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入门辈的弟子满头大汗地退出来。狼夜向胡大夫躬身行了一礼,看了一眼全身裹满布条的花子泰,摇摇头也走了出来。
告不告诉花四哥呢?他正在犹豫,突然发觉到一丝远远传来的道气。方位很远,大概是使用者猛力地释放,所以他依然感觉到了。并且这气息他再熟悉不过了。
狼夜立刻发力地就奔过去。博雅书楼前面的空地上,他看到了正在拼命发动着回春术的绿波。
狼夜上前一把抱住她的双手,喝道:“住手!再这样下去你的力气会耗尽的!”
“可是……小初他,小初他……”绿波声音颤抖,望着白麟初身上渐渐淡下去的白光又要挣扎着施法。
狼夜看着地上满身是伤的男孩,心中猜到了几分。他极力地挡住绿波,探了探男孩的鼻息,立刻说:“没事,他还有救。我们先送他去校医坊要紧!”
他横抱起白麟初,正要往回跑,望见绿波泪流满面的脸,当下取出一颗蓝晶石,念道:“大挪移阵!”三人转眼来到了校医坊楼下。
胡大夫瞧着风风火火跑进来的两个人,挑了挑眼角,“哟,另一个也来啦。搁里面那张床上吧。”
狼夜抱着白麟初,路过依然昏迷的花子泰,心中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中的人放在了旁边的床上。
胡大夫跟着过来看了看满身伤口的患者,冷笑,“呵,这个可真够猛的。”
绿波焦急地问:“大夫,小初他还好吗?”
胡大夫伸出一根手指在一处伤口上敲了敲,昏迷中的白麟初立刻眉头抽搐着呻吟了一声。紧接着那处伤口被一片白柔柔的光芒包围住了,慢慢地愈合。胡大夫转向他们,“瞧,活得好好的。外伤罢了,用药涂个两三天就好了。”
绿波刚急切地点了点头,胡大夫就以治疗时不能被打扰为理由,把两人赶出了病房。
绿波站在外面的走廊上,缓缓呼出一口气。狼夜望着她渐渐平静下来的神色,问:“你认识那男孩吗?”
“嗯。”绿波靠在墙上说,“小初是和我一起长大的弟弟,我们从小就在一块儿。”
“你的亲弟弟?”
“不是,也差不多了。”想到这里绿波微笑起来,“这家伙,明明说不来的,结果还是跑来了。我才刚刚收到村里的信,还没来得及去找他,就这样见到了。唉,他居然伤成这样。”她抬起头皱着眉望向狼夜,“今年的入门弟子,很会欺负人吗?”
狼夜心中想起被冻得半死不活的花子泰,实在没法下评论。他只好顿了顿,说:“马上早课要开始了,我们回去吗?”
绿波摇摇头,“我想等着小初醒来。狼夜,请你帮我和先生说一声。还有刚才,真是谢谢你了。”
狼夜冲她笑了笑,再没多说什么,一个人走出了校医坊。
绿波守在病房前。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门突然打开了,胡大夫伸出头来,“小姑娘,你进来。”
绿波被带到白麟初床前,胡大夫交给她一瓶药水,指着白麟初说:“这个药,每隔一个时辰帮他擦一次。”
绿波郑重地接过药水,看见胡大夫往门外走去,忙问:“大夫,您上哪儿去?”
胡大夫回头瞪着眼,“当然是回去休息了。一上午救了两个,还想我怎么卖命呀?”
偌大的病房只剩下三人,其中两个还是昏沉沉躺在床上的。白麟初身上交错的伤口已经愈合了,一层柔和的白光下只泛着淡黑的痕迹。绿波叹了一口气,有点后悔自己没有多修习一些医法,接着小心地把药水涂在那些模糊的伤痕上。都是雷切出的伤,这么的一身,该多疼呀。
上了一遍药,绿波扭头看了看另一张床上的花子泰。这位师弟似乎也伤得也不轻。入师才几天,为何都弄成了这样?
花子泰先苏醒过来,睁开眼就看见了绿波望来的视线。他正要喊疼,一转头发现了旁边床上的白麟初,傻住了——那个躺在床上的家伙正眯着眼睛盯着他,冰冷的视线直射到他的心底。
花子泰“噌”地从床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向门外跑去。
绿波大惊,急忙追过去,大声喊:“师弟!你别跑。”
花子泰根本不理,很快就跑远了。
绿波无奈地停下脚步,折回去。一进病房,她望着床上的人微微一愣,喜道:“小初!你醒了?
白麟初“嗯”了一声,绿波连忙跑到床边,“觉得怎么样,疼吗?”
他摇摇头,伸手勾过被子,一直拉到下巴上。他的下巴轻轻蹭着被子,一双大眼睛垂下眼帘,却像个闷葫芦似的挂下嘴角,不说话了。
绿波的手马上摸到他的头发上。大眼睛抬起来抗议地瞪了一下。绿波不管,一边摸一边说:“小初,你要来道学院居然不先告诉我,哼。”她的语气有些埋怨,又问,“考试的时候难吗?”
“难什么?”男孩子不屑地开了口,“看一遍书就会了。”
“知道你聪明啦。”绿波宠溺地在他头上乱揉一通。本来以为他即使要来,也得再过两年,没想到他今年就考了进来。十二岁的新弟子,在这里还是头一个吧,白麟初可以说是天分极高了。可是现在,这位聪明过人的小朋友却全身是伤地躺在病床上。绿波叹了口气,问他:“小初,有人欺负你吗?才入师几天,为什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欺负?也算吧,“没什么,差不多都讨回来了。”他淡淡地说,望见绿波怀疑的眼神,当下转了话题,“那枚蓝珠子呢?我把它给你了吧?”
“嗯,在这里。”绿波从腰包中取出那枚蓝珠,小心地捧在手上,“这是什么?”
白麟初“嘿嘿”一笑,“你先收着。晚上带你去,你就知道了。”
“晚上?”绿波收好珠子,拿起药瓶,“等你全好了后再说吧。快点来上药了!”
身上的被子被掀开,白麟初脸上突然泛起一片红云。绿波柔嫩的手把药水轻轻涂在他的伤口上,脸上是淘气的笑,“害羞什么?我前面都擦过一遍了。嘻嘻,小时候还帮你洗过澡呢。”
药一上完,白麟初立刻又拉起了被子,这回连头也蒙住了。
绿波扒开一个小口让他透气,忍不住笑着趴在了床边。
她守了他一天。中午的时候,狼夜过来了一趟,胡大夫也跑来看了看。两人瞧见花子泰那张空空的床,狼夜无奈地叹气,胡大夫却说,能跑就行了,这个时候也该活蹦乱跳了。
晚上,柳甘棠也来了,还带了几名前来探望的弟子。几个人围坐在床边,柳甘棠几乎是热泪盈眶,不辞劳苦地端茶送饭,坚决要求代替绿波陪夜。
白麟初晚上出去的计划自然泡了汤,他被柳甘棠用棉被密不透风地裹在了床上。当瞧见绿波向柳甘棠躬身行礼离去时,他的脸黑到了极点。
不出三天,白麟初就告别了校医坊。繁英斋里,他仍和花子泰住在一间。这时的花子泰再没了气焰,每次看到他都瑟瑟缩缩,连话都不敢说了。
白麟初对于现在的情况相当满意,所以在陈述受伤的原因时也就轻描淡写、能省则省了。他可不想再被柳甘棠“格外”关照一次。
事发时在场的另外几人各自心怀鬼胎,不敢多言。整件事就以白麟初“在散步时不小心跌入未知的陷阱”而告终。
这件事过后,同辈里突然有一批弟子和他的关系好起来了。每天会有人和他打招呼,课间时有人和他攀谈,甚至吃饭时也有人跑来坐在他的旁边。白麟初先是觉得奇怪,后来发现他们都是受伤时来看过自己的那些人。有一个个子小小的女孩子和他说话时总是在笑,白麟初望着她身后两条小辫子,想起绿波小时候总在脑袋后面甩来甩去的两条麻花辫。现在绿波的头发已经绑成了一根辫子,长长地过了腰。“白麟初!”小小的女孩在道术课后追上他,“我、我想问你……你……”
白麟初停下脚步等她平静喘息。他的心情有点愉快,终于看到比自己还小的人了。其实他也不想想,这女孩就算看起来娇小,实际还是比他大的。
女孩终于完整地问出话:“白麟初,两个月后的新英会,你要参加吗?”
新英会?他回忆起禄存院长三天前在集会上的讲话,摇头,“不去。”
“咦,为什么不去?”女孩的脸看起来相当失望。
“为什么要去?”他反问。那个又不是一定要参加的。
“呃,我觉得……白麟初你可以参加啊,你的道术很好……所以……”
上次的月试,白麟初的成绩排在了入门辈的第二,道法课上他的表现也大得文昌师傅的赞赏。平时总不见他多么用功,甚至连书楼也没见他去过几次。有一回,他竟然在文曲师傅的课上睡着了,被叫起来后,却张口背出了整本书。从此严厉的文曲师傅再发现他睡觉,总是爱怜地说,休养生息是必要,好好地养精蓄锐吧。说完还拿出一条毯子盖在他身上,看得在场所有弟子眼睛都要掉下来。
又有几个弟子走过了来,嘻嘻哈哈地开口就说:“尹织,你就直接说了嘛,白麟初很厉害。我们都知道了,上次花子泰是被你教训过了吧?平时他总是耀武扬威,现在全蔫了。看到你,就像老鼠见了猫。”
“是呀,以前繁英斋里就他最霸道,在班上还一堆人给他撑腰,大家都不喜欢他们。听说这次比他已经报名了,白麟初,你要是参加的话他怎么是你的对手。”
白麟初皱起眉头,“你们不喜欢他,为什么自己不去对付他?”
几个人一愣,尹织赶紧说:“不是的。大家只是觉得你的实力在新英会中是很有希望拿奖的。所以……你要不去的话真的好可惜……而且我们几个都报名了呀。”她又腼腆地笑笑,“虽然都是单类的比赛。”
“那很好啊。”白麟初说,“你们去吧,我对比武没兴趣。”说完转身就要走。
“哎?”尹织急忙又说,“不用比武也行呀,还有其他类的比赛呢。我把细则拿给你看?”
“不必了,我不想去。”这次他迈开步子就跑掉了。
呆在原地的小女生终于嘟起嘴跺了跺脚。旁边高大的男孩哈哈笑起来,“尹织大小姐,这个小天才看来不是那么好收服的哟。”
白麟初一路跑到博雅书楼。上了第二层他一眼就看到了熟悉的身影,绿波正埋首在一大堆卷籍中,大概是看得疲惫了,扬起手伸了个懒腰,一下也发现他了。
白麟初走到她旁边坐下来,收拾那摊一桌子的书本。好不容易挪出了一块地方,他问:“你们不是才月试过吗?怎么又要看这么多书?”
绿波头枕在胳膊上倦倦地笑,“因为要准备参加比赛嘛。”
“新英会?”
“嗯,小初也参加吗?”
他想了一会儿,说:“不去。”
“哦,那你可轻松了。真好。”绿波抬起头,脸上带着几分羡慕几分笑意,“我要参加综合比赛。要念书,还要练武,可多事儿了,真累。”
“累干吗还要参加?”
“当然要参加咯!”绿波脸上显出兴奋的神情,“三年才一次的比赛,我们叔字辈只有这次机会啦。能当上状元可是了不起的荣誉,还有好多奖励。火铃姐姐就是上上回的状元呢。”
“她都得了哪些东西?”
“她告诉我,得了一把绝好的翡翠匕首,还有最上品的六种晶石各三粒。”
白麟初问:“你想要这些?”
绿波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开口说:“如果把匕首换成一年份的茶点卷,把晶石都变成蜜饯果子,我就最开心了。”说完“扑哧”一下笑出声。
白麟初也忍不住笑了,说:“你是馋猫。”
“谁说的,我是想和小初一起吃嘛。”
说笑了一会儿,绿波正色道:“我呀,是想和火铃姐姐一样,以后成为一个厉害的星者。所以必须要努力呀。”
白麟初望着她柔和的面容,十六岁的女孩子,美美的像初开的花,而那黑白分明的眼里却带着一丝坚毅的神色。绿波以后也会和火铃一样,进入星部忙碌,成天和魔族妖鬼打交道吗?想到这里,他心里不由一阵烦躁。
绿波问他:“小初,你也来书楼看书吗?”
他随口便答:“不是。”本来就不是。
“那你来干什么?”
他愣住。总不能说,是来看她吧?“我来……找一本琴谱。”他终于找出来由。
“你也学琴了?”绿波想起以前家中那把桐木琴,怀念起来,“我好久没弹琴了。小初,下次你弹给我听。你若弹得好,我就和你一起弹。”
他笑她,“一日不练十日空。你这么久没摸琴,还会弹吗?”
她也笑,“不行,最多再请你教我。”笑完她伸头看看天色,一下慌张起来,“糟了,这么晚了,已经申时了吧?”
“刚才就过了。”
绿波急忙收拾书本,“我约了人申时一起练剑呢。”
“还要练习?你真卖命。唉,瞧你看书看得都要睡着了,今天还是回去休息的好。”虽然这么说着,白麟初还是帮她一起整理归还借阅的书籍。
两人正在忙着,另一人已经踏上书楼了。
狼夜走进书房门口的时候,白麟初就看到了他。很快绿波也发现了。
“狼夜?你来了。”她有点不好意思,“对不起,我看书看过头了。”
狼夜先是在门口对她微笑,然后走了过来说:“没关系。你慢慢忙。”
绿波拉着白麟初说:“这是小初,你记得吧。”
狼夜点点头,把视线转到他身上,笑着说:“白麟初师弟,见过不止一次了。听说你天赋极佳,是一年级里名居翘楚的好学生,备受师傅们推崇。原来你还是绿波的弟弟呀。”
男孩子的视线立刻就射到了他的脸上。狼夜愣了一下,只见那双明澈的大眼睛里闪着锐利的光芒。他神思一动,随即又笑了。看来是自己无心说错了话。也许并没说错,也许就是刻意。只是这孩子不爱听罢了。
狼夜并不在意他的反应,只管自己接下来的要做的事。他对绿波说:“泰和殿的剑场已经空下来了,我们去那里?”
绿波点点头,望着白麟初说:“小初,我要去练剑了。”
男孩子依旧一言不发,闷闷地撇着脑袋。狼夜含笑问:“怎么,师弟也要和我们一起去练剑吗?”
这次他真的是无心的了。要是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他绝对会后悔当初这样问。他本来是想着接下来就听到小男孩不甘愿的告别,谁知白麟初立刻就抬起了亮晶晶的眼睛,慧黠地一笑说:“好啊!”
绿波自然没有意见,十分开心地和那孩子拉着手就往泰和殿走去了。他却呆了好一会儿才迈步追上去。
而这只是后悔的第一步而已。
第五回 新英会
绿波在道术中最擅长的是破魔道法,一把机关弩被她灵活地灌注冰火雷电各种道法,使得极为上手。一箭射出,有雷霆万钧之势,造诣已经颇高。只是弓弩需要在远距离时才显出优势,一旦到了近身,还得用刀剑匕首等武器作战。
偌大的剑场中,绿波手持一把木剑,在练习一套名为“流星追月”的剑法。灵力藏晦起来,剑气不发,单纯只是练招。狼夜也使一把木剑,剑上减了七分的力量,陪她拆招。
这套“流星追月”是雷系的剑法,剑舞如星光,时而细流不息,时而又似满月当空,破敌如披靡。白麟初坐在一旁,看着两个人的剑锋你来我往,翩然灵动,舞得煞是好看。
绿波舞练了两遍下来,头上出了汗,脸颊通红。
狼夜收起剑,微笑着说:“休息一会儿吧。”
绿波点点头,走到白麟初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