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阿哥本要不依,但对太子这个皇兄却好似有着某种敬畏,便也不再多话,安静地坐在太后怀里。
贵妃却好似故意转移大家注意力,向太后笑道:“小陌和十八阿哥这两个谜都很好,不如再继续猜谜。”
“好,继续,继续。”太后今日是真的很开心,竟还没有尽兴。
贵妃向静璃使了个眼色,笑了笑,“璃妃,你也说一个。”
静璃精神不是太好,心事重重的样子,被贵妃忽然叫到,似还怔了怔,但也未多想,起身向太后淡淡一笑,“臣妾没十八阿哥那样的才华,只好随便说几个字谜,献丑了。两难全,二尤泪流;梅依旧,移木有心;不羁去,挥鞭策马;友朋离,乃共婵娟。”
她一说完,我就知道了答案,心中一慌,忍不住向胤禩看去,他也已猜出了谜底,面上带着惋惜之色,似还微微叹息。
施亦婷又开始卖弄,低声沉吟,“二尤泪流,应是‘无’字;‘梅’字换木为心,那是‘悔’字;不羁去,挥鞭策马,那是‘四’字;友朋离共婵娟,那是‘月’字,连起来就是‘无悔四月’,这……又有什么寓意?”
她当然不会知道这其中的意义,四月,正是静璃与孟清诺初见的时候,无悔四月,那就是至今她也不悔相遇,不悔初见。
“我只会这几个字谜。”静璃淡淡一笑,眉宇间却有忧伤,缓缓叹道,“并无什么意义。”
“璃妃,再换一个吧。”荣妃开始刁难,“怎么也该应应今日的景。”
静璃向玉容看了一眼,微微一笑,“玉容你念的书多,你来替我说一个吧。”
玉容的脸立刻一红,急向静璃摇头。
静璃不在意地笑道:“不用怕,你就随便说吧。”
玉容微一迟疑,垂着眼小声开口,“千门如昼解玲珑,放纵痴心许夜空。一瞬芳姿惊绝艳,谁知寂寞已随风?”
她这诗谜倒也不难,还很有诗意,可是一说出来,满座鸦雀无声,太后紧皱了眉头,贵妃脸色也极为难看。
董佳丽姝低声叱道:“你是怎么搞的?大好的日子你说这样的谜语,让人怎么猜?太后大寿上,凡事都要有始有终才为圆满,光有谜面不揭谜底,那是不吉利的。”
我微微一惊,转瞬有些明白,过去的人都太迷信,怕成了谶语,谁都不敢猜了让这谶语应验在自己身上,连施亦婷那么爱好卖弄的人,此刻也是紧闭了口,一言不发。
玉容慌得手足无措,一张脸涨得通红。
太后重重哼了一声,眼看整晚好心情就要毁于一刻,静璃也有些慌了,起身欲代玉容解释。
“太后,这个谜底奴婢知道。”我向静璃使了个眼色,转向太后道,“那是烟花。但凡祭祀和重大节日,也是要燃放烟花爆竹的,那是喜庆之物,也应今日之景。”
“照小陌这么一说,坏事都变成好事了。”董佳丽姝微微冷笑,“烟花那么短暂的东西……”
“为何要只看到烟花的短暂?”我知道她后面准没好话,赶紧打断她,“为何不看看烟花的灿烂?它在夜空绽放的时候,有什么能夺去它的光芒?好事坏事只在乎怎么看而已。”
十八阿哥惊讶地看着我,似乎完全想不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神情从最开始的取乐渐渐转为震惊。
“小陌胆子就是大,这样的谜底都敢猜。”贵妃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就不怕果真成了谶语?”
“那也没什么不好。至少辉煌过,精彩过,”我淡淡一笑,“纵使一语成谶,也无悔这一场盛世烟花。”
“好,说得好。”贵妃笑得更有深意。
转过头,正好对上胤禩的目光,他看着我的眼神忽然变得好深,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在他身后不远,胤禛也在看着我,晦暗不明的神色中似乎少了一分冰冷,却多了一分责怪和担忧,似乎我不应该说那样的话。古人呐,就是这么迷信。
虽然我把这个谜解了,但太后还是有些不高兴,这心情一不好,就不想再玩了,面上和蔼的笑容也淡了许多,“很晚了,都去歇着吧。”
大家立刻陆陆续续告退,太后吩咐紫芸、青鸢等人送众阿哥和妃嫔们,让我安排人送皇子家眷们。
八福晋磨磨蹭蹭走在后面,似等着我有话对我说,该来的躲不掉,避也避不了,我让秋月招呼着其他的人,向她走去。
她冷眼瞪着我,哼了一声,“瞎子都看得出来你弄这场寿宴是在讨好良妃。”
我低垂着头在她旁边走着,也不解释,她要觉得我是在讨好良妃想嫁进门,我也没法让她不那么想。
“没话说了?”她冷冷一笑,“我就知道你还没死心,说着不会进门的话,还做着讨好良妃的事,你安的什么心以为我不知道了?”
“福晋……”我在石阶前停下,轻声一叹,“奴婢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你是怎样?”她手中忽然多了一个东西,摊开手掌,厉声说道,“这个姻缘结,他老早就带在身边,我到近日才知道是你送给他的,那时候你就在勾引他了?那时候你不都准备和十四弟成亲了么?你还真是会筹谋。”
我沉默不语,怎么说都是说不清的,我当了小三是事实。
她方才这一声厉叱引得不少人回头,虽然都没听清具体说的什么,但还是有不少人停了下来似准备看热闹。
“不要脸。”她低声骂道,双手捏着那姻缘结的边沿,就要从中扳断。
“福晋,不要。”我惊得大叫,赶紧伸手抢过。我不信什么预兆不预兆,只是觉得那样东西很重要,或许因为我那一半已经被我扔了,已经有残缺有遗憾,我更不想唯一还剩着的这一半也被毁去,毕竟那是我与胤禩最初的牵联,一切都是从那一刻开始。
她尖声惊叫,“你想干什么?”说着抓着我的手来抢。我紧紧握着那个姻缘结不松手,就是不让她抢去。
纠缠之间,忽听一声轻叱,“闹够了没有?”胤禩已经冲到我们面前,用力将我和福晋拉开,福晋没站稳,整个人向他扑过去,他双手接住她。而他拉开我那一下太过用力,忽然松手,我不禁退了一步,刚好踩在石阶边缘,身子一偏就向下摔去,他伸手拉我已经来不及,只碰到我的衣服,我已沿着石阶滚下去。
下滚之势太疾,我想抓住周围的什么停下身子,但从肚子传来一阵剧痛令我全身痉挛,一直滚下几十梯石阶,滚上平地。
“陌儿……你怎么样?”依稀看到一人冲了过来,扶我坐起,将我抱进怀里。
“好痛……”我用手按着肚子,微微睁眼,眼前那张脸眉头紧锁,面上冷硬的线条里夹杂着紧张和惊慌。
“四爷……”我痛得声音发颤,忽然感到下身好像有什么不断流着,一个惊恐绝望的念头袭上心来,用力抓着他的手,“不要……不要找……”太医两个字却因为疼痛再也说不出来。
他已抱起我,不知道是往哪里跑,不知道是冲着谁大吼,“快传太医,快传太医。”
我想开口,却感到眼前一黑,痛晕了过去。
第104章 第一〇二章 突变
我不想醒来,不敢想是什么在等着我。可我还是醒来了,全身无力,下腹还有一阵疼痛。
睁开眼,本来是火红的灯光,在我看来却带着苍白的冰凉,像极了手术台上无影灯的光芒。方才那一场梦里,我几乎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真是一场噩梦,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发生?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发生?
青鸢走近床头,拉我坐起,用力摇着我的肩头,“小陌,你傻呀?你怎么可以……?你还没成亲啊。”
连她都已经控制不住激动要骂我了,那是很严重了,那样的大庭广众,那么多的人。所有人都知道了。她是太担心我紧张我才会激动,那也说明我凶多吉少了。可是我现在无法去想后果,无法去想对策,我只想着一件事,好像用尽全身力气,才问出那一句话,“孩子没有了吗?”
“没了,没了。”她用力摇着我,“你现在还想这些做什么?你知不知道太后很生气?你可能会连命都没有了。”
我闭上眼,再也忍不住抱着她失声痛哭。不是为我可能立刻命丧宁寿宫,是为我那还不知道他的存在就已经失去的孩子。
就是在科尔沁草原上的那一夜,距现在两个月,是我太粗心大意,我一点也没留心可能怀孕了,虽然身体也没什么与平时不同的反应,但信期有误我却一点也未在意,我以为是从蒙古回来水土不服,加上这两个月准备科举和筹办太后寿宴太过劳累,我完全没有想过可能是怀孕。如果我早一点知道,可能会早一点实施出宫的计划,那就避过这一次意外了。可现在,什么都晚了。最后一夜,还是出了差错。
“别哭了,别哭了,快想想办法。”青鸢抱着我,拍着我的背,“如果这事没几人知道,太后或许还能网开一面,可是今日后宫所有人都在,还有宫外一干家眷,宁寿宫的人出了这样的事,你让太后颜面何存?那是决计饶不了你的。”
饶不了我,果然是一语成谶,应验得也太快了。
“青鸢,你出来一下。”外面响起紫芸的声音。
青鸢松开我,扶我躺下,低声道:“我去看看,你别怕,别胡思乱想。”
她走了出去,我躺在床上,一想到我竟然怀了胤禩的孩子,但是孩子又忽然没了,心里就好似刀割,眼泪怎么也止不住落满枕上。
“陌儿。”他的声音在床头响起。
好像是在最无助的时候燃起了希望,我转身坐起,扑向他怀里,泣不成声,“胤禩……”
他坐在床边,紧紧搂着我,声音低柔,却似压抑着一丝痛苦,“陌儿,现在还很痛吗?”
我摇着头,眼泪落满他衣襟,抽噎道:“胤禩……我不知道有了孩子……我真的不知道。”
“陌儿,是我不好……”他将我抱得更紧,声音里那分痛苦变得更明显,一直喃喃低语,“是我不好……”
我抬起头,他眼角竟有泪花,紧锁的眉心,让我的心一阵揪痛,我伸手舒展他的眉头,“胤禩,孩子没有了,我……”
“陌儿,孩子以后还会有的。”他打断我的话,紧握着我的手一阵轻颤,语声却急促起来,“太后很快就会问你,你就说是我强迫你的,知道吗?”
“不……”我摇头看着他,不能那么说,肯定不能那么说。
“你听话!”他的声音严厉了两分,神情也更焦急,“有什么事我会应付,你就像那样说。”
“不要。”我还是摇头,堂堂贝勒爷强暴太后宫里的宫女,怎么能这么说?他只是想我没事,但他肯定会被重罚,而且在皇上眼中,他该成了什么人了?
“陌儿……”他一句话未完,紫芸的声音忽然从外面传来,“八爷,有人来了。”
“陌儿,相信我,不会有事的。”他的语声里听不出能让我相信的肯定,只是安慰而已。他松开我,起身而去,临到门边,又回头看我,“记住了,就那样说。”
我呆呆怔住,他已匆匆离去。
他刚一走,我就听到外面响起汪公公的声音,冰凉又冷漠,“太后让带小陌去见她。”
“现在?”紫芸惊慌地问了一声。
“就是现在,她没醒就抬着她去。”汪公公的声音更加冷漠,像是带着一根根冰刺。
我穿好衣服下床,紫芸和青鸢已走了进来,青鸢叹了一声,“汪公公的话你也听到了?”
“别说废话了。”紫芸这时都顾不得责怪我了,走过来拉着我的手,一句话还未出口就先哭了起来,断断续续哽咽道:“小陌……快想办法,太后真的会……会处死你。”
这个时候,她们还没有弃我而去,这就是我进宫两年最宝贵的收获了,不忍心看她们担忧难过,忽然镇定下来,“你们先出去等我。”
“小陌,”青鸢惊恐地看着我,“你不会做什么傻事吧?”
紫芸拉起她,“出去吧。”
我转身走向放着我所有杂物的大箱子,取出藏在里面的“醉香兰”药丸,走了出去。
这时已是半夜,通明的宫灯将整个后院照得亮如白昼,我第一次感到宁寿宫里有那么阴冷的风,好像从地狱里吹来。汪公公在前面走着,时不时地回头催促,就像是拘人魂魄的鬼差。
我小声问紫芸,“除了太后还有谁?”我害怕胤禩也在那里。
“太后让后宫的人都各自回去了。”紫芸牵着我的手一直在发抖,声音也在发抖,“太后说要亲自处理。”她忽然看着我,目中满是焦急,“小陌,你一定要求太后,一定要求她放过你。”
求她?有用吗?我勉强一笑,“我知道的。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管我。”我不想连累她们,不想连累任何人。
就是往日伺候众人来请安的地方,第一次觉得那么远,好像每走一步,都距灾难更近一步。
太后高高在上坐着,满脸怒容,地上有被她摔掉的茶杯,秋月正跪在那里小心收拾着。今日本是她大寿,先有玉容说出那么不吉利的诗谜,再是我出了这样的事,前面做的一切让她开心的事都白费了,她现在有想杀人的心那都是正常的。
双喜、香芩和金玉在一旁伺候,俱是诚惶诚恐、胆战心惊的表情。小酉子等六个小太监分站了左右,手中握着棍杖,都垂了头不敢看我。
青鸢和紫芸去到太后身边,汪公公将我推倒在地,我全身无力跪在那里,本想保持冷静,但不知是外面吹入的凉风,还是心底涌上的寒意,让我全身发抖,抖个不停。
“小陌——”太后也像是在让自己冷静,语声中强压下两分怒气,“你自己说,哀家待你如何?”
我的身子又抖了一下,低垂着头小声道:“太后对奴婢很好。”
“你还记不记得哀家警告过你什么?”
“记得。”我的头垂得更低,“太后说谁都不可以在后宫里乱来。”
“你还记得?”她冷冷哼了一声,语声里满是失望,“那你为何还要乱来?哀家白疼你一场,你完全不知自爱。”
“太后……”我不敢抬头看她,身子抖得更厉害。
“你说!”她的声音忽然冷厉起来,“那个人是谁?”
我又想起胤禩的话来,但是我不能那样说,无论如何都不能那样说。
“快说!”她已经不能控制自己的怒火,极不耐烦地吼道,“你和谁有那苟且之事?”
我闭紧口一言不发,只听哗的一声,又一只茶碗被她摔在地上,她厉声喝道:“后宫出了如此丑事,还是出在哀家宫里的人身上,如此伤风败德,宁寿宫的脸都让你丢尽了。你今日不说出那个人来,哀家绝不饶你。”
我心里明白,就算她想饶我也饶不了我,她饶了我,怎么向后宫那么多人交代?她不但不能饶我,还要杀一儆百。我说不说那个人,今日都是死路一条。
“看来平日待你太好,不对你动刑,你是不肯开口了?”
“太后,小陌她……”紫芸眼见太后要叫动刑,急着为我求情,却被太后打断,“你住口,没有让你说话。”
我抬头望去,紫芸满脸通红,身子也在不停发抖,看着我急使眼色。
“你到底说不说?”太后在座上扶手上重重一拍,赫然站起,双目冷光闪现,“你再不说……”
“太后,奴婢也是有苦衷的。”我知道沉默肯定是不行的了,怎么也要说一个人出来,一边哭一边道:“是在随璃妃娘娘去蒙古的时候,有一日,奴婢离开营地去骑马,后来天黑了瞧不清路,心里着急就不知走到哪里去了,忽然就有一个喝醉酒的蒙古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