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箭都事先装备在箭囊里的,按一下机关射一枚,能连射二十发。”他又帮她把箭装好,“你试试,找射程三尺内的目标。”
绿波抬起头,对着头顶上方的一截树枝连按三箭。细小的箭矢“突突突”地飞出去,打穿了枝条又落在地上,快得让她都看呆了。
白麟初捡起地上的箭又放回她手上。
绿波转头望着他,说:“这个手弩太厉害了!如果用于近战,根本防不胜防!”
“就是给你用于近战的。”他扬着头,一脸施恩的表情,“你明天不是要八魁赛了吗?拿去用吧。”
“谢谢你,小初。你真厉害!”绿波笑容可掬地摸摸他的头,白麟初却一扭身子跳到了树顶上去。
“你再摸呀!”他冲着底下大喊,“总有一天我要长得这么高,看你还摸得到!”
绿波抬头望着他,“你要长成树一样吗?那样我就抱不到你,也亲不到你。”
“谁要你亲我!”他脸红了,口中却不服输,“只要我可以亲到你就行啦。”
说完他飞身下来,乖乖站好,让女孩子在他可爱的小脸上香香地亲了一口。
自然头发也被揉了个够。
八魁的淘汰赛不再设置虚拟的野外战地,而是将整个中心赛场作为擂台。比赛方式也斯文了许多。每个参赛弟子都领到了一个系着红丝带上的金铃铛,比赛时,铃铛必须佩戴在身上,一旦被打落在地就算出局。铃铛如何佩戴由选手们自行决定。
白麟初远远地在看台上望见绿波把铃铛直接挂在颈上,皱眉低语:“笨丫头,那里是最明显的位置。也不好好动动脑子。”
旁边的尹织一见那些铃铛就说:“如果是我,我就藏在衣服里,这样别人就碰不到啦。”她歪着头笑,问,“麟初,你呢?”
他看她一眼,冷笑一声,没说话。
这时第一场比赛开始了,季字辈的女弟子林双燕对叔字辈的一名男生。这男生长得虎背熊腰,手持一柄长枪,身穿厚厚的战甲,站在擂台上就像八方不动的金刚,十分威武。
林双燕身形轻盈,用的是一柄乌木剑。这把剑的剑身上镶着白水晶、紫水晶、绿幽晶、黑曜石、黄水晶五种上品的五行石,一看就是一把施展纯道法的好剑。
林双燕的铃铛系在腰间,一走动起来就丁当作响,十分显眼。她仔细打量了对方几遍,却没发现他的铃铛,之后才恍然,他一定将铃铛藏在衣甲中了。
对方挥舞着长枪就向她腰间刺去。林双燕灵活地跃开,直接挥剑念咒:“……雷鸣四野!”
这招“雷鸣四野”是比“念震神雷”更高一级的雷系破魔道法。一般来说,直接施展的破魔道法比起附在武器上进行攻击的方式,力量更加纯粹强大,所需要的咏唱时间也相对更多。而她竟在极短的时间就念完了咒诀,可见修为已经相当高了。
武装森严的大块头立刻被从天而降的雷光笼罩,大声惨叫。轰鸣的雷光退去后,他的全身战甲都碎尽,肌肉纠结的肉身上满是焦黑的电伤。而那个金铃铛依然不见踪影,却是早不知何时灰飞烟灭了。
林双燕胜出。台下一片哗然,有的议论着那男生的惨相,有的议论着林双燕的辣手。
尹织早已看呆。
白麟初这时才说:“至少我是不想像那样光屁股下台啦。”
尹织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还想到,如果是个女生,丢这种脸岂不是不要活了?想起自己的先前说的话,她不禁一身冷汗。
第二场就是绿波的比赛了。她的对手是同辈一位名叫张涵的男生。张涵身形颀长面容白皙,一席剑眉直没入两鬓。在六十四位晋级赛中,他排名第三。张涵的武器是一把水龙鞭,鞭长两丈,通身雪白,是极罕见的白莽皮所制。而那个金铃赫然就穿在鞭头。
张涵手持着长鞭,脸上的笑容十分优雅。他说:“绿波,我们几个人先前都说了,谁碰上你谁就最不幸了。我们都不愿和你交手,被你赢了还好,要是不巧赢了你,或伤了你,下去一定会被其他人狠揍的。你说,我可怎么办好呢?”他的话虽说得无奈,手中的水龙鞭却毫不犹豫地直卷向她的颈间。
绿波慌忙闪避,鞭舌却风驰电掣般紧追不舍。她根本无暇发箭,一转眼,两边的肩头就被鞭风伤了几道,渗出血迹。
“啪!”一鞭子缠住她的左手,令她再无法后跃。
张涵拉着鞭把,笑得讨好而可怜,“绿波妹妹,把铃铛丢掉好吗?我可不想再打啦,你看那边那些人,眼光都快把我杀掉了。”他拉紧鞭子,如果面对的是妖鬼,这个架势下只要他手中鞭把一动,就能将对方连头抽下来。可是那偏生是绿波。
他斜睨了一下看台,就看到最近处一排阴冷冷的目光直盯着自己,急忙缩回头。别瞪了,狼大公子,没看见我已经在求她了吗?
一回头,他突然发现绿波已丢下了十字弩,飞快地抽出腰间的宝剑。剑锋划向紧绷的鞭身。他一惊,急忙撤回长鞭。但剑光更急,如繁星闪烁,直追而来。
“流行追月!”他惊叹道。同时听到“丁当”一声,金铃铛连着寸余长的鞭舌落在地上。绿波胜出了。张涵望着断了一截的水龙鞭苦笑,“想不到他连‘流星追月’也教你了,我无话可说啦。”他再看看台下,面容忽然间就豁然开朗起来,鞭子往肩上一挂,他两只手紧紧握住绿波的手,“绿波妹妹,这一战令我备感欣慰!我这就脱离苦海啦!”说完他摆摆手走下台去,还不忘朝着看台上一阵奸笑,“诸大哥、狼公子,接下来就看你们俩谁不幸了。”
第三场比赛的弟子,正是叔字辈的诸良与狼夜。这两人在六十四位晋级赛中分别排名第一与第二,使的又都是长剑。这一战,必定是场龙争虎斗。
台下的观众们情绪高涨起来,白麟初却打了个呵欠。剩下的两场比赛都与他无关了,而最后四人的比赛下午才会开始。他还坐在这里无聊干吗?
尹织看着他站起来作势要走,急忙问:“你不看了吗?这是最精彩的一局了!”
白麟初说:“我去解手。”
尹织红着脸“哦”了一声,低下头。很快她又抬起头,望着他慢慢走远的背影,脸上浮现怀疑的神色。果然,他这一去直到中午都没回来。
今天的食轩真是空旷。平时这个时候,厅堂里已是人山人海了。道学院里每个弟子的食宿都由院方提供。在三餐方面,是分配好的定食,如果需要其他的菜肴,就必须另外付银子购买了,和丛玉斋的单人房一样。
在空荡荡的大厅里,白麟初非常惬意地打好了饭,一转眼望到了雅厅前面的糕点铺。他走过去,看见铺前呈放着一排排刚出炉的糕点。松饼、千层馒头、雪花糕、软香糕、月饼、金团、蝴蝶糕,还有绿波说的百果栗糕,冒着暖烘烘的热气,香味扑鼻。
他问:“百果栗糕怎么卖?”
“一分银子一块。”
果然是好贵的点心,这么一小块的价钱足够饱餐一顿了。他想了想,还是说:“我要买两——”
“老板,我要二十块百果栗糕、二十只千层馒头,再来十块松饼。”
略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白麟初回头一看,发现一个黑衣少年,大约十六七岁的年纪,身材精瘦,高高的领口一直拉到了下巴上。少年小麦色的脸上眉头微锁,额上还隐隐透着细碎的疤痕。这人目光冷淡,从头到脚都是一色的黑,似乎连四周的气息也跟着黑暗下去了。
他是什么时候走到身后的?白麟初竟没有一点察觉!
很快他就抱着一大包点心走了,出门的时候却回头看了白麟初一眼,冷冷的眼中是淡淡的,讽刺的笑。
白麟初再一瞧糕点铺,上面的百果栗糕全都没有了。
重新回到赛场时白麟初显得有些郁闷。八魁赛竟然还没完,现在擂台上的是花子泰和另一名季字辈的弟子。
尹织看见他,欢快地说:“麟初你可回来了!上午那场比赛可精彩了。”
他皱眉坐着听她兴奋地诉说:“狼夜将铃铛系在发冠上,而诸良居然系在剑柄上,握在手里。两个人打了一个多时辰,狼夜的头发都给削去了一截。最后他用‘加重’的阵法将诸良的剑震脱了手,这才赢的。”
还是那个狼夜赢了呀。白麟初在赛场上没有搜寻到他的身影,想来他是大战之后先回去休息了。而眼下的一战也基本到了尾声。
花子泰的铃铛系在脚踝上,他的对手则是绑在手臂上。长剑对弯刀。那个季字辈的弟子本身功力不弱,但在花子泰稳扎稳打的世家剑法前依然显得力不从心。“雪影”再一次飞舞,剑光环绕中只听“啊”一声,季字辈臂上的铃铛被花子泰一剑挑下,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四强全部角逐出来了,禄存院长满面红光地笑上台来,“不错不错。”他用非常慈祥的目光在林双燕、绿波、狼夜、花子泰四个人身上流连了几遍,说,“今年的孩子都很可爱啊。下面的比赛一定更加激烈精彩……唉,想到你们还要打来打去,我真舍不得。”
狼夜还勉强维持着脸上的微笑,而花子泰已经脸皮抽筋、鸡皮疙瘩满地了。
两个女孩子默默地低着头,禄存院长塞给她们一人一个红包,“等会儿只有三个奖,小姑娘们打到这里不容易。最后要是谁被刷下来了,这个就当做我个人的一点补偿好了,呵呵。”
林双燕和绿波无奈地接过红包,头垂得更低了。
禄存院长拍拍他们四人的肩,往中间一站,开口还有滔滔不绝之势。突然擂台的上空响起一声雷鸣。所有人都是一惊,抬头望去,只见空中不知什么时候聚起了一大片乌云,黑团团地压在中央赛场顶上。除了那一块,其余却都是万里碧空蓝如洗。
乌云中竟传出了人声——“呵呵呵呵!”笑声十分夸张,语气也十足的狂妄,“禄存老儿,别来无恙?真是的,都一把年纪了,你这般老不朽地还在这里丢人现眼,死赖活赖地不肯翘辫子?”
禄存院长脸色微变,抬手向空中的乌云一指,霎时火光闪耀,云层散了个干净。禄存院长转身面向擂台后方,冷笑一声:“彼此彼此。擎羊子,你这老混蛋滚到这里来故弄玄虚做什么?”
很快从那里走出两个人。走在前面的是一个与禄存院长年纪相当的老者,他的须发都还是乌黑,面容俊朗,衣着考究,满面的笑容却带着七分煞气。跟在他后面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黑衣少年,神色冷得像冰。
白麟初眯起眼睛。是他。
擎羊子扫了一眼台上的几人,大笑三声,“禄存老不朽,听说这几日你这里又在劳师动众地办什么‘落英会’?怎么,就选出了这些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儿?”
“擎羊子老混蛋你真是人老眼花了。”禄存院长口舌上丝毫不落下风,昂然道,“道学院乃百年名校,人才济济。每次的新英会选拔出的都是最出色的精英栋梁。”
“哼,就这些小子丫头?就算全上了也不是我徒儿一人的对手!”
“荒谬。你那些歪门邪道的玩意儿又怎配和这里宗古恢弘大家风范相提并论?”
擎羊子脸色一变,恨恨道:“哦?若是我门下的弟子比过了你们怎么说?我看你这院长干脆下台换我来当吧,如何?”
“若赢不了呢?”禄存院长反问。
擎羊子“嘿嘿”一笑,说:“那便让我家嫡传弟子离弃师门,再重投你名师门下也无妨。”
禄存院长锐利的视线扫向他身后的黑衣少年,尚未做答,就听擎羊子又开口说:“听说你们现下的比赛是抢铃铛?呵呵。一笑,你就陪他们玩玩吧。”
话音一出口,黑衣少年就如同疾风一般地冲向台上四人。最近的林双燕还在目瞪口呆之际,就见眼前刀光一闪,下一刻自己已经被击飞出去,跌倒在擂台外。
全场哗然。林双燕痛苦地从地上爬起来,一摸腰间,脸色变得惨灰。
被夺去的金铃铛此时正在台上的黑衣少年手中,一圈一圈甩着圆圈,慢悠悠地如同少年漫不经心的脸。
铃声在鸦雀无声的赛场中显得格外清脆。
“丁当、丁当!”
第七回 是敌是友
黑衣少年瞧着台上迅速散开的三人,面无表情地将铃铛草草向手腕上一绕,身形一闪朝着中间的狼夜奔去。
禄存院长此时面色凝重,一言不发。擎羊子却“嘿嘿”连笑几声。全院的师傅及弟子都屏息凝视着一方擂台。
黑衣少年两手上的刃爪转眼到了狼夜面前,直袭上他发冠上的金铃。狼夜迅速仰头避过,手中的明光宝剑直刺过去。黑衣少年刃爪向他剑上一压,“叮!”竟是千钧的重量!
另一爪几乎同时到了胸前,当头划下。狼夜松开剑柄飞身闪避,低头一看,胸前的衣襟已经被抓烂。刚刚若是半了半拍,现在就是从肩到腹的一条血口。
他喘息未定,只觉得面前寒光闪耀,一抬头,刃爪又到了眼前!
“嗖!”三支利箭飞驰而来。
黑衣少年眼波一动,当下扭转身形,挨着箭矢向后一个空翻,一手抓住两枚箭,另一只手上的刃爪将第三支箭拦腰斩断。他斜着视线看了一眼端着机关弩的绿波,足下一点,就朝她冲过去。
狼夜抓起地上的明光剑跟着他的身影就奔过去。
绿波虽然已有所准备,但真的没想到他来得会这样快。弩上的第二发箭还未射出,对方的身形已到了。她只来及抽出腰间的宝剑全力一挡,立刻震得双臂发麻直退了四五步。
刃爪的攻击没有丝毫停息,直追向绿波的颈间。
狼夜赶了过来,伸剑接住他的招。他咬着牙对绿波大声说:“附雷!”
绿波应声念咒,当下宝剑上泛出青厉的雷光。而狼夜的剑上已是寒光闪闪。
一冰一雷两把宝剑同时迎向刃爪。虽然如此短促的时间里只来得及念出最初级的道法,然而冰与雷叠加的力量却绝不容小觑。两把剑配合得极为巧妙,雷光冰影一齐凌厉地朝刃爪呼啸而去。
黑衣少年冷笑一声,几乎未加咏唱,一只刃爪上立时泛出熊熊火光,一抓之下就将两把宝剑齐齐绊住,冰雷在火光中顷刻化尽。他另一只刃爪一扬就袭向绿波颈中。
“啪!”从场外飞来的一道寒光打在他的刃爪上。黑衣少年只觉得手上一寒,低头看去,刃爪连着手臂的肌肤已经结了一层寒霜。他的视线猛然转向场外。
与此同时,正紧张凝望着擂台的尹织,蓦然发现身边的绿绮被人一把抱去,紧接着就看到白麟初的身影冲向赛场中央去了。
一直呆立在一端的花子泰,看见此时黑衣少年停下攻击走了神,一咬牙,挥剑从背后刺过去。黑衣少年看都没看他一眼,刃爪向他足间一勾,抬脚就把他直直踢飞出擂台。爪锋上,又一枚金铃丁当作响。
黑衣少年冷冷的视线盯着那道飞跃而来的人影,一爪依旧擒着两把剑,一爪隐隐泛起红光,蠢蠢欲动。
他在等着他过来。谁知人未到,半空中又射来一道冰刃。
“铮!”他看清了,是从琴弦上发来的寒气。
寒气化为冰刀,再次打在他的刃爪上。爪上挂着的铃铛被打飞。来人飞身过去,伸手抓住那枚金铃,落在场地中央。
“是你?”黑衣少年眼中闪现出一丝嘲讽的笑,“抢了铃铛就留下命吧。”说完,他甩开手中的两把剑就向白麟初冲过去。
“小初!”绿波惊呼出来。
尹织,包括看台上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白麟初动也不动,举起绿绮琴大声念道:“硬化!”刹那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