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乔笑着喝了一口茶,道:“暂时就一本,不过以后会有的。这可是一笔笔画出来的,而且能印的这么漂亮,也不容易呢。”
一本看的不过瘾,但想到以后还会有,燕宁立即笑眯眯地指点着桌上的点心,道:“这个是我最爱吃的蜜糕,橘子味的,还有这个,这个……”燕宁连着在南乔的面前堆了一堆点心,撒娇地道:“乔乔,以后有新的,一定第一个送给我看啊。”
南乔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应下了。
这个时候,兰儿也翻完一遍,留恋地将画册放下,道:“乔乔,这是你画的?”
南乔不好意思地点点头,道:“不瞒你们,是我画着玩儿的。但是你们要保密,这作画之人名叫双生扣,嘻嘻。”
燕宁见兰儿也很喜欢,招丫鬟拿来笔墨,不舍的取过一本,在南乔题字“赠燕宁:天天开心南乔”下面,也调皮地写上“燕宁转增兰儿姐姐,兰儿姐姐最漂亮”。
“兰儿姐姐,送给你。”燕宁吹干笔墨,将自己题字的那本送给了兰儿。
南乔也没有提起明日铺子有卖的话,只欢喜地与两人谈起画册中的故事,又对下面即将发生的故事展开丰富的联想,倒是给南乔提供了不少素材灵感。
珍惜地收好画册,燕宁又建议几人去骑马骑马玩儿。到了外院的小马场,才知道表面温婉的兰儿骑术是个厉害的——燕宁还只敢催马小跑,而兰儿却能纵马飞奔,如一阵风般的掠过,露出明朗欢快的笑容,人果然不能貌相啊。
南乔心生感慨,让马房的管事给挑了个小马驹,细心听了一番教导之后,仗着自己身手敏捷胆子够大,不多时也能与燕宁并肩一溜小跑了。
这一日,果如先前那个丫鬟所说,玩的极为高兴,午后放风筝时,才为新人妇的语宁甚至还起了童心亲自下了场……
傍晚的时候,兰儿和南乔两个小姑娘心满意足又略带倦意地告别各自归家,临上马车之时,兰儿举着手中的画册对南乔抿嘴笑道:“有了新的,记得给我送一本啊。乔乔,你别看燕宁送的时候大方,这会儿指不定怎么心疼来着,我可不想每回都抢她的。”
南乔高兴地应下,笑着打趣道:“那兰儿姐姐你一定细细叮嘱了门房,不然,你家的大门,可是不好进去的。”
兰儿笑着应了,这才各自分开,南乔的家往南走,四阿哥府往北走……
“阿玛,您来了。”兰儿放下手中的画册子,给四阿哥行礼。
“在看什么?那么用心。”面对这个女儿,四阿哥语气难得的温和。在兰儿前面的两个孩子都没有存活,因此对兰儿这个平安健康的女儿,就格外珍惜一些。
“画册子,很有趣的。”兰儿将画册双手呈给四阿哥。
四阿哥接过画册翻开,就见扉页上两排小字,一行写的怪异但有趣,一行显得稚嫩调皮,再看提名,眉头扬了扬,问道:“这是南乔那小丫头画的?”
“是呢。不过乔乔说不想让人知道,您看这册子上印的名字都是假的。”兰儿指点着说道。
四阿哥粗粗翻过了一遍,笑着将画册收了起来,道:“借给阿玛看一看,明儿还你。兰儿,乖乖早点休息去吧,别把身子熬怀了。”
兰儿诧异地抬头看了自己阿玛一眼,见他神色仿佛是真的要拿回去细看,而不是变相没收这画册子,心中虽然想不明白自己阿玛何时对这种姑娘家的消遣之物有了兴致,但也没有反驳,顺从地向四阿哥道了晚安,歇息去了。
再说四阿哥得了这画册,真的挑着灯,将画册一一仔细看过了……
他最初的起意,不过是因为想要知道南乔这个印象中有些奇特,有些狡黠的小姑娘的又有了什么奇思妙想,但这细看第一遍,只觉着这故事欢快有趣,然后便是感叹南乔的绘画风格新鲜,与众不同;再翻第二遍时,就不由自主地开始了思索凭着机械,在天上能飞的比鸟儿还高,在地上能跑的比马儿还快?
这里面的所谓学校,所谓的“羊村”,似乎与现实很不相同,却又像是实在的……这种不相同,并不是指现实生活的是人,而羊村生活的,是一群羊,而是一种内在的不相同。他很清楚,南乔的布偶也好,这画册也好,本质上都是将动物人性化,但他不明白的是,那个小丫头,是如何想出这些的?完全凭着想象么?
“如果真的能造出这样的机械……”四阿哥合上画册,对着寂静的夜空,沉思了许久。也许,自己一时起意,送一个婢女给她,会有意外的收获……
五月初四,画册上市第一天,铺子外摆一个书摊,放上彩色,黑白各几十本画册子,配上几张宣传画,再挂一些小羊小狼……没有大动作的宣传,就引来了众人围观,一圈又一圈人站在书摊前看入了迷,特别是小孩子,更是不舍地翻了一遍又一遍。
而销售情况,也让才接管铺子,遇见第一次遇见推新的秋儿喜滋滋地打了一遍又一遍的算盘,心中也对南乔更加的佩服起来,同时心中也真的安定了下来先前的时候,她设想着离开尚书府时,人人不解,都是告诫她,一个姑娘家,上没有父母可依,也没有男人依靠,如何立的住脚?在尚书府,虽然是奴婢,但吃的用的,样样都不差,不比外面安稳么?她为什么要离开?
其实,秋儿也说不上来为什么要离开,离开之前,她心中也是忐忑的。但现在她知道,不用她称奴道婢,也能凭着自己的双手头脑,安稳踏实地生活,对,就是这种感觉。
117 水灾
石榴花火红了又落之时,炎热的夏季来临之时,一连下了几日的暴雨,让这个夏季清凉不少,但没待庆幸,却又是连着的都是沉闷的阴天,层层乌云将天空压的低低的,空气也仿佛被压缩,让人呼吸困难,喘不过来。
而人的心情,也跟着天气一样,变得很糟糕。
南乔烦躁地丢下画笔,将画了一半的稿纸团成一团用力丢掉,起身做了几个深呼吸。
呼……
画册画的不顺利;额娘肚子挺了起来,人反倒变得紧张兮兮的,总在害怕又生出一个如南乔般的病孩子,前一刻才一安慰好,后一刻又不成了;南黎堂姐三五时地来找她,话里话外都是让她引见兰儿格格,也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她认识兰儿的消息;而李言,最近似乎总是看着天色忧心忡忡,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唯一能算的上是好消息的,就是生意还算顺利吧……南乔再次看了看阴沉的天空,心道,这样压抑着,真不如痛痛快快地下上两天南乔走到门口,看了看天,问道:“香兰,夫人醒来没有?”
“没呢,奴婢让麦穗和麦苗两个丫头轮流在夫人身边盯着,出不了差错的。”香兰应声道。
南乔点了点头。麦芽、麦苗和麦穗,是她一时兴起给身边的三个小丫头起的名,而她这一起名,陈氏乐呵呵地给自己的两个小丫头起名为麦粒和麦叶,最后南英得知之时,拍着脑袋想了许久,才勉强想出了麦花和麦秆两个名儿,可怜他的两个小丫头很久都苦着脸……
回想起南英弄出的搞笑状况,南乔心中感觉好过一些,心中盘算着问问李言到底是什么事儿让他难安。她和他是一体的,就算是不能替他想出主意来,但多个人分担忧愁,那忧愁便会少一些吧,总好过现在,只能暗中着急。
南乔心中打定主意,正想遣香兰去前面守着等李言下衙归家,通知他来一趟,就见窗外猛地亮起一道刺眼的白光,随即便是裂天般的雷声轰隆而至,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终于下雨了么?
想起家有一位神经紧张的孕妇,家门外还有两个可能被大雨淋透的李言、南英,南乔来不及欣喜,便匆匆吩咐香兰道:“去前面说一声,让人去给少爷和李少爷送雨具。”说罢自己小跑出门,沿着回廊去寻陈氏去了。
宝柱几日前就去了庄子,她要担起照顾孕妇的责任来。
这么大的雷声,额娘刚刚又在午休,可千万别受了惊……南乔心中祈祷,冲进了正房内室,看见陈氏好好地站在窗前看雨,才长出了一口气,关切地道:“额娘,您现在感觉如何?”
“傻丫头,额娘好着呢。”陈氏转过身,心疼地看着南乔道:“乔乔,你怎么样?这电闪雷鸣的,看着就吓人,快到额娘身边来。”
南乔走上前,搀住陈氏道:“额娘,乔乔也很好。这雨终于下了下来,乔乔心中很高兴呢,像先前那般光闷着,才让人心中难受的慌。”
陈氏赞同地笑了笑,伸手关上了内室的窗子,和南乔一起缓步走到了正堂,使人搬了两把椅子放下门边上坐下,一同看着外面密密的雨幕。
陈氏看了一会儿雨水,轻轻摸了摸凸起的小腹,轻声叹道:“额娘记得,乔乔以前最怕雷雨天了,每逢打雷,就闭眼缩在额娘怀里,可从不敢向这样看着呢。”
南乔害羞地笑笑,道:“以前不是因为南乔年纪小么?大哥哥说,白日里家中就只我一个人,要负责照顾额娘。如果乔乔再害怕,那额娘怎么办呢?额娘,大哥哥还说,人只要鼓起勇气去面对,就不会害怕了,乔乔原来还不信,但没想到竟是真的。以前我可从不敢看雷雨,但现在睁大着眼睛和额娘一起面对,才知道打雷没也什么好怕的。”
陈氏闻言心中感动不已,眼睛似乎也朦胧起来。
南乔以前有多害怕,她最为额娘的怎么会不知道?但是现在,雷声一想,女儿第一想到的不是害怕,而是关心自己这个额娘……
回想这些日子,南乔百般地安慰自己,只要自己一睁眼,南乔必定第一时间出现在自己身边陪伴着,而自己这做额娘的,却是拐不过弯儿来,心中满是愧疚自责自己真是傻了
就算真的生下一个病弱的孩子那又如何?自己能将南乔从老天手里抢回来,那自然也能再抢一个想到此处,陈氏心中充满了无穷的信心。她揽过南乔,笑道:“你大哥哥说的很对,只要面对了,就不会害怕了。乔乔,额娘心中也不害怕了,等这场雨下过,咱们就去庄子上住段时间去。听你阿玛说,庄子上有个小池塘,里面的莲子就快长成了,咱看不成荷花,能吃到新鲜的莲子和莲藕也好的很啊。”
只要您老心情舒畅,去哪里都成……见陈氏似乎终于是恢复了正常,南乔也跟着兴奋地赞同道:“去庄子好,我正好可以骑马额娘,您还不知道,我马骑的可好了,燕宁家的师傅都夸了我呢。对了,我还答应了送给哥哥一匹好马呢,他总也不带我去买……”
娘儿两个就对着雨幕说笑起来,从庄子说到骏马,从骏马又说到南英,然后又说到李言,又重新说到了下雨,说起了孩子,最后说到了南乔的小时候……
晚饭用罢,南乔伺候着陈氏睡下,见李言又站在门廊下对着雨水发怔,于是挥手让丫头们站远一些,皱眉问道:“李言,你到底怎么了?不能跟我说说么?”
李言低头苦笑道:“乔乔,北方的雨水一直没有下下来,但是你知道么?江淮地区已经连续下了十几天的暴雨了,长江和淮河的水位一直在涨,如果北方再这样下几天暴雨……”
“会有水灾?”南乔敏感地问道。
李言苦笑着点了点头,道:“历史上,今年七月有一场大的水灾,波及了好几个省……乔乔,我明明知道会有洪水,明明知道许多人会因为这场洪水而死,但我却一个字也没有说,也不能说……乔乔,我这心中堵的难受,眼前总闪现出那些灾民的情况,他们一个个都用怨恨地眼光看着我,我……”
“李言,这不是你的错”南乔打断李言痛苦的自责,道:“这是天灾,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你就算说今年有洪水,谁又会信你的?你只是一个普通人,不是圣斗士,也不是上帝,别把责任都拦在自己身上。”
“我知道。”李言深吸一口气,道:“你说的我都明白,但是,乔乔,你怕是没有见过这个时代的灾民。一点儿都不像以前电视新闻上播的那样,哪里受灾了,只要当场没有死,以后的生活就会被安排的好好的。在这个时代,他们会死的饿死一大部分,再病死一大部分,能活下来的了了无几,就算是活了下来,也失去了一切,不得已沦为苦力,沦为奴仆……”
南乔想起自己家的丫鬟都是因为家中受灾才卖身的,心中也沉重起来,但李言已经在自责了,她不能也陷进无端的情绪中去,于是提了一口气,冷静地道:“李言,我们的力量有限,做不了圣人。如果能救得一个,那是造化;如果救不得,那也没有办法历史上可是没有我们两个人的”
李言望着泼水般的雨水叹道:“乔乔……关键在于,在此之前,我心中竟然隐隐期待过这一场灾难……你知道么?只有现在的工程决堤,我呈给康熙的工程图才能真的用上,而我才能因为这工程图,才能取得更大的政治资本……乔乔,我觉得,自己是自私的,是有罪的。”
南乔明白了李言心中的症结所在,但也找不到理由安慰,只狠狠地道:“谁人不自私如果要责怪,那说起来却是怪我如果不是因为你想与我在一起,怎么生活不好,而偏偏去钻营政治我们两个想在一起又没有错说到底,如果不是这该死的满汉不通婚,我们又何至于此我也想当圣人,但是连我自己的幸福都保证不了,我宁愿当个自私鬼”
李言听的南乔说的咬牙切齿发了狠,心中莫名地轻松下来,叹道:“如今说什么都没用了,南边这会儿怕是已经洪泽遍地了。乔乔,如果有可能,我想去灾区,尽点儿心力,好安慰一下自己的良心。”
南乔默默站了一会儿,无声地点了点头,道:“那你要当心,记得找陈氏要些药丸随身带着。”
李言低头淡笑道:“不一定轮上我呢,我现在只是个小职员,朝廷要派赈灾代表去,那派的也是大员,我差得远呢,估计给人家跑腿都嫌不够的。”
南乔握拳做了一个加油的动作,笑道:“所以,李大哥,你才要好好努力,争取早日有资格迎娶本大小姐。”
又陪着李言站了一会儿,听他说起些工作中的琐碎趣事,见时间已经到了晚上九点,李言也轻松了许多,又见香兰已经忍不住在她眼中出现了好几回,南乔就与李言道了晚安,各自回去了。
躺在床上,躺在黑暗中,听着外面哗哗的雨声,南乔喃喃地道:“水灾么?会死很多人?”
是天灾不是人祸,与她和李言没有半点关系。就算没有李言提前画出的工程图,老天也一样会降下这场灾难的。面对灾民的时候,她也许会同情,会心软,但自责,还是算了吧……
这一场暴雨,一直下了两日,而在南乔与李言谈心之后的第二日,江苏特大洪涝的加急奏本就送到了朝堂。
而朝堂之上,康熙双手颤抖地看完奏章,含恨道:“这才三个月不到三个月不到朕在江南的时候,说去巡视河堤,那张鹏翮说什么来着?他说‘堤岸工程俱已完毕’,说让朕不要去检阅,朕看他是心中有鬼”
众臣无人敢应声,只躬身听着康熙从河道总督张鹏翮开始骂起,将江南河道衙门统统骂了个遍,甚至痛斥了修建堤坝的民工干活不力,偷奸耍滑……最后骂的累了,才叹息道:“念在此时用人之际,张鹏翮罢官留任,罪责之后再议,当前还是先援救灾民。户部诸人,今晚朕要看到章程,明天要看到有人员物资送出京城,先就这样吧。”
也没有人敢在此时去触康熙的霉头,默默退出大殿,各忙各的去了。户部也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