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拭涂抹。
但仅是这样,就已足够了。
南锦笑了起来,手中棉帕在空中一摇,幸好是绞的很干的,没有水滴甩出来……她略得意道:“我就说……看她头上那个,恩,对,就是被称为发卡的饰品,我刚刚留意着数了一下,竟是镶了十三颗钻石……虽然都不大,但价值只怕要有好几千两吧……啧啧。”
有妇人意味深长地点头道:“难怪肯认了做女儿……”
“就是这样好的闺女,哪个不想要……”明明是语带讽刺,却很容易听出些许妒忌的意味来……
“……”
“……”
这样的隐晦又明目张胆的讨论,一直持续着,而内容从柳芊芊到底有多少产业——能将价值大几千两的首饰大大方方地戴在头上,估计至少有上万的钱财——探究到她的出身,养她长大的故去的柳侍郎官声如何,后又有人神秘地说起当年柳侍郎曾从何处捞过多少钱……
“若是我的女儿,我就送她去选秀长的那样的娇媚,三年后还不知道要迷倒多少男人……”
这句话一出,房间内有了几秒钟的安静。
言语间虽没有一个字提起董鄂宝柱和陈氏,但其中的意味不言耳明——若是收了这样一个女儿送去选秀,那真是……
“不会吧,她跟三小姐一般的年纪呢。”
这句话一出,又是引发了好一场热烈的讨论。毕竟,就算认下的女儿如何能得势,又怎比的上亲生女儿的前程?
难以理解……
不能理解,所以才更要讨论。人人都从自己的角度去想,到底会是何种缘由,会让人心甘情愿地认下一个芊芊那样一个汉家女,却是越讨论越是乱……还好南锦和几个妇人一直没有忘记替南黎净面、开脸、上妆……
直到富察氏和陈氏一起陪着两名雍容华贵的妇人过来时,众人才停了口,赶紧见礼。
一位是董鄂家的伯爵夫人,一位是她嫁自九阿哥做了九福晋的长女。
“说什么呢,这么热闹,老远就听见声音。”伯爵夫人挥手让行礼的众人起来,笑着问道。
“还不是说三婶娘好福气,认下个漂亮至极的小姑娘做女儿”南锦爽朗一笑,道:“众位嫂嫂婶婶羡慕了,所以多说几句呢。”说着看了一下陈氏。
陈氏淡笑,没有接过她的话向众人解释“认女”之事,而是四处扫了一眼,没见两人在,便问道:“她们人呢?”
“三妹妹体贴,帮侄女儿带着我那两个丫头去了四妹妹哪里。”南锦笑着答道。
送嫁,其实不适合南乔那样年纪的小姑娘参合,所以南乔没有留在这里大家也都能够理解,只是九福晋不知真假地惋惜道:“真可惜,本想见识一下到底是多精致的姑娘才能让人人赞叹呢。”
又转头对陈氏道:“若是婶婶真个认了女儿,设喜宴别往了往九爷府上递张帖子”
“一定,一定。”陈氏自然含笑应下。
顿时就有其她人上前,表示也厚颜讨要一张帖子,恭贺声不绝于耳。陈氏应接不迭。
此时,院中一阵爆竹声,表明到了新人最终上妆的时辰。
陈氏自责道:“今儿是南黎丫头的喜日子,怎么都围了我说……真是罪过”
众人也同声称错,转而围了南黎,待九福晋替她在发髻上插上一把吉祥如意图样的簪子,便齐声道:“新人吉祥如意”
……
脱离了想要掩饰却根本用心掩饰窥探心思的妇人们,南乔只觉得长出了一口气,看着花红似火的宅院,轻轻摇了摇头。
“三姑姨您觉得累了么?”若樱轻声迟疑地问。
这样的称呼……南乔心中觉得很囧,又不能说你们直接叫了名字或是阿姨就好,只能摸了摸鼻子,低头道:“累也算不上……只是中午没有正经吃点热饭菜,肚子里有些空空的不舒服而已。”
“这样啊……”若樱理解地点点头,似是为自己的问题而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但她身边才四岁多的若兰却疑惑地道:“三姑姨您怎么会饿呢,我们中午从来都是不吃饭菜的呀?只有点心和蜂蜜茶……”
南乔闻言诧异了一下,这才有些失笑,轻轻扶了扶额。董鄂府上已经将一日两餐改成三餐许多年了,她倒是忘记了这个时候,大多数人依然只是两餐制的。
“兰兰”
南乔尚没有来的及回答,若樱便瞪了若兰一眼警告她不要瞎说话,然后又向南乔行礼道:“若兰小,不大懂事儿,三姑姨您别生气。”
“兰兰说的也是实话,我有什么好生气的?”南乔笑了笑,见若兰被姐姐瞪的小脑袋低垂,很有些害怕地样子,温和地摸了摸她的小辫子,道:“我家以前也是两餐的,但因着大夫说还是热饭热菜对身体好一些,所以就改成了一日三餐,少用点心了。”
跟着晚辈也不知道聊些什么好,南乔于是随意问了问两个小姑娘都爱吃什么点心,平日些做些什么等等,又听说她们眼馋唐老鸭很久却没有攒够零花钱,又答应了回头送她们一人一个,喜的若兰亲热地扯了她的袖子,若樱也笑眯眯眼,不再一副很严肃的表情。
待到了南笑的小院,看见了正在树下玩丢沙包的三个孩子,少不得又要过问一下几人好不好,再让两个新来的小女孩一同去玩等等……
最后,终于得了闲。
捧着热茶,南乔惬意的眯了眯眼,让午后的阳光晒在自己身上,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乔乔,我……我想去看看王爷。”良久,芊芊轻声说道。
“你自己决定了行程就是。”南乔靠在竹椅上没有动弹,睁眼看看天上悠闲的白云,听见前面传过来的嘈杂声仿佛很远很远。“就算是要请示,也是向额娘请示的。我是妹妹呢。”
“这不是找你商量么……”
避开南乔行事?芊芊下意识地不敢去想。
她低下头,轻咬嘴唇道:“十六爷说,让我有事多问过你的意见,平日里更要多找你学学。他说,你是万岁爷和太后都赞过的品行,学着错不了……”
“额……”南乔有些汗颜,白了芊芊一眼,嗔怪道:“十六爷说是,那就是了?待你什么时候嫁过去了,再‘出家从夫’不迟”
“乔乔”芊芊羞怒,面色红成月季花:“人家说正经的呢”
南乔嘻嘻一笑,这才正色道:“芊芊,你也知道我对于人情来往规矩礼仪这些的,实在不擅长……能不能去给王爷请安,什么时候在何处请安,你或是问了额娘,或是问了韩嬷嬷,问我岂非问错了人?”
芊芊也想起最初的时候,南乔曾私下问她很多“幼稚”的问题,不由得轻笑起来,不再继续说这样的话题,而是看着玩闹的几个孩子,闲话道:“说起来,我从没见过乔乔你玩什么小孩子做的游戏呢……只在庄子上的时候,为那些孩子们弹琴,教他们唱歌……我那时候虽然也不玩了,但其实心里时时都是痒痒的……”
轻轻的说话声中,犹如柔和的催眠曲。
南乔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最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合上了眼睛。
302 困倦
“请给三小姐找个薄毯来。”芊芊赏了伺候的丫鬟几个铜钱,让其取来薄毯,亲自替南乔盖上。看见南乔可怕地皱了皱眉口中嘟囔一声,安静下来没了动静,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之后,又突然愣住。
这般情景,与往日多么想象。
芊芊突然想起自己之前说过的——“我照顾你。”
……
南乔是被一阵阵鞭炮声吵醒的。
她直起身,下意识地一手抓住盖在身上的羊绒薄毯,不让它滑落,这才努力睁开眼睛,抬头看见阳光已经偏西,心中惊了一下,赶忙问道:“什么时间了?听着鞭炮声,是南黎要上轿了?”
“恩。差一刻到申正了。”芊芊将薄毯取过,递给一旁的丫鬟,轻笑着吩咐她打点温水来,转头对南乔道:“申正就要南黎姐就要上花轿,你就算还不醒,我也要出声叫你了。咱们不能去南黎姐面前相送,总远远地看着,是个心意。”
南乔胡乱点着头,心中算了算自己竟然在这样的环境下露天熟睡了近一个小时而不自知,不由的揉了揉太阳穴。
但还是困。眼皮重的难受……
就算昨晚睡的不是很好,也不至于这样吧?南乔心中嘀咕着,但见南齐和南林嚷嚷叫着姐姐从院门边跑了过来,道:“姐姐姐姐我们也去前面看看吧笑笑姐也想去看,若樱和若兰也想去”
南乔抬眼,见两个小家伙跑回来的方向,几个小姑娘正矜持地走过来,而更远些的院门边上,站着两个嬷嬷守着门。
“他们早就着急了,但我不放心他们就这么跑出去了,就吩咐了两个粗使婆子牢牢守着门。”芊芊解释道。
南乔感激地朝她点点头,心中实在是奇怪,明明不是自己家,又是有事儿的,自己怎么就这么安睡了呢?
“三姐姐。”南笑很是随了她阿玛宝栋,小小年纪就透着一股斯文秀气。
“三姑姨。”若樱面带羞意,若兰很是兴奋,明亮地双眼中满是央求。
这个时候,丫鬟正好打了水过来。南乔摇头,有些无奈地笑道:“我洗了脸就带你们去送二小姐。”
几个孩子都是欢呼。
将温热的棉帕贴在脸上好一会儿,南乔终于感觉到深深的倦意暂时消退了些,这才抹干了脸,拒绝了丫鬟提供的胭脂水粉,点了南笑院中几个丫鬟和婆子都跟着,与芊芊一同领了孩子们往南黎闺房的方向而去。
找了个视线不错的亭子远远站定。待再一阵鞭炮声铺天盖地地想起之时,南乔但见一个胭脂红的身影,在喜娘的搀扶下走到了院中,回头跪下给送出来的富察氏等人磕了三个头后,静静伏地一会儿,由富察氏盖上喜帕之后,才站了起来,继续前行。
胭脂红……衬着大红色的月季,竟是有些刺眼……南乔心中微微叹息,跟在一行人之后,直至送到了垂花门,看见南黎再次给宝栋磕头,最后由南实背行了几步送上了花轿……
“额娘哭了。”南笑突然说道。
“恩啊,二伯母是舍不得你南黎姐姐。”腰鼓、唢呐……阵阵鞭炮声……明明是热热闹闹地喜事儿,南乔却突然觉得很疲惫,像累……她拍了拍南笑的肩膀,柔声道:“原本每天都能看见你南黎姐的,如今成了别家的媳妇,也不知道多久才能看见一回,所以才会伤心舍不得。”
南笑想了想,突然道:“那我以后不嫁人。我要一直陪着额娘。”
南乔失笑摇头,却没有多说什么,只再次摸摸她的小辫子。
南黎谈起富察氏善待南笑之事,总是有些不屑;他人对富察氏这样的行为也是不解——一个不得父亲重视,连生母也不喜欢,往日又让自己吃了不少苦头的庶出女儿,尽到义务也就够了,何必如珠如宝地费心照顾
但只听南笑这一句童言稚语,富察氏便已足够欣慰了。
伸手拉了她,向人群走去。
又是一阵见礼,拜过了伯爵夫人和九福晋,南乔便将南笑所说复述了一遍,引着富察氏搂着南笑又是一阵垂泪不已,让众人七嘴八舌好一阵劝解。
之后又是寒暄和闲话。
有陈氏在,倒也不用她时刻答话。南乔站在陈氏身后,开始还能牵着南齐和南林微笑听着,尝试着从众人的家常话中过滤出些有用的信息来,比如最近金价上涨,银价开始下溅之类的。但没过一会儿,她的脑袋便开始拒绝工作,眼皮如灌铅般沉重,只想闭上眼,就此睡去。
这样的困倦,实在熬的艰难。
手边一盏茶得温度还没有下去,南乔已经觉得仿佛如几年之久。
“额娘您看,三姐姐像是生病了。”南笑拉了拉富察氏的袖子,细声说道。
她的声音很斯文,但童稚之音还是十分引人注意,所以立即就有不少人特意向南乔看过来。
陈氏更是慌乱地回头,拉着南乔的手惶惶问道:“乔乔,你怎么了?哪里难受?”
从前的岁月中,她从不曾奢望过自己的日子能有现在这般幸福,以至于时常会有虚幻的错觉,好几次,她都从梦中惊醒,从丈夫口中得到肯定的答案,再细细看看房间中挂的南乔的画儿,这才重新踏实下去。
对于陈氏来说,再没有任何事情能比南乔生病更可怕了。哪怕是听说南齐或者南林不舒服,她也会忧心,但去不会有想到南乔生病所生出的恐惧。
“就是,乔乔,你感觉如何?”富察氏也关切地问道。
南乔笔直地站着,嘴角还固定着笑容,不注意并不能发现她的异常。但细看她眼神空旷,神情呆滞萎靡,实在不能算好。
南乔被陈氏摇的清醒一些,看见其惊恐的神情,心中一惊,忙道:“额娘,我就是有些累,好像很困的样子,没有别的不妥。真的,额娘您不用担心,我真的只是有些困倦,昨天晚上睡的有些少。”
安慰地握了握陈氏的手,南乔又向富察氏道谢道:“乔乔多谢二伯母挂怀。”
“真的?就是困了?”陈氏有些不敢轻易相信,惊慌地道:“乔乔,你别光顾着安慰额娘,不顾惜自己的身子……额娘听你说话都没力气的……”
南乔知道陈氏碰见与自己身体状况有关的,哪怕是一声咳嗽也会引起一阵惊慌失措,所以,以往她面对陈氏之后,都是笑颜欢语,神采奕奕的,若不是偶有心情不好,哪有像现在这般萎顿的
但南乔心情不好多半是因为李言的事儿出了变故,但今天这是……
“真的,额娘。您知道我绝不会骗您的。”南乔再次安慰道。
“妹妹,这样,你和乔乔就先回去吧。”富察氏斟酌地道:“乔乔这样,你们留下来,也是难熬。后面也就是一顿饭而已,你们也不缺这一口吃的。改日,我再上门,专程拜谢你今天来帮忙。”
听见富察氏如此说,陈氏也不推辞,只歉意地说了声“给嫂子添麻烦了”,便领了南乔、芊芊和齐林两个并丫鬟仆人匆匆往外走去。
一屋子客人在,富察氏只能歉意地送到门口,又着人给前院的宝柱和南英送了信,这才轻轻拍了拍脸,牵着南笑回转屋内。
“这就真走了?”富察氏向九福晋解说时,九福晋惊讶出声。
按规矩,在宴席之后,一盏茶用完之前,这一般都是身份最尊贵的人才能带头离场的,而眼下,宴席可还未开始呢再者,她们有急事提前走了,竟是不来与她这个福晋拜别……
“福晋您也知道,南乔丫头是千辛万苦才活过来的,那些年一直都担心着她那天就……所以,南乔丫头不舒服,不仅是三弟妹,就是我们,也是片刻不敢耽搁,丁点儿不敢大意的。”富察氏解释完,感叹道:“这儿女都是额娘的心头肉……”
“说的是……”立即有知道往年情况的妇人接话感慨道:“若真是皮实的孩子,有个头疼脑热也是寻常,但对于那曾在鬼门关打转几年的来说,一声咳嗽都能让人揪着心……”
九福晋闻言,将以自嘴边的“不是好了么”的这一句刺话咽了下去,当下装做关切的样子,问起往日的种种来。
——在座的是没有一人比她身份高贵不错,但都是亲戚间做了娘的人,她若是非要追究议论陈氏失礼,岂不是让这些人都觉得她刻薄没有人情味儿?那多不划算……
……
“额娘,乔乔其实忍一忍没事的。”马车之上,南乔有些愧疚,低头道:“让额娘在亲戚面前失了礼。”
“什么样的亲戚,也没有你重要。”陈氏将南乔揽在怀中,紧紧抱了一下又怕压了她一样地赶紧松开,红着眼道:“额娘将你养大,费的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