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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子,你去将陈老请来,说烦他受累,有贵客。”见南英答应着去了,李言又走到那个倒霉被砸到的比拉狗身边,将她扶了起来,问过之后,说是没有什么。因为布偶的服装够厚,所以她连块皮也没蹭破,只是脚好像崴了,加上衣服实在太笨重了,所以才没能自己起来。
“大夫一会就来,会让他给你仔细瞧瞧的。”李言对其他人皱眉喝了一声,大声道:“鼓乐,怎么停下了,继续表演!”然后弯腰将比拉狗的布偶抱回铺子里的沙发上,对围观的小青等丫头们道:“你们将她比拉狗的服装脱下来,去个人顶上去,怎么做我都教过了,恩,有什么问题么?”
“没有,少爷。我会顶替小红姐上去的。”小青的丫头回答道。李言听声音认不出是谁,但她们姐妹一处生活了几个月,当然认得出来了。
铺子外,被一场意外打断的鼓乐声再次响起,人群议论了一会儿之后,又开始了欢呼叫好,特别是比拉狗再次出场后,几个布偶笨拙却很可爱地爬上了花车,这让众人看得更加清楚,且马车还在缓缓前行……
“哇!好!好!”
叫的最高兴的,莫过于小孩子了,只见人群之中,小孩子在大人之间的空隙中钻来钻去,稚气欢呼的声量一点都不比大人们小。
“我抢到了!我抢到一个!”随着花车上的布偶开始四处抛洒拳头大的各式布偶,不仅是小孩子,就连大人们也更加激动了。
“做的真好看!回去给我妹妹,她一定欢喜死了!”
“我女儿最喜欢这个了!前阵子那个布熊,她到现在还带着呢,这个送给她,她一定高兴!”
抢到布偶的人开怀大笑,没抢到的,也只是一阵气恼,但马上就又开始往前挤——抛洒还在继续呢!
有那来的晚的,瞧见热闹,就跟身边的人打听道:“这家卖的什么呀,这么热闹。”
“你是外地的?”被问的人却不答话,只拿眼瞧着问话的人,很有些鄙视他没见识的意思。
“不是呀。我正儿八经京城人!”问话的人有些恼了,拍着胸脯大声道。
“那你家一定是没有姑娘。”答话的人不以为意地道:“或者你家的姑娘都从不出门?这卖的,是一种叫作布偶的玩意儿,大姑娘小姑娘,没有不喜欢的……”
没有人注意到,这纷纷闹闹之中,有一个人的表情似乎与这四周的气氛极不协调。他不似那种高高兴兴看热闹的,也不似那种对这热闹不屑一顾转身走开的从店铺一开门时,他的目光就死死盯住了门前的台阶上。就算是现在台阶上的布偶表演已经上了花车离开了,只有赶鲜儿的顾客们进进出出,且多是大人带着小姑娘们……他的目光依然还是盯住那里。
“三哥,你看什么呢,这杂耍的都走了……”说话的是站在他身边的瘦脸青年,只见他一边踮着脚向花车行走的方向张望不停,一边扯了扯那死盯着店铺的年长些的青年。
这两个人,说出来也许大家还能够记得,那长脸年长些的青年,正是当日纵马的马三,而与他一起的,那瘦脸的青年,叫作侯五,都是九阿哥府上的奴才。
“老五,刚刚那是十七爷,没错吧?”马三问话之时,头都没有动一下。
“没错,是十七爷。可咱哥俩认得十七爷,十七爷不认得咱们呀。那小爷的脾气可不好,咱们还是不要上去触他眉头算了。”花车渐渐淹没在人群中,走的远了,侯五将目光收了回来,有些无聊地用脚在地面上划来划去,道:“要说,我们哥俩真不走运,原以为随伺皇子是个美差呢,哪知道就能出了岔子,那小爷竟然撇了人自己溜了?难怪那日没人争抢,那是因为他们一个个,都知道那小爷不好伺候,才轮上了我们!”
说罢侯五有些愤懑,却又无可奈何,想了想,道:“五哥,咱也找机会孝敬孝敬爷跟前的人?全喜公公也好,大总管也好,哦,还有上面的几个贴身丫鬟,都是消息灵通的,咱们找一个巴结上了,以后也好行事啊!”
“上次咱们两个虽然没有被撵出府,但也挨了好几十板子,多年的体面全砸水里去了!以后要想再爬上去,那就难了!”侯五说了半晌,也不见马三有所反应,于是郁闷地扯了扯马三的衣袖,道:“三哥,你到底看什么呢,这半晌了!难道是看上了里面那几个小丫头片子?我说,她们年纪也太小了点吧,豆芽菜似地,有什么好的……”
“老五,你记得五月那回,我管着事,替爷取马的时候马惊了,然后被四爷一刀捅死了,你还记得那件事不?”马三道。
“怎么不记得,你就是那回差事办砸了,才从管事的位置上下来,然后我们哥俩才有了如今的窘境,不过五哥,你怎么说起这个?”侯五诧异地问道。
“惊马之时,就是刚刚那个小丫头,穿红衣服弄摔了十七爷的那个,”马三恨恨地道:“若不是她那日傻站在路中间,我骑的马怎么会被四爷捅死!还有上回……老五你发现了没有,刚刚十七爷分明就是认出了那个小丫头,才冲上去抓她!看她样子,也不是什么权贵之家,怎么会与十七爷相识!一定是那日,十七爷就躲在她的马车里!所以他们才会认识!”
侯五想了想,点头道:“有道理。你这一说,我也想起来,那天就她们的马车没有查。”
“就是她没错!”马三愤恨地道:“两次!我两次的差事,全毁在了她手里!若不是她,我哪会像现在这个惨!说什么也是个中等管事了!”
“那你还在想什么!”侯五激动地一挥拳头,道:“回府叫几个弟兄,祸了她的铺子!你看她铺子里都是女客,咱们几个兄弟就进去晃荡几圈,什么也不用做,那些大姑娘小姑娘就会被吓走了!没了客人,看她做什么生意!陪不死她!哪个叫她坏我们的前程!”
“老五,你这性子,迟早要闯祸!”见到侯五激动异常,马三自己冷静了下来。他们两个,一直都是死搭档,才不会两个人一起冲动,头脑一起发热。“我们连她的底细都没摸清楚,怎么能冒然行事!”
“五哥,你是说,这小丫头,动不得?”侯五惊疑地问道。
马三摇了摇头,道:“说不准。先不说这条街市十三爷罩着的,我们在这条街上找事,保不准就惹了十三爷的不快,那就得不偿失了。再说了,先前那个冲出来抱住布偶的小姑娘,瞧她那一身,定是个贵人家的,我的眼光,错不了!”
马三盯着吉祥店铺的门口,眯着眼继续说道:“而且,四爷家的格格刚刚进去了!瞧格格对那小姑娘的一脸亲切样子,那小姑娘的身份能差的了么!”
“格格还能天天来,我们改天来闹就是了!”侯五不在乎地说道。
“关键是那个小姑娘很听小丫头的话!”马三恨道:“还有十七爷,被摔了个跟头,竟然一声不吭地跟着那面生的妇人进去了!老五,那小爷的脾气咱们还不知道么!可刚刚,你看他,若不是我认得他的那些侍卫,我几乎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古怪!这里面绝对有古怪!”马三自言自语般的重复几句后,一把把住侯五的胳膊,道:“老五,没有探清楚这家店的底细之前,我们不能动手……而且,要报复,也不一定非要自己动手直接动手不可,咱们有的是时间,总能找到机会的。”
“三哥,我听你的。”侯五听罢点了点头,两个人把臂离开了。
不说这两位如何转嫁自己的愤恨,为自己事业的失败找借口,只说南乔一见自己闯的祸被陈氏一句温柔的话就轻飘飘地化解,不由地吐了吐舌头,忙拉着发愣的燕宁跟在陈氏后边,对小正太抱歉地笑道:“是你啊,对不住啊,我不是故意的。”怎么说,摔了人家,自己都是要道歉的。
那小正太抬头瞧了瞧陈氏,又瞧了瞧南乔,闷声道:“我不要你道歉,你只跟我说说,你是怎么将我摔倒的。”
“对呀,南乔,你怎么就将这位小哥哥一下子摔了呢,真是好厉害!”燕宁也扯住南乔,好奇地问道。就连陈氏的步子也顿了下来,她也想知道女儿是如何做到的。
这个问题,恐怕认识南乔的,除了李言,看到刚刚那一幕的所有人都会在心中发问,南乔小姐是怎么眨眼间就将一个同龄的小男孩给摔倒了呢?
071 兰儿格格
“对呀,他怎么一碰就倒了呢?”南乔苦恼地歪着脑袋思考半天,两个小手一摊,无奈又委屈地嘟起嘴道:“我还想知道呢,小家伙,一定是你太不小心了!”
不能承认,死也不能承认,不然就会面临着没完没了的解释。
如果能解释的通,她倒也会坐下来倒杯茶,慢慢说与别人听,但关键是,她无法解释,解释不通啊!一个半年前还病的要死要活的病秧子药罐子,半年后就麻溜地将同龄人给摔了,谁信呐!总不能说自己福至仙缘,得遇仙人,吃了灵丹妙药之类的!
燕宁听罢,将挂在脖子上的怀表拽了出来,打开,用上面附带的一面小镜子对南乔照了照,又对着自己照了半天,这才释然地道:“乔乔跟我没什么不同么。”然后又合上怀表,将其收了起来,对小正太煞有介事地道:“小哥哥,你下去冲出来的时候一定要慢着点儿,我额娘说,像我们这样的小孩子,一跑的快点,就最容易跌跤了!”
在燕宁的眼中,乔乔与她是一样的。她自己肯定是不能将人摔个跟头的,那乔乔一定也不能了……
对南乔的托词,陈氏虽然有些半信半疑,但瞧女儿苦恼委屈的样子也不似作伪,又想起女儿一直在坚持练那个叫《五禽戏》的体术,这段日子,她的身体好了很多,也敏捷不少,想必是十七冲上来抓她,但是被南乔躲了过去,于是十七收势不住,冲过了头,这才跌倒了。
“乔乔!做错了事就要认真反省,怎么能一味推脱!”陈氏训了南乔一句,又道:“你不是说有间休息室么,还不带我们上去!”
“额娘,我知道错了。”听见陈氏训话,加上有燕宁的说辞,南乔心下一松,道,想必此事算是蒙骗过去了,当下乖乖地给陈氏领路,从铺子右侧的屏风之后,上了二楼。
站在休息室门前,趁着陈氏开门没注意她们的那一瞬间,小正太一扯南乔,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低声道:“你别想骗过我!我可是有练过武的!”说罢还将自己右臂的袖子往上拉了拉,在南乔眼前晃了一晃。
好嘛,都青了!自己的力气应该没有那么夸张吧!一定是这小正太身娇肉贵!不过,总是自己摔了他没错……
看着小正太新嫩的手臂上那一道淤青一闪而过,南乔心虚地别过头——别人她可以来个死不认帐,说别人眼花了,但对于被摔得当事人,她就是死不承认也没有用呀!
好在陈氏很快推开了们,回头又牵起了小正太走了往里走。一遇陈氏,那小正太又马上如积冰消融,如春风化雨,变成乖宝宝了。
但愿这小正太看在陈氏的面子上,将这场不愉快忘记,不要死较真才好!南乔心中默默地祈祷。
第一次遇见与自己同龄的小男孩,燕宁对小正太十分感兴趣,围在小正在身边转来转去,好奇地打量不停。特别是当小正太被她瞧得不自在时,愤怒地瞪她,但只要陈氏一看过来,他又变乖之时。愤怒、乖巧、愤怒、乖巧……这种古怪而有趣的转变让燕宁看的乐此不疲,恨不能拍手叫好,于是越发地不肯离开小正太身边了。
“小姐,格格的马车已经到楼下了。”
进来禀报的,不是秋儿,而是跟着燕宁的另外一个丫头,有着可爱的圆脸,笑起来会露出一个小虎牙,好像是叫作明菊,年纪比起秋儿要小一些。
“是么?兰儿姐姐来了?”燕宁听罢,十分高兴,终于撇下小正太,拉着南乔匆匆对陈氏行了个礼,下楼接人去了。她边走边道:“兰儿姐姐是四贝勒家的格格,人可好了……”
四贝勒家的格格?那不就是雍正的女儿,未来的公主?恩,来头好大……
南乔心下感慨,但也没有觉得有多少压力。格格么,以前电视剧里放的多了去了,也就那么回事儿……说话间,两个小姑娘下了楼,回到铺子里,见秋儿正陪着一个十来岁大的小姑娘说着些什么,而李秀则是亲自跟在身边,虽然是笑着,但笑容怎么看都有些勉强,更别说主动为那小姑娘做介绍了!
真是没用!
回去一定对李言说说,让他将这个婢女再好好训训,见到有来头的,就害怕怎么能成!要是别的铺子也就算了,她的这个铺子,可就是专对贵女的!这李秀,不指望你比过秋儿,但也不能连栀子都比不上吧!看人家栀子,还能跟在旁边,时不时搭上两句话呢!
就在南乔的思量间,她已经被燕宁拉扯着,小跑到那小姑娘面前,先是一本正经地行礼,然后只听燕宁兴奋地道:“兰儿姐姐,你来了!”
“燕宁再三叮嘱,我怎么能不来。”那叫兰儿的小姑娘温柔一笑,道:“再说,这些布偶我也很喜欢呢!上次在隆福寺前,也曾买了一个呢。对,好像就是这位小姑娘卖给我的。我不常出门,所以记得很清楚。”
我卖的?也许吧,那日疯狂地见人就兜售,她哪里记得那么多……南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脸也微微红了起来,道:“还要多谢格格赏赐,不然这个小铺子也开不起来。”
“我那点银子,哪够开个铺子的。”兰儿格格莞尔一笑,还要再说些什么,燕宁已经迫不及待地充当起了主人,拉着兰儿叽叽喳喳地说个不住。兰儿微笑着配合燕宁的介绍,不时地表示自己的赞叹欣喜,显得十分的温柔有耐心,若不是她的年龄摆在那儿,这感觉,会让人误以为她是个宠溺小丫头的长辈……
这位格格,单看长相,并不是特别的漂亮,只能说是周正,脸盘骨架也略显的大了些。但她只是微笑着站在那里,就有一种特别温柔宁和的气质,一举一动无不遵循某种规矩,但死板的礼仪规矩在她身上却是生动起来,举手投足之间的那种感觉,恩,南乔想了许久,才想出了一种形容,那就是,这位格格特别的有范儿……
从容、温和、不做作……她被燕宁牵绊住时,甚至没忘记给自己一个抱歉的眼神……如果不是因为她确实身量不高,也没有发育;如果南乔不是从她的眼中时不时露出的对布偶的喜爱……
她真的只有十岁么?又或者她的身体中也如自己般装着一个成年人的灵魂?
南乔观察许久,不得不心中叹服,古代的女孩都成熟的够早;古代的教育也真的超厉害,难怪十三就能谈婚论嫁了。自己遇见的燕宁,怕只是古代淑女中的一个特例吧。
“咦,乔乔,我记得门边不是放着四个特别大的布偶么?怎么不见了?难道被别人买去了?”想到这个可能,燕宁当下就不高兴了,埋怨道:“我不是说我要了么!秋儿,你——”
南乔拉了拉燕宁的手,打断了她的抱怨,嬉笑道:“燕宁,这你可怪不到秋儿姐姐身上。你说的那几个布偶,其实你也知道去哪了……”
“我知道?”燕宁迷糊地看看众人,道:“我不知道啊!”
“我的小姐!”秋儿抿嘴笑道:“你看上的布偶,都出去上了花车,沿街表演去了,这会儿还没回来呢!小姐,你想买那几个,奴婢可真是无能为力了。”
“虽然不能买,但我那服装我可以借给你哈。”南乔乐道:“到时候,你找人穿给你看,不就等于买回去了么。”
“对哦对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