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道:“李大哥,我真没有想到保定还有这样漂亮的姑娘家,纵是隔着面纱,就已将我所有的朋友都比下去了”
“你一共才有几个朋友……”李言笑了笑,有些无奈地介绍道:“我也只知道位姑娘姓柳。”
“柳小姐?”南乔露出一个善意的笑容,向芊芊介绍自己道:“我是南乔,董鄂家的,正白旗人。”说罢她脸色黯淡下来,怅然道:“我有一个朋友,她跟你的身形十分相似,只是……不在了……”
是啊,人还是那个人,只因换了个名字,换了个身份,就不再是同一个人了。
看到眼前的这位芊芊小姐,南乔终于明了,那个属于她的栀子,真的不在了……
接下来便是一出戏——
两个小姑娘一见如故,很快便亲热起来,携手游玩畅谈了许久,终是韩嬷嬷劝说南乔说车马劳顿,两人约了下次拜访时,才各自散去……
……
点翠园位于知府后花园的西北角,紧邻着保定最有名气的莲池,夜晚十分静谧,听的见阵阵蛙鸣。
南乔有些睡不下。
下午,她与芊芊热络之后,李言开始还含笑在一旁看着,似是觉得有趣,后来有人来禀衙门有事,便离开了,吩咐张大牛领着她们安置在点翠园,此后便一直没有露面。
大牛说是京里来了人……
时间才是四月上旬,月亮不过是弯弯的一芽,和漫天大大小小的星星齐齐缀在夜幕中,美丽而幽远。
细细回想白天,想芊芊从满脸通红也没能说出自己的名字,到磕磕巴巴,最后终于将“乔乔妹妹”四个字念得自然婉转,莫名其妙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叹气了?”李言温暖的手掌从背后轻轻覆上她的脸颊,如要替她扫去春日夜晚的微微寒意。
“我也不知道。”南乔朝后靠了靠,将自己的半个身体安置在他身上,感受着他从胸膛中透出的温暖气息。“芊芊表现得体,庄亲王认女受阻,我们原本的计划有望成功,我本应该很开心才是……可是,我这心中却很不是滋味。”
“乔乔,路是你帮她选的……”李言顿了顿,将她整个儿搂在怀里,缓缓而安定地道:“王爷好不容易有了个亲生女儿,自然要将王府留给她。怎么留给她?如果皇上那么没有意见,王爷肯定想要招婿。招婿招婿,女婿偏是王府的人,生下的子嗣也都随母姓……只有那家中子嗣众多,且但凡能有出路的,都不会去做上门女婿,我李言堂堂四品大员,又是独子,这上门女婿绝计是不会做的就算是皇上,也没有这样逼迫人的道理……若是招婿不成,那做福晋便成了唯一的选择……”
“你知道了?”南乔有些惊讶,想要转过身。
李言的怀抱紧了紧,将她固定住,热热的双唇在她额头上留了个烙印,轻笑道:“想我们十三岁读书时,也是会因为某个男孩子,某个女孩子的某个无心的动作而心中一动……她长这么大,接触道最多、知道最多的男性只有我一个,而我又在她这么关键的时候给了她鼓励……”
“但她会知道不可能的。”李言将脸贴在她的细颈赏摩挲,安慰道:“而你们……若真是各自心里有了隔阂,待日后慢慢疏远了就是……乔乔……我想你了……”
脖子上有灼热的气息传来,有一双大手探进她柔细的腰肢……南乔不安地扭动了一下,挣开他的怀抱,抿嘴垂目道:“有韩嬷嬷在。你早些走吧。”
李言起身,再次抱了抱她,在她额头上印了一下,柔声道:“那你也不要想太多,早些歇了……”说罢走出了她的房间,替她带上了门。
南乔似乎听到他心底一声叹息,嘴唇动了动,终是没有出声。。
275 对手么?
南乔似乎听到他心底一声叹息,嘴唇动了动,终是没有出声。
他早就是个成熟的男人。而她却依然是刚过十三岁的稚龄,如缓缓长成却尚未绽放的花苞——青涩的身体中根本燃不起情欲的火,不喜欢面对他的热情,也不能承受他的热情……
她还太小了。
纵然知道他一直爱惜着自己的身体,身边从未有过任何一个女人……但这种感觉……
南乔深吸一口气,再长长缓缓地吐出来,叹道:“这种感觉,真的很不好受啊。”她慢慢走到窗前,看见那个熟悉的人影安静地站在夜幕下,看见夜风轻轻撩起他的衣角,她的心渐渐清明起来,嘴角露出一个明朗的笑容,一如这夜空。
他爱她,她也爱他,这便够了。
这若有若无的小情绪,影影绰绰的小怅然,只不过是美丽爱情的点缀而已。
她微笑着向那黑影摆了摆手,伸手关上窗子,安静的夜晚响起吱吱呀呀的细小声响。
李言也微笑起来,向着就要关闭的窗子一挥手,转身离开了。书上说,女人都是感性动物,你永远都不知道她为什么心情失落了,又为什么突然明媚晴朗了。你要做的,是坚持自己的心……
而他的乔乔,偶然间露出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虽然让他跟着担忧,但也分外可人疼呢……
次日是个晴天。
莲池中清波荡漾,尖尖的新荷渐舒渐展开来,露出暗藏其中的露珠微微滚动,却总是不掉下来,撩拨着四月的春风。
韩嬷嬷摆手让粉黛下去看着程知恩和粉黛两人,端着盏茶走进凉亭。
“主子,小李大人送来的新茶,尝尝看。”韩嬷嬷将茶盏放在南乔面前的石桌上。
南乔的目光从莲池上收回,伸手端过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微涩中带点儿甘甜,唇齿留香。“嬷嬷,您有话儿直说吧。额娘早就提过,嬷嬷您是个可信的人,更是见过世面的人,让我仔细聆听您的指点呢。”
“聆听”可是与“听从”是两回事……韩嬷嬷心知自己这位小主子是个有秘密的小姑娘,也是个聪慧的小姑娘,更是个有主见的小姑娘,因而也不在两个词上做纠结,正了正神色,抬眉问道:“老奴昨晚看见那位小李大人……”
南乔愣了一下,嘴角噙了一个笑容,坦然道:“嬷嬷不必为难,他确实在我房中逗留了一会儿。”
韩嬷嬷倒吸一口冷气,当下有些站立不稳,扶着石桌缓缓坐了下来。
夜入闺房孤男寡女
他们……他们
昨天白日里就瞧着几个主子间的神色不对,原以为是因栀子身份变化而生成的尴尬,晚上又见小李大人在自己主子窗外站着……她已经将事情想得够严肃了,如今亲自听到南乔说出两人曾经……曾经共处一室……天
南乔看了看韩嬷嬷不住变幻的脸色,再次移开目光,眺望一片碧波。韩嬷嬷如今已是她的体己嬷嬷,是她亲近的人,总要知晓她的心意,然后照着行事才是……隐瞒,也不过瞒的一时片刻……
太阳缓缓升起,荷叶上的露珠不知何时消失不见。
韩嬷嬷抹了抹额上的细汗,缓缓吐出一口气,问道:“主子,那您们是……小李大人年纪不小了吧?”
“他比我大八岁。”南乔道:“嬷嬷想必也知道,他原是汉人行商出身……而我是旗人,所以他如今也入了旗。我们彼此的心意不容质疑,只待我秀女落选,便是功成的那一刻……”
轻描淡写的语气,却正是坚定不移的表现。
韩嬷嬷收集董鄂府上人事消息的时候,当然也曾关注过这个与董鄂府一同发迹的年轻官员,知道他曾救过南乔的性命,也知道他的履历……“那,府上,老爷、夫人、少爷他们知晓么?”
“自然是知晓的,只是碍着规矩,只能藏着掖着罢了。”南乔再次抿了一口茶,想起陈氏每一次小心翼翼地问起李言的生活起居,每当知晓他又婉拒了谁家的联姻时,知晓他没有沾染过一个女人时,脸上那种掩饰不住的欣喜,她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他们已经走过了六年,纵是再有三年又如何?也是一样的走。
韩嬷嬷在心中快速将自己已知的情况过了一遍,长长出了一口气,道:“小姐,您替您自己找来了一个对手呢。芊芊姑娘那种颜色……”
南乔心中对韩嬷嬷的表现十分满意,心情更加明媚起来,笑道:“嬷嬷是说,像她那样的美人,足够软化任何人男人的心么?”她嘴角微翘,提起茶壶替韩嬷嬷斟了一盏茶,道:“嬷嬷,李言是值得信任的。我们所要考虑的,从来都是外力……”
她将李言的解释说给了韩嬷嬷听,道:“……很快她便会知道,纵然是格格,也改变不了什么,也必须按照剧本演下去。”
“主子小看了人心中执着。”韩嬷嬷微笑道:“栀子是很聪明不错,也一直都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不错——她作为一个乡下小姑娘的时候,她的目标是多赚几枚铜钱;作为婢女,她知道自己应该一切遵从主子的利益行事说话,所以才有了主子您待她的不同……但现在,身份变了,她还能清楚自己的目的在哪儿,她此刻站在哪儿么?”
“她一定会迷茫。”韩嬷嬷叹息道:“人这一辈子,就怕找不准自己的位置……迷茫的时候,如果遇见什么想要得到的,那想要得到了迫切感便会自动成为她生活的中心,成为她前进的力量,越难得到的,便越是执着。更何况,还是情爱这种最蛊惑人心的东西……”
南乔默默点了点头。
……
“皇上,庄亲王的牌子。”
“告诉他,朕心情不好,谁也不见,请他过几日再来。”康熙头也不抬地挥了挥手。
“是。”
李德全轻手轻脚地退出去后,康熙“啪”的一下合上手中的奏折,起身背手在书房中走动起来。他知道他这个族兄所求的是什么,但他不想答应他。庄亲王要为女儿打算,他康熙何尝不要替自己的儿子打算?
他的儿子如此之多,所能给的亲王名额、郡王名额也只有那么几个……
想起自己的儿子们……康熙脸色更铁青几分……
……
“芊芊,你此去京城,可有什么头绪?”
保定城外,南乔拉着芊芊的手,眼神中满是不舍和担忧。“唉,芊芊,你再考虑一下吧,多在保定留几天吧,待到四月十八,同我一起进京不好么?咱们也只在城中逛了几日,听说城外景色更好,逛了再走不迟呀?”
“谢谢乔乔妹妹关心。”芊芊淡笑道:“只是我从山阳一路上京,以比预定行程落后了月余,如今身子大好,已没有理由再耽搁下去。再说,你总是要回京的不是么?日后我们有的是相聚的时候……”
“好吧……”南乔闻言不情不愿地松了手,再次叮嘱道:“姐姐一定记住,有困难给吉祥铺子递个话”
“记着呢。”芊芊摆了摆手,上了平安车行的马车。
车把式凭空甩了个鞭花,马车“得得”地跑了起来,渐行渐远。
南乔目送马车远走,忍不住一声叹息。
“主子,咱们在保定也没什么要事吧?何不与她一同进京?一路上有什么动静,也好随时知晓。”韩嬷嬷目光微闪。几日游玩下来,她隐隐感觉到那柳嬷嬷对她们的戒备之意,想来定有什么打算瞒着她们……
“不用。”南乔揉了揉脸,笑道:“她们大概是接了什么消息……庄亲王那里总也讨不到恩旨,想必要谋其他出路。想来……”
她略一沉吟,嘴角微翘:“皇上那里走不通,不是还有太后老人家么?大清尊贵的格格流落在外孤苦无依十三年,足够演一出苦情戏,勾起太后她老人家的同情心了……老人家,总是喜欢皆大欢喜,合家团聚的。若是太后发了话,皇上也不好驳不是?”
韩嬷嬷点了点头,皱眉道:“那主子您……”
南乔哂然一笑,道:“嬷嬷,我支持她认亲,并不是想从中获取什么好处,如今也并不奢望着她的感谢——只要她不怨恨我,我便满足了。”
说着,她再次看了一眼远远成为一个黑点,混在来往车辆中的那辆不起眼的载客马车,轻叹道:“嬷嬷,她那样的颜色您老也见了,还未长开已是娇妍无双……都说天下丽人俱在后宫,但说句不尊重的话,贵人们我大多也都见过,但论颜色,怕只有良妃娘娘当年能比吧……”
韩嬷嬷一惊,猛的一下抬起头,终又缓缓地低了下来,轻声道:“主子夸张了。圣上选秀,首重妇德。”
夸张了?那也得有基础让人去夸张才成……南乔轻轻地摇摇头,转身移步往保定城内走去。“我还是那句话,她那样的人,我藏是藏不住的……留在我身边,总有一天会有**烦。而现在,我的目的达到了不是么?在我心中,属于我的那个丫鬟栀子,是得了天花死了而这位芊芊小姐,她的路会怎样走,已经与我无干了。”
276 林中突变
说是这样说,她的心中还是不免升起一股酸涩难明的意味来。
想当初,她也是真心为了栀子能够有个依靠的,所以知道她是庄亲王流落在外的女儿,也是一心一意、满心欢喜地替栀子谋划……那个时候的她,何曾料到会是眼下这种局面呢?
想到自己这几日的虚情假意、再想一想芊芊眼中的尴尬疏离……这人心,果然是最善变的东西……
她南乔变了心思。
又有何理由要求栀子一如既往?更何况,丫鬟栀子变成了小姐芊芊……
这之后,只当这位是芊芊小姐吧,是她在保定府偶遇的,芊芊小姐。
马车沿着宽阔的官道不紧不慢地向前行驶,芊芊美目低垂,身姿随着马车的行进而轻轻摇摆着。“嬷嬷,王爷讨不来恩旨么?”
柳嬷嬷目光一闪,轻声答道:“朝堂上为了立太子的事情闹得不可开交,看见亲生儿子们相互攻讦,皇上此刻正是怒极痛极,想必没有心思理会别的。”
那也就是说,王爷从皇上那里讨不到恩旨。宗室认亲,说是麻烦,其实也不过是皇上一句话的事儿,拖着不办……除了皇上不愿意外,难不成还有别的理由?芊芊捏了捏手绢,目光晦涩难明。
果然,小姐和李少爷的预想再一次成了事实。
不对,现在她该改口称他们为“乔乔妹妹”和“李大哥”了。
李大哥……芊芊目光一定,再次出声问道:“王爷既然暗招我们回京,想必是有了新的安排了?”
柳嬷嬷抬眼看了看芊芊,垂目道:“正是。认回格格的这样的事儿,因为是女儿,原本就该向太后她老人家报喜的。到时候她老人家听说了,十有八九会见您一面,赏下恩典来。”更何况出了前几日那样的事,王爷注定不会愿意自己的王爵落入那样的侄子手中……
芊芊沉默。
若如南乔所说,皇上想要收回庄亲王的王爵给自己的儿子,太后那里能走的通?没有成为格格之前,她不过是一介民女,如何能走到太后面前?而太后又知不知道皇上的打算?若是知晓,又怎么可能帮着庄亲王?
再说,就算是庄亲王成功了,从太后那里讨得她这个格格不嫁蒙古的恩典,甚至讨得让她招上门婿、由孙子继承王爵的恩典……但此举,岂不是狠狠得罪了皇上?
天大地大,这大清还是皇上最大。
这铁帽子王头上那顶帽子也不是真的铁,有了由头,照样要被夺爵,最后爵位照样要落入他人之手。而届时,她又会流落何处?
她突然想起几日前,那所谓庄亲王的侄子,她将来的堂哥笑意森森地对她说的那句话:“你这个小娘皮等着瞧待你落入大爷手中那一日,定让你尝够十八般三十六样**滋味”
她的脸色猛的一白,身体不由得战栗起来。
“主子,您这是怎么了?”柳嬷嬷忙扶住她,关切地道:“可是有哪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