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着,卜中兴,你这是干什么?”范可欣旋踵奔了上来。“他是国家的要犯,我 们奉命要捉他回去接受审判,他既然愿意束手就缚,你就不能这样杀了他。”
“走开,没你的事,这是我跟他之间的恩怨。”卜中兴打开手枪保险,拉开枪机, 眼中杀机尽露。
“公报私仇?”范可欣难以置信地瞪着卜中兴。“这是你要我们来巴黎找他的主要 目的?卜中兴,你给我说清楚,他是不是那个军火犯?”
“是不是都不重要了。”他得意的笑脸看起来如青面獠牙,丑陋至极。“反正等他 死了以后,要给他安多少罪名都随我们高兴。”
“我都已经在你手上了,何不干脆把你的阴谋一并说出来,让我们听听你有多厉害 、多狡诈、多歹毒。”引诱卜中兴自曝真相,才是杜少桓强忍着不发作不采取行动的主 要因素。
“想做个明白鬼?”卜中兴面露冷笑。“没错,这件案子从一开始,就是我一手操 作,要知道详细内容,就去问阎罗王吧。”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躲在一旁的季筱柔已忍不住要出面制止卜中兴,杜少桓却偷使 眼色要她稍安勿躁。这人,都到了这时候了,他还不怕吗?
“住手!”这声暴喝连原本老神在在的杜少桓都吓一大跳。
“陈姿秀?”
“混帐,”卜中兴一见陈姿秀居然拿枪对着他,立刻大声咆哮。“谁叫你来的?”
“是筱柔叫我随时注意可欣的行踪。”
“你敢跟踪我?”范可欣怒问。
“笨蛋,”卜中兴怒斥。“她叫你去吃狗屎,你吃不吃?”
季筱柔注意到他趁挥动手臂时,按下腰间手机一个号码钮。
“她是头号狐狸精,我当然得接受她的指挥。”陈姿秀满肚子不高兴的问:“你呢 ?你又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我爱上哪就上哪,你管得着吗?蠢猪,把枪放下!”卜中兴涨红着脸,扯着喉咙 大叫。
“筱柔,你怎么说?”
季筱柔经陈姿秀一叫,不得不从橱柜后走出来。
卜中兴乍见她冷艳、帅气的装扮,不觉暗吃一惊。这女人变了,虽然一时之间他还 没来得及弄清她究竟哪里不一样,但他直觉的意识到,有许多迷人的因子被放进她的形 貌五官中,连眼神轻浅转瞬都有妩媚的痕迹。
“为什么找上我?为什么我是狐狸精一号?”她睁睁的瞅着卜中兴,要他把话摊开 来说。
“因为你智勇双全,而且对我有情有义。”
“鬼扯!”杜少桓气得大吼,“他又在设计你,千万别上他的当。”
“哈哈哈,我也许有可能设计夫底下所有的人,但绝不可能去设计一个对我十五年 始终如一的纯情女子。”他定定地凝视一眼季筱柔,接着说:“很抱歉,拖你蹚上这淌 浑水,但,除了你,我别无选择。”
“你说的是真的?”范可欣惊问,她比季筱柔更急迫地想知道卜中兴的心意。
“老天,卜中兴,你真是全世界最会睁眼说瞎话、最厚颜无耻的人。”杜少桓眼中 的星芒难得现出前所未有的狂乱。“筱柔,你不要相信他的鬼话。”
不用听她回答,光看她趑趄不前的神色,杜少桓的心就已经凉了半截。
“如果连你都不相信我,我还能指望谁呢?”
“卜中兴!”范可欣不明所以,怒气冲冲地上前,指着他的鼻子质问:“你老实说 ,你跟季筱柔是什么关系?”
三角习题已够难解的了,这会儿演变成四角题了。
季筱柔尚未花太多时间去伤脑筋,以化解眼前的难题,卜中兴和范可欣便沉不住气 地吵成一团。
令人迷惑的应当不是她和卜中兴的关系,而是卜中兴和范可欣的牵扯。
几分钟过后,法国警方赶来了,费曼地出乎意料之外地出现。
卜中兴和范可欣、陈姿秀统统被带回警局讯问。在费曼的协助下,或许明天一早他 们就能获得释放也说不定。
吵嚷的场面戛然静止,大厅上只留下两双饱合著怒意和歉意的黑瞳。
“请听我解释……”
“什么都不必说。”杜少桓黯然地打断她的话。“我累了,你也早点休息吧,楼下 有间客房,晚安。”
“我们不是说好了,要找出真相的吗?”季筱柔情急它抓住他。
“只是这样?”杜少桓逼视着她的眼。“你心里真的没有其他的想法?”
“没有,我……”她难掩心虚地把眼光移向一旁。“我以人格保证。”
“好,”他紧紧盯着她两簇璀璨的星芒。“我就再相信你一次。”
“陪我喝杯酒。”见他稍趋舒缓的面孔又凝结起来,她赶忙解释,“即使错爱,我 也该有伤心的权利吧?”投注了长达十五年的感情,不是说放就能放的。
他冷冷地睇视了她好一会儿,无言地从酒柜里取出一瓶白兰地,意味深长地觑向她 ,一抹仍隐含愠怒的笑魇浮现。
“你可以借酒浇愁,但不要妄想我会安慰你。”
她原本十分沮丧,这时突然松开眉眼,伸手接过他递上来的半杯酒,仰起头就往嘴 里灌。
“你……你这个……”杜少桓一时找不到词汇,好责备她愚昧的行为。“呆瓜!”
面对他的讥讽,季筱柔并不光火,她继续自斟自饮,苦出两行清泪。
为了避免亲手掐死她,杜少桓推门走出大厅。夜色中急不择路,直到被一条垂在地 上的枯藤绊了一跤,才惊觉已经来到小山坡。
小山坡上传来唧唧的虫鸣,他双手枕在脑后,靠着老榕树的树干,怀想那一年绑着 两条辫子,活泼可爱又凶悍的十二岁的她。
季筱柔家和他家隔着一条小河,两家各有不为外人道的遭遇,同样来自于非常清寒 的家庭。在那个纯朴的年代,那种不成熟的相互敌视,正是爱苗迅速滋长的源头。
季筱柔的父母死得早,由外公外婆一手带大的她,经常被同学、邻居欺负。她一定 忘了,每回寡不敌众,在紧要关头出面搭救她的都是他。
当然,他和她也打过架,原因是她不要他鸡婆帮忙御敌,她从小就是一个很不知好 歹、很恩将仇报的坏女孩。但,他就是喜欢她。
小学毕业以后,她顺利地一路念到大学,而他则经历了颠沛流离,尤其是早些年一 个人在巴黎求生存的艰辛,那真不是人所过的生活。
太早历经人世炎凉,太晚坚持曾经所爱,芜杂的、纷乱的、气盛的青春历历穿过脑 海,山坡上的他忽觉冷极了,欲语无人能憧。
他坐起身两手紧紧横胸环抱,神伤地俯瞰山下,忧心季筱柔这时候大概已经醉得不 省人事。
正要起身赶回去劝阻她,背脊后陡地搁上来两条胳膊,环住他的颈项。
“你什么时候上来的?”好呛鼻的酒味,她该不会把整瓶的白兰地全干掉了吧?
“你发呆,傻笑的时候。”小脸一枕上他的肩头,沉重的眼皮就自动阖上,发出均 匀的呼吸声。
睡着了?“喂!”这女人居然就这样堂而皇之的去梦周公!
破晓时分,寒风凛冽,怕她着凉了,他蹲身将她抱起,走向前面的小木屋。
“这是我最后一次关照你,听到没,最后一次,以后你休想了。喂,你听到没?妈 的,竟然敢给我睡得那么沉。”
杜少桓斜坐在床畔,一只胳臂被季筱柔抱得死紧,说什么也不肯放。
“你睡了吧,我到外头打几通电话,顺便交代少琪一些事情。”见她因酩酊而泛起 两朵红云,将水颊晕染成动人的加州樱桃,他内心其实是很波涛汹涌的。
“不要,你陪我一起睡。”眨着迷离的双眸,她脱出常轨地豪放了起来。“如果你 真的要我的话。”
“你醉了。”趁人之危非君子,他要的是洞房花烛夜,是两情相悦的缠绵悱恻。
“不,我从来不曾像此刻这般清醒。要了我吧,少桓。”
第一次她用软侬的语调叫唤出他的名手,杜少桓心旌一阵荡漾。
他用尽全力抱住她,整个身子覆在她身上,缱绻的光源如同魔幻的蛊惑,牵引着他 俩激越的情愫。
衔接暗夜与曙光的方舟,悄悄潜渡至小木屋内,翻搅着教人难以抗拒的动情激素。
他俩褪去衣裳,迫切地叠拥一起,在吮吻和爱抚中竭尽全力地取悦彼此。
季筱柔悚然地睇视着伏在自己胸前壮美雄健的背脊,感受他每一个急躁的举动所带 来的惊心销魂。
她不由自主地把自己完完全全地交给他,任由他随心所欲地主宰一切。
当他一口含住她浑圆上的蓓蕾时,她几乎要惊叫出来,十指穿入他的发梢,紧紧托 住他的后脑勺,努力让自己不要表现得太幼稚,太无知。
和她一样忍抑不住亢奋的情绪,杜少桓口中发出如梦般的呓语,守了三十年的清规 ,竟在她藉酒装疯的诱引下,荡然无存。
款款摆动腰肢的她,眯着一双醉眼,发出痛楚但快乐的呻吟。
“不,不要!”骤然的疼楚,令她陡地怵心颤然。
他却更猛烈的挺进,把所有的绸缪欢爱推向极致。
季筱柔倦极累极地摊开四肢,起伏的胸脯示明她仍不停喘促。不知为了什么原因, 她忽地觉得好想哭,狠狠的大哭一场,然后,眼泪便顺着两颊潸然而下。
当杜少桓翻过身子,温柔地捧起她的脸,乍见那片晶莹的泪光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
“你这是……后悔?”
又干又涩的喉咙让她发不出声来,只能怔怔的望着他。
“你真教我失望。”杜少桓没给她解释的机会,起身抓起床边的衣服,悍然走出房 门。
第八章
回到马黑的住处,意外地所有的人都在,范可欣、陈姿秀和另两个不知名的东方男 子。费曼不知动用了什么关系,居然让法国警方无条件将卜中兴和范可欣给释放。
本以为卜中兴见了她,纵使没有满怀歉疚的找说词加以解释,至少也该说句对不起 ,岂料他竟劈头就是一迭连声的责备。
“你到哪里去了,现在才回来,知不知道我们等了你一整个晚上?这么不守纪律, 怎么完成任务?”
哇,他打官腔的本事真不是盖的溜。
季筱柔厉眼相向,嘴角挂着冷嘲。
“怎么?不服气我的指责?”卜中兴恼羞成恶,见了谁都骂,当然最倒楣的还是陈 姿秀,台风头到台风尾全部从她身上横扫过去。
“继续啊,让我看看你有多无耻、多卑鄙!”季筱柔大剌剌的拉过一把椅子坐下, 右脚跷起,两手环抱胸前,一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态势。“卜中兴,你不只是个奇 葩,还是个人渣。”
“你说得对,季筱柔,全世界就你最了解我。”卜中兴的笑容傲慢乖张,但才咧开 嘴,顷刻即化成满脸的悲愤。“你果然被杜少桓收买了,爱情和金钱你选择了后者,快 乐吗?告诉我,他用多少钱买走你坚守了十五年矢志不渝的情操?”
嗄!做贼的反过来喊捉贼。季筱柔不得不佩服他城府之深,心思之歹毒。
昨夜、今晨的怒火一涌而现,她摇摇头,悲哀的说:“卜中兴,算你厉害,我斗不 过你,但也不屑再和你为伍,我走总可以吧?”
她灼灼的目光令卜中兴不寒而栗。大概是意识到方才讲的话过火了些,他忙抢一步 拦在她面前。
“原谅我一时情急失言。”在季筱柔挟带利刃般的回视中,他艰难地吞了一口
唾沫。“也许我昨晚的话让你产生了一些误解,我将来可以慢慢跟你说明,但是杜 少桓的犯行却是不容置疑的。”
季筱柔紧抿着双唇,犀利的双瞳一瞬也不瞬。
见她怒意未消,卜中兴又自言自语起来,“我知道这三天来,你几乎天天跟他在一 起,或许你已经查出当年他为什么偷渡到法国来,又为什么能在短短几年内,摇身一变 成为亿万当翁?
“要是没有八成以上的证据,你以为法国警方为什么愿意释放我们?”他继续鼓动 三吋不烂之舌,说服她,“杜少桓连警务人员都能收买,你想我怎么不怀疑到你?季筱 柔,也许我判断错了,你并不是那种人,我跟你道歉。你要半途退出我也不反对,但是 奉劝你,千万别再和杜少桓厮混,以免受到他的牵累。”
在一片噤声中,她蓦然看向陈姿秀。
“我也不清楚,但法国警方的确告诉我们有一名台湾来的军火犯藏匿在巴黎。”
“我们跟你一样,都急着想知道真相究竟如何。”范可欣也开口附和。“不如,我 们都先把之前的成见抛开,大家合作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假使杜少桓真是被 冤枉的,不也正好可以趁此还他一个清白?”
季筱柔感到彷徨,完不完成任务已经不重要了,眼前考验她的是该相信杜少桓还是 卜中兴?
卜中兴不是好人已无庸置疑,但杜少桓到底是不是军火犯,则有待进一步追万一… …老天,为什么在她交心又交人之后才给她出这样的难题?
他庞大得难以估算的财富确实启人疑窦,在巴黎开设任何店面,想必都需要极大一 笔资金,他的钱是怎么来的?
是杜少桓亲口告诉她,他在混帮派,是角头,也是十大枪击要犯,当时以为他只是 信口胡语,开玩笑罢了,但或许……“好吧,我留下来,但我不接受任何人指挥,也不 是狐狸精专案的一分子,事情一旦水落石出,立刻走人。”她抛下众人错愕的眼神,大 步拾级上楼。
“你如果要留下来,就必须接受我的指挥。”卜中兴的话大声的从后头窜进她的耳 朵。
季筱柔倏然停下脚步,却没转过身子。“很好,那么限你在今天以前,把一百万存 进我的帐户。”
此言一出,大厅内所有人的眼光马上投射向卜中兴,等着他作出回应。可,他啥话 也没说,只是愠怒的把嘴唇抿成一直线。
“喂,好歹说句话好吗?”赵建明和张志朋陪杜少桓坐在餐厅一角喝闷酒,已经三 个多小时了。
为了帮他疗伤,张志朋还特地点播陈升的“我喜欢私奔和我自己”,但瞧他空洞的 眼神,显然一点兴趣也没有。
自从那天季筱柔来过以后,他就不时呈现这种面无表情、怔忡恍惚的德行,搞得“ 全家”上下都跟着他一起魂不守舍。
“她拒绝你又不是第一次,以前你不是都潇洒挺过来了吗?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赵建明受不了这种沉闷的气氛,从刚刚就牢骚不断。
“你少说几句行不行?”张志朋又帮杜少桓斟了大半杯酒,他知道他们这位老同学 兼大老板不想说话的时候,就是追问一百次也不会得到任何答案,只有酒能让他“放下 ”,让他比较容易掏心。
“我跟她之间算是完了……”一句话未竟,杜少桓复垂首沉吟,赵建明和张志朋分 坐在他两侧,都见到他眼光中汹涌汇聚的泪水。
即便是男人,也常会在冷不防的时候,突然感情决堤,更何况他是个那么念旧又多 情的人。
张志朋望着他,觉得应该讲几句话加以安慰,但嘴唇才翕动了一下,又紧紧的闭上 。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与其说些无关痛痒的话徒增困扰,还不如静静的陪他一起忧 伤、一起喝醉要来得够朋友。
窗外下起不寻常的暴风雨,杜少桓像是忽地被惊醒,忙移步至纱幔旁。
落寞消沉的他,背影依然是那样地英气逼人、气宇昂藏,他双手负在身后,文风不 动地凝视着屋外滂沱而至的雨滴。
不久,窗外雨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