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灵这才缓过神來。抬手将手中的信摊开细细地看。泪水一滴一滴地滑落。滴在那粗糙的信纸上。因带了哭腔。她的声音更加沙哑了。简直是含糊不清。玉奴很努力地听才听到她说的是:“展大哥……是为我而死的……太傻了……皇上怎么可能会相信我们。”
玉奴眼中的泪水亦是决了堤一般。不住地滑落。她一般抢过子灵手中的信纸。将那信笺紧紧地握在胸前。嚎啕大哭道:“展大哥……展大哥……展大哥……”
玉奴的哭声越來越远。似乎是从遥远的天边传來。一点一点地渗进子灵的耳中。忽然。子灵眼前一黑。闭上眼睛便直直地倒下去……
幽幽转醒时。已是第二天近午时分。睁开眼便看到玉奴哭得红肿如核桃般大小的双眼。一见到子灵醒來。玉奴便心喜地说道:“小姐……您终于醒了……”玉奴的声音也变得像子灵一般沙哑。想必。昨夜她定是哭了一夜。她是为了展战的死而哭泣的吧。
这个傻丫头。萧子灵怎么会不知道她一直暗暗喜欢着展战。又怎么会不知道展战一直默默地守护着自己。她已经不是三岁的女童。懵懂无知。她怎么可能愚钝得不知道这些呢。
只是。萧子灵从不开口道破。因为。她知道自己若说破了。那么。他们三个人之间这种生死相契、固若金汤的关系就要彻底破裂了。那么。她还不如自欺欺人地继续当展战只是一个爱护着自己的兄长。而玉奴只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妹妹。
如今。展战死了。玉奴一定是撕心裂肺肝肠寸断的吧。她还來不及向她表明心意呢。他却这般大无畏地为爱赴死了。玉奴该会多伤心啊。一念及此。子灵的眼泪又忍不住流了出來……
子灵伸出右手來轻轻地抚摸着玉奴苍白的小脸。心疼地哽咽道:“奴儿……小姐对不住展大哥……对不住你……”
玉奴亦忍不住红了眼眶。眼泪又流了出來。然而。她却微笑着握住子灵的手。极力掩饰心中的哀伤。努力装出一副平静:“小姐……您怎么竟说些胡话……”
子灵淡淡地了然一笑。不再言语。她努力地撑起身來。玉奴忙劝道:“小姐。您刚刚才醒过來。还是多躺一会儿吧。”
“已经躺了这么久了。起來走走倒更好……”她对着玉奴凄然一笑。喃喃自语道。“这往后。还怕洠У锰陕铩
让玉奴搀扶着坐到梳妆台前。直直地望向铜镜中的女子。只见她脸色苍白如雪。眼睛亦红肿不堪。憔悴得仿佛被霜欺雪打后的花朵。摇摇欲坠。然而却依旧顽强地迎风占据着枝头……
玉奴拿起玉梳來。轻轻地将子灵微微蓬乱的头发一下一下地梳好。抚摸着她如丝缎般柔软的青丝。玉奴不禁悲从中來。又忍不住偷偷掉下泪來自古红颜多薄命。像她们家小姐这般太过聪明的女子。注定会活得更加辛苦。因为。她懂得思考。懂得反抗。总是努力地想得到一份自由而平等的爱情。
主仆俩正各怀心事。筱如忽然跌跌撞撞地闯进來了。她气喘吁吁地报说:“娘、娘娘……皇、皇上來、來了……”
皇上來了
玉奴心中一惊一喜。手中的梳子便停住了。愣愣地站着不知该如何是好。到底。皇上所为何來。接下來。她们家小姐又会如何。是重回温暖和煦的人间天堂。还是坠入阴冷潮湿的黑暗地狱。从此生不如死、万劫不复。
子灵依然是无动于衷地坐在梳妆台前。她伸手接过玉奴手中的梳子。自顾自地轻轻梳起头來。如今。就算是天皇老子來了。对她來说。亦洠в腥魏涡老病
她知道。展战的死是一次关键性的转折。要么是孟宏煜相信了她。将她拯救出这人间炼狱;要么是孟宏煜气愤难耐、火上浇油。一把将她推入万丈深渊。让她跌得粉身碎骨。此生再也爬不出來。然而。以她对他的了解來看。她更相信她的命运会趋向于后者。
不知何时。孟宏煜已走进了萧子灵的寝室。他静静地站了片刻。看她对镜梳着三千青丝。一下、一下、一下。她的动作那么轻柔而舒缓。仿佛她正置身于春日温暖的阳光中。身边有千万朵花缓缓地绽放。成群的蝴蝶围绕着她蹁跹……她变成了出尘的仙女……
如今这种时刻。她竟然还有心情对镜梳妆。安之若素吗。孟宏煜忍不住又恶狠狠地生起气來。他冷冷地对玉奴喝道:“出去。”
玉奴吓得手脚发抖。忙战战兢兢地走出房去。
孟宏煜几步跨到萧子灵身边。用力地一把抓起她的右手。一阵锥心的疼痛自手腕传來。她手中的玉梳“扑通”一声掉落在地上。她紧紧皱着眉头。哀怨地望着他英俊如昔的脸。
他半眯着勾魂摄魄的眼眸。冷哼了一声说道:“昨天。你不是说要见朕的吗。如今。朕亲自來了。你怎么不出去迎驾”
她脸上洠в幸凰勘病5乜诘溃骸盎噬弦菜盗恕J亲蛱臁裉臁N也⒉幌爰恪!
她的声音沙哑得让孟宏煜心中微微讶异。讶异过后便是一阵心疼:她怎么了。往日温婉柔美的声音。怎么会忽然变得这般沙哑。沙哑中透着一股悲伤。悲伤直直击入他心底。让他忍不住心虚……
“放肆。”他狠狠地甩开她的手。她被他巨大的力道甩得忍不住踉跄着退后了几步。直直撞到梳妆台上。梳妆台边的妆奁被撞翻到地上。妆奁中那枚晶莹剔透的玉蝴蝶亦滚落到地上。孟宏煜和萧子灵不约而同地看向那枚玉蝴蝶……
然而。谁都不肯走过去俯身拾起那枚玉蝴蝶。任它静静地躺在近午的阳光下。折射出一道冷冷的光……
孟宏煜眼中溢着悲愤。定定地望着萧子灵。许久。他终于冷冷地开口了:“李公公。赐药。”
一直站在门边的李昭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走了进來。他的手中端着一个端盘。端盘上放着一个白玉碗。他毕恭毕敬地将那端盘呈到萧子灵面前。低着头等着孟宏煜发话。
望着碗中装得满满的浓稠的药汁。萧子灵心中一惊。仿佛跌入了冰窟中。瞬间全身冰冷。连心脏亦被冻得停止了跳动……
第29章 肝肠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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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碗中。褐色的浓稠药汁让萧子灵心中一惊。她脑海中跳出的最直接的反应便是:莫非。这碗中盛着的是藏红花。不。这怎么可能。孟宏煜怎么可能真的亲手给她端來了打胎药。这可是他的亲生骨肉啊。
萧子灵的眼中充满了恐惧。她不可置信地望着孟宏煜。拼命地摇着头。口中嚅嗫着:“不……这不是真的……不……不可能……”心中的恐惧驱使她不自觉地一步一步往后退。直到瘦弱的身躯直直地贴在了墙上。她才知道自己无路可退了。
是呵。如今。她真的是无路可退了。如果。他真的亲手给她端來了打胎药。那么。她还能抗拒吗。如今。他真的亲手给她端來这藏红花了。他真的不相信她。不相信她腹中的孩子了。她该如何是好。
见她的眼中有泪水打转。他的心中莫名一阵快意。他轻笑出声。邪邪地说道:“昨天。你不是说要喝朕亲自送來的藏红花吗。今天。朕给你送來了。你就乖乖地喝下吧。”
他的轻笑像一般利剑。准确无误地刺入她的心脏。让她的心汨汨地流着鲜血。他的笑……这般轻快。这般得意。这般无情……眼中打转的热泪终于夺眶而出。她沙哑着声音哭诉道:“皇上……ta可是皇上的骨肉啊……”
“哈哈……”他忽然仰天大笑。笑过后便定定地望进她的双眸。眼中的阴翳让她的世界瞬间暗下來。他冷冷地开口道:“谁知道。ta到底是不是朕的骨肉……”
“不。子灵保证。ta绝对是您的孩子……”萧子灵“扑通”一声直直跪在他身前。抬起头來。盈盈的双眸中满是哀求。她悲戚地说道。“求求您。让我把孩子生下來……皇上若不信。孩子一生下來就可以滴血验亲……”
“这孩子若不是您的亲生骨血。子灵愿意让您千刀万剐五马分尸诛九族……”她跪着双膝挪到他身边。抱着他的双腿苦苦地哀求道。
他似乎感觉到了她温热的泪水濡湿了他的衣裳。她口中呵出的热气像一团烈火一般灼烧着他。让他差点就要转身跳开。这一刻。他的心中有一点心疼。有一丝动摇。他几乎要蹲下身來搂住她瘦弱的肩膀。然后在她耳畔轻声说道:“朕相信你。朕愿意相信你。”
然而。那多疑、霸道而无情的恶魔终于又跳出來占领了他的内心。他忽然又想起曾经的苏子容和刘宛若。想起那些“背叛”过他的女人。想起那些让他难堪的过往。于是。他逼着自己狠下心來。
闭上眼睛。他咬着牙。从牙缝中努力挤出话來:“到时候。这孩子若不是朕的。那朕岂不成了举国上下的笑柄。倒不如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不……”听他这样一说。萧子灵登时跌坐在地上。再也说不出话來他为了自己的“面子”。为了所谓的帝王之尊。竟然不惜错杀自己的孩子。即使知道她腹中的孩子“有可能”真的是他的。他也忍心下手。
既然这样。她还有什么话可说呢。他已经将话说得这么白。他已经决心不惜一切维持自己的尊严。那么。她还能怎么办。
然而。她依旧紧紧地咬着唇。不声不响地流着泪。一动不动地坐着。亦不愿抬起头看他。他低着头。冷冷地说道:“怎么。难道你是在等朕亲自动手打下这孽种吗。”
“孽种。”萧子灵冷笑着说道。“如果您的亲骨肉是孽种。那么。您可不成了孽障了吗。”
听她这样大逆不道地口出狂言侮辱孟宏煜。李昭真的被吓到了。端着端盘的手忍不住微微发抖天啊。这萧子灵真的是不想活了。
果然。孟宏煜瞬间勃然大怒。英俊的脸庞气得变了形。光洁的额头上青筋暴突。从小到大。谁不是对他唯唯诺诺百依百顺。谁敢对他这般不敬这萧子灵。简直就是活腻了。
他一把抓住她的衣领。像老鹰捉小鸡一般将她拎起來。然后怒目圆瞪、咬牙切齿地盯着她。眼中的怒气昭然若揭。足以将萧子灵千刀万剐。他对着他声嘶力竭地怒吼:“你是不是活腻了”
萧子灵咬着牙。眼中充满了愤怒和仇恨。她无畏地直视他的怒气。冷哼一声。然后别过头去。不看他那张被怒气吹胀得面目可憎的脸。
显然。萧子灵眼中的不屑和无礼让孟宏煜更加怒火中烧。他狠狠地将她甩开。她重重地撞向梳妆台。额头砰然一声撞到了坚硬的桌角。她只觉一阵头晕目眩。差点就要晕倒。
然而。她却努力地睁着眼睛。挣扎着站起身來。只觉一阵温热从额头渐渐爬到脸庞。转头看了一眼镜子。只见一股鲜血从额头慢慢流出。然而。她已然感觉不到疼痛。因为。身上最疼的地方。是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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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萧子灵的额头上渗出血來。孟宏煜的心疼得难受。疼得似乎快要窒息了。然而。他只是心疼。却不心软。他别过头去。淡淡地说道:“朕不想逼迫你……你还是……自己喝吧……”
萧子灵不再说什么。她慢慢地走到李昭身边。端起那白玉小碗來。一饮而尽……
药汁苦涩。苦涩中还有一股凛冽的味道。她大口大口地喝着。有药汁从她的唇边溢出。滴在她白色的衣裳上。晕染开來。仿佛一幅淡笔涂抹的水墨画。喝完后。只觉药汁渗进她昨天笑得出血的喉咙里。微微地疼着。她扬手一挥。将那白玉碗摔到地上……
“你……”孟宏煜被白玉碗清脆破裂的声音吓了一跳。转过头去愤然地看着萧子灵。“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她冷冷地说道。然后俯身拾起地上的玉蝴蝶。将那玉蝴蝶狠狠地甩到他身上。他慌忙伸手接住了。萧子灵怆然一笑。声音无比沙哑地说道:“还你玉蝴蝶。”
“你……”她竟然敢这样无礼地将玉蝴蝶往他身上甩。孟宏煜又被气到了。正想开口骂她几声以找回威严。她却已转身往屋内走去了。她的脚步微微踉跄。每挪动一步都似乎费了她很大的力气。或许。这便是寸步难移……
孟宏煜也不想再看到她憔悴疲惫的容颜了。于是冷冷地对李昭说道:“摆驾回宫。”然后。便翩然离去。
他决绝地洠в谢赝房此谎邸K矝'有回头……
萧子灵慢慢地走到床边。脱了鞋静静地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感受头痛欲裂的苦楚。然后。认命地等待另一场疼痛。
孟宏煜一走。玉奴便赶紧跑进屋來。只见萧子灵闭着眼静静地躺在床上。玉奴一把抓起萧子灵的手。流着泪说道:“小姐。您感觉怎么样了。这可如何是好啊……怎么办啊。皇上怎么能那么狠心呢……”
“不要吵我……”萧子灵闭着眼睛说道。“你出去吧……让我好好睡一觉。”
“不……奴婢要陪着你……”玉奴抹着泪水呜呜地说道。
“出去吧。”子灵微微怒了。“我不会有事的。”
玉奴这才站起身來。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出房去。静静地候在门外暗自饮泣。
半个时辰后。一股巨大的疼痛像一波一波黑色的浪涛。汹涌澎湃地朝萧子灵涌过來……她紧紧地咬着牙。忍住巨大的疼痛。在心中默默地对她的孩子说了一千遍一万遍的对不起。
小腹一阵一阵地收缩。她疼得忍不住弯着双腿。蜷缩着身子。额头上冷汗直冒。小小的身子忍不住微微地发抖。许久之后。腿间一阵温热。她知道。她的孩子终于离她而去了……
ta走了……ta是被ta的父亲亲手害死的……也罢。碰上一个如此冷酷无情的父亲。假如ta真的來到这人世间了。也必定不会幸福。也罢。还不如早早离去。断了与他的父子(女)缘分。再寻一个普通人家投生。平平安安地出生。平平淡淡地长大。
萧子灵终于忍不住哭出声來。然而。眼中的泪水已然枯竭。她只能沙哑着声音干嚎着。为那有缘无分的孩子哭泣。为那冷酷无情的男人哭泣。为自己黑暗无望的一生哭泣。
玉奴听到萧子灵的哭声。赶紧推门进來。只见她双腿之间一片殷红。玉奴这才相信。方才皇上送來的那一碗药真的是藏红花。原本。她还心存侥幸地期望。皇上只是在吓唬她家小姐而已。洠氲健D鞘腔跽婕凼等缂侔坏牟睾旎ā
“小姐……”玉奴哽咽着。尚未开口。便已泣不成声。她紧紧地搂着萧子灵。伏在她瘦弱的肩上嚎啕大哭。
然而。子灵却已经不再哭泣。她筋疲力尽地将头搁在玉奴的肩上。在玉奴耳畔轻声说道:“奴儿……为我更衣……”
第30章 不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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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夕花堂出來后。孟宏煜便回到乾坤殿。将自己关在书房里。整整一个下午。他什么事都不做。只是愣愣地看着桌案上的玉玺出神为了这枚玉玺。他付出了那么多。童年时失去了自由和兄弟情谊。少年时失去了爱情和信任。后來。他好不容易愿意敞开心扉來爱萧子灵。如今。却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他亲手给她送去了藏红花。他知道。也许自己真的有可能正在亲手残害自己的骨肉。然而。为了帝王的尊严和皇室血统的纯正。他不得不这么做。他认为。只要他愿意。将來他和萧子灵还可以再有孩子。但是。现在她腹中的孩子只要有一丝丝的可疑。那么。就必须除去。
纵使她会恨他。此生再也不肯原谅他。他也必须这么做。因为。他不是平凡的为人夫者。而是一国之君。他不仅仅是肩负着一个家庭、一个家族的使命而已。他还肩负着社稷和万民。
这是孟宏煜的可悲可怜之处。亦是他不能为外人道的苦楚。即使萧子灵不懂。或者懂了而不愿意原谅他。他也不在乎。此生欠她的。就等下辈子再去偿还吧。今生。他只能和她这般又爱又虐地纠缠下去。任她爱他怨他恨他……
日渐西斜时。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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