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南乔既然是将毯子给他,就不会再要回去。与其浪费力气推让争执,不如趁早睡会儿,然后等待南乔睡熟之后,将毯子给她悄悄盖上……只是,他没有如愿睡着。
他是皇子,但却是十七皇子。在他上面,有年纪比他大,比他能干,能帮助皇阿玛料理国事的哥哥们,他的下面,有比他小,比他更适合撒娇的能让皇阿玛享受天伦之乐的弟弟妹妹们……他不知道他能有什么用。
如果,他不是总是闯出点祸事,谁会注意他的存在呢?
这一次,他不知道是为什么,也说不上来。不是在京城中随便玩一下,而是跑去远远的江南,和南乔。而南乔……听见耳边南乔细微的均匀呼吸声,十七小心地坐了起来,靠近南乔所子的草窝,将手里的毯子与南乔身上的旧长衫换过。仿佛感觉到了温暖,南乔动了动,挨上了十七的身体。
十七顿时僵在了那儿。
二月的夜晚还很寒冷,虽然身下铺了厚厚的干草,但是依然能够感觉寒气从地底蔓延而上,乡下更比城市安静许多,只有远处隐隐传来几声犬吠,似乎让人觉得更冷了。而此刻,身边传来的一点点温度更显得温暖迷人。
她也许会生病的,我是男人,应该照顾她,不能让她生病……十七口中喃喃地劝说着自己,小心翼翼地在南乔身边躺了下来,一条毯子也刚好盖住了两个人小小的身体。
没有再做血淋淋的梦,这让南乔安心许多。就算李言出了什么状况,此时也应该安稳下来了吧?但也许只是因为自己太累的缘故呢?第二日南乔醒来,发现十七已经早醒了,正在简单地活动拳脚,精神头不错的样子,而自己身上则是盖着毯子。
没想到这小正太挺有心的……南乔扬了扬眉毛,将毯子长衫收起来,最后站到十七面前,目光直视着他,道:“你真的不回去么?江南不是一天就能到的,我们很可能会露宿,会挨饿。”
过了一夜,南乔简单涂抹在脸上的颜色淡了许多……十七看着南乔近在咫尺的白嫩脸庞,脸色微微一红,当下装作运动,别过脸去,道:“昨天的窝窝头不错,咱们买一些备上,就算是露宿,也不会挨饿的。而且,我身上带了弓箭,也许可以打到点小动物。”他才不会回京,除非她也一起回去。他是男人,怎么可以丢下一个小姑娘独自在外?如果真要露宿要挨饿的话,那他更应该跟着她,保护她。
弓箭,打猎?你以为是皇家猎场啊……上下打量十七几眼,没有发现他哪里带着弓箭,南乔也不想细问——十七这么回答,分明是要跟她一路到底了,而知道这个,已经够了。
临走的时候,南乔听从了十七的建议,真的花了一文钱,跟庄户大爷买了四个窝窝头,找了块干净的手帕包了,塞在了包裹里。
问清楚了路,两个人继续前行。初春清晨的阳光照在他们不高的身形上,拉下两道长长的影子……
京城。
十三一夜没合眼。
昨天下午,他看见十七的侍卫们神情沮丧地找到他,显然又将十七跟丢了。他当时也没太在意,十七这么折腾也不是一回两回的,每次天黑皇宫落锁之时,十七就会自动现身的。因而,十三只是安慰侍卫们说,回头会替他们说情,争取不让他们受太重的惩罚,如果没有人告密的话,他也不会多话的,然后就让他们继续去找人。
之后,十三根本就将这事情放在心中,直到掌灯之时,从惶惶然的侍卫们口中知道,十七依然没有回宫或者去几个阿哥府上,十三这才慌了,连忙进宫面圣请罪,请旨调兵寻人……
他本以为很快就能将十七揪出来,但是一夜过去,寻人的侍卫们翻遍了京城,甚至向京城四个方向都派了人马,依然没有找到点儿线索。十三哪里知道,他派的人马从官路上疾驰而过的时候,十七正在农家的柴房中睡的正香?
十三皱起了眉头,抬脚出了自己大门。没有找到十七,现在各个方向都是毫无头绪,他希望四阿哥能给他点主意——一个九岁的小孩,极少出京,又没有骑马,车行也没有找到他雇用车辆的线索……他能跑出多远,跑到哪儿去?
“十三爷十三爷”
两声急切的呼喊让十三眉头一皱,抬头见识宝柱和南英,眉头松了松,待他们上前,道:“是不是铺子出了什么事?去找常全吧,我现在没有心思想这个……”
“不是”南英顾不上失礼,急切地拉住十三道:“乔乔走了她说去了江南十三爷,她一个小姑娘家……求您帮忙找一找”
“什么?你是说,你妹妹也不见了?”十三追问道。
南英点了点头,将南乔留下的书信递给十三,很快将南乔如何甩开丫鬟,留言出走的事情说了一遍。而一旁焦急的宝柱见十三只是皱眉不语,央求道:“十三爷,求您帮帮忙跟衙门打个招呼要多少银子我们都给”
一见南乔的留言,宝柱恨不能连夜出城去追,但那时城门已经关闭,又有南英劝说是家中的人手有限,不如先求着十三爷发动官府的力量,然后他们再私人出京去寻……
“阿玛,您先冷静一下。”宝柱心焦没有注意,但南英却注意到了十三用了个“也”字。难道南乔不是向信中说的,一个人出京的?
十三道:“是这样,十七阿哥昨天也走丢了。时间与你说的南乔离京的时间相差无几,说不定他们两个是一起的……皇阿玛派给我一个营的骑兵去寻人,秘密的通告也会很快下了各个府衙,如果两个人真是一起的,目的地又是江南,那么两个人应该很快就被带回来了。你们且宽心就是。”
“十七阿哥也丢了?”宝柱与南英相视一眼,齐齐谢过了十三,退下去了。
如果南乔真的是与十七阿哥一起出走的,那不是可以说,是南乔怂恿了十七阿哥?十七出走一事,总要有人负责,这负责之人,也许就会是南乔?
宝柱默默走了一会儿,道:“十七阿哥的事情,先不要告诉你额娘。”然后顿了顿,又道:“虽说有十三爷的人去寻,但我们家……我不放心,要亲自走一趟,京城中,你额娘才出月子不久,你要照顾好她。”
南英郑重应下,又小声嘀咕道:“乔乔一直都是乖巧懂事的,这次怎么会什么都不顾的走了?”
127 冲突
陈氏也是一夜未能睡下,一双眼睛布满了血丝。只见她手握拳头,松了紧紧了松,咬着嘴唇道:“爷,您不能大张旗鼓的去找乔乔。她……江南她认识言哥儿,乔乔的名声……”
这一句话说的一家人都沉默起来。李言……李言救过南乔的命,李言年轻英俊有才学,李言温和有礼,李言……南英不相信地道:“可是乔乔才那么大一点,她懂什么?额娘,也许她不过是贪玩儿,并不是因为对李大哥有什么。她才九岁呢。”
“但愿吧。”陈氏长叹一声,沉默地去摇两个摇篮去了。而两个孩子尚步知道家中那个常逗弄他们的姐姐走了,犹自睡的很香。
南乔是只有九岁,看起来也与别的小姑娘没什么不同,可真细想起来,京城中有哪个的小姑娘有她那样的心思,她那样的成就?而关于李言,如果他是旗人,他们一家人倒也是乐见其成的,但现在……
无论怎么说,都希望南乔能平平安安的。
这边宝柱又吩咐了南英几句,最终听从了陈氏的建议,只带了严宽一个人,雇车南下。而四阿哥府上,十三也将十七遍寻不着,和南乔的同时失踪说了一遍。最后问道:“四哥,您看他们两个是不是混在一起了?”
听的十三的用词,四阿哥不悦地皱起眉头,顿了一下,道:“如果十七真是和南乔结伴而行的,那他的安全上,倒也不用担忧。就沿着京城江南一线去找吧。”
十…了点头,但有奇道:“四哥,为什么有那丫头,十七就安全了?她也不过是个没出过门的小丫头片子罢了,能顶什么用。”
四阿哥没有回答他,使人唤来红绫,吩咐她即刻起身南下。之后便像是尽了责任一样,再不谈及十七失踪或者南乔出走的事情,这让十三有些郁郁……
运河之上,一家运白棉布兼载客的三层大船上,南乔和十七就混在三层船上的最底层,负责看管两个烧开水的大锅,保证整个船上的热水供应,这是他们付的船资。木柴哔哔啵啵的燃烧着,将几平方大小的地方映的通红。也亏得这两口大锅,让他们在这最阴湿的三层住的并不冷。
“顶层二号房,送开水两桶。动作麻利点儿。”有人在开水房门口喊了一声。
“马上送到”南乔赶忙应声道。
顶层二号房是个身体肥硕的胖子,看人的目光很有些不对头……看南乔开始掀锅舀水,热腾腾的蒸汽映的南乔的脸蛋红扑扑的。只见她很快舀够了大半桶,伸手就要提走,拦下她道:“我去吧。”
南乔摆了摆手,道:“你看着锅好了。就你那性子,我怕你忍不了。上次不是我拦着,你拳头都要上人身上了。”
那还不是因为那胖子看人的眼光很恶心……十七紧了紧拳头,道:“这一次我一定能控制的住。”说着抢过南乔手中的半木桶水,蹬蹬地提出了门。
让一个尊贵的皇子在一个猥琐胖子面前忍气吞声,这个难度不是一般的大……南乔可不相信,万一那胖子说出什么调笑的话时,十七能忍得住。她赶忙又舀了半个木桶,再迅速地往锅里添好了冷水,再将灶间的火收拾稳妥了,提起木桶,就往顶层而上。
还未到顶层,就听见哐当一声,似乎是木桶摔在地板上的声音,南乔心道坏了,急忙前行,只见十七黑着脸紧紧咬牙站在二号房门口,木桶滚落在一旁,地上满是热气腾腾的开水,浸湿了十七的裤管。而二号房中则有人在跳脚怒骂,道:“小崽子,爷这是抬举你你还敢有脾气了……”
那可是一桶开水别烫到了
南乔急急放下手中的木桶,将十七从水渍中拉出来,心中期盼着他的皇家制造的靴子够结实防水,一边对房门中哈腰赔礼道:“大爷,我弟弟年纪小,胆子也小,若是冲撞了大爷,请大爷大人大量,原谅则个”
“胆子小他那是胆子小不是爷躲的快,这热水怕都泼到爷身上了”胖子指着十七一阵跳脚怒骂,连带身上的肥肉也跟着一抖一抖,显得十分的滑稽。
就算是再滑稽,这会儿也不是笑的时候。南乔生怕十七忍不住爆发,赶紧挡在十七前面,对他吼道:“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回去干活”一边用眼神哀求十七快走。只要十七走了,再跟胖子说点好话,这事儿也就差不多了。他胖子眼看也是有身份的人,总不能跟两个小工死计较到底……
十七定定地看了南乔几秒钟,才死死抿住嘴唇,捡起空桶下去了。
南乔见十七下去了,心中松了一口气,转身满脸堆笑地向胖子说好话陪不是。胖子本来还有些不依不饶的意思,但在似乎是他的官家随从一样的人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之后,那胖子大有深意地看了南乔一眼,哼哼几声,背手进了里间,算是放下了这件事,不与小人物计较。
南乔被他那一眼看的有些头皮发麻,但还是硬着头皮进入房间,将剩余的半桶水倒进房间中准备的大木桶中,随后又麻利地提了一桶,算是送齐了他们要的两桶开水。再费力地将洒在顶层地板上的水渍擦干净,这才捶着腰,慢慢地退了下去。
行至底层的楼梯处,就有水手同情地看着她。南乔以为他们是同情她得罪了人,就冲他们一笑,正要回开水房,就见其中一个中年汉子将她拉到一边,小声地道:“那胖子……传言他最喜欢玩兔儿爷,你们小哥俩小心点儿。”
兔……兔儿爷
南乔惊恐地睁大眼睛,胃里一阵抽搐,差点吐了出来,好半天才定了下来,问道:“大叔,你知道他是谁么?”
大叔摇了摇头,道:“他是谁不重要,不过他的目的地是扬州,我劝你们早点下船,离他远点的好。这条船夜里会在德州码头停靠,你们最好那时候悄悄地走了。”
南乔谢过了大叔,忧心忡忡地回到开水房,而十七正对着灶间的火苗发怔,听见南乔回来,道:“对不起。我食言了。”
南乔无力地摆摆手,道:“不怪你。对于那样的人渣,你没有泼到他身上,已经是很尊重他了。只是,这船我们不能坐了,晚上船一停的时候就下吧。”南乔没有隐瞒他,将从船工大叔那儿听到的消息跟十七转述了一遍,自己又是一阵夸张的作呕,倒让两个人的心情好了些。
十七皱眉道:“姨母她都不管你么?你一个小姑娘家,竟然连兔儿爷是什么都知道?也太……太没有教养了”
南乔一边查看这住了几日的开水房有没有要收拾带走的,一边白了十七一眼,没好气地道:“你管我那么多,我就是知道了,你咬我啊”你那太子哥哥还不是个喜欢菊花的不过这话她没敢出口……
十七被噎了一下,气呼呼地转过身子不理南乔。
南乔收拾完毕,又看见十七的裤管还是湿的,心中还是有些担心他是否被开水烫伤腿脚,就压着十七在小凳子上坐下了,自己蹲在他的前面,搬过他的小腿,挽起他的裤管,小心地去脱他的靴子。
十七一边挣扎着要收回腿,一边额头青筋直冒,怒道:“你要做什么”
南乔狠狠在十七的大腿上拍了一下,道:“别乱动让我看看你的腿脚有没有受伤,你现在是我弟弟,怕什么我们晚上可是要跑路的,你别耽误了事儿”
十七闻言不再挣扎,咬着嘴唇由着南乔将他靴子脱下,只是拳头在袖口中握的死紧。
“鹿皮的吧,不错,很防水,连个泡也没有起。”南乔放了心,再给他穿上的时候就没有那么小心翼翼,动作就有些粗鲁了。
十七哼了一声,拍开南乔的手,道:“我自己会穿。”说着转身背过了脸,给了南乔一个脊梁杆。南乔也不与他争执,真要照顾病人她不会有怨言,但给一个健康的少爷穿鞋,那就能免则免了。而她没有注意的是,十七背着她的脸庞,已经是绯红一片了。
南乔取出自己的地图,手指在上面缓缓划过,用指甲在“德州”两个字上画了个圈。有十七在,她知道找他们的人肯定十分给力,如果弃船上岸走陆路,怕走不多久就要被找十七的侍卫们寻到……
那么,再换一条船?
大船很快靠上了码头,预计在德州停留一宿。船工们大部分都放了几个小时的假,而客人们也都纷纷上岸,感受一下脚踏实地,再在城市的灯红酒绿中游荡一回。
趁着人们不注意,南乔和十七肩并着肩走下船,随身的小包裹也夹在了腋下,遇见面熟的船工就如常地打个招呼,没有引起多少注意,就离开了。
没有引起多少注意,并不代表没有人注意。
就在他们下船的那一刻,曾经给胖子耳语的他那个管家满面喜色地进了胖子房间,禀报道:“老爷,他们下船了”
128 李言的烦恼
除了极为特别的几条街道外,夜晚的德州并没有多么热闹,而船停靠的码头距离城市小有一点儿距离,但码头上特别服务于船工的小酒馆依然在营业,门口挂着的灯笼发出朦朦胧胧的光,照亮了黑夜。
“南乔,咱们现在去哪?连夜走么?”十七皱着眉问道,黑夜中的粗野的放浪声让他很不适应。
南乔也没有什么好的建议。
她本来的打算是乘船一路南下,直达淮阴,找到李言所在的河道衙门办公地点。只要见了李言,如果他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