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乔的脑袋有些混乱。四阿哥这突如其来的,犹如儿戏般的决定,让她举得十分荒谬,荒谬到从未设想过,无法理解。至于四阿哥说的什么“李言很忙,她最合适”的理由,她打心中是不信的——就算是李言很忙又如何?那记账法也不是非要一时三刻推行的那么,四阿哥为何要选中她?
为什么呢?
四阿哥注视着南乔颜色有些淡的眉毛迷茫的皱起,干净如白瓷般的脸上忘记了她常常挂上的纯真微笑,他似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将她推出去,推到所有人面前。他只知道,她能够做的好。这种毫无来由的信任让他心中奇怪了一下,然后又觉得有些恼怒。
他突然站起身,道:“这件事情,就这样定下了。”然后甩了甩衣袖,大踏步出了门。
156 抛头露面的价值
就这样走了?
努力压下心中的惊疑,南乔起身向常全施礼道:“常全大哥,刚刚你也听到了,请你务必将这里的情形转告十三爷,相劝四爷收回那个决定。”她苦笑道:“我,不合适。”
当这样一门学科的先生,她自问还是能够胜任的。但是……
不管康熙准不准这个决定,只要四阿哥去请旨,那么她这样一个小姑娘,就不可避免地出现在康熙的视线中,如果康熙再随便做个调查,那十七出走事件的前因后果也绝对瞒不过去。对于她这样一个“另类”,康熙会作何想?
最好的,不过是觉得她只是个小人物,驳了四阿哥荒谬的请求,其次,不管是康熙对南乔的印象是好是坏,对于南乔来说,都不是好事。相比来说,印象差些,派个嬷嬷来训责她一番“妇德”“规矩”,她最多是糟点罪也就过去了。而万一康熙突然觉得她很有意思,决定给她点“恩宠”,赐给她一番好姻缘怎么办?
以她九岁快要步入十岁的年龄,已经是一个大姑娘,绝对能够谈婚论嫁了万一康熙要破天荒地答应这件事情,那她南乔的名字,定会在极短的时间内被整个北京城的人挂在嘴上,而她要安稳不引人注意地长大嫁人,还不知道要平生多少波折常全本打算问问南乔铺子的盈利为什么高出那么多,但整个事件突转急下,让他一直没有时间张口,而四阿哥那个突然的决定更是让他脑袋一懵,只怀疑自己是听错了不错,他也信任南乔的能耐,但四阿哥那个决定,明显是过了“请小姐放心,小的一定主子相劝四爷。事不宜迟,小的就先走了。”说完,常全打了个千,急急地走了。只是他心中也没有底,那四爷,是人能劝动的主吗?
常全走后,南乔只觉得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蔓延了整个身躯,颓然地坐倒在沙发里,紧紧抱着一个布偶,脑袋空空的,不知道该想些什么,能做些什么。
事情,怎么一下子变得面目全非了?
“小姐,四爷他带走了一份账本。”栀子小心翼翼地道。
“随他吧,你回头再誊写一份就是了。”南乔随口应道。四阿哥带走了一份账本,应该是要向康熙展示那记账法的特点吧。
“乔乔,放松点儿。”伴随着李言那温暖柔和的声音,一杯香茶放在了南乔面前,有一种安慰人心温暖。
他是被打发出去了,但并没有走远,而是重新回到了茶水间等着,后来发生的那些事情,他也是一一听在了耳里。
见李言出来,红绫抬头张了张嘴,而栀子却拉了拉她的衣衫,示意她出去。
“小姐心情不好,咱们别去打扰她。”栀子轻轻带上了门,对红绫笑了笑,然后突然道:“红绫姐姐,你说,四爷是怎么知道小姐的账本不一样呢?老爷和夫人都是不知道的。”
红绫眼神闪了闪,摇头表示不知。
栀子没有再说话,只是笑了笑,托腮在门槛上坐了下来。红绫犹豫一下,也终于跟着坐下,同时在心中打鼓,这个小丫头,怎么这么精明?她问那话,分明是怀疑自己告密了?
果然是一对主仆,人小心眼却不小……
随着房门轻轻地合上,南乔求助地望着李言,问道:“李言,你说四四他是怎么想的?让我这样一个小姑娘出面?”
李言眼中闪过一丝忧虑,但很快被笑意掩住,在南乔身边坐下,伸出手臂,将她揽在怀里,有些削的下巴在南乔柔软的发丝上磨了磨,柔声道:“放松些,乔乔。虽然我们不知道他是如何想的,但是乔乔,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南乔反身抱住李言的腰,嘀咕道:“这太出风头了,风大会闪了腰。”
李言低头在她的额头上吻了吻,缓缓地道:“乔乔,记得我跟你说过我的理想吗?托生于这样一个朝代,除了要给你一个完美的婚礼,我还希望能做些什么,给历史一个好点儿的影响。没准儿,就因为我们无意间的举动,就能够让后来的国人的境地好上一点儿呢?比如说,你画的那些画册子;再比如说,这一次的记账法……”
“乔乔,在这个朝代,女人的势力范围只在深宅后院,依附于男人而存在。可是,这不公平是不是?那么,我们为什么不能改变一点儿呢?在你的铺子里,男女都是一样的晋升机会,这很可贵。你没注意到那些小姑娘看你的感激眼神吗?是你,让她们觉得自己靠着自己的努力,做出不比男人差的成就。”
“乔乔,不管你这一次出面,会给我们带来样的后果,但是,有一点你要知道,这一次,你也同样证明了你,作为一个女性的所具有的知识与能力,证明一个女子,她的才能,不仅仅在于取悦男人的琴棋书画。”
“也许,就有那么一日,就因为你成功地教授了一门学问,就为天下所有的女孩子赢得了受教育的权利呢?或许还能参加科举呢?虽然这个假设有点儿夸张,但是,我们不能放弃这样的努力不是嘛?”
“四四将会是一个好皇帝,但我们为什么不能影响他变成一个更开放、眼光更广阔的皇帝呢?”李言说的很缓慢。他知道南乔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知道她喜欢随性简单的生活,能够做自己喜欢的事,她讨厌一切虚伪的应酬,讨厌时刻计算着利益得失……
很善良,却有些小自私……
南乔伏在李言的怀里,静静地听着。她听出了李言话中的用意,但是,自己真的能够改变些什么?老实说,她一直只当自己是小女人,并没有那么大的志向。只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由不得她后退吧?
好吧,也许她应该尝试一下,至少将这件事情做好……
南乔抬起来,微笑着在李言面颊上亲了一下,道:“谢谢你,李言,感谢老天,让我们依然在一起。”
“是啊,谢谢老天。只要我们仍然在一起,这一切都是值得的。”李言喃喃说着,将南乔抱紧。
四皇子府。
十三焦躁地走来走去,嘀嘀咕咕很久,然后冲到四阿哥身边,将他手中的书本夺走,急切地问道:“四哥,您绝对是开玩笑的对不对?我不明白您为什么欣赏那个丫头,但欣赏归欣赏,就算您再欣赏,也不能如此儿戏六部朝堂,那是女人踏足的地方吗?皇阿玛绝对不会答应的,您铁定是白得一顿骂”
四阿哥沉声道:“我会说服皇阿玛的,你不用操心。”
“四哥,您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十三用书使劲地打了打手,道:“您这样做,是平白授人话柄啊再想想,啊?就算是你非认准那丫头不可,那咱们的讲堂,放在外面?我有个空宅子,就在天主堂边上,离着六部不远,你看,咱们将课堂设在哪儿?”
十三深知,他四哥决定的事情,一般极难更改,这件事情,但凭着才“遭人非议”这样的理由是劝不了他放弃的,只好退而求其次,想办法将这事情带来的影响减少到最小。
四阿哥想了想,点头道:“行。你回头去布置,只要书一出来,就要分批开课的。”
十三见四阿哥答应了,心中多少轻松了些,跨步坐在四阿哥对面,抿了一口茶,凑近了四阿哥,低声问道:“那丫头虽然有点儿门道,但值得您这样看待吗?四哥,您跟老弟我说说,您是不是相中她了?”
四阿哥脸色一沉,劈手夺过他手上的书,冲着十三脑门就是那么一下,怒道:“你成天都是瞎琢磨什么净动些歪心思”
十三赶忙讨饶,心中却在嘀咕,你不是相中她还能是什么?可从没见你这样关注过别的女人虽然那丫头现在小了点儿,但是胚子还是很不错的,再过几年不就长成了四阿哥沉默一阵,突然低声自语道:“咱们满人的规矩,汉人的规矩……我只是想知道,那样没被规矩束缚了思想的小姑娘,她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四哥,您说什么?”十三没有听清。
“没什么。”四阿哥道:“有了那新颖的记账法,咱们清查欠款就能容易许多,也正好趁着这机会,将那些陈年旧账好好理一理。如果不是正好赶上了,我们也不用那么着急。……”
……
南乔将要去给人讲授学问这件事情,两人都没有跟陈氏和宝柱提起——他们帮不上什么,反倒会东想西想地瞎担心。
如今他们的生活可以算的上是非常惬意:宝柱美滋滋地当着他的监工,带着挑剔的眼光监视着工人们改建新院子,要么绷着脸去各个铺子工坊转转,看看有没有哪个员工偷懒;陈氏一心扑在两个小家伙上,看着他们一天天长大,满心欢喜。
而在那之后的第三日,南乔从常全手中接过征调董鄂南英为御前三等侍卫的文书时,便知道她要“抛头露面”,这件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不容推脱了。
喏,好歹给南英弄了个好位置……南乔看到那文书上盖着的鲜红的“领侍卫府”大印,想起这职位曾是当年宝柱和陈氏都无比眼红的,所谓的五品官三等虾,觉得自己抛个头露个面,还是相当值得的。
看着南乔面带微笑,心情不错的样子,栀子凑趣道:“小姐,少爷这就变成当官吃俸禄的人了?”
南乔扬了扬手中的纸张,笑道:“可不是?五品呢,大官”
栀子满眼赞叹,道:“小姐真厉害。弄了这么大的官位不说,还省了好多银子”
南乔这才想起,自己备下的,给南英疏通关系的几千两银子也省下了,当下心中更加愉快,心道,好吧,冲着这么大的“聘用工资”,她怎么也好将这工作做好了……“恩,回头给秋儿和严宽带个话,说是银子暂时不用了,让他们扩大再生产去。特别是工坊,江南的那个工坊一定要早点儿办起来,总是压着订单也不是个事儿。”
“知道了,小姐。”栀子脆生生地答道。小姐终于又露出笑容,真好。
晚上,一家人聚在饭桌上,准备开饭的时候,南乔随意地将征调文书丢给南英,道:“恭喜哥哥,你现在是五品官了。”
“妹妹,你说什么?”南英一时没有明白南乔说了什么,一边嘀咕,一边手忙脚乱地接过文书一瞧,顿时唬着脸站了起来,失声喊道:“这,这,这怎么可能”
他这突然一嗓子,吓得那两个还不能正常吃饭却也坐在桌边感受家庭用餐气愤的两个小家伙哇哇地哭了起来。
陈氏恼怒地冲南英胳膊拍了一下,责怪道:“什么事情一惊一乍的,看把你弟弟们吓的”然后忙转身柔声哄了起来。
“不是额娘”南英急急地道:“这征调文书……哎,阿玛,您看看”
“御前三等侍卫?”宝柱也猛的站了起来,难以置信地问道:“我没看错?”
旁边陈氏才弯下腰,也一下子忘记了两个哭叫的小家伙,扒在宝柱胳膊上看那文书。她本不认识几个字,但南乔使人教导后院丫头们识字的时候,她也是跟着记了几个,那“文书”、“南英”、“三”、“侍卫”这几个字她是认得的。
“这……莫非是我眼花了不成?”陈氏揉了揉眼睛,问道:“乔乔,这……哪里来的?”
经陈氏这么一说,另外两人才记得文书是南乔拿回来的,顿时三个人,六只眼睛同时望向了她。
对几人吃惊的表情,南乔很满意。但她还是装作不太在意地道:“下午的时候,碰见了常全,他让我转交的。”
“十三爷?”陈氏犹有些不相信地问道:“他怎么给了英子这么好的前程”
南英想起了什么,沉声问道:“乔乔,三等虾可不是一般的缺,老实告诉哥哥,你花了多少银子?”
“没用银子啊?”南乔双手一摊,很是无辜的样子。
宝柱也坐了下来,望着南乔,心疼地道:“乔乔,别瞒着阿玛了。这样一个缺,先不说关系要硬,银子绝对是不能少的。你那些钱得的也不容易……乔乔,英子不仅是你哥哥,也是我和你额娘的儿子,你老实告诉阿玛,你花了多少钱?阿玛这里钱虽不多,但也要尽点心不是?”
“就是啊,乔乔。额娘早就说过,你的银钱,可是用来做嫁妆的。”陈氏摸着南乔的头发,满是疼爱。
南乔笑道:“真没花钱的。我哪有那么多的银子买个五品官?我手上的银钱,最多也就给哥哥弄个七品的笔帖式……这个缺,是十三爷回报咱们家的吧。”
“回报?”
“是呀。我听说咱家每月的分红有上千两。阿玛您算算,咱们是半成股就这么多,那十三爷一个月的收入不是近两万两?”对着几人不相信的眼光,南乔开始给他们算账,道:“这一个月是两万,只要铺子开下去,那一年不是二十几万?三年呢?五年呢?十年二十年呢?我听说,铺子还要多开的您们想想,这么大的一笔银子,值不值一个五品?”
几人似乎都被这银子砸的有些晕乎,倒是陈氏最先嘀咕道:“值,很值……”
宝柱摇了摇头,道:“可咱们家已经拿了分红了”
“唉,咱们才分多少?”南乔掰着手指算道:“这吉祥的招牌是我们的,设计是我们的,那沙发的图纸也是我们出的……十三爷他是个正直的人,他肯定是觉得,他收获那么大,心中有些不安,所以才用这个方式补偿。阿玛,我还听人说,皇子们身后都有几个忠心的臣子的,若是哥哥出息了,不也能给十三爷帮忙?这样说起来,倒像是投资。”
南乔这么一算,连她自己都觉得十三若不给哥哥弄个好位置,都有些对不起人的样子……宝柱几人算是认可了这个说法,南英顿时放开了心思,对着那鲜红的印章嘿嘿傻乐,兴奋地找不到北。
宝柱也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道:“不管怎么说,这是十三爷的恩德。英子,赶明阿玛给你置办了礼物,你去好生给十三爷磕个头。”
南英赶紧应下。
这下子,饭桌上又开始讨论起礼物的档次,比如,置办什么,花多少银子合适等等……
南乔抱过不知道是南齐还是南林,微笑着看着这热闹的一幕,很是温馨满足。更何况,门当户对,门当户对,待到李言该了户籍之时,定是一个不小的官了,若自己还没有个顶梁的,那怎么能行?门当户对,才能得到更多人祝福嘛至于半个月之后的抛头露面……南乔冷冷地看向红绫,警告道:“我允许你将我的事情报告给四爷,但是,在这个家中,你首先是我的奴婢如果你不能让我满意,我会向四爷请求换人,而你也知道,你将面对的是什么。”
红绫脸色一白,恭敬地施礼道:“奴婢记下了。”
157 董鄂家的侯爵夫人
江南的时候,李言明明嘱咐她不要将李秀的死讯告诉自己,而她偏偏第一时间说出来了;上次遇见钱多多时,她也是自作主张地直接将人掳了出来;加上平时偶尔的不合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