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芸越来越用劲,我只是闭紧了口,但眼泪却忍不住往外流,她还打趣我,“现在不痛了?”
我哼了一声,“不痛你来试试。”
她一脸诡异的笑容,“那你现在怎不叫了?”
我真想缝上她的嘴,忍着痛道:“免得被你说我生孩子。”
她故意转头看了屏风后面一眼,高声笑道:“看来以后给你上药,得将八爷请过来。”我抓着她的手,满脸哀求之色,别再拿我寻开心了。
八阿哥仍是很专心地看着佛经,看都未向我们这边看一眼,淡淡道:“方才在外面听到那叫一个凄厉的,这会儿安静了反倒不习惯,别憋出内伤来才好。”
我向他瞪了一眼,“想笑就笑吧,憋着也会有内伤的,你们都是幸灾乐祸的。”
他翻了一页经文,声音还真是冷淡,“那也要某人有那本事惹祸,旁人才有可乐的。”
我忽然想起了从太子妃那里出来拉开门的瞬间,看到他阴沉的脸色,他的眼神从未有过的冷厉,现在想起还后怕,不禁打了个寒颤,转过头不去看他。又过了许久,我这上药的酷刑才结束,紫芸帮我穿好衣服,我就继续伏在床上,他还坐那里不走,也不知那佛经有什么好看的。
青鸢和紫芸向他告了退就出去了,屋子里就只剩下我和他。他终于放下佛经,语声带着一丝轻嘲,“整日抄这些东西,也没见你有什么领悟。”说着便起身绕过了屏风向我走来。
我又莫名紧张起来,想到他之前那冷厉的眼神就害怕,挣扎着要起来给他行礼,他语气中终于有了两分笑意,“你动来动去伤口不痛吗?睡着吧。”
他允许我睡着和他说话,那我便不动了,但却把头转朝里面,不去看他。他替我将被子拉上去了一点,似在床头坐下,然后就没声音了。
我等了许久他也不说话,最后还是我沉不住气了,“八爷有什么要训诫奴婢的就赶紧说吧,免得奴婢睡着了就听不到了。”
他淡淡道:“刚挨了顿打都没得到一点教训,训诫你有用吗?”
“没话说就算了,”我也没什么耐心地道,“扰人清梦是很缺德的事,八爷懂的?”
他轻笑了一声,伸手抚上我的头,手指插入我散乱的头发中,缓缓滑下,那一瞬,仿佛有一道电流从他指尖透过长长的发丝传到我身上,我不禁全身一颤,脑子顿时就没法思考了,他的指尖似也带着一丝轻颤,一点一点将我凌乱的头发梳顺。
这亲昵暧昧的动作实在是让人有点吃不消,我也不敢动一下,拼命想着话题转移注意力,忽然道:“十四爷被太后叫去这么久还没回来,会不会有什么事?”
“想他了?”他的手忽然停住,收了回去,声音还如先前一般清淡,“最多就是说他将你从毓庆宫背回来的事,到底于理不合,挨顿训是免不了的了,不过他听到你对太子妃说的最后那句话,受什么都会觉得值得了。”
我小声嘀咕着,“果然听到了呀。”
他轻笑了一声,“宫女要为阿哥出头,怎么听都觉得这对象说反了。不过这话是你说的,那就自然了。”
又在挖苦我,我忍了,低声道:“八爷还听到什么?”
“说的时候不是很有气势么?”他语声中的笑意又消失了,“现在知道怕了?”
我轻哼了一声,“说了便说了,奴婢才不会怕她。”
“那倒是,”他的语声中带着一丝戏谑的味道,“你怕过谁?”
“怕八爷你呀。”这本是我心里的话,不知怎的竟说出口了,之前看到他那冷厉的眼神,我才知道我多怕他生气,怕他觉得我是坏女人,怕他不会再对我好了。他进屋子后一直冷冷淡淡的话别提让我多难受了。
他忽然沉默了,我正欲转过头,他的手又滑上我的头发,我便又不敢动了,良久才听他淡淡道:“真要怕我,以后就别再不分场合地胡言乱语了。你与太子妃那番话,好在是被我和十四弟听到,若是落入其他人耳中,你可知有什么下场?”
我怔了怔,这时才明白了,他当时那么生气不是气我心思毒辣,是担心我才生气,这下我心里竟开心起来,小声道:“不该说也说了,有什么下场奴婢也不管了,八爷看着办吧。”
“你这小无赖,”他终于笑出声来,“就是赖定我了?”
我转过头,看着他落满笑意的眼眸,轻声笑道:“那也要八爷肯让奴婢赖上才行啊。”
他微垂了眼,没有继续接我的话,只是将我的头发缠在指尖把玩。半晌才道:“现在还喜欢这里吗?”
“啊?”我只看着他缠我的头发,心神恍惚,一时也没明白他问话的意思。
“你不是对十四弟说喜欢皇宫才要留在宫里吗?”他看了我一眼,打趣地道,“现在还喜欢吗?”
这个十四,还真是什么话都对他说。我有些心虚地道:“喜欢啊,奴婢还没有玩够。”
“进步也还算快,”他继续缠着我的头发,淡淡笑道,“从前还会傻得弄一场病出来救得月,现在可以拿通奸这样阴损的事来反击了,我也很想看看你能玩到什么程度。”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知道我当初在储秀宫那场病是自己弄出来的,知道对要害我的得月,我还想救她一命;知道对唐氏的手段差不多已到我的极限了,难道我还真做得到杀人不眨眼啊?好讨厌这种被他一眼看穿的感觉,生着自己的闷气道:“谁叫八爷不肯救奴婢,奴婢只想得出这么阴损的事自保。”
“你怎知我不会救你?”他看了我一眼,松开指尖缠着的头发,轻笑道,“你若是不开口,让我来说,唐氏现在已经死了,她是受过册封的侧福晋,通奸找不出奸夫,也不能随便治她死罪,你编这故事也算是救了她一命。”
我心头猛地一震,忽然就想起重审之时他冷暗的脸色,还有他握紧又松开的手,他不是没有办法救我吧?他为夺嫡多年经营,怎可能没在太子府布局?他担心的不是救不了我,而是救我可能会打草惊蛇。这一刻我忽然觉得有些后怕,不管他最后会不会救我,我都好庆幸自己想了个那么阴损的招脱身,没有连累他。我又感到很开心,还有些得意地道:“那八爷觉得奴婢这故事编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他还真是直接,冷淡地道,“小女孩儿玩的游戏。”
我轻哼了一声,又将头转朝里面,“奴婢本就是女子,自然没有八爷那样的雷霆手段。”
“女子当中也算是不错了,有些小聪明,”他又抚上我的头发,不冷不热地道,“明知道有阴谋还要闯了去,天下怕是找不出比你更勇敢的人了。”
我已经习惯了他的挖苦了,就当没听见。他又沉默了片刻,忽然沉声道:“在宫里玩腻了就说一声,接你到我府上来玩。”
我蓦然一惊,转过头就脱口问道:“到你府上做丫头啊?”话一出口,就看到他嘴角渐渐浮起一丝玩味的浅笑,我立刻就后悔了。
他笑问道:“那你想做什么?”
不做丫头做什么?我还真答不出来。只觉脸有些发烫,慌忙又将头转过去,低声道:“奴婢觉得宫里挺好的,没想过要出去。”
“总有一天会出去的,”他淡淡道,“你现在慢慢想吧。”
有什么好想?就算让我做侧福晋,我也还觉得委屈呢。老天让我穿越,我就是来拯救一个我所钟爱的历史人物的命运的,说不定我功德圆满就又回去了,感情的事还是少想的好,暧昧终成伤,不能和他玩的。定了定心神,我又转过头,看着他道:“奴婢想向八爷问一个人。”
“嗯?”他嘴角的浅笑散了,眼里的笑意却深了,“不是又要问孟清吧?”
“那个人反正都死了,八爷想不想得起都没什么要紧了,”我看着他把弄我头发的手指,轻声道,“八爷和沐将军熟吗?”
“嗯。”他的手停了下来,“想问晨风什么?”
我抬起眼看着他深邃的眼睛,试探问道:“听说沐将军要和珍格格成亲了,他喜欢格格吗?”
他似乎怔了怔,看着我的目光忽然像是拉远了,半晌才道:“自然很喜欢,你问这个干什么?”
“那珍格格呢?”我也不理他的问题,继续问道,“她喜欢沐将军吗?”
他的脸色忽然一沉,眼里仅存的一点笑意也消失了,眉宇间立刻就笼了一丝阴霾。我追问道:“怎么了?到底喜不喜欢?”
“他二人成亲和你有关系?”他的声音冷淡了几分,“谁让你问这些事的?”
“奴婢只是随口问问,”我笑道:“看八爷这个样子,奴婢倒觉得和八爷有关系呢。”
“是吗?”他嘴角微微上扬,面上又多了一丝春风般温柔的笑容,“别对什么事都那么好奇,没好处的。”
我感觉那阵春风吹到脸上却是寒气,他的眼眸中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慑人的锋芒,像是千年冰魄,转瞬寒烟弥漫。我不禁身子一颤,忙将目光转向别处,低声道:“不说就不说,干嘛吓唬人。”
“吓到你了?”他的手沿着头发滑上我的脸,声音也温柔了许多,“睡觉吧,别想那么多莫名其妙的问题。”说完站起转身欲走。
我仰起脸看着他,“睡不着。”
他侧转身看了我一眼,眼神竟有一丝黯淡,“格格应当也是喜欢沐将军的。”
我看着他的背影走出了屋子,但他那有些黯然的神情却一直停在我脑海里,这下我更睡不着了,翻来覆去在想他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如果珍格格和沐晨风是互相喜欢,那玉容还真的只能放弃了,我还有些不死心,又想着还应该向太后打听下,或者要找沐晨风本人问问更清楚。我就这样东想西想,到胤祯来看我,我的眼睛还睁得铜铃大。
“痛吗?”他将我的手包在他的手掌中,微微皱着眉头,一脸心疼之色,“都是我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受这种苦。”
“傻瓜,”我轻笑道,“你也看到我有多厉害了,以后别老是为我出头惹人说三道四,我的事自己能解决。”
“陌儿——”他还是皱着眉头,“你……”
“怎么了?”我笑道,“见着我的真面目,觉得我很可怕了?”
他摇了摇头,一脸认真地看着我,“只是觉得更想疼你了。”
我的心怦然一跳,最受不了他这样看着我,慌忙将目光移向别处,我还要怎么说啊?他真的不明白吗?我都说了我喜欢八阿哥那样的人了啊。我赶紧岔开话题道:“太后叫你去没说什么吧?”
他迟疑了一下,立刻道:“没什么。”沉默了片刻,他的语气又变得有一些兴奋,“陌儿,我今天很开心。”
我白了他一眼,“看我被打了你还很开心?”
“不是,”他有一些着急,将我的手抓得更紧了,“是因为我听到你也很在乎我。”
我是不是又制造了一个误会?但是我要怎么解释呢?我不会容忍谁伤害他是事实呐。我只好无力地叹了一声,“你一直都在保护我,我当然也会保护你的。”
他还是很兴奋地道:“我已经跟皇祖母说了,她也没反对。”
“说了什么?”我直觉这对我来说不是什么好事,急着追问道,“你对太后说了什么?”
“以后再告诉你,”他一脸神秘的样子,“陌儿,我会努力的。”
我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该不会是向太后将我要过去吧?我正准备试探地问一下,他却一脸严肃地问我,“对了,八哥来向皇祖母告辞的时候脸色好难看,你们之前说了些什么?”
“谁知道他是怎么回事?”我撇撇嘴道:“我只是向他问一下沐将军与珍格格的亲事而已。”
“你问他这个事?”他惊讶地看着我,然后又有些哭笑不得的样子,最后哈哈大笑起来,“难怪他会黑着一张脸了。他没有对你发火吧?”
我奇怪地看着他,“八爷那么好气量的人,怎会对我一个小女子发火?”
“看来八哥对你蛮好的,”他忍着笑道,“又或者他已经放下了。”
我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件极具挖掘价值的八卦新闻,兴奋地问:“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
他摇着头道:“不能说,八哥知道我出卖他,后果很严重的。”
“连我也不能说啊?”我瞪了他一眼,“我也算是自己人吧?太没义气了。”我心想我也算是个八爷党,说自己人也没错。
他犹豫了片刻,终于笑道:“对哦,你将来也是自己人,但是你别跟八哥说是我出卖他啊。”
我连连点头,“知道了,快说吧。”我要是知道这件隐秘的事,八阿哥想不到是被他出卖的才奇了。
他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低声道:“告诉你吧,裕亲王府、珍格格、茗珍、珍儿,这些字眼在八哥面前可都是禁语,九哥、十哥和我从来都不敢在他面前提的,你倒好,竟然还问他珍格格和沐将军的亲事,他不生气才怪了。”
“为什么啊?”我还是没听到原因,迫不及待地问,“真的和八爷有关系?”
他微微笑道:“珍格格和八哥同岁,小时候常在一起玩,青梅竹马,感情很好,皇叔也很喜欢八哥,本来他两人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哪知八哥十岁那年父皇赐婚,就与安亲王的外孙女儿,也就是现在的八嫂订婚了,但是到八哥十七岁与八嫂大婚之时,格格都还一直喜欢着八哥,皇叔几次要将她许配他人,她就绝食、上吊,以死相挟,除了做八哥的侧福晋,她谁都不嫁,这些事儿也只得少数人知道,不让乱传的。”
我轻叹道:“格格还真是个贞烈执著的人。”
“是啊,”他也点了点头,继续道,“格格二十岁的时候都还没有嫁人,皇叔就急了,只好请父皇赐婚,让格格嫁给八哥做侧室,但是八哥却跪求了父皇几日,最后拒婚了。”
“八爷为什么要拒婚?”我吃惊地问,“他不喜欢格格吗?”
他苦笑了一下,“怕是太喜欢了吧,让格格做侧福晋太委屈了啊。不过这是我猜的,谁敢去问他啊。”他顿了顿接着道,“后来皇叔就将格格许给了沐将军,这次格格倒没什么过激的举动了,哪知沐将军又一病不起,差一点就死了,幸得一位得道高僧指点,说沐将军有此大劫,是中了降,五行缺水、火、木,四象少风,所以改了沐晨风的名字,才保住性命,在床上躺了三年,几个月前才有所好转,现在皇叔虽然不在了,但是父皇也要督促着他们完婚。”
我一边听他说,一边脑子转得飞快,原来沐晨风的名字还有这由来,他还真是爱新觉罗的子孙不假了。订了亲就病了三年,他会不会也有什么难言之隐?也想逃婚?这个格格真是命苦,作为一个古人,二十四岁还没嫁人,可以归为珍稀物种了。
胤祯还在继续说:“现在朝里朝外都在说沐将军的亲事,八哥已经很烦了,你别再去问他了。”
“他烦什么啊?”我百思不得其解,“是他拒婚在先,难道格格还真该为他误其一生啊?”
“陌儿——”他忽然沉着脸看着我,“你不能这样说八哥,他一定有他的原因。”
他的原因?我忽然想到了,沐晨风是镇国将军,手握兵权,一病三年醒来还能再次成为他和太子争夺的重点,想来在朝中影响绝对不小,是他夺嫡必须拉拢的人,他又说沐晨风很喜欢格格,那他当然要拒婚成全沐晨风了,天下永远是第一位,这才是真正的八爷吧?
我忽然觉得心里有那么一丝疼痛,越了解我就越害怕,会不会有那么一天,我也成为他玩弄股掌的一粒棋子?成为他政治上的交易品,或是牺牲品?
我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