然,不像心情不好的样子,只是穿得单薄了,嘴唇冻得有些发紫。一见我进屋,立刻起身叫道:“八婶。”
我将手炉递给他,微微责怪道:“这么大冷天的,你怎不多穿点?”
他冷得打了个哆嗦,伸手接过手炉,小声道:“今早出门的时候不冷,哪知突然下了这场雪。”
这么说他来这里还很急了,连回去加件衣服都来不及。我立刻叫来蔻儿道:“日前说快过年了,府上要做一批新的冬衣,弘旺的衣服做好了没有?是在城里府宅中,还是拿过来了?”
她想也未想地道:“做好了,在这边,奴婢前日才收好了,准备问过侧福晋就给弘旺少爷送过去。”
“你去拿过来,对贺总管说一声,另外给他做一件。”我吩咐她去了,又和弘时随口闲聊着。
片刻后,蔻儿将衣服拿了过来,我一边帮弘时穿着,一边笑道:“你弘旺堂弟比你小几岁,个子却冒得快,你看都差不了多少了,稍稍有一点紧,你暂时穿着,别冷病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谢谢八婶。”
我让蔻儿去煮碗姜汤来给他驱寒,向他笑道:“又和你阿玛吵架了?不想念书?”
“不是。”他神色平静地摇头,“我是专门来看八叔的,他病了这么久,我还一直没机会看过他,正好今日听弘旺说他要来别院这里,我就叫他带上我,坐你们府上的车一起过来的。”
“弘旺也来了?”我吃了一惊,真是不让人省心,胤禩想他在宫里好好念书,因住这城外不方便,才让他留在城里府中,让张氏、毛氏也留在那边照顾他,没想到他竟私自跑过来了,更没想到弘时是专门来看胤禩的。
不待我多想,他已点头道:“弘旺先去八叔那了,说等八叔醒了再叫我。”
我心中感慨,叹了一声道:“你八叔是得罪了皇上的人,多少人避之唯恐不及,难得你还想着来看他。”
他眼眸一垂,淡淡道:“我想定是有些误会,八叔那么温和亲切的人,谁都想接近才对。弘旺真是命好,八叔有了小诺,还是照样那么疼他。”
我长声叹息,冤孽,胤禛的儿子欣赏的是胤禩,这真是冤孽。
就在这时,张氏忽然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一把抓着我的手,哭哭啼啼道:“侧福晋,你快去救救旺儿,他不知怎么惹爷生气了,爷要打他……”
我大吃一惊,更担心胤禩这一气会加重病情,当下顾不得招呼弘时,急忙往正房跑去。
远远见着屋外已站了几人,一人手中拿着藤条,犹豫着不敢拿进去。瞧这情形,胤禩是真要打弘旺了,若我这样闯去拦下,恐怕在下人面前驳了他面子,弘旺也不会长点教训,如此反而不好。这样想着,脚下也放慢了两分。
张氏急叫道:“侧福晋快走呀,再不去就晚了。”
我停下脚道:“你去向爷说我这几日操劳过度晕倒了。”
她微微一怔,我已转身往自己房中走去。果然,胤禩将要打弘旺这事放一边了,由人扶着快速来了我这里。瞧着他满头冷汗气喘吁吁的样子,我心痛不已,急忙将他扶到床上,叫下人退了出去。
他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脸色一沉,瞪着我道:“亏我还担心你,骗我的是不是?”
我点着头,撒娇笑道:“是啦,胤禩舍不得生我气的,是不是?”
他也定然知道我的良苦用心了,本还想码着脸,却终是忍不住笑了,“你呀,谁叫我上辈子欠了你。”
“人家知道错了啦。”我继续撒娇道:“陪着你睡觉将功补过好不好?”
“这还差不多。”他满意地点着头,伸手来解我衣扣。
我将蔻儿叫了进来,吩咐道:“爷现在要休息,你让弘旺去将弘时招呼好了,晚上留他在这里吃了饭再送他回去。”
蔻儿点头退下了。胤禩帮我取着头上珠钗,若有所思地问:“弘时来了?”
“嗯。”我点了点头,脱了外衣,钻到被窝里去。
他侧身躺下,抱着我道:“你比沭敏还惯着弘旺。”
“不是我惯着他。”我轻叹了一声,“我是怕你气坏了身子,打他一顿,过后又来心疼,何苦来着?你就是为他来别院这里生气吧?他这是孝顺,才想在你身边服侍,你应该高兴才对。你现在病着,他哪还有心思念书?何况宫里那些势利眼你还不了解么?他到底只是个孩子,让他受那些气做什么?我看就让他留在这边吧,我可以教他念书的。”
“你教他?”他惊奇地问,“你教他什么?”
“宫里教什么,我就能教什么。”我还有些得意地道,“我的四书五经可是很在行的,你还不放心状元郎做他的教书先生么?”
“行了,你又不喜欢那些东西。”他无奈笑叹了一声,“学来也没什么用,你就指导他写写字得了,别累着了,你还有另外重要的事要做。”
“什么?”
“给我生孩子呀。”他眨了眨眼,在我额头一吻,哈哈笑起来。
我脸颊一热,更紧地依偎进他怀里,轻咬着嘴唇看着他,笑道:“我很言而有信的,你不用老是提醒我。”虽然说得轻松,可我心里却越来越有些害怕,成亲后,我也没有算着安全期避孕,反而更是不错过每一次排卵期和他行房,但大半年过去,肚子里却一点动静也没有。我越来越担心,不会是合魂重生后,连无子这个命运也无法改变了?
摸着手上那块早已冷却冰凉的聚魂血石,心好像一点一点沉下去。
傍晚开饭的时候,弘旺将弘时带过来,自己却悄悄要走,我知道他是怕胤禩还在生气,急忙拉住他,低声道:“已经没事了。”
他似怔了怔,埋低了头。我拉着他入了座,吩咐蔻儿开席。
胤禩看了他一眼,沉声道:“还是不想去宫里念书?”
他身子一颤,将头埋得更低,默然半晌,忽然起身走到胤禩面前,跪下道:“旺儿知道错了,阿玛责骂得对,待晚上服侍阿玛睡下,就回府去,以后一定好好念书,不敢再惹阿玛生气。”
胤禩笑着抚了抚他额头,“起来吧,心里不乐意就算了,今后就留在这里,跟着额娘学写字。”
他又怔了怔,一副茫然又难以置信的样子,我急忙拉起他入了座,有意无意看了看弘时,笑道:“父子哪有隔夜仇?各自让一步不就好了?”
弘时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我又笑道:“今日瞧见了么?你八叔也不是什么时候都温和亲切的,生气了照样要打人的。”
弘旺讪讪一笑,弘时也似终于豁然开朗,眉头一展,大笑起来。
看着他这难得的舒心一笑,我心中略有欣慰,真希望他和胤禛的父子关系能够和缓修缮,他不必再感到痛苦茫然。
初九,天气格外好,虽然阳光不暖,但瞧着那满眼金色,一切烦恼都烟消云散。
我让人在院中布置好琴台,明媚的天光下,心也变得沉静,闭上眼,一幕幕,前尘尽现,痛过、苦过、哭过、笑过,尽已释然。回望那些纷然零碎的过去,昨日如尘。百年后再望今日这一场悲凉寂寥的繁华,今日亦如尘。
手指抚上琴弦,一曲《千年风雅》自指尖倾泻。那是最配胤禩的曲子,刚而不失其柔,柔而不失其韧,淡淡悠悠,如空山幽谷缥远,不灼其华,不隐其清,傲然独立,绝世风雅。
闭着眼,感受内心的那份悸动恬然,不悲、不伤、不怨、不悔,只为我最爱的胤禩而弹。
不知何时,竟有笛声相和。我睁开眼,只见胤禩坐在软椅上,由人抬到了院中,含笑吹着笛子。他眼神示意我不要停下,心神交会,我们的第一次合奏,没有曲谱,却是心有灵犀的完美。
一遍一遍,没有曲终,忘乎所以。
配着那合奏的乐音,我开口轻唱:
血色照烟霞,落日尽浮华,点宫灯一盏,昏黄半残蜡。江山称霸,葬了情无价,琉璃瓦,却点了冷霜花。
看百年风流,白衣名天下,雨落江天,记取千年风雅。闲卧流霞,笑过帝王家,但为君,把天下来画。
……
忽然笛音一断,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镂空雕花的院墙外,长廊处多了一条人影,檐角的投影移向他身后,明亮的阳光已照上他棱角分明的脸。
第174章 第一七二章 祈福
我大吃一惊,刚站起身,他已走入院门,缓缓走来,至胤禩面前站定,阴冷的目光透着寒意,语带讥诮,“八弟还有这等闲情逸致,那定是已经大病痊愈了。”
胤禩吹了那片刻笛子,气息有些急促,微微咳嗽了一声,淡淡笑道:“托四哥鸿福,已经好了很多了。”
“那就好。”胤禛面无表情,向我看了一眼,又看向胤禩道,“八弟好好休息,早日康复,朝中还有很多事等着你。”
听他话中带话,我心下隐隐不安起来,还好他没再说什么。这时娟儿端了药来,我借口屋外风冷,连药喝入冷空气就不好了,命人将胤禩抬回屋去。
待他进屋后,我才看向胤禛道:“四哥……”
“江山称霸,葬了情无价……”他低声吟着我方才唱的词,若有所思道,“你唱得真是好。”
我暗暗吸了口气,从容应道:“四哥切勿对号入座,我并不知道四哥来了,不是唱给四哥听的……”
他轻哼了一声,打断我道:“这我知道。”
看着他眉宇间渐为浓厚的阴霾之色,我只觉头皮发麻,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他继续低吟,“闲卧流霞,笑过帝王家,但为君,把天下来画……”说到此处,他的脸色忽然又暗沉了两分,冷冷道:“好一个‘但为君,把天下来画’。自古以来,卷入政治斗争的女子,没一个有好下场,你不会不懂得。”
“懂得,又如何?”我淡淡一笑,“四哥远道而来,当不是来批判我的歌唱得对与不对的?”
他又哼了一声,寒刃般的目光终于自我面上移开,不带情绪地道:“我是来看八弟病情的。”
我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上前天四哥不是才来看过么?”
“上一次未看得清楚。”他冷淡地道,“阿玛让我再来看看。”
“哦?”我大概有些明白了,轻嘲道,“难怪昨日三哥又来了一次,敢情五哥、七哥、九弟、十弟这些人都是耳聋目盲的,回报的话阿玛也信不过,就相信只有三哥、四哥才能看得清楚。那四哥现在可看清楚了?”
“你是对我冷嘲热讽习惯了?”他微微冷笑,“你要弄明白了,不是我要与八弟为难。上前日,我是如实回报阿玛八弟的病还未痊愈。是阿玛对他失望,才……”
“我当然弄得明白了。”我打断他的话,也微微冷笑,“皇上对胤禩失望了,不想再理会他,可君与臣、父与子,这伦常还在,若是毫不过问,又恐朝野上下人有微言,皇上当然不能是那罔顾伦常的人,这么重要的任务只好暗示四哥来办了,四哥那么懂得迎合圣意,一定能为皇上分忧的。”
他冷哼了一声,“你明白最好,也不要怨我。”
“我怎敢怨四哥?我要谢四哥还来不及。”我淡淡笑道,“四哥定会回禀皇上胤禩病已痊愈,前日是自己眼睛愚拙看错,信口胡言了。虽说目的只是为了替皇上解忧,但也让我们从此清净,免于骚扰,四哥大恩,感激不尽。”
“阿玛对八弟的关心,倒成了骚扰。”他脸色一冷,目中寒光直射向我眼睛,“你再这样不知死活地说话,谁都救不了你。”
“我当然不会对着谁都那样不知死活地说话了。”我微微一笑,“只不过在四哥面前,好说歹说,日后都是死路一条,我也觉得没有那个虚伪的必要。也希望四哥对我,不必拐弯抹角。”
“好。”他脸色一沉,狠狠瞪着我,面上忽然罩了一层寒霜,冷冷道,“我今日来也正是有句话要警告你。”
我满不在乎地道:“四哥请讲。”
“我和八弟的恩怨,我们自会了结,但你若是自作聪明将弘时拉了进来,我绝不会放过你。”
他这句话出口,我猛地一惊,怔怔看着他道:“我何时将弘时……”
“你不必狡辩。”他厉声打断我,忽然怒气难遏的样子,“我已经禁止他再到你们这里,你休想离间我们父子关系。不要以为一件棉袄小小恩惠,他就会……”
我顿时也来气了,冷冷打断他道:“四爷真要弄清楚了,前几日,是他自己要来这里,我并没有邀请他,当日下雪,他只穿了一件单衣,我怕他冷病了,才将弘旺的衣服拿给他穿,直到他离开,我也没有说四爷半句不是来离间你们父子,四爷与其毫无根据地猜测我如何挑拨,倒不如想想清楚自己有何问题他会对你抗拒。”
“我的家事不用你管。”
“谁想管你的家事?”我更加火大了,大声道:“你自己处理不好家事,不要莫名其妙将气发在我头上,我也没那闲工夫来帮你管教儿子。我对弘时好,仅仅因为他是个好孩子,和他是谁的儿子没有关系,我还没有那么卑鄙去利用一个小孩子,四爷不要以己度人……”
“孟菁!”他厉声大喝,额头青筋都冒了出来,胸膛一阵剧烈起伏,似极力控制着情绪,良久道,“你是完全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