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波舞练了两遍下来,头上出了汗,脸颊通红。
狼夜收起剑,微笑着说:“休息一会儿吧。”
绿波点点头,走到白麟初身边坐下,擦了擦汗,笑着问他:“厉害吗?”
“只看到剑招,不见剑气,怎么知道厉不厉害?”
“那剑招可好吗?”
白麟初看了她一眼,说:“倒是很好看。你们舞得飞快,我看不大清。慢一点,就跳得更好看了。”
“师弟高见。”狼夜也走了过来,忽略他话中揶揄的成分。这套“流星追月”确实要求紧慢相合,快时如流星飞逝,慢时剑气凝在一处,招式上只要微变就可以造成进阶伤害的效果,不必急于换招,“方才是我接得急了。”他也坐了下来,打算休息,并对白麟初说,“师弟要接着练吗?”
白麟初拿过绿波手上的木剑,挽了个剑花,突然微笑起来,说:“我们课上刚教了一套剑法,师兄愿意陪我过过招吗?”
果然找上他了。被指名道姓的狼夜心中哀叹一声,又站起来,温和地笑道:“师弟要练招,我当然奉陪。”
绿波也站起来,有点担心地说:“小初,你要小心,狼夜兄的剑术非常高强。”
“有什么好担心的,师兄又不会趁机占我便宜欺负我。”很可爱的笑脸转向剑术高手,还问,“对吧?”狼夜暗自磨牙,脸上依然笑得温文尔雅,“呵呵。绿波你放心好了,我又不是第一次陪小朋友练剑,知道分寸的。”
绿波眨眨眼,她怎么看到有火花从两人眼中迸射出来厮打在一起?
“砰!”两把木剑相接。白麟初使的只是一套课堂里教的基础剑法,甚至还不甚熟练。狼夜接得游刃有余,并不进攻,只作招架之式。渐渐白麟初的剑快了起来,身影陡然逼近,剑身快速地从各个方向刺过来。狼夜应接不暇,赶紧向后跃了一大步,心中惊道:“雪影!”
这招快剑正是花家的“雪影剑法”。剑闪如雪,八方纵横。这套剑法是花家的独创,从不外传,他也只是旁观时见过。白麟初使的“雪影”,自然不可能是花家人传授的。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在武课上与他同辈的花子泰练剑的时候,他看到了。
然而花家的绝学“雪影”是只凭看就可以学会的招式吗?想到这里狼夜不由心中一凛。若真是如此,那眼前这个才十二岁的孩子就真的是天纵奇才了。他凝神,手中的剑也快了起来。
而白麟初的剑式却又换回了半生不熟的基础剑法。后来又使了几次“雪影”,来来去去都是那么一招。狼夜渐渐放下心来。看来这孩子也只是学到这点皮毛,想来也是,花子泰怎么可能在课堂上使出整套的“雪影”?就算他是嫡子,这样的年纪也不可能驾驭得了完整的“雪影”。
狼夜又回复了单纯的守势,身形稳如泰山,手中的木剑锵锵有声,随着对方的缓急轻重接得恰到好处。他看得出白麟初的剑术根本就没什么修为,唯一学的一套基础剑法估计也没怎么练习过。然而这孩子当真是聪明,才这么一会儿,原本磕磕碰碰的基础剑法已经相当熟稔了。
绝不可轻心,他不是求胜而是求稳。狼夜深吸一口气,手中的剑愈发沉稳。
“哗!”白麟初的剑招突然斜斜刺下,剑光聚成一团轰然袭来。狼夜大惊地急避,连绿波也不禁“咦”一声站起身来。
这次他使出的竟然是刚刚两人练的“流星追月”!
狼夜一时惊异,白麟初的剑却没有慢下来。“流星追月”威力大不是基础剑法可以比拟的。白麟初丝毫不掩饰剑气,招招锋芒毕露。狼夜狼狈地闪了两招,再也守不住,一咬牙,举剑攻了过去。
白麟初抬眉“嘿嘿”一声冷笑,剑招更快。基础剑法、“雪影”、“流星追月”三套大相径庭的剑法被他随意掺杂着使出,本来是最忌讳又杂乱无章的方法,可此时偏生让人难以招架。
狼夜已经满头大汗,力气也不由使了上去。接招变成了对招,他的剑锋也渐渐萦绕上了剑气。
白麟初一招狠狠地攻来,狼夜“锵”的一声硬接住,木剑却再也承受不了,剑身显出龟裂,立时就有断掉的可能。他心中暗叫一声“不妙”,还未得喘息,白麟初又一剑刺向他胸前。
这是事关生死的要害了。狼夜脑中再不及思考,眼中精光一盛,提起剑气就向对方的咽喉刺去。
“啪、啪、啪!”三声惊响之后,两人都停了下来。狼夜喘着气回过神,发现自己手中只剩剑柄。如果剑锋还在,此时必定已经刺入了白麟初的咽喉,但它现在已变成了几截木块躺在了地下。而对方的剑却稳稳地停在自己胸口前半寸处。
一回头,他看见绿波拿着一把机关弩站在远处,脸色是惊魂未定的苍白。
叹气。他放下胳膊,这次是完全败北了呢。
紧接着绿波就跑到白麟初身边,焦急地问他有没有伤到哪里。
男孩子气定神闲地说:“没事。狼夜师兄果然厉害,我真是受教了。”他竟然还微笑了起来。
狼夜眯起眼睛看向那分外刺眼的笑容,缓下心中一口气,低头说:“真是抱歉,刚才是我失手,实在太惭愧了。”
绿波向他点头行礼,“今天多谢狼夜兄陪我们练习,非常感激。”语音依然是温柔的,神色却不觉疏远了许多。
狼夜苦笑。三人道别,白麟初拉着绿波的手蹦蹦跳跳地走掉了。
剩下的一人无奈地摇头。一失手,将他三年来的努力都化去了。早知如此,就算被那木剑刺上一下又如何?
渐渐的他的目光又沉郁了下来。那个叫白麟初的孩子,果然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白麟初并没有回去繁英斋,他拉着绿波一路跑到了书楼西面的白桦林。他本来就是想带她来这里的,可是半途被人横插一脚。不过,现在也还不算迟。
月光如湖水般地荡漾在林间。绿波心还悬着,一边跟着他在树间飞奔一边问:“小初,你真的没伤到吗?”
“没事没事,你来看这个。”白麟初站定,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绿波张大眼睛,“这不是上次那个珠子吗?”在银色的月光下,蓝色珠体变得越发透明莹亮,“很好看。是什么呀?”她问。
白麟初笑而不答,抬头向林中吹了一声口哨。很快,枝叶间出现响动。绿波心中“怦怦”直跳,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不会把小雪……”
树顶突然有一团东西蹿下来,直接扑到她怀里。绿波向后退了两步,抱稳了,定睛一看,是一只小狗——不,就是小雪!
青灰色的满身长毛,冰蓝的眼睛,怀中的小兽亲昵地向她叫唤。是小雪,可是它为何又变成了这么点大?
“下来。”白麟初拍了下它的头,小雪一下跳出绿波的怀抱。蓝珠丢过来,它张口吞下,一声巨吼,身形瞬间变得庞大如雄狮。
白麟初又重重敲了它一下,怒道:“叫你不要吼。要是被人发现了,你就等着被灭了吧。”
小雪委屈地“呜”了一声,扬起硕大的爪子不甘心地偷袭了一记。男孩子被它拍翻在地还滚了几尺远,怒不可遏地跳起来,张牙舞爪地就扑过来。
但它早就看好了地势,一转身就躲在了女孩子身后,小猫似的缩起头了。
白麟初只得拍着身上的尘土,恶狠狠地说:“死狗,下次再也不给你灵珠了。”
绿波已经看傻了眼,好容易才反应过来,“你、你说那个是灵珠?”
“对。想不到这头笨狗还是灵兽,那珠子是它自己修炼的,吐出来就变成又小又呆的样了。不过这样带起来还蛮方便的。”
灵兽是比魔兽更为强大高等的种族,是上古神兽的直系后代。相传灵兽有天然的仙品,可自行修炼成仙。风华大陆上的人们对于魔兽是惧怕,而对于灵兽却另有一层敬畏的感觉。
小雪确实是灵兽,属于灵獒一族。但在白麟初的眼里它永远是只笨狗。
绿波消化了半天,终于又说:“就算这样,你也不能把小雪带到学院里来啊!被发现的话多危险。”
她究竟考虑的是狗的安全还是人的安全呢……白麟初指着缩在她身后尊贵的灵兽说:“不关我的事,是这笨狗非要跟来的。”
绿波转过身,板着一张脸说:“小雪,你不能这么不听话。这边不是山里,要是被人看到的话可不得了,这边的人都是道术高手……”
原来她还是以狗命为重呀……
绿波还在说:“……要是碰上他们,你可怎么办?你、你……”她想做出一脸生气的样子,可是摇着尾巴的大狗不停地舔着她的脸,满身软软的毛往她身上蹭。她终于忍不住贴上去搂住它,“你太可爱了!”
“唉。”最后响起的是白麟初的一声叹息。
此后的每天傍晚,白桦林里又多了一位来客。
“小初,你主修的是什么系的道法?”
林间,绿波刚练了一路剑下来,漫天都是被剑气击落的树叶。
“冰系。”白麟初坐在一边,膝上放着琴,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弦。
“那你用什么武器?”她放下剑,坐到他的旁边。小小的小雪一下就蹿到了她的怀里,扭来扭去地撒娇。
“不用武器。”白麟初拉起一根弦,“噌”,一缕寒光从弦上射出,打在一片空中飞舞的树叶上。叶子霎时变成冰片,掉在地上。他又接连拨了几次弦,飞舞在眼前的一大片树叶都落了个干净。
“好厉……”绿波没称赞完,就被小雪的舌头在脸上舔成一气,痒得她“格格”直笑。
白麟初目光一寒,拨转琴弦就射过去。一缕白光掠过小兽的头顶,一把灰毛飘下来。小雪知道某人怒了,头一缩,在女孩子的怀里钻得更深了。
白麟初把琴“哐”地往旁边地上一放,怒道:“狗崽子,给我滚出来!”
他站起身来就要去拎小狗,绿波也连忙跳起来,后避了几步。
“好了,小初。你饶了它吧。”她捧着小雪双手藏在背后,笑着说,“它现在这么小,别和它计较了。”
“臭狗!你给我出来!”
小雪跳到绿波的肩上,转着骨碌碌的大眼睛,在绿波的耳边蹭来蹭去。白麟初恨得牙痒痒的,却不知这时如何抓它下来。它几乎贴在了女孩子的颈窝里。
绿波抬手摸摸小雪身上的绒毛,又摸了摸白麟初的头发。
“小初,你们都好可爱哦。”她笑眯眯地说。
白麟初别扭地皱起眉,“别摸我的头发!当我也是狗呀?”
“不是呀。”绿波温温柔柔地说,“你是我最可爱的弟弟呀。”
白麟初的眼睛迅速地睁大,用力打开她的手,“谁是你弟弟?”
他的声音透着暴躁,眼中也射出火光。绿波吓了一跳,不明白为什么他突然恼怒成这样。
“我不是你弟弟!从来不是!永远都不是!”白麟初要咬着牙一字字地说。突然一阵悲哀从心里涌起来,他转头就走。
“小初!”绿波追上去,抓住他的胳膊,“你怎么了?”
白麟初用力挣脱,绿波却不放手。两个人都跌在了地上。
“你放手!你走开!”白麟初被压在地下,脑袋拼命地朝两边晃,一边晃一边就有眼泪掉下来。他扯着嗓子大叫,“笨蛋绿最讨厌!”
他这时完全恢复成了一个才十二岁的小孩子,被触动了伤心的事情,便再也控制不了。面对压制住自己的人,他既不能发力,也不能伤她,只有放任着情绪哭闹起来。而他这突如其来的悲伤绿波一时又怎么会明白?
“小初……”绿波心惊于他情绪的大变,扶住他的脸,“你……究竟怎么了?”她小心地问。即便是在很小的时候,她也未曾见他哭成这样过。
“我不要你当我姐姐。”白麟初嘶哑着声音,大眼睛里噙着泪水,视线转到她脸上。
“哦……好。”女孩子的神色顿时就暗淡了下来。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惹他不高兴了吗?她勉强笑了笑,“如果小初不喜欢我,那就算了。我……”一想到从小到大的情分就要结束了,她心里出奇地酸痛起来,水气紧跟着也蔓延到眼里。
“不是的!”白麟初大声说,“不是不喜欢绿,我是最喜欢绿波的!因为太喜欢……所以不能让绿当姐姐。”
“咦?”绿波眨了眨眼睛,眼中的水气退了回去,“为什么?”她不明白。
“因为……很多我想对绿做的事,是不能对姐姐做的。”
“什么事?”
白麟初躺在地上,回避着她的目光,声音低低的:“有时候……我会想抱抱绿。”
“这样?”绿波俯下身子,伸臂抱住他,还拍拍他的肩。
“我……还会想亲绿。”更细弱的声音响起来。
“哦?”女孩子柔软的嘴唇“吧嗒”在他脸上轻轻亲了一口,黑白分明的眼睛在上方注视着他,“这样?”白麟初“噌”地从地上坐起来,往后挪了一大步。他用手背挡着被亲的地方,脸红得像熟透了的西红柿。
绿波依然坐在原地,眼中已有了笑意。
“不是能做吗?”她说。
“不止这样的。”男孩子咬着嘴唇,“我是想……以后永远和绿在一起。”
“好啊。”绿波笑着点头,“这有什么不可以?我也很喜欢这样呢。”
白麟初沉静地、郑重地注视着她,“那,我可以娶绿做妻子吗?”
“呃……啊?”她终于反应过来了,原来他的喜欢是这样的“喜欢”?!
“可、可是……你还这样小啊……”她有点愣,有点慌,有不少吃惊,还突然有了一些羞怯。
“总有一天我会长大呀。”夹杂着一丝焦躁的声音。
“可、可是……”她的手又不自觉地摸到他头上去,“你还这样小啊……”
“总有一天我会长得很高的!”他却听懂了她两次话语中不同的意思,受了点打击,更多了几分不爽,“别摸我的头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可、可是……我是你姐……”
“你才不是我姐姐呢!”声音大大地不满了,又怒又急,他干脆一把抱住了面前的人,视线也连带着恶狠狠地瞪走了女孩子背后想趁机蹿上身来揩油的狗小子,“你不是我姐姐。你……要等我长大。”
“哦……好。”女孩子偷眼瞧着他白白小脸上的微微红潮,还有紧蹙的眉头,水水的大眼睛。唔,好可爱呀……摸摸。
“你……在等我长大的时候不可以喜欢上其他人。”特别要提防着某只狼。
“好。”还有哪家弟弟会比他更可爱呢?再摸摸。
白麟初突然抬起头瞪她,“你刚刚是不是又把我当成弟弟了?”
“咦?”心虚。他怎么会知道……
“哼。”算了。总有一天他会用事实证明给她看,自己不是一个小孩子了。
继续抱紧她,顺便踢远再次不死心蹭过来的小雪。
绿波,请你等我长大。
三年一度的道学院新英会终于拉开了帷幕。同往年一样,这次的大会依旧安排了综合比赛与各门单类比赛。学院从入门弟子到叔字辈,几乎九成的学生都报了名。其中大部分参加的是综合赛,也有人综合赛与单类赛全都报名了,还有人在单类比赛中一连报了几项。
对于参赛的项目新英会向来是没有限制的。只要是能力足够,比赛的时间又不冲突,尽管能者多劳。单类比赛中人参加数最多的莫过于医术,大约有百来人。像琴、棋等的艺能,也设了比赛,不过报名的人就相对少多了。
白麟初最后还是参赛了,他报名了围棋,这是最近他和绿波玩得最多的游戏。棋是刚学的,绿波教他。开始两人凑着一张石桌上的棋盘,对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