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六十八章 逃婚
也不知那个呆呆傻傻的人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只得在将军府等着他。
一个叫文素的小丫头领着我去了会客的前厅休息,替我倒了茶,便低垂了头退在一边。
我一边喝茶,一边打量起她。这小丫头生得可真娇俏,水水嫩嫩的脸蛋儿,吹弹可破,长长的睫毛覆在眼帘上,一副羞羞答答的样子。可能感觉到我在看她,更加不自在,头垂得更低,害羞地捏弄起衣角来。
我移开目光,垂了眼喝茶,她却抬眼偷偷瞟着我看起来。
“你姓文?文伯是你……”我放下茶碗,没话找话问她。
“那是奴婢的祖父。”她怯生生地答道,显得有些拘谨。
“这么说你从小就在将军府了?”我继续找话说,其实对她也没什么好奇,虽然我这个人天性喜静,但只是喜欢一个人清静,当身边有人还这么安静就会觉得很别扭,总得找一些话说。这个小丫头很乖巧伶俐的样子,我看着就想和她拉近距离。
但却不知她是怕我还是怎么的,始终低垂着头,声音又轻又细,“奴婢从小就在将军府,六岁的时候就跟在将军身边伺候了。”
我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其实对沐晨风这个人我还是有极大好奇的,只是忽然想起他不让我去向文伯问话的事来,眼前这小丫头从小就跟着他,还是文伯的孙女儿,定也是他关心疼爱的,我还是不要向她打听那些犯上作乱的事为好。
暗叹口气,又端起茶碗喝茶,这一沉默,她却问起我来,“林姑娘和将军很熟吗?”
“这个……”我有些迟疑,微微傻笑,“不算熟吧,我和他也就只见过几面而已。”天知道他是不是仇诺,如果他是,我倒可以说是熟悉的,熟悉得我觉得换一个时空依然能认出他,但为什么到现在我还没有找到他?是我们还没遇见,还是他根本没有来?
“奴婢想求林姑娘一件事。”
正思绪万千,被她一句话打断,蓦然发现她已抬起头,正一脸恳切地看着我,目光一瞬变得好坚定,好像我不答应她就绝不罢休的感觉。
“什么事?你说吧。”我定了定神,还是先听听看她要说什么事,量力而行就是了。
她更严肃地看着我,“奴婢想请林姑娘治治将军的病。”
“治病?”我大吃一惊,摇着手道,“你弄错了吧?我只是宫里的小宫女,治病这事将军得找太医啊。”
“将军患的是心病,”她半点也不像在开玩笑,细弱的声音忽然硬实了两分,“他总是觉得自己遗忘了一些什么事,总是魂不守舍的样子,但爷爷说他对着林姑娘的时候就正常很多,林姑娘一定是可以帮他的人。”
我张大了口看着她,已经完全震惊了,沐晨风对着我的时候还叫正常?那真不知道他不正常是什么样子了。文伯都说了他记忆很好,将军府上上下下什么事都记得,而且还能将皇上暗杀他前后都说得清清楚楚,哪里像失忆的人?就算他真有什么心病,我又不是学心理学的,真的爱莫能助。
“这个……”我迟疑着推脱,“我以前从未见过将军,他遗忘的事我也不可能知道,怎么帮他想得起来?我看将军是太过操劳,才会胡思乱想,总之有机会见着他,我会好好开导他的。”
她一脸感激之色,面上灿烂的笑容一瞬绽开,兴奋地道:“奴婢多谢林姑娘了。”
我点点头,暗暗苦笑,瞎子都看得出她对沐晨风的心了,不求拥有、只要他好的心境,好高的境界,静璃、格格都有这境界,我在古代所见的女子,个个都爱得这么超然,难道是因为身如浮萍无法左右命运,看透了,看开了,才有那么释然的胸怀?难怪四阿哥不相信有情人会终成眷属,会从此过上幸福安乐的生活,我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留在将军府吃过午饭,又睡了个午觉,文素带着我到处转悠,但到了酉时,沐晨风还没有回来,不禁担心起来,又想到格格还约了他酉时见面,这时他在宫里赶不回来,格格等不到人一定也会担心,我还得去向格格说一声。
文伯安排人备了车送我去裕亲王府。不知为何,一走入王府,就有一种令人极不舒服的感觉,好像那幽冥地府,冒着一丝丝阴寒之气。到处都是带着明晃晃的刀巡逻的人,这森严的戒备,令我极度不安,不敢到处乱瞧,只埋头跟在一名下人身后,由他领着去了格格那里。
格格见到我很吃惊,惊讶地问,“小陌,你怎么来了?”
“奴婢来给格格说一声,沐将军被皇上召进宫了,恐怕不能如约赶来见格格。”
“你见过沐将军?”她仍是很惊讶地看着我。
我点点头,“奴婢刚从将军府来。”
“小陌你来得正好,”她忽然异常兴奋地抓住我的手,清亮的眸子里闪动着异于往常的光芒,微微笑道,“有你帮我,那就万无一失了。”
“什么事?”我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不觉紧张起来。
她定定地看着我,口里冒出几个坚定万分的字眼,“帮我逃婚。”
“逃——”我刚惊叫出一个字,她已伸手捂住我的嘴,嘘了一声,在我耳边低声道:“小声些,婚期临近,哥哥怕出岔子,外面安排了很多人监视我。”
我点点头,她才松开了手,但我心里那股紧张恐惧之情却在升级,嗫嗫道:“这个事情很严重,奴婢也帮不上忙,而且这是皇上指婚,格格能逃到哪里去?不如还是等见了沐将军再从长计议,他那么心疼格格,一定会想办法。”
其实我也知道根本没有其他什么办法,这么说不过是缓兵之计。
她果然立刻摇头,坚决地道:“我等不了了,必须马上走,我约晨风来本就是要他带我出王府,现在是王府守卫换班的时候,他来不了,有你也是一样,王府上下很多人都知道你是太后身边的人,你来说太后让我进宫,没人会起疑。”
我顿时觉得头都大了,逃婚哪有那么容易?
“小陌,我求你了,帮帮我。”她使劲摇着我的手,眼里满是痛苦和忧伤,“我不能嫁给晨风,我和他都会痛苦一辈子。”
那倒是真的,我心里一直还是很想阻止这场婚事,只是没有办法,沐晨风都完全不反抗,只有她还是那么坚贞,我是很佩服她,很想帮她,但这逃婚好像还是太离谱了。
她见我久不说话,忽然松开我的手跪了下去,哀声道:“小陌,我求你,你帮我一次……你不帮我,我也只好一死……我绝不会嫁给晨风……”她说到后来,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我慌忙拉她起来,心中极其为难,又很混乱,我是很同情她的,可这种忙不能随便乱帮,我若惹祸上身,那八阿哥要救我怎么办?又会顶撞皇上,得罪太后,那我岂不是又要连累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好像做每一件事,每一个决定,都已不只是与我有关。玉容、静璃、胤祯、胤禩、沐晨风,他们的命运是什么时候与我纠缠关联的,我已无从追溯,我总是能逢凶化吉,因为一直有人保护我,要说我能帮到他们什么,没有,我什么都帮不了,也许我最应该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那样才不需要他们来保护我,不会受我连累。
我狠心松开格格的手,摇头道:“格格,奴婢不能那样做。”
“你也不帮我?”她眼里闪过一丝绝望,有些疯狂地大笑道,“好,好,你们都是想我死,那我死给你们看。”
我心中一惊,想要拉住她已经来不及,她已冲向梳妆台,抓起一把剪子就向自己心口插下去,我也顾不得凶险,扑过去抢她手中的剪子,还好她力气不大,竟被我夺了过去,她跌坐在地上,抱头痛哭起来,口中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连你也不帮我?”
“奴婢只是不想看格格做傻事,”我将剪子背在身后,一只手拉她起来,“格格以为想逃就能逃吗?天子脚下,你岂能逃得掉?就算让你逃出京城,你的余生都要躲躲藏藏、担惊受怕地过吗?你还有家人,你就不怕他们受你牵连,被皇上降罪吗?”
“你以为我会做那么没脑子的事吗?你以为我是一时冲动吗?”她忽然站起身,红着双眼瞪着我,“我有周全的计划,一定逃得掉,我只需要你带我出王府,我保证不会连累你,不会连累任何人,出了王府,爱新觉罗•;茗珍这个人就会从世上消失。”
“消失?怎么消失?”我顿时觉得事情好像不是我想象的那么简单。
她擦干面上眼泪,忽又激动地抓住我的手,有一些兴奋地问,“你肯帮我了吗?”
“你先说一说你那计划吧。”我叹了口气,若真的可行,又能找个理由不被牵连,那还是可以做一件好事的。
她压低声音道:“我已在王府外安排好了马车,出城十里,就会有我最忠心的护卫假扮山贼冲出来,爱新觉罗•;茗珍就会在逃婚途中死于山贼之手,小陌则可以说是我骗你想见太后,你带我进宫,于其余的事毫不知情。”
我微微苦笑,且不说太后那么精明的人会不会信我毫不知情,但这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那也不是说人间蒸发就蒸发了。
她似乎看出我的忧虑,继续说道:“顶替的死尸我也早已准备好了,到时一把大火烧得面目全非,没人能够辨认。”
我轻叹一声,“格格都被烧得面目全非了,那奴婢怎么能活得出来?”
“那只好委屈小陌一下了,”她满脸过意不去的神色,眼眶又有些红了,迟疑道,“我会让人打晕你,你什么都不知道,也不会因为没保护好我而受罚了。”
“然后呢?”我无奈叹了口气,这计划实在不能算好,但眼下除了逃婚诈死,确实没其他什么办法能阻止这场婚事了。
“然后会有其他人来接应,我会离开京城,寻一个隐蔽的地方。”她满脸恳求之色看着我,“小陌,你肯帮我的?”
我沉默片刻,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善后的话我自有说法,这件事还真没太大可能牵连到我。只不过她能不能这样简单就逃婚成功,还真的很难说。
按照她那计划,我们很顺利地出了王府,忽然感觉像是从幽冥地府里重回人间,连空气都清新了许多。刘管家吩咐下人备了马车送我们进宫,途经王府侧门时,格格借口马车有些颠簸,换了她事先安排等在侧门处的马车,我们便往城外而去。
格格忧心忡忡,神情紧张,我也无法安慰她放宽心,只闭目静思,一路上除了车轮碾过路面的声音,还隐隐听到一阵马蹄声,声音极远,但又一直存在,而且始终和我们保持着固定的距离,我也开始紧张起来,难道是王府追兵?掀开窗帘向后张望,却什么也看不到。
出城约莫十里,斜地里果然冲出一群盗贼,粘着大把大把的假胡子,头发蓬乱得好似稻草,遮住了大半的面容。
骏马一声长嘶,停了下来。我拉开车门,还有些没回过神,只见寒光一闪,驾车的车夫一声都未吭就已倒下,好像有水滴打在脸上,伸手一摸,竟全是鲜血。那个车夫上一秒还活生生地哼着小调,此刻就倒在我面前,倒在血泊中,我紧捂着口,但那一声尖叫还是破空而出。
格格竟还很镇定,拍着我肩头道:“小陌,不用怕,是自己人,让他打晕你就行了。”
我摇头,死盯着已经一脚跨上车厢的人,他挥舞着手上大刀向我砍来,刀上还有先前车夫的鲜血,血点子顺着风势甩在我脸上,我用力推开车窗,纵身跳了下去。
一切都不是格格说的那样,他哪里是要打晕我,分明就是要杀了我。恐惧竟让头脑一瞬清醒,让我活着去向太后编谎话,哪有让我死了更好?我死了劫杀才更逼真,而且永远也不能将这个秘密说出去。
可是,我还是不愿相信,这是格格的意图吗?是那个连踩死只蚂蚁都会难过的人,想要置我于死地吗?
道边满是灌丛,我不辨方向地乱跑,不敢回头看,怕一停下来,那道寒光就会落在我脸上。
“小陌——”身后格格的声音响起,我脚下未停,微一转头,便看到她气喘吁吁地追我而来,在我身后再无其他的人,连先前挥舞大刀的汉子也不见了。
一停下来才觉得双腿发软,一下跌坐在地上。远处似有两帮人在激斗,一边就是那些蓬头垢面的山贼,另一边的人却无从分辨。
格格跑过来,一边拉我起来,一边害怕地道:“事情出了差错,那些山贼不是我的人假扮,是真的山贼。”
我不说话,只用力呼吸,来平复那颗已快要跳出口中的心。
“现在与他们交手的才是王府的人,可是看样子他们已快不敌那些山贼,”她忽然催促道,“小陌,你还能跑吗?我们再不跑又快被追上了。”
我摇摇头,勉强站着腿还在发抖,没力气再跑了。
“前面不远就有接应的人了,再坚持一下,”她拖起我一边往前跑,一边急道,“诈死的事先不管了,我们先离开这个地方。”
我用力挣开她的手,“格格自己跑吧,离开京城能走多远走多远,奴婢要留下来……”我一句话还未说完,忽觉身子一轻,已被一人举了起来扛在背上,那人从后面而来,竟未发出一点声音,伏在他宽阔的肩背上,我用力地挣扎,但两只手腕被他一只手握住,竟像被铁钳扣住一般,半点也挣不动。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但对格格很恭敬,“克塔救护来迟,请格格责罚。”
“先不说这些了,快去找接应的马车。”格格挥了挥手,转身前行。
很快找到了接应的人,那个叫克塔的男子将我放到车上,又扶了格格上车,然后就往来的方向走了。
我推开车窗,天空渐渐阴暗,车已未走道上,在崎岖不平的地里颠簸不停。我扯断手上三串珠链,暗中将一粒粒珠子沿途扔下。
就在人都要被颠晕了的时候,马车终于在两座木屋前停下,车门被轰然拉开,车夫伸出一只刀疤密布的手来拽我。
我甩开他的手,冷冷道:“别碰我,我自己知道走。”
他似乎吃了一惊,慢慢缩回了手。
我跳下车,他打开一间屋子的门,将我推了进去,门窗完全密闭。屋子里除了一层厚厚的茅草,什么也没有。
闭目静坐,不知过了多久,久得差不多已经让我想清楚了所有的事,外面一阵闹嚷,我隐约听到了八福晋的声音。
门被拉开了,外面天色已经很暗,一个意料中的人影走了进来,微笑着看我,春花般灿烂的笑容中,透射出一丝毒蛇吐信的寒意。
第70章 第六十九章 正主
烛火被点燃,映照着那个美丽的笑容,惊得人的心都微微颤动。
她的声音温柔中带笑,但那笑,似乎更多的是讥诮,“那一个是又哭又闹,你倒是比我想象中镇定。”
我仍是坐在那堆茅草垛上,也未起身,抬眼望向她深沉的眼眸,淡淡一笑,“哭闹有什么用?不过是被格格笑话而已。”
“你好似一点也不害怕?”她有些好奇地盯着我,像是想看穿我那淡淡笑容下掩藏的恐惧。
我伸展了双腿,一副更加放松的样子,满不在乎地道:“格格又跪又求,费尽心思将我骗出城,总不可能是想杀了我那么简单,既然能留得命在,那还有什么好怕?”
“你就那么怕死?”她还是笑得很优雅,优雅得仿佛还是我初见她那时,大雪化尽天色初晴,带着淡灰色的微光。
我点了点头,也带着从容的微笑,“格格与我朝夕相处多日,怎会没看出我将命看得多重要?格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