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初!”绿波惊呼出来。
尹织,包括看台上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白麟初动也不动,举起绿绮琴大声念道:“硬化!”刹那间黑衣少年的刃爪袭来,他迎头就将硕大的琴身砸下去。
“哐当!”一声不太响的断裂声却惊心动魄。半截绿绮断在地上,弦丝散乱。
经过硬化阵法的七弦琴起码有花岗岩的硬度,黑衣少年生生挨了一击,向前踉跄了两步,似乎找不到方向,一会儿,脑门上就滴下血来。
在场人人都是目瞪口呆。先前受了重创的林双燕与花子泰一时都忘了伤痛,心想,这家伙也太不是人了吧,要换了普通人,早被打成痴呆了,他居然还站得住?
不仅如此,他甚至又目露凶光,扬起了刃爪!
然而人人都呆住的时候绿波和狼夜却行动了起来。两人一边一个擒住了黑衣少年的臂膀,两把剑同时架上他的脖子。
眼见黑衣少年甩开了绿波的钳制,白麟初举起手中的半截断琴飞快地又敲上他脑袋一记,并叫道:“绿,夺铃!”
绿波袖中银光一闪,准准地射向黑衣少年猛力舞动的右手腕。金铃铛被细小的箭矢贴着丝带射断,落在地上。
“丁当”一响之后,黑衣少年就不再挣动。他的脖子上依然受着两把剑的挟持,左臂被扭制在身后,脑门上血流如注,一双寒冰似的眼睛却紧紧盯在白麟初身上。
“好了,到此为止了。”
禄存院长的声音在会场中央响起时,大家才回过了神。
狼夜和绿波慢慢地将手中的宝剑移开,接着飞快地分别向后跃到擂台的两边。
从钳制中松脱出来的黑衣少年再没有做什么攻击性行动。他只是抬起袖子抹了一把头上的血迹,又看了白麟初一眼,接着就一言不发地走回到擎羊子面前。
擎羊子此时脸色已经是铁青。他重重地“哼”了一声,掏出一粒药丸扔给少年,不冷不热地开口了:“很好,很好。禄存老儿,你的学生先后上了五个,合力才制住我徒儿。这可都是你们的‘精英’,不过一连两个都被我徒儿打下台去了。你说,这胜负该怎么算啊?”
禄存院长说:“确实我方人数多些,那也只是因为你的弟子突然奇袭的缘故。如果按照规则双方都准备好了,未必不是我们弟子先发制人。”
“哼,总之你这老不朽就是赖着不认输了?那你们就是以多欺少、以大欺小的无耻之徒!”
“我们输了吗?”禄存院长微笑着说,“而且说到以大欺小也未必吧。”
擎羊子眼睛一转,指着狼夜就问:“小子,你有十八岁了吧?”
“学生今年十六。”狼夜说。
“丫头你呢?”
“我也十六。”绿波回答。
“十六,哼……又是十六。”他转向白麟初,眉间一皱,勉强开口说,“我知道了,你们都是十六岁吧。既然如此……”
“小初今年才十二岁。”绿波好心告诉他。
“……十二,哼,十二有什么了不起。”擎羊子斜睨着白麟初,愤愤地咕哝道,“小屁孩在这里凑什么热闹。”
听到绿波的话后惊讶的人不止他一个。台下接连发出呼声,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学院里今年来了一名刚刚十二岁的新弟子的。
擎羊子干笑了两声,说:“我家小徒任一笑,今年刚刚十六岁,你们三个加在一起总共四十四岁,可不是以多欺少以大欺小吗?哼,我还没算上另外两个呢!”
众人见他打定了主意要耍赖皮,脸上都浮现怒色。
禄存院长说:“道学院的新英会要求文武兼备。只有拳脚上的功夫,可是过不了淘汰赛的。如果这位任贤侄真有意来一争高低,还得通过我们的文试。”
“文试就文试!哼,一笑,你去考给他看!”
“我不去。我不会。”黑衣少年说。
擎羊子瞪圆了双眼,怒道:“不肖的徒儿!这样丢你师父的脸?小小的考试你还怕了他?”
“你根本没教过我学问,考什么。”任一笑非常冷淡地回答,还偏过了头去。
“你、你……孽徒!”擎羊子转头又面向白麟初一方,笑得阴森森的,“你们都是文武兼备的栋梁?那老夫倒要来考察考察。禄存老儿,我且出一题,若是你这些徒子徒孙们答了出来,我就承认你的高明,当场认输。若是答不出来,嘿嘿,你这新英会就是浪得虚名,这道学院也由我来替你接收吧。如何,你敢答应吗?”
此言一出,各位师傅脸上都显出不安的神色。
禄存院长略一沉吟,说:“好,你出题吧。”
台下哗然炸开了锅。
擎羊子思考片刻正要开口,眼光一动,转向了任一笑,“一笑,你来问吧。这些孩子都是栋梁之材,太容易的问题可是会给人家笑话的。”
他其实是想给自己先找好一个台阶。若是由自己口中问出的问题真给答了上了,那就无路可退了。任一笑愣了一下,见到所有人的视线都聚在了自己身上,眉头一皱,对着擎羊子说:“师父,我问什么?”
擎羊子暴怒道:“你自己想!什么最难问什么!”
任一笑看看面前的狼夜、绿波、白麟初三人,又抬头望向天空。他慢慢地抬起手说:“我从小就在想,每一天都看见太阳从东边升起、西边落下,却从没人摸着它。它到底离我有多远?你们谁能告诉我?”
擎羊子闻言抚掌大笑,“好题,好题!不愧是我的徒儿!禄存老儿,就是这一问,如果你这些娃娃们答了上来,我立刻回山封户,门下弟子全部敬你为师,决不食言!哈哈,快答吧,这太阳离咱们有多远?”
看台上几乎所有的弟子都噤住了声,面面相觑。
狼夜皱着眉头说:“日月乃是盘古开天辟地所成,远在九天之上,又岂是凡人可触及的?”
任一笑淡淡说:“树高可量,山高可测,天空中飞的鸟儿也有高低之分。一切可见之物都有个距离远近。既然大家天天都看得到太阳,为什么不能知道它有多远?”
狼夜道:“那你知道它有多远?”
任一笑嗤笑,“我就是不知道,才问你们的。难道说你们也不知道?”
擎羊子立刻说:“哈哈,禄存老儿,你的栋梁们也不过如此嘛。你这院长的位子是不是该准备与我换一换了?”
这时只听一个清冷的声音说:“你想知道太阳离地有多远?好,我帮你测。”
擎羊子一看,说话的正是个头细小的白麟初,怒道:“小孩子家在这里放什么狂言?要测量,难道你能飞到太阳上去?”
任一笑却是双眼一亮,声音也有了温度:“你能测出来?”
“也许。”白麟初不再看他们,转而对着院长和一排师傅们说,“但我需要在一千里之外、两千里之外、三千里之外,甚至四千里之外有人同时与我配合。”
禄存院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终于点点头,“可以。我用‘传音’请千里之外的星者们与你配合。”
“好。那先给我一根八尺长的竹竿。”
竹竿递到他手上,白麟初仰望着天空向前跑了一段距离,然后对着太阳将竹竿插在地下。插好后他回头大声说:“从这里往南一千里、两千里、三千里、四千里的地方,都像这样对着日头插上八尺长的竹竿!”
禄存院长发动阵法传音千里之外,只一会儿,就都准备好了。白麟初再次发令:“现在大家一起将竹竿的影长测量出来。”
很快各地的测量数字都报了过来。
“这里的投影长六尺,一千里之外是五尺九寸,两千里之外是五尺八寸,三千里之外是五尺七寸,四千里之外是五尺六寸……这些就够了。”白麟初抬起头,“可见,每往南一千里,竹竿的影长就减少一寸,这样推算下去,影长为零时,竹竿就要在六万里之外了。没有了投影,就是在太阳的正下方,成了勾股。这时勾是六万里,相对于六尺到六万里的倍数,股便是由八尺变成八万里。根据勾三、股四、弦五的定理推算下去,弦长就是十万里。”他瞥了一眼正愣愣聆听的任一笑,上扬了嘴角,“老兄,这就是头上太阳与你的距离了。十万里远!”
看台上大部分人一时还未反应过来。禄存院长已经微笑着颔首,师傅们脸上也都有了喜色。
不一会儿,台下就开始议论纷纷,叫好声接连地传出来。
绿波笑出了眼泪,跑到他身边说:“小初,你真聪明!”
任一笑脸上仍有茫然,但看到周围的反应,直觉意识到这应该是个正确的答案,“十万里,原来是十万里呀。”他望着天空喃喃念道,脸上的表情柔和了不少。
而此时擎羊子的脸色已变得青黑。
禄存院长望着他笑道:“擎羊子,现在你可服了?”
“哼,什么服不服?我擎羊子永远不会服你禄存老儿!这次算你棋高一着,但下次、下下次还指不定谁输谁赢!”
“哦?那你也承认这次确实是我方赢了?你那回山封户的承诺可不会再赖皮了吧?”
擎羊子瞪着眼说:“封什么户?我就这一个徒儿,让给你就是了!一笑!”他呼唤徒儿道,“从今日之后你就留在这里拜那老贼做师父吧!”
“呃,师父……”黑衣少年冷漠的脸上微微动容。
“什么,一笑……”唉,毕竟是自己从小带大的,虽然向来对他严厉,此刻诀别心中还真是隐隐不舍。
“你记得将我柜子中的衣物打包寄来,还有厨房里灶台后面藏的糖果,对了,最重要的是你欠我六年的零用钱总共八千两……”
“孽徒!孽徒!”擎羊子气得胡子都在抖,驾起云,大骂着呼啸而走了。
如此一来,道学院又多了一名新弟子,虽然是十六岁的年纪,依然从入门辈开始念起。
而也就是自这一天开始,白麟初“天才”的称号慢慢传扬开了。
晚上回到繁英斋的时候,白麟初远远就看到自己门前拥了一堆人。大家正在往门里瞧,看见他走来,脸上都显出同情的神色。
只有一个人眼睛亮了起来。花子泰从人堆里跳出来,扑到面前就抓住他的衣角,两眼波光粼粼,怯生生地说:“白、白麟初兄,我……”
他鸡皮疙瘩当下就掉了一地。
一推开门,他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原本只有两人的房间已经住进了第三人,下午时分在全校面前出尽风头的新弟子任一笑,黑色的身影此时正悠然躺在以前空着的那张床上,惬意地享受着手中一大块糖糕,旁若无人。
花子泰紧贴在白麟初身后走进房间。白麟初“砰”地一脚踹上房门,床上的人与他们对望一眼,无话。白麟初走到自己的床边坐下,花子泰也贴着他坐下来。他皱起眉。
“你还想贴我多久?”
“让、让我再坐一会儿嘛。”花子泰的脸垮得分外可怜。
白麟初觉得再听他说话就要吐出来了,只好翻个白眼无视他。直到晚上柳甘棠来查房了,他整整贴了白麟初有一个时辰。
柳甘棠说:“新、新弟子任一笑初到我校,一定有很多不熟悉的地方。有什么问题尽管来找、找我。大家既然住在同一间宿舍就是有缘,一定要互相友爱帮助,培养真挚的友、友谊……麟初,你若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可、可以来舍监室。”
柳甘棠来过之后,花子泰紧张的心情稍稍平定,他正要走回自己的床边铺床睡觉时,突然窗外响起一阵扑嗍嗍的风声。
任一笑跳下床打开窗子,一只硕大的黑鸟头伸进来。
花子泰吓得直接跌到了地上,白麟初也张大了眼睛。只见任一笑从鸟脖子上解下一个大包,放到床上。他从包里取出一叠衣服,又取出一个糖盒,最后还取出了一叠银票。他点着银票,嘴巴一撇,抽出一条布带跑到桌边提笔在上面写了几个字,然后往窗外的鸟头上一系。白麟初正好看到那布条上的几个字:坏老头,还欠我一千两。
任一笑拍拍大黑鸟的头,鸟儿展翅又飞走了。他回到床边,把大包倒拎着抖了几抖,乒乒乓乓,从包里倒出来一堆堆的飞刀、匕首、梅花镖、雷火弹。刚刚爬起来的花子泰又跌到地上去了。
白麟初的床靠在窗边,花子泰的床靠近门口,任一笑的床和花子泰的同在一边墙上,床头接床尾。
当晚,花子泰抱着枕头挂着一张苦瓜脸要求白麟初把床借给他一晚,“就算带我一起睡也好呀,别让我一个人睡那边……”他用极低的声音哀求道。
白麟初眉毛与头发齐竖,怒喝着将他赶走。满脸哀怨的花小少爷只好委屈地回到自己床上,极快地缩进被子里。直到睡着前他都还在哆嗦着。
白麟初觉得有点好笑。为什么大家都会怕那个家伙?尽管他是怪异了一点,强悍了一点,一下子从敌人变成同门角色转换得也快了一点,但,也就是个年龄相仿的少年而已。
任一笑正在收拾从包里取出的一大堆东西,衣服一件一件叠得整整齐齐,武器也一样样归类放好。白麟初想起中午时他买的那一大堆糕点,不由怀疑,那都是他一个人吃的?他拿那些当午饭?那么多甜腻的东西他也吃得下?
接着他又想起任一笑提的那个问题,自己也觉得有趣。不过这些他都没往心里去多少,他现在记挂的是,明天的颁奖大会上,自己要抽的一年卷究竟会抽到什么?绿波的糕点,绿波的糕点,唔,绿波……
想着想着他就睡着了。半夜模糊地醒来,一睁眼,他就看到前方刀光闪烁,吓得他“噌”的一下坐起身来。
任一笑横坐在窗台上,仰望着夜幕,手中不紧不慢擦拭着一把流星刺刃,擦完后,从旁边的一堆短剑中又拿出一把六阳匕首继续擦。
白麟初重重呼吸了几声咽了一下口水。
任一笑转头朝他看看,嘴角扬了扬,“你叫……小初?”他只记得台上那女孩子喊他的名字。
“白麟初。”
“哦。我叫任一笑。你知道吧?”
他点头。
任一笑抬头看向天空说:“照你那个方法,月亮有多远也可以算出来吧?”
“也许。”他没什么兴趣,正困着,翻身又缩进了被子里,闭眼睡觉。
床板一动,他睁眼转头,惊觉任一笑坐到了床边来。
白麟初冷眼盯着他,任一笑的表情似笑非笑,“今天台上的那个女孩,是不是你喜欢的人?”
如此直白的问题让他一下愣住,冰冷的脸转眼变得火热。但声音还是硬邦邦的:“关你什么事?”
任一笑说:“你本来不在台上,是我对她动手时你才冒出来。我就想,她不是你姐姐就是你的意中人。”
白麟初皱着眉头等他的下文。极微妙的,任一笑一开口问的不是“姐姐”这让他的火气小了不少。
“你也喜欢甜食?”对方的问题突然拐了个大弯。
“不喜欢!”听到那个“也”字,白麟初想到他中午的一堆糕点,他的糖盒,牙齿都开始隐隐作痛。他当所有人都爱吃甜的吗?又不是小孩子!
“哦?那你中午想买栗糕,是帮别人买的?也是那个女孩?她喜欢的?”
白麟初的额头开始跳青筋。他沉着面孔说:“你不觉得自己管得太多一点了吗?”
“不会。对手的情况永远也不会嫌多。至少现在我了解到,那个女孩会是你的弱点。而百果栗糕,对她说不定是个不错的诱饵。”
白麟初浑身一冷。他凝视了对方片刻开口道:“既然是想,就不要说出来。你觉得把这些告诉我之后还会有用吗?”
“有没有用,不试试看怎么知道?”
白麟初手指握成了拳,声音变得冰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