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她们那样的地位的女人,怎么会缺银子?不管是真不缺还是假不缺,反正你得认定她们不缺……
恩,破了点儿财。
只希望能够破财勉灾吧……只要能让她顺顺利利的,她倒是不介意时常进贡些银子……
南乔点了点头,同韩嬷嬷一起登上了马车。
雾气很重,所以车子走得很慢。
车子抵达神武门时,宫门尚未开启。宫门外也没有等候进宫的车辆。应该是宴会之时极之后的一两日,该做的联络都做了,然后就是细水长流,并不用日日请安。
“和善格格吉祥!”
“任公公不须多礼。”南乔微笑地问道:“我这阵子身子有些不爽快,倒是往宫中走动的少些。敢问公公,宫里可有什么变动没有?”
变动大了去了……任公公笑道:“若是格格不嫌,奴才陪你走着?”
“多谢公公。”
有宫制小车到了,南乔换了车。
任公公坐在车辕上问道:“格格是先去慈宁宫吗?万岁爷这会儿在早朝呢……”他可是知道这位格格的,以前觐见先皇的时候比向贵人们请安的次数都多。虽然现在是新帝了,但她的名声还在,由不得他不提一声。
“恩。”南乔淡笑道:“我从南边回来之后,还未给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请安。今日来,自然是要先叩头赔罪的。”
“格格孝心,太皇太后定是知晓的……”任公公应了一句。
南乔顿了顿,又淡笑道:“说起赔礼,皇太后娘娘那里,皇后娘娘那里,都是要赔礼的。真不知道这一日能不能够用呢。”
任公公闻言笑道:“格格多虑了。太皇太后凤体有恙,不喜有人打扰。皇太后娘娘虽也有说了不必麻烦,但皇后娘娘诚孝,每日辰时一刻,都会带领贵人们去永和宫请安的。若是格格赶的巧,在永和宫就能见到所有的主子呢。”
这倒是一个有用的信息。
南乔点了点头,淡笑谢过了他。她倒是忘了,现如今这皇宫有女主人了,皇上的小老婆们每天都要定时向正宫大老婆请安的。事有事假病有病假,若非皇后特旨,或者皇上好心说句话,这无论雨打风吹的,都必须按时报到……
剩下的都是些不大重要的事儿,比如说这一阵子都有那些命妇们分别向哪位贵人请了安之类的……
康熙相对来说显得庞大些的嫔妃们搬出宫或是搬到寿安殿养老之后,这偌大的宫殿群显得有些冷清。南乔一路上没有碰上一个主子的车轿,很平静地走到了慈宁宫,赏了那任公公后,捧着那放着观音像的盒子,恭敬地站在宫门口,等待通传。
听说康熙走了以后,太皇太后病的很严重,身体一日差过一日,很久不曾见外人了。除了皇上,就算是皇太后和皇后前来请安,也多是避而不见的……所以,南乔也没有指望这位痛失了儿子的老人会见她这个外人。她来,只是因为按规矩,她必须第一个到这里报到。
但世事总是难料。
南乔看见太皇太后身边的的麻姑姑走了出来,已经准备好说辞,让其转交礼物了,却听见她道:“和善格格?太皇太后宣您进去。”
南乔愣了一下,又飞快地回神微笑,道了一声:“麻烦姑姑引路。”
“格格客气。”麻姑姑行了行礼,侧身前行引路。
南乔犹豫了一下,终于开口问道:“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凤体还好吧?”
话虽问出了口,她也没有期望这位老嬷嬷会认真回答她。毕竟那不是随便谁都能知道的消息。
但没想到,麻姑姑闻言,沉声道:“前些日子一度昏迷,曾神志不清过……万幸的是,最近慢慢有好转了些,每日能用两碗膳粥。所以……”
麻姑姑慎重地向南乔行礼道:“她老人家见格格您,想必是因为您曾是先帝很喜爱的人。请格格谨慎言行,万不要再引起她老人家的悲痛之心。”
原来因为这个,才告诉她太皇太后的病情吗?但她……那位老人家既然是因为那个原因才见她的,又怎么能不会因她而想起康熙!想起康熙,她又怎么会不伤心!这是她能够控制的吗?
南乔被麻姑姑这一嘱托,心中一下子没了底。但被麻姑姑那样慎重的眼神盯着,她也只有重重地点点头。
之后便没有了聊天的心思。
站在寝殿门口,南乔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太皇太后斜靠在床榻上,目光浑浊地望着宫殿半开的窗子,出神。
窗外枝头有泛黄的叶子挂着,有些清冷。
“奴婢给太皇太后请安,太皇太后万福安康!”南乔很努力地使自己的请安的声音略带轻快,却又不会太轻快,以至于突兀这寝殿中满满的沉重和哀伤,让听到的人心生不快。。o。
373 进宫
南乔的声音唤起了床榻上那位衰老的老太太的注意。
只见她转动眼珠,看了一眼南乔,仿佛想起什么一般,浑浊的双目又有了水光。她开口问道:“哀家记得,你叫乔乔是吗?”
“正是奴婢。”南乔不知道是不是她这种语气起了作用,但见老太太的神经并无崩溃失态的迹象,心中微微松了松,很努力地继续维持着她的略略轻快的语气,将手中捧着的观音像举过头顶,说道:“这是奴婢特意使人从印度佛国请回来的,曾在佛主悟道后首次讲经之处接受供奉百年,特献给太皇太后。”
“真是从佛国请回来的?”老太太看着佛像,身子微动。
“此尊观音像的的确确是从印度鹿野苑而来,供奉于昙麦克佛塔侧殿。”南乔肯定地道。关于这一点,她还真的没有撒谎——这本是她给太皇太后准备的寿礼。
“麻姑,赶紧供起来,莫要怠慢了菩萨。”老太太一生信佛,此时听南乔如此说,扫视了一眼寝殿,吩咐道:“恩,就在那边摆上香案吧。哀家下不了床,去不了大佛堂参拜的,如此也是一点诚心。”
“太皇太后说的极是。”南乔继续用她那略带轻快的语调说道:“礼佛,贵不在礼仪,而在心诚。奴婢在南洋曾结识了一个印度的旅行者,他本人也是一个虔诚的佛教信徒,他跟奴婢谈起印度佛国的各种见闻,其中,就有……”
南乔觉得,想要这位老太太心情保持平静,康熙是绝不能谈到的。而除去了这一点,家长里短的她不会有兴趣不说,且总不免引起老太太的联想……只有说些神佛之事,安全,保险。
“丫头,你离近些。哀家有些听不清。恩,也别跪着了。”老太太果然心绪挺平稳的样子。
麻姑在老太太的床边脚踏上放了一个锦垫。南乔谢了老太太,往前挪了几步,跪坐在上面。
既然是讲与佛有关的内容,南乔不敢再用略带轻快的语气,而是调整了一个平稳中带着恭敬虔诚的语调,向床榻上垂暮的老太太说道:“在印度佛国,人们最向往的佛教圣地有四个,分别是佛主诞生之地蓝毗尼,悟道之地菩提伽耶,第一次讲经之地鹿野苑,涅磐之地拘尸那迦。相传在二千多年前的四月初八,古印度北部的迦毗罗卫国的蓝毗尼诞生了一位叫乔达摩?悉达多的太子,他是国王释家族的后代。后人称他为‘释迦牟尼’,就是说‘释迦族的智者’的意思呢。……”
寝殿中很安静。安静的只有南乔平稳虔诚的声音,在慢慢回荡。床榻上的老太太安静地听着,面上露出了安宁的神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一只手被南乔握在手中。
一个宫女在殿门外微微停顿经过,麻姑姑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皇上万安。”麻姑看见站在殿外的人,忙行了个礼。
“皇祖母宣见了和善格格?”雍正一身墨色绣金龙的袍子,关切地向寝殿内看了看,问麻姑姑道:“姑姑,里面如何了?”
麻姑姑露出一丝微笑,行礼道:“太皇太后辰时二刻宣见了格格,格格供奉了一尊从印度佛国请回来的观音像。太皇太后精神尚好,一直在听格格说有关佛主的传说。格格真是有心……”
往来的命妇们,也有送佛像的,也有精通佛法的。
但却没有一个能让太皇太后心情平和。当然了,这也与太皇太后见的人很少有关。但就算是佛理高深的皇上,往日也试图用佛经佛理中的言论来宽慰太皇太后,不也没有成功吗?
而和善格格,她说起的,并不是佛理,而是更新鲜的异域见闻和关于佛主的故事。这比单纯高深的禅语更能让人放松心绪……至少,她麻姑姑很容易就听了进去。
有时候道理都很明白,但做到却很难。
雍正点了点头,有些犹豫着是否悄悄地走进去跟着听一听,却见殿门来路又有些喧哗,不由皱了皱眉。
来的正是皇太后、皇后、和他的妃子们。还有兰儿。
“皇额娘,您也来了?”雍正向太后行礼,又挥手免了皇后诸人的礼节。
皇太后一身深青色,全身上下并无一点装饰,就连嘴唇也略有些浅浅的白。她扶了雍正起来,淡淡问道:“皇上今天怎么这么早就下了朝?”
雍正应道:“哦,是这样。朕听闻皇祖母宣了人觐见,有些担忧她老人家会再次悲恸伤了身子,所以前来看看。”
“皇上孝心可嘉。”太后淡淡地向寝殿内看了一眼,问麻姑姑道:“听说是和善格格在里面?”然后若有若无地看着雍正的表情。同样留意的,还有她身边的皇后,身后的兰儿。
但雍正却是似乎连眼睛都不曾多眨一下,神情更无分毫变化。
麻姑姑又将之前向雍正回话的内容再次说了一遍。
雍正待她说完,接口道:“既然皇祖母难得的情绪平和,朕以为此时最好不要打扰她老人家为妥。皇额娘,您觉得呢?”
“皇上顾虑的是。”皇太后淡淡道。
听见寝殿内有平稳安宁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出来,众人安静地站了一会儿后,雍正首先说道:“皇额娘,前廷还有政事要忙,朕先告退了。”
“政事要紧,你去吧。”皇太后淡淡地道:“我们娘几个再站会儿就走。”
雍正闻言没有再说什么,再次向皇太后行了礼,又对皇后诸人淡淡点了点头,踏着龙步离去,很快就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寝殿内平稳安宁的声音,依然在以一个特定的频率说着。
皇太后领着皇宫众女眷恭敬地又站了一会儿之后,才对麻姑姑道:“听经虽好,但还请麻姑姑注意提醒皇额娘适当休息。她老人家喜欢听格格说话,时常召见就是。就算……就算留和善格格在宫中住一段日子,也未有不可的……”
“老奴遵命。”麻姑姑应声行礼。
皇太后又道:“今日我们就不打扰皇额娘了。恩,待和善格格告退之时,请她别忘记了到永和宫坐一坐。她将太皇太后伺候的好,哀家定是要赏她的。”
她身后的兰儿听到此言,略一犹豫后上前,向皇太后行礼道:“皇祖母,兰儿大胆,想替您留在这里等待和善格格。您知道,兰儿与和善格格颇有私谊,想趁此机会,也跟她叙叙话儿。”
“随你。”皇太后淡淡说了一句,往寝殿的方向福了一礼,转身离开了。
皇后诸女也都齐齐行礼,跟着离开了。
麻姑姑待众人离去后,看向兰儿,微微迟疑。兰儿微微笑道:“姑姑自去伺候,我在这里站一站就好。”
十月份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意洋洋的。她在这站着,并不难受。
“谢三公主体谅。”麻姑姑说着,又指了两个小宫女就近候着,对兰儿道:“公主若是有事儿,吩咐她们就是。”
兰儿再次微笑点头谢过后,麻姑姑这才又悄悄地进了寝殿。
“……悉达多在菩提树下成佛,所以菩提树被称为神树。相传,如今立在摩诃菩提寺旁边的菩提树,曾经遭受了三次劫难,却又都存活了下来。这第一次呢,说古印度二千年前,有一个国王,叫做阿育王……”
南乔不紧不慢地从释迦摩尼的出生、生活、求道、最终修成正果的整个过程又详细又生动地讲诉了一遍——这要归功于她后世曾参加过一个印度旅游组织特别开辟的佛教之旅。
旅游词并不同于讲经布道,更侧重于各种各样的传说故事,她本来就记住了不少。而之前她在准备这个佛像做寿礼时,也的确用心专研过这一方面的故事,加上她又添上了自己的加工润色,所以此时讲述起来,也是从容不迫,游刃有余。
——只不过是一个古老传奇人物的故事。若是她愿意,她完全可以于此编一个长篇小说传记来,反正真假又不得考……这于她来说,除了跪坐着腿部血液流通不畅会发麻之外,并不是什么太大的负担。
但她当然不可能无休无止地讲下去。
眼角余光看见麻姑姑端了一盏药粥,不断地向她递眼色……南乔握住老太太的手微微用了点儿力,轻声道:“太皇太后,奴婢这说的嘴巴都有点儿干了呢……咱们是不是歇一会儿?”
麻姑姑适时走了近前,向老太太道:“主子,您该用药了……”
老太太仿佛是从故事中回了神,回握了南乔一下,松了手,暗淡苍白的脸上竟然浮出一抹笑意,道:“倒是累着你这丫头了。行了,哀家也累了,今儿就到这里吧。麻姑,你让人招待了她茶点,送她出去吧。”
南乔被说的微微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道:“奴婢不急,奴婢看您用了药粥再离家不迟。”
老太太也没有反对,让麻姑伺候着用完了一碗粥。
南乔有看见麻姑姑神色之间难以掩饰的惊喜,想必这位老太太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好的胃口了……
“请格格暂避。”
南乔正在胡思乱想,看见寝殿内进来的两个宫女竟然是熟人——巧云和巧玲——正在疑惑之间,就见麻姑请她避开,想必是老太太需要方便之类的,于是淡笑一下,向麻姑姑所指示的小隔间走了过去。
巧云和巧玲应该是雍正送来伺候的吧。她们有按摩的手艺,也有一把子力气,正是不能起身的老太太所需要的……
隔间是用一个四折绣松鹤图的屏风搁出来的,里面只有一桌一椅。
南乔不客气地往那把椅子上坐下,只犹豫是否揉一揉麻麻的膝盖,就见一个宫女端了盏热茶并两碟点心进来放在了小方桌上,垂首行礼道:“格格请用茶。”
南乔点了点头。
那宫女随即拿出空托盘退去。南乔才在试试茶的温度,还未来得及将其送入喉中,只见之前那个宫女又走了进来,向她深深施礼道:“奴婢伺候格格。”
说着跪了下来,两只手伸出来,试探着往南乔腿上放。又似乎是因为南乔没有出声阻止,她的双手一顿之下,接触了南乔的膝盖,力道正好地揉捏着。
——没有太轻而使人发痒,也没有太重让人觉得疼。真正地刚刚好,不轻不重,舒服之极,特别是在人跪坐了小半个时辰之后。
就算南乔之前没有阻止,是因为宫女那一跪让人微微发愣呢,此刻享受了这等伺候,心中也不愿意阻止了。
……这是她身为宫女的工作。南乔想。
取了一个白白的软糕安慰了肚子,又喝了半盏茶后,南乔打量了一下跪在她面前的宫女:看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