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面前,她不知道是该悲还是该喜。
白如霜也挣扎着来了,眼中是掩藏不住的恨意,看着德妃的眼神仿佛利刃,企图将德妃千刀万剐。
“是臣妾拜托舒文姑姑去处理蛇尸的,但臣妾绝对没有害白昭容!”德妃为自己辩解。
太后怒道:“不是你做的,你干吗要去处理蛇尸?”
“臣妾在花园里不小心发现了蛇尸,怕被怀疑。”
“怎么会这么巧?明日御林军要带猛犬进宫,今**就去那杂草丛生的花园里‘不小心’发现蛇尸了?”太后厉声责问她,“亏哀家这么相信你,还信誓旦旦地向皇上保证绝对不会是你,你、你让哀家太失望了!”
“姑妈,您要相信我啊,真的不是我,再说,筱薇也被蛇咬了,我怎么会害筱薇呢?”她急得忘记称“臣妾”了。
“谁知道呢,或许是因为你做的坏事,她知道得太多了呢!”孟宏煜冷冷地开口,嘴角一抹若有似无的嘲讽,眼神凌厉。
“皇上,冤枉啊。您若这么认为,大可把筱薇叫来当场对质。”德妃说。
“你以为朕不懂得叫陆遥去找她对质吗?她在天牢里受尽了酷刑,已经全都招了!”孟宏煜说。
听了他的话,子灵在心里暗暗诧异。她记得亥时(1)她前往冷月宫部署时,还看到筱薇在哄歆玉睡觉。孟宏煜的动作怎么那么迅速,已经让筱薇全都招了?
“不可能!筱薇是绝对不会背叛我的!”德妃斩钉截铁地说。
话说完,她才意识到自己中了孟宏煜的圈套,就那样僵住了。孟宏煜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笑意。
所有人都听到了德妃的“招供”,子灵心中对德妃的最后一丝好感瞬间灰飞烟灭,只觉心寒。她想:“那天晚上,布局将我推入冷月宫荷花池的人也是她吗?如果真的是她,那么她的担心全都是假的?”她不禁为自己这段时间来为德妃付出的真情而怅惋。
原来,德妃的眼泪,是鳄鱼的眼泪。
“该怎么处置德妃,由母后决定吧。”孟宏煜说,虽然,他很想将德妃赶出皇宫,永世不见,但她毕竟是太后的亲侄女,他得考虑到太后的感受。
太后流着泪,痛心疾首地对德妃说:“哀家上次已经说过,皇室血脉比你我都还尊贵。如今,你又做出了损害皇室血脉的事,真令哀家失望。”
德妃听出了太后话中浓浓的失望,知道这次她是真的不会帮自己了。忽然,她感到害怕和绝望。失去了太后的信任,往后,她该怎么办?歆阳又该怎么办?
“宣哀家懿旨:将德妃废为庶人,终身监禁于冷月宫,未经哀家许可,不得与歆阳和歆玉相见!”忍着内心巨大的悲痛,太后流着泪下旨。
“舒文助纣为虐,知情不报,重打二十大板。”太后下令,连舒文姑姑也一起责罚。
回到永乐宫时,已是凌晨,子灵身心俱疲,正准备补眠,筱薇心急如焚地来打探消息了:“娘娘,您可回来了,急死奴婢了。”
她似乎一夜未眠,脸色憔悴,眼窝深陷。
子灵微微一愣,她不是正关在天牢里吗,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然后,她明白了,原来孟宏煜并没有审问筱薇,他之所以那么说,是为了设下语言陷阱让德妃跳。
子灵不禁莞尔,孟宏煜的招,果然高,她决定暂且借来用一下。
“大胆筱薇,还不从实招来!”子灵厉声喝问。
“娘娘息怒,奴婢什么都不知道。”筱薇吓得跪地求饶。
“在慈宁宫里,德妃已经全都招了,当然,包括你为她做的一切,只不过……她忘记为你求情了。如今,她已被褫夺封号,终身监禁于冷月宫,还有谁能保你?你若愿意坦白,本宫可以向太后求情,饶你不死。”子灵摆出贵妃的架势,循循善诱。
“不会的……”筱薇流着泪,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德妃娘娘不会丢下奴婢不管的。”
“太后已对德妃失望,她现在都自身难保,要怎么救你?况且,皇上已经下旨赐你一死,内务府的人马上就会来了。你若愿意将一切事无巨细地坦白,本宫必定保你一命。”
一听到自己已被赐死,筱薇吓得发抖,泣涕如雨,不住地求饶:“是德妃指使奴婢买通思同院的太监弄伤白昭容的兔子,然后在思同院外面放蛇……蛇闻着血腥味爬进了白昭容的寝室……德妃还指使奴婢放蛇咬歆玉公主,好嫁祸贵妃娘娘……奴婢于心不忍,心中犹豫之间被蛇咬伤了……娘娘,求您看在奴婢没有伤害公主的份上,放过奴婢吧……”
“什么?德妃竟然要害死玉儿?”这太难以置信了吧?玉儿可是德妃的亲身女儿啊!
“几年前,德妃曾偷偷托人找神算天师算过一卦,天师说公主和娘娘命中相克,此后,德妃娘娘就开始讨厌公主,总说她是扫帚星、绊脚石。”神算天师是京城里最有名气的算命师,找他算命的人不计其数,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
“那把本宫推入荷花池一事呢,也是她指使的吗?”子灵继续问。
“不是,此事真的不是德妃娘娘所为!那天晚上,德妃娘娘也被吓到了,她连皇上的禁令都不顾就奔到永乐宫来,还在您身边守了一夜,她真的很担心您啊。”筱薇忙着为德妃澄清。
是啊,子灵还记得那天晚上德妃眼中的担忧,情真意切,并不像是装出来的。
可是,如果不是德妃,那么,又会是谁呢?
注:
(1) 亥时:又名人定、定昏,晚上9时至11时。
第30章 少年夫妻
那天晚上德妃眼中的担心是真的!她守在子灵身边,迫切地希望子灵醒过来,她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为子灵祈祷,因为,如果子灵真的出了什么事,那么,歆阳犯下的错便无法弥补了!
是的,她是恨后宫里所有与她分享丈夫的女人,并恨不得将她们一个一个消灭掉。但她不希望歆阳参与其中,他是她的儿子,将来是要当皇帝的,怎么能让他蹚浑水,毁了他的大好前程?她要替歆阳扫平一切障碍,手持屠刀一路挥戈,而歆阳,只需在一旁垂手而立,她决不能让他的双手染上鲜血!
太后终于亲自下旨废去德妃,将她终身囚禁于冷月宫,然而,太后心里巨大的哀伤和痛苦,只有舒文姑姑知道。她看着太后终日郁郁寡欢,渐渐地消瘦下去,只能在心里干着急。
子灵也知道太后心情不好,闲暇时便去慈宁宫陪太后闲谈、帮她抄抄经文。太后看子灵聪明懂事,对她日益倚重。
夜深人静,红烛昏罗帐。
帐里,孟宏煜沉沉睡去,子灵躺在他身侧,毫无一丝睡意。
她支起右手静静地看着他熟睡的容颜,听他张弛有度的呼吸。这个深得上天宠爱的男人,有着俊美的容颜和完美的身材,身为九五之尊,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看不完的香车美人,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可是,为何他的脸上有一丝淡淡的哀愁?
白天,他废寝忘食地处理国事,为国为民为祖宗基业心力交瘁,回到后宫,不但得不到清净,还得处理被阴谋腐蚀的“家事”,夜不得寐。虽贵为天子,却比不上一个凡夫,凡夫尚且有妻、有子、有温暖的家。这是否就是所谓的“有失有得”?
轻轻抚摸他的脸庞,子灵无比心疼地吻了他,然后紧紧地握着他的手,渐渐睡去。
醒来时天已大亮,早已过了上朝的时辰,孟宏煜却还躺在床上睡着。子灵一下子坐了起来,催促孟宏煜起床,张罗着要为他洗漱更衣。他却像一个孩子般赖在床上,死活不肯起来,叫李昭去传旨说皇上身体不适今日不早朝了。
子灵吓得不轻,赶紧道:“皇上,子灵可不想成为罪人啊!”
他哈哈大笑:“不就一日不早朝嘛,你何至于成为罪人了。”
“皇上当以国事为重,如今却流连于子灵的宫闱中,子灵怎么就不是罪人了?”“**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杨贵妃为唐明皇的“偷懒”背负了两千多年的骂名,被世人指责,子灵可不想成为像杨贵妃那样悲哀的女人。
他面有戚色,似在撒娇又似在哀求:“朕答应你,今日就让朕歇息吧?士农工商一年都有歇息的时日,怎么朕连歇息一日都不可?”
听了他的话,子灵忽然感到心疼。是呵!他日夜操劳,心烦于国事,怎么就不能让他休息一日呢?管它骂不骂名的,世人对她的评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快乐!
于是,他便继续赖床,她躺在他身侧和他嬉闹。明亮的阳光下,她看到他的黑发里有几根白发,忍不住伸手拔下来,递到他手中,他捏着细细把玩,然后喟然长叹:“原来,朕也老了啊。”
“谁说呢,皇上您正少年呢?咱是少年夫妻。”子灵赶紧安慰他,说完话才觉失言,只有皇后和皇上才是夫妻,自己充其量不过是个“妾”而已。“妾”,立女,她只是在他身边默默站立的女子,而非和他分茶同饮平起平坐的妻。
“朕想立你为皇后。”听她说完话后陷入沉思,孟宏煜似乎猜到了她的心事,“你意下如何?”
“啊?我没听错吧?”子灵吓了一跳,心中暗想,“他刚刚是说要立我为皇后?”
心中有片刻的欣喜,而后便觉面红耳赤,无地自容——他洞穿了她片刻的神思,知道了她的感慨。
“子灵不敢有任何的奢望,只求无风无lang,安心为妃。”子灵赶紧一骨碌爬下床来福身请罪。她真的没有非分之想,只想平平淡淡地做他的女人,是皇后还是妃嫔都无关紧要,只要能够静随君侧,细水长流。况且,高处不胜寒呵!她害怕名分和地位带来的责任和负担,更怕成为众矢之的。
“朕只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你无需紧张。”孟宏煜说。
午间,皇上在慈宁宫陪太后用膳,只有舒文姑姑在一旁伺候着,他们母子俩边吃边聊。
孟宏煜说:“母后,儿臣遵照您的吩咐,试探过萧子灵了。儿臣一说要立她为后,她便大为紧张,看起来似乎真的没有当皇后的野心。”
“那就好,不过皇儿还是不要掉以轻心,别忘了容嫔的教训。”太后提醒他。
说到容嫔,孟宏煜不知不觉地就脸色阴沉:“儿臣觉得子灵并非是唯名利地位是图的女人,她聪敏机智,倒真的是皇后的不二人选。”
“说实话,哀家也喜欢她,凭她的聪明才智定足以将后宫治理得井井有条。只可惜,她是萧丞相的女儿。萧家权倾朝野,萧子寻不久前又在西北边陲战胜了匈奴,立了大功,若此时再立萧子灵为后,那恐怕将来萧家就更难掌控了,希望皇儿别忘了当初她进宫为妃的原因。”
孟宏煜默然不语,太后的话不无道理,他虽然喜欢子灵,但考虑到家国利益,他不得不捻灭与她“少年夫妻相伴老”的念头,这便是帝王的身不由己!
看出了孟宏煜眼中的犹豫,太后继续向他摆明其中的利害关系:“若她真的当了皇后,将来她所生的孩子便是嫡子储君。这孩子有如此聪明的母亲,又有权倾朝野的外祖父。难道,皇儿就不怕后宫**?不怕外戚篡权?”
“母后所言甚是,儿臣定谨记母后教诲,有生之年决不立萧贵妃为后!”一想到后宫**或者外戚篡权,孟宏煜便觉得害怕,因此,他信誓旦旦地对太后起誓。
第31章 不早朝
“哀家听说今儿早上皇上托病不去早朝的事儿了。”太后喝了一口茶,继续说,“据说皇儿是留在永乐宫里陪萧贵妃?”。
“母后,儿臣知错了!今日儿臣真的是身体不适,留在永乐宫里方便萧贵妃照顾。儿臣向母后保证,下不为例。”孟宏煜急忙认错,也为子灵辩护,他可不想她因此被太后责罚。
“皇儿无需紧张,哀家不会责怪你。哀家还希望从明日起五日内,你继续不上早朝,留在永乐宫里。”太后语出惊人。
“儿臣没有听错吧?”孟宏煜大为诧异,“母后是叫儿臣,别、别去早朝?”
“正是如此,哀家并非开玩笑。”太后继续神秘兮兮地说,“皇儿无需多问,照做就是了。母后不会害你的,都是为你好。过几日,你自然会明白了。”
虽然不知道自己的母亲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孟宏煜还是照着她的话去做了。此后三日,孟宏煜都赖在永乐宫里托病不上早朝,任子灵百般劝告,他死活不肯去。子灵见忠言逆耳,无奈之余只得去慈宁宫向太后求计,当然,也是去向太后表明自己并非杨贵妃,是孟宏煜托病不起且不听她的善意劝告。
太后顺水推舟,说会好好教育皇上,五日过后,孟宏煜便“听从太后的教诲”,乖乖上朝了。
果然,孟宏煜“静养”了多日后,刚一上朝便收到了一大堆奏折,有谴责萧贵妃“恃宠而骄“、“狐媚惑主”、“祸国殃民”、“红颜祸水”的,也有弹劾萧丞相“教女无方”的,却无一人敢说孟宏煜这个罪魁祸首“沉溺于温柔乡美人怀”、“怠于国事”。
下了朝已是午膳时分,孟宏煜往永乐宫用膳。子灵一如既往地伺候他吃饭,似乎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
孟宏煜静静地观察她的神情,她的不动声色让他好奇。她究竟是还不知道她被朝臣上奏控诉的事呢?还是早已淡然到认为此事不值一提?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今日上朝,许多大臣上奏弹劾爱妃狐媚惑主,爱妃怎么认为?”
子灵淡然一笑:“子灵早已料到事会至此,子灵并不忧心。相反,如若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指责子灵,那子灵才担忧呢?!”
孟宏煜听得越发糊涂了,她知道自己被弹劾了不但不生气,反而希望被人弹劾?他不解地问:“为什么不担忧?”
“那些站出来弹劾子灵的,都是贤明之臣,皇上有这么多贤臣,子灵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伤心?况且,子灵是不是真的狐媚惑主,皇上您心知肚明,只要皇上您相信子灵就够了,世人的误解子灵并不在意,任他们指责去吧。”
人生天地间,孰能永不被误解被指责?她真的并不在乎历史的评价和世人的指责,她只在乎他的感受——只要他相信她,这就够了,因为,他是她最在乎的人。
听她一言,孟宏煜忽然觉得愧疚。这个善良的女人,她并不知道他们母子俩的计谋,如今,背负了骂名她也不觉委屈而哭闹,反而惦记着他对她的感受,她的思维可真够奇特!
午后,子灵正闭目小眠,玉奴送来了一封信,说是萧丞相托展战带进宫来给她的。父亲一向很少托书给自己,不知道这次所为何事?子灵拆开信函,在窗下细读:
“灵儿爱女……听闻近来深得恩宠,为父甚感欣慰,然欣慰之余隐隐担忧……望爱女贤惠助君,勿耽溺于闺阁私情……父兄正暗中部署,欲令皇上立汝为皇后,此关键时刻务必步步小心,以免授人以柄……”
原来,父兄正着手部署要立她为后!他们未曾问过她是否愿意,怎么可以不顾及她的感受便自作主张地决定她的将来?谁知道她内心的真实想法?她只想“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1)地安度此生,并不求名求利呵!
她想起那天早上,他赖在她床上,定定地看着她说:“朕想立你为皇后。”
难道,他早已知道了她父兄的动作,是在不动声色地试探她?他想看她是否有和父兄暗中串通,野心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