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那么多干嘛?好累喔!”
应锡禹没有回应她,但他知道,这个女孩的家境优渥,因此不会懂这个社会上有着太多悲惨的故事。
他安慰她,“没关系,等你再大一点,你就会懂了。”
梁玉晴笑了笑,“那可不一定喔!因为我很笨啊!”
摸摸她的头,“谁说你笨的?我去跟他拼命。”
两人相视大笑,一丝丝亲密的感觉在两人之间流窜,青少年时期的他们,显得无忧无虑。
然而应锡禹这种“你长大就懂”的想法,让他一直没有机会真正的教会她关于做人处事的这堂课,也让梁玉晴愈长大,个性愈无法掌握,到最后,可爱的小公主竟成了骄纵的千金大小姐。
时光继续往前推移,时序递嬗的脚步未曾停歇,老者衰、少者壮,终于应锡禹口中的“长大”来临了。
那一年,梁玉晴大学毕业,家里帮她办舞会庆祝,医学院毕业退伍后进入医院工作的应锡禹也参加了。
二十出头的女人,正是最美好的时刻,梁玉晴也不例外。
优渥的家境与身世让她眼中闪耀着光芒,彷如踌躇满志,世界上似乎没有什么东西是她无法得到的,也没有什么事情是她无法掌控的。
她很美,成熟有致的身材已非当年的小女孩,芙蓉般的面容上镶着如同宝石般的双眸,双颊嫣然桃红,小巧的唇上了蜜。
更有甚者,是她举手投足间的自信强烈得耀眼。她是梁玉晴,是梁家千金,任何人看到她都是恭敬有加。
然而舞会那天,她却非常不高兴。穿好礼服的她,赖在房间里不肯出去。
早就过了七点半,主人翁还没有出现,大厅内已是一片骚动。
梁母与梁父进了房内,看着宝贝女儿还坐在床上,死都不肯下楼来,一旁的仆佣既焦急又无奈。
“宝贝女儿啊!”梁父趋前察看,“怎么了啊?衣服都穿好了,为什么不下来呢?”
“哼!”
梁母看看她一身的礼服,“女儿啊!你看看你多美啊!这一身礼服真是合身,为什么不下去呢?”
梁父好声好气的说着,“楼下有好多长辈在等你,别让大家等太久了,这样不礼貌,赶快下来。”
“我才不管他们呢!我不要下去。”
梁父焦急的看向梁母,“到底怎么回事?”
梁母看向女儿,“小晴,你还有哪里不满意的?”
梁玉晴瘪着嘴,“妈,我找不到可以搭配的珠宝,我不要下去,因为我不想去丢脸。”
看着女儿空无一物的洁白颈项,梁父焦急的大喊,“怎么不赶快去选副珠宝来戴?”
一旁的佣人捧着一个又一个的珠宝盒,盒中摆了一副又一副美丽的项炼、耳钻等饰品,既高贵又美丽,闪耀夺目,让人眼睛一亮。
梁母亲自拿过一副珠宝,“女儿,这一副好不好?蓝色水钻,还有这套祖母绿项炼……”
“妈,这看起来太老气了啦!我不要!”
“这样啊……那一套呢?”
“那已经戴过了。”
“这一套呢?”
“也戴过了啦!”
就这样一套看过一套,数十套珠宝竟然在梁玉晴口中,真的一套也派不上用场,这让梁父与梁母也跟着苦了脸。
“都是你们啦!”梁玉晴抱怨着,“今年到现在都不记得要帮我买新的珠宝,我才会没有东西可以戴。”
而梁父与梁母竟也真的开始赔罪,“对不起、对不起,都是爸爸、妈妈不好,可是今晚……”
“所以我不要下去了,舞会取消好了。”
“不行啦!女儿。所有人都来了……”
“就是啊!随便选一套戴好不好?妈妈明天就去珠宝店选一套新的,今天先将就一不好不好?”
“我不要将就,没得戴我就不参加了,省得丢脸。”
“女儿……”
梁玉晴索性整个人往床上一躺,拉过被子盖住头,铁了心今晚绝对不下去,就这么耗着吧!
心里的不满愈来愈强烈,在她的生命中从来没有不顺心过,每一次她的要求与希望都可以成真,没道理这一次不行。
她可是梁家大小姐耶!
梁父不得已,立刻下令,“去将珠宝店的李经理请来。”
为了避免舞会真的就此结束,立刻帮女儿选购珠宝才是解决之道。不然这个脾气极拗的女儿,可能真的宁可赖在这里,也绝对不参加舞会了。
真不知以前那个甜美可爱的女儿,怎么现在会变成这样?
梁父叹了口气,梁母也叹了口气,一瞬间,对于这个女儿的无力感第一次如此高涨。
过了三十分钟,李经理来了,带了许多的珠宝样式。
梁家是大客户,只要是梁家有请,他都干脆现货带着走,说不定可以马上成交。
梁玉晴兴致勃勃的挑选着珠宝,又过了三十分钟,眼看时间已是八点半,她终于选定了一套水蓝色钻炼,以及其它饰品。
她兴高采烈的在镜子面前装扮自己,梁父掏出支票问价。
“梁小姐真是好眼光,那套项炼全球只有十套,价值四千万元,再加上其它零零总总的,总共五千五百万元。”
梁父眉头也没皱,支票签下去立刻付账。
李经理高兴的收下支票,开心的走人。
只要是梁家的生意,没有做不成的,这对“孝顺”的父母亲愿意为女儿掏出一切。
终于梁玉晴满足的看着镜中的自己,果真是一位娇艳的美人,在项炼的衬托下显得气质更为出众。
“我们下去吧!”梁玉晴拖着礼服裙摆,开心的走出房门。
真好,一切果然又依照她的想法完成了。
梁父与梁母对望,面对这个女儿,生平第一次他们感到不知该如何是好。
梁玉晴来到大厅,那里已经等了很多人,有些人甚至开始有点不悦,这个小女生竟然让这么多长辈等了这么久。
而刚刚传出珠宝商紧急赶来梁家的举动,更让所有人不敢置信,开始窃窃私语。
然而当大家看见梁玉晴出现在大厅时,还是忍不住赞叹,这真的是一个美人……尽管大家已经慢慢了解这个女孩的真实个性。
梁玉晴扫过众人的赞叹目光,但她都不在乎,因为她今晚所有的打扮都只是为了博得一个人的称赞。“锡禹哥,我美吗?”
应锡禹一身西装笔挺,高大的身材与英俊的外貌,即便是站在角落,都可以马上吸引到梁玉晴,甚至是众人的目光。
应锡禹脸色肃穆,不知其表情,看见这个女孩向他走来,他勉强压不自己心中那种诡异的情绪,硬是挤出了一个笑容。“很……很漂亮。”
第一次他不甚真心的称赞她,因为他脑海里一直想着她今晚的表现,内心也不断沉到谷底。
那种几乎可以称为骄纵的表现,那种几乎可以称为奢华的表现,那种几乎可以……老天!他不敢再想了。
这个女孩,这个曾经非常甜美的女孩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任性而骄纵,追求物质享受,那真的是她吗?
“这套珠宝是刚刚才买的喔!很漂亮,锡禹哥,你觉得好看吗?”梁玉晴讨好的说着。
她怕自己无法将最美好的一面呈现在应锡禹面前,所以刚才她才会决定,若是找不到可以搭配的珠宝就干脆不下楼了。
她真的好喜欢锡禹哥,只在意他对她的看法,其它她都不在乎。
应锡禹终于再也挂不住笑容了,他的脸完全沉下,觉得自己应该说她几句,但他从未责备过她,一时间他也说不出口。
“锡禹哥。”拉着他的手,“等一下陪我跳一支舞好不好。”
“……”
“好不好嘛!”
轻轻挥开她,“你父亲在那边找你,你先过去,今晚你是主人。”
“可是……”
“先过去吧!”
梁玉晴看看一直在向她招手的父亲,“那你等一下一定要陪我跳支舞喔!”说完就先离开了。
没有答复她,当然也就没有答应她,应锡禹只是转过身离开这里,心里任由失望的情绪不断沸腾、烧灼。
她是一个让他动过心的女孩,现在也是一个让他失望到了极点的女孩。
当年的梁玉晴只是一个喜欢以自我为中心来看待别人的女孩,但现在,她的眼里只剩不自己,没有别人了。
梁玉晴在舞会前夕只为了找件配饰而大肆购买珠宝的消息传得沸沸汤汤,整个社交界都知道梁家有个花钱如流水的女儿;而梁父、梁母宠爱女儿的表现,也被说成了现代孝父、孝母,总之梁家已成为众人茶余饭后的笑柄。
可是这整件事情中,最难受的当属从小疼梁玉晴到大的应锡禹。
他慢慢的开始自责,认为自己没能让这个小女孩变成一个人格正常的人。有一段时间,他开始不去找她,因为他不敢去找她。
他不确定那个出现在他眼前的人,真的是梁玉晴吗?
那天下午,应锡禹看诊出现空档,一个早上累积下来的挂号病人终于消化完了,偷个空,他为自己泡了杯茶,享受了一丝悠闲。
突然他放下手中的茶杯,顿了顿,这才拿起桌上那一副相框,看着相框内的照片。
那是一张多年前他与小晴一同出游时的合照,那时候的小晴刚上大学,而自己还在读医学院。
她笑得好灿烂、好天真,依偎在他的怀里,而他也紧紧揽着她。画面停格在那美好的一瞬间,好似他可以永远这样子疼爱着她。
可是事实却非如此……
她已经不再是她,变了个模样,他都已经快要不认识她了。
“既然这么想她,干嘛不去见她?”
一道女声传来,应锡禹放下相框,看向来人。此人是大他一届的学姐,名叫沈欣欣,跟着他一起进了这家医院当医生。
“你不是在实验室吗?”
沈欣欣走向应锡禹办公室一角,坐在摆在角落的沙发上,“主持人都不在,我去干嘛?”
这家医院相当器重应锡禹,看重他在医学研究上的表现,特地拨了一间研究室给他主持,准许他在工作之余可以自由运用。
而她只是一个欣赏他的才能,决定跟随他的学姐而已……
“别转移话题,既然想她,为什么不去看她?”
应锡禹叹口气,“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小晴,她……变了很多,好像已经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人了。”
“可是总机小姐跟我说,每天都要帮你挡掉她的电话,她觉得很烦。”她说笑着,可惜应锡禹毫无开玩笑的心情。
或许他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心里的感情,他觉得自己已经应付不了她了,他更怀疑自己真的给得起小晴要的吗?
奢华的生活,那是他办不到的。他是一个医生,继承父母的遗志,希望能够对世人有所帮助,至于自己的日子,他仅求温饱。
尽管医院给的薪水颇高,许多企业也会赞助他的研究,但是他知道小晴过的那种奢侈浪费的日子,不是他所能负担得起的。
情感上,他很想靠到她身边去;但理智却拦住了自己,拼命告诉自己,她或许不适合他……
“可是我觉得,你们都很不负责任。”
一句不负责任的指控,让应锡禹皱了眉头,不解此语从何而来。“怎么说?”
“梁玉晴的父母,还有你,联手宠坏了这个女孩。”
“我……”
沈欣欣严肃说着,“先别反驳我,想想她现在的行为难道以前都没有迹象吗?当以前她出现行为不当时,你们在哪里呢?为什么没有及时的劝诫、立即的纠正?”
应锡禹一愣,心里益趋惭愧。
“那个时候你没有纠正她,现在难道就想脱手吗?她的父母可脱不了手,而你想就此不管吗?”
“我……”苦笑,“你说得没错。”
的确如此,小晴会变成这样,他也要负起责任,他们联手纵容她,等于联手扼杀她。老天!他从不知道自己犯下这么大的错误。
“你觉得,这个人已经坏到无可救药了吗?”
他立刻大声反驳,“当然不是,小晴的本质不坏,很善良,她只是太过单纯了,很多事情她并不是有意的,她……”
“你真的很喜欢她……”面对他微笑,却隐含着一丝苦涩。
应锡禹没发现眼前女人的怪异情绪,只是迳自苦笑,否认不了自己的心思与感情。
沈欣欣站起身,“那就不要这么快收手,帮助她、改变她、纠正她,总比放弃她好。”
“欣欣,谢谢你。”他豁然开朗,脸上露出俊朗的笑容。应锡禹决定找个时间跟梁玉晴仔细谈一谈。
她挥挥手,走出办公室,也带走独属于她的苦闷。全天下大概属她最笨,喜欢一个人,竟然还帮他想办法解决另一个女人的问题。
可惜她这番心思,应锡禹完全不懂,他只是想着该怎么找回那个女孩,找回那个住在他心中多年的女孩……
第二章
只是事情竟在转瞬间出现了改变,人生就是如此,许多事情来的始料未及,却不得不承受。
家大业大的梁家竟然传出了财务危机,不知是这么多年来的挥霍无度,还是什么原因所致,庞大的家产几乎消耗殆尽,如今只剩下空壳,甚至可以说,这几年下来,梁家根本是在打肿脸充胖子。
梁玉晴对于金钱根本可说是毫无概念,二十多年下来只知道她要买东西,自然有人会付钱,这一点对她而言,简直就像是理所当然一样,因此也就可以想见,当她知道她的父亲再也无法负担她的花费时,梁玉晴会有多么的不敢相信。
但是这还是小事情,相较于人命,富有与否真的只是小事情!
就在梁玉晴的父母准备搭机前往美国寻找亲人帮忙解决财务危机时,竟传来更令人悲痛的消息——
梁父、梁母搭乘的飞机在飞往美国途中失事,坠毁在无垠的太平洋中,搜寻人员找了很久,终于找到面目全非的尸首。
梁玉晴的双亲身亡,家道彻底中落,欠下的债务最后也以拍卖豪宅来抵偿,一瞬间,梁家从富豪之家跌落至谷底,而梁玉晴也不再是千金大小姐。
应锡禹找到她时,她正窝在梁家豪宅的角落,四周仆人纷纷收拾行李准备走人,法院派来进行强制执行的人员正在清点梁家的财物。
那个女孩只是面无表情的坐在角落,茫然无助的看着四周,一双眼睛迷蒙,仿佛误入丛林中的小白兔。
应锡禹的心狠狠一痛,怪自己竟然因为自己的情绪,狠着心这么久不来看她,让她独自去面对这么残酷的一切打击。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被保护得好好的,现在一下子从天堂跌至地狱,她怎么承受得起这世事的残忍?
三步并作两步,应锡禹站在她面前,蹲下身,怜惜不已的执起她的手,立即感觉到她在发抖。
梁玉晴一双雾湿的眼睛抬头凝视着他,一见到是应锡禹,强忍的泪水竟在瞬间滑落。
应锡禹心疼的叹息,张开双臂紧紧抱住她,不顾四周人注视的眼光,只是照着自己的心意紧紧抱住她。“对不起……我来晚了……”
“锡禹哥……”她的泪水很烫,身体不停的发抖,显见已经吓坏了。
不能怪她,她这么纤细、这么单纯,世事在她眼中都是顺遂的,一个一直以来都身处于幸福中的人,岂能了解人生其实无常到几近残酷。
原先挂在心里要与她长谈,教导她处事道理的想法都暂且搁下了,现在的她这么脆弱,很多话他都说不出口。
“锡禹哥……呜呜呜……”啜泣声不断,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不停掉落,梁玉晴紧紧抱住应锡禹。
他的出现对她而言实在太重要了,就好像是让她在大海中抓到浮木一般,不然她真的认为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