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祯终于还是开口了,“你方才为何要那样看着八哥?”
他果然还是一点都憋不住疑问,幸好这话不是八阿哥问我。我暗叹口气,轻咳了一声,“他忽然要升王公公的职,我好奇就看着他了。”我不知为何觉得他是会纵容我的人,所以想都没想就睁眼说瞎话了。
他定定地看着我,眼眸竟不再清澈,又笼上了一层我看不透的阴影,“好奇为何会是那样的眼神?”
我自己又看不到自己当时的表情,哪知他说的眼神是什么眼神,还是继续装傻,“反正我就只是觉得好奇,若我的表情和思想对不上号,那就是我神经错乱了。”
他嘴角浮上一抹苦笑,“那也不必哭,是么?”
“我哪有哭?”这个我倒是可以死不承认,我忍得那么辛苦才没让眼泪掉出来,有什么证据说我哭了,“当时只是风沙入眼。”
他神色黯淡了下来,眼中竟隐有一丝痛楚,“你就不能对我说一句实话吗?”
看着他受伤的表情,我心中也是一痛,胤祯啊胤祯,你为什么要问?你要这样问,我能如何答?难道要我说我知道他未来会很惨,会被夺爵囚禁,会英年早逝?
他见我低头不语,忽然叹了口气,“你是不是喜欢八哥?”
我蓦然呆住了,我方才看着八阿哥的眼神中流露出来的是喜欢?难道不是怜悯同情?喜欢不应该是甜蜜的吗?但我却觉得那般心痛?我只当他是一个历史人物,就算是喜欢,那也不是常人理解的那种喜欢,应是欣赏的成分居多。我心虚地叫道:“怎么会?你可也要来胡言乱语了?”
他苦笑了一下,“那日你要贵妃答应的事是什么?”
不知他怎会想起这个问题来,和眼前的事有什么关系?我就故作轻松地笑道:“要贵妃提携我关照我啊,你不是也希望我能在皇上面前崭露头角嘛。”
他脸色一冷,语气也冷了两分,“你若不喜欢八哥,为何会有那种遗憾惋惜痛彻心扉的眼神看他?你可是想让贵妃帮你去到他身边?”
我彻底败给他了,他又联想到哪里去了?还扯上贵妃了。不过我总算知道了方才看八阿哥是什么表情了,遗憾惋惜痛彻心扉,那倒是十分符合我的心情。
“傻瓜,”我摇头轻叹道,“日前在储秀宫,已经传出我们的流言蜚语,今日你还未将事情弄清楚就给王公公脸色看,你可知这事乱说出去,会给你惹多少麻烦?八阿哥都是为了你,才升王公公的职封他的口,你可明白他的苦心?你若明白他对你那么好,就不该再将我与他扯在一起,将他也拉进浑水里。我方才也是被他爱护弟弟那份情所感动,是感动得想哭,现在我说了,你该满意了?
他满脸震惊地看着我,我又继续淡淡说道:“我不会去太子府,也不会去八贝勒府,我只想伺候皇上。”我的良心在强烈地谴责我,我今日对他竟没一句真话了。
他看着我的脸色蓦然转冷,眼眸中还带着一丝怒气,半晌撇过头道:“算了,没事了,你走吧。”
看他这表情我就知道我又失败了,我说的话他一句也没信。
我觉得心神交瘁,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储秀宫走去,王公公随后也跟了上来。料想八阿哥给他的好处不小,他在我面前竟只字不提胤祯。我忽然想起沐晨风来,问道:“对了,王公公,今日站在八爷身边的那位是谁啊?”
他陪笑道:“奴才只是在后宫伺候,后宫以外的人却是不认识。”
我怔了怔,“他不是宫里的人吗?那他怎会出现在皇宫里了?”
他耐心地解释着,“这里不是后宫的范围,文武百官是可以进出这里的。”
“他是朝臣?”我有一些惊讶,他那样一副面无表情的僵尸相,又从不说话,对朝廷毫无用处,完全是浪费纳税人的钱财。
王公公嘿嘿笑着,“这个奴才真不知道了,早朝时间早已过了,他或许是八爷认识的人。”
这真是一句废话,他当然是八阿哥认识的人。
看来他还没有我了解得多,我好歹还和沐晨风吃过饭喝过酒呢。我也不再问他,一路无语地向储秀宫走去,准备实施对付静璃的计划。
第17章 第○一五章 亲兄
点选进入最后三日倒计时,我还是不想将自己搞得太特殊,仍是去参加训练,顺便也看看佟佳静璃的动静。和她倒也没再起什么冲突,只是无意中目光对上的时候,她看我的眼眸中就会忽然凝结一层寒冰。得月事件后,我也没向她解释过半句,表面修善内心疏远,那虚伪得太累,似乎没有那个必要。反正我已将她列入最恐怖一级名单中,目前那个级别里还只得她一人。
训练了一会儿,李嬷嬷让大家休息片刻,我和玉容到一边去坐着喝茶,身边又不知不觉围了很多人过来,自从得月死了以后,要和我亲近的人就越来越多,糖衣炮弹对我根本无效,我内心无比清醒,在这里,除了玉容,谁也不会是朋友。当然我也不会拒人千里,要保持泛泛之交对我来说太容易不过,我本就是个随和的人。
听着那些拍马屁的话,我已经完全免疫了,我的心思只在玉容身上。看到她悄悄地退出了人群,走到一处无人的地方,呆呆地出神。我心中又是一痛,她还是没有习惯这里的人,没有习惯在这里生存生活的方式。我让她去毓庆宫,虽是远离复杂多事的后宫,但她这样,去了毓庆宫又怎么混得下去?我忽然想起了前两日才见着的沐晨风,无论如何,我也要尽快搞清楚他的底细。
周围叽叽喳喳的喧哗正令我不甚其烦,忽然看到王公公满面春风地快步向我走来,手中捧着一个长长的木匣子,我已经猜到了是什么,心情忽然大好,还有一丝热血澎湃的兴奋。
他到了我面前,恭恭敬敬地将那匣子递给我,“这是小主前日交给奴才的字画,奴才找如意馆的何公公仔细修补好了,还重新装裱了,绝对和新的一样,完全看不出先前弄破的痕迹。”
看着他讨好的谄笑,我也不觉得恶心了,一边起身接过,一边笑道:“多谢公公。”
我当着一群人的面,打开了匣子,展开里面的卷轴,人群中响起了惊呼声。
“这字写得真好,没想到芷陌小主还有这样的功底。”
“我说这首诗词更好,”说这话的人叫施亦婷,也是个汉族女子,父亲是江浙的一个道台,她从小读过一些书,比周围这些无才就是德,大字不识几个的人,修养要高得多,她是从中立派转来投我的,平日说话也很得体,有些风骨,和其他人不一样。但佟佳静璃给我的教训是深刻的,不能轻信任何人,尤其越有文化的人,危险系数越高,所以我对她,也不例外。她指着临近卷末处品评道:“好一句‘一处繁华一页笺,一笔前缘一缕烟’,这文字真是大气不俗。”
“听亦婷小主这样念出来,果然是好诗,快多给我们念几句。”
施亦婷的目光又回到书卷中处,轻声吟道:“扬眉入宠,顾盼倾国亦倾城;临风待月,几番温存含笑问;陌上花开,谁念缓归眷春深;宛转蛾眉能几时?零落成尘,却见燕雀尤自悲黄昏。”她念完这一段,眼中满是震惊之色。
我也不去理会她们,只是向王公公笑道:“公公真是厉害,竟真补得看不出一点痕迹,前日我不小心弄破这幅字时可都要急死了。”
王公公谄媚地道:“小主吩咐的事,奴才当然一定要尽力做好。”
我眼角余光看到佟佳静璃移了过来,她面上的神色不可分辨,但那一句“宛转蛾眉能几时”也一定震动了她的心,杨贵妃三千宠爱于一身的人,最后都不免宛转蛾眉马前死,这些虚幻浮名又有什么可争?
周围的人还在叽叽喳喳地闹着,“那段词是什么意思呢?”
施亦婷又将词从到到尾看了一遍,沉吟道:“这一段‘题诗笺,毁誉又何惜,盛名虚名应笑置之而已;校书笔,空老尘埃里,桃花谢去,竟随流水无际’,似乎是在隐喻一人?”
她还是有些眼力,我微微笑道:“这首词乃是为大唐红颜作赋,亦婷小主方才念的那一段,正是指薛涛。”
她颔首轻笑,目中满是赞赏之色,“那开篇这一段‘还记当年七夕月,缘许三生,此夜闻铃却作断肠声’应是指杨贵妃了?”
我笑着点了点头,她们赞我这片刻,我可汗颜得紧,那可是HITA一帮奇女子的神作,我又盗取了今人的成果。
施亦婷忽然“咦”了一声,“这落款却是‘清诺’二字,原来不是小陌你写的?”
我大笑道:“是啊,你们真不细心,赞我那么久,我可都要脸红了。”我故意瞟了一眼佟佳静璃发白的脸色,我劳师动众,可都是因为要让你放我生路呢。这个环节的目的达到,我一边卷起卷轴,一边笑道:“这要是我写的,弄坏我便重写一幅,才不会那么紧张呢。”
佟佳静璃忽然走了过来,按着心口强作镇定,“芷陌小主介不介意让静璃也看一看这稀世罕见的作品呢?”
她要看,我是求之不得,向她递了过去,淡淡一笑,“静璃小主小心不要弄坏便是。”
她展开卷轴,忽然像是被雷击中,颤声道:“你……你从何得来?”
她这表情也是在我意料之中,那幅字是我用左手所写,绝对是孟清诺的真迹,孟清诺,就是我的护身符。我正要答她,李嬷嬷却出现得极不合时宜,让大家继续开始训练,那只好让她憋着那个疑问了。
训练结束后,我前脚回到房中,她随后就跟了进来,本来娇艳的脸上此刻却没有一丝血色,声音冷厉,却又因为紧张和震惊而颤抖,“你说!那幅字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暗暗好笑,她还一点都冷静不下来了,看来孟清诺对她还是有极大的影响力,运用得当,那是极具杀伤性的。我故意惊讶地看着她,“什么怎么回事?我不小心弄破了一幅字,让王公公帮我拿去修补,这也碍着你了?就要点选了,你不会是还要造些事出来让我不好过吧?”
她脸色发白,语气软了下来,“静璃与芷陌小主只是有一些误会,小主你一向大量,也不会记在心上吧?只因今日这幅字,无论是字迹,还是落款留名,都与静璃的结拜义兄一样,所以静璃才想知道这幅字的来处。”
“怎么可能?”我斜眼看了她一眼,撇嘴道,“芷陌记性可不差,还记得你当日说你那义兄叫孟清诺来着,这幅字可是我哥哥所写,绝不会是你说的人。”
“你哥哥?”她怔了一怔,神情有些恍惚,“他也与你结拜了?”
“什么结拜?”我冷冷一笑,有些不耐烦地道,“那是我亲哥哥。”
“你亲哥哥?”她几乎是惊声尖叫,“孟清诺是你亲哥哥?”
我被她这么大的反应吓了一跳,暗吸口气,微微定了定神,纠正她道:“你可别搞错了,我哥哥当是与我同姓,叫林清诺,别说与你口中的人还差着一个姓,便是同名同姓,也未必是同一个人。”
“一定是的,”她忽然双眸放光,一改先前惊慌失措的神色,不住口地强调,“一定是的。”
“是什么?”我心里在大笑,却冷冷看着她道,“抢皇上也就算了,你不会是连亲哥哥也想和我抢?他是与我有着相同血脉的人,你抢得了吗?”孟清诺就是我,当然与我血脉相同,我这也不算胡说。
她急摇着手,陪笑道:“芷陌姐姐真会说笑,姐姐一直心向太子,又怎会去争皇上……”
“静璃小主可要小心说话,”我打断她的话,冷冷一笑,“得月可就是因为这个送了命。芷陌可不敢舍皇上而取太子。”
她怔了怔,知道要装傻与我修好也不可能,只得叹了一声。过了片刻,她才又道:“芷陌小主在佐领户籍那里的登记明明是一独女,却为何多了一个哥哥出来?”连这个她都去打听过,她对我还真是重视。
见她似乎恢复正常了,我也要打起精神小心应对了,同时又暗觉好笑,敢情她一开始将我想成了孟清诺的红颜知己,才会又羞又急,又妒又愤,又焦又恼,又恨又气,全然失了镇定。我冷冷一笑,“户籍?我哥哥出生就没有入户籍。爹娘都以为他早死了呢。”
我故意抛出一句满有悬念的话,她果然难掩心慌诧异,“怎……怎么会这样?”
我看了她一眼,不冷不热地道:“这都是我的家事,为什么要告诉你?你寻不着你那义兄,我也爱莫能助,你对我有什么坏心,尽管放马过来,可别妄想将我哥拉扯进来。”
她沉默了片刻,神色有些黯淡,一副委屈的样子,“想来芷陌姐姐对静璃有所误会,静璃对姐姐绝无什么坏心,当日得月在大庭广众道姐姐与十四阿哥的是非,也不是静璃所想,静璃只是想帮姐姐除掉她。”
帮我除掉她?是帮你自己吧?我冷眼看着她,心里想着,装,继续装,若不是因为我来自二十一世纪,练就一身宠辱不惊的本事,搞定了贵妃,你这一滩污水泼向我,德妃一施压,贵妃不是将我也一并处置了?我还能活着站在这里?
她像是看出了我心中所想,又接着道:“其实静璃知道姐姐会没事,那些只是流言,并无什么证据,对姐姐也不会有太大影响。”
我真是佩服她,亏她还能神色自若地说这话,不错,没有我与十四阿哥有染的证据,但是也没有证明我们清白的证据,那就是只能任人遐想,我都百口莫辩。
我轻叹口气,嘴角挂起一抹嘲讽的笑容,此刻又无旁人,我还以为她应是个做了就敢承认的人,她还真让我瞧不起了。
她看着我冷淡的神色,终于装不下去,长叹一声,收起了委屈的眼神,“芷陌小主那么精明的人怎会看不透静璃,静璃真是自取其辱了。不错,静璃只是要投靠荣妃一方,所以要取代得月,不能让她留着,至于对小主,静璃也没考虑太多,能一并除去当然好,不能除去,也至少让德妃厌你贵妃憎你,不过小主你竟能得贵妃那样维护,倒是静璃未曾料到的。”
“早些承认多好,”我淡淡一笑,“何必浪费大家时间?”
她又叹了口气,眼眸中竟有些凄苦的味道,“但静璃现在却后悔了,只因当日并不知道小主与二哥有关系,才会做出那样的事……”
“我可不认得你二哥,”我冷冷地打断她,“更不敢与你攀上关系,你再在背后捅我几刀,我可受不了。我能有什么本事得贵妃垂青?这次没被你害死,都多亏有个疼我的哥哥暗中帮我,但他又不能在我身边,我能被你害几次?”
她眼中愧疚之色更重,又有些急道:“静璃确信初见二哥那日,他只是更换了姓氏掩饰身份,他真名一定就是你所说的林清诺,不然怎会有那么巧,连字迹都一样。”她见我对她还是不屑一顾的态度,轻叹了一声,“你的亲生哥哥是我的结拜二哥,那你便是我的姐姐了。从今后,我们互相扶持照应,就再不用怕后宫险恶了。”
我极不放心地看着她,“扶持照应?你不害我我就谢天谢地了。”
“姐姐还是不肯原谅静璃?”她眼眶忽然就红了,“静璃真的已经很后悔了,姐姐能不能不要告诉二哥这所有的事?”
我看着她那伤心悔恨的模样,暗暗感叹,这演技果然胜出得月多少倍啊,我都要自叹不如。我还是不相信她,无奈搬出孟清诺这道护身符,也只是指望她要对我下手之前,想着我是她心爱之人的妹妹,会有所顾忌慎重考虑,能给我条活路就不要让我死了,但也不敢奢望她会对我好,她这样冷血狠绝的人,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