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棠道:“这些天我左思右想,觉得你虽然在坑里救了我一回,但也没什么好值得我谢的。
“你说说你,从刚出现时起就时时刻刻针对我,躲在我后面看我被狼追,当着我面撬我墙角,处心积虑地要拆散我们夫妻,完了搞半天你还怨错了人,最后连个赔罪都没有,还专门跑过来嘲笑我
“这么一想着,我就觉得你滚得越远越好,如此方能使我眼前清净,一解我心头之恨。”
萧珩阴了脸:“你这什么意思?”
燕棠道:“意思就是我终于逮着机会一报昔年你当面撬我墙角之仇。
“我甚至都已经想好了,以后不管你在哪儿,每年我都要带着媳妇儿孩子去硌应你一回,虽然不方便再揍你,但是我就这么着将你架在火上慢慢地烤,烤到你外焦里嫩那天为止。”
萧珩脸黑了:“有病!”
燕棠笑了下,挑眉端茶。
萧珩盯了他半晌,忽然道:“他让你来当说客?”
燕棠瞅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他便又冷笑起来:“雕虫小技,也想瞒过我?他去了戚家,你跟着就把我给喊过来,我要是猜得没错,你们俩怕是约好了什么吧?”
燕棠懒得跟他废话,直说道:“既然你看穿了,那你是留还是不留?”
萧珩没吭声,一下下地转着手里杯子。
“你又不图什么功业,巴巴地跑到屯营里去,无非是为着避开他罢了。”燕棠道,“既然这么介意,为什么不直接跟他说明白?有什么委屈别扭,直说就行了。”
萧珩别开脸,片刻又转回来:“你不是讨厌我?还帮他说话干什么?”
“我也不想插手,但这是圣旨。”燕棠也轻哼,“我可不是什么不计前嫌的活菩萨,从前你干的那些桩桩件件,我可都记着呢。”
萧珩盯着湖面看了半晌,笑两下,把茶喝了半杯,说道:“我也不是赌气,也不是觉得委屈,只是离开他太久,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这个当爹的亲近了。
“他跟别人的爹还不一样,他是皇帝,我想跟他亲近,还得时刻留意分寸,因为我不熟悉他,不知道会不会触怒他。
“不怕你笑话,其实我还挺想像子煜他们那样,有事没事跟自己的爹坐下闲唠几句的,说什么都好,今儿吃的什么,昨儿去见了谁,前儿在谁家里又碰上了什么有趣的人和事。
“可能没有任何政事意义,但就是透着那种随意亲近,像天底下任何一对寻常又亲近的父子。”
不等燕棠答话,他又把目光抬起来,散漫地直视他:“我知道这对于皇室间的父子来说甚为难得,因为规矩摆在那里。
“但我并不强求日日如此,只是可悲的是我从来不曾拥有过,如今好像也丧失了这种去拥有的能力。”
所以就算明白了昔年事出有因,沈妃的死跟燕棠母子确然没有直接关系,他爹也确然不是厚此薄彼,将他们母子置于不顾,那份生疏的感情总归是像条稻草,缠住人的脚使之无法往前迈了。
“那你出京,是因为无计可施,索性放弃?”燕棠道。
他没有吭声,将梅枝衔在嘴角,轻眯眼看起窗外来。
……
戚家这边,靖宁侯与皇帝已经唠上了。
由于近来皇帝往各武将功臣府上串门的次数实在不少,靖宁侯已然能保持平常心。
“难得今儿皇上和楚王都在坊里,今儿可一定容臣备宴小叙之后再回銮!”靖宁侯笑眯眯地躬身请旨。
皇帝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看了下屋里,说道:“怎么不见缭丫头?”
“她不知道又上哪儿串门去了。皇上您有事吩咐?”
“朕没事吩咐,”皇帝说,“只不过刚才打燕家过来,见随云都瘦了老大一圈,好好一个大元帅,朕瞧着不忍罢了。”
靖宁侯一听愣住:“是嘛?可臣昨儿还听去王府送汤食点心的子湛说他精神头好着呢。”
“哦,”皇帝捧着茶,慢吞吞道:“那敢情是朕看错了?”
靖宁侯:“……”
……
王府水榭里,两轮茶过后庞辉就来请示要不要准备请世子爷他们过来入席了。
燕棠点点头,与萧珩道:“你自己迈不开步,别说是去洛阳,就是跑去天边海角也没用。
“既然问题出在那十七年的疏离上,那为什么不留下来试着往前走走?留下来,至少还有改变的机会。
“你可别告诉我,你真的不在乎。”
要真的不在乎,又何必逃离?
“就算是生疏不会,那不也是可以学的么。想当初我对儿女情长什么的也是一窍不通,闹出过很多笑话,现在也不敢说自己做的有多好,但起码有了努力的方向。
“你怎么不这样想想,也许你爹心里跟你一样忐忑呢?”
第511章 我觉得值
萧珩收回目光,望着他。
“你该不会以为他真的没有办法留住你?而需要我出面?”燕棠直了直腰,“他轻轻松松一句话就能困住你,但他毕竟没这么做。
“我要是猜得没错,他应该连当面提及过这件事都没有吧?这难道不能说明问题?”
萧珩盯着他不动。
燕棠吸气:“你看着我干什么,我说的不对吗?”
“没。”萧珩凝眉:“我就在想,你他奶奶的什么时候变得跟个知心大姐一样了?”
“‘知心大姐?’”燕棠疑惑:“什么意思?”
“就是动不动语重心长拉着人做思想工作的人。”
“你哪听来的?”燕棠越发疑惑,还“思想工作”?这又是什么鬼词?
“前些天遇见个疯丫头,不知道哪来的,一天到晚神神叨叨。”
说到这里萧珩也抻了抻腰,忍不住回忆了一下,然后嗤地笑了起来。
……
皇帝在戚家用过晚饭才回宫,夜里靖宁侯就纠结了。
先前他那番话什么意思乍听是糊涂,细想之下就再明白不过了,这是让他把人给还回去呀!
虽然说留着住了这么久了,也知道差不多该松口了,可总想着还能再拖拖,这会子竟然他皇帝陛下给点破了,总归不能再回避了。
一晚上便长吁短叹,叹得沈氏忍不住在床上踹了他两脚。
燕棠这边宴散后也收到李芳的传话,对戚家这边有数了,便也把跟萧珩的谈话如实让传回给皇帝。
翌日早饭后,戚家果然来人传话了。
叶太妃高兴非常,着云嬷嬷带着丫鬟去戚家接人。
燕棠闻言也拄着拐往坊间来了。
戚缭缭清早起来就从沈氏处得知了靖宁侯要放她回去的消息,三两下把饭吃完,就着红缨去取斗篷。
沈氏她们都聚在她屋里。
云嬷嬷笑道:“我们太妃说了,这些日子有劳太太们照顾,两家住这么近就是好,走动得多,关系也比寻常亲家们要亲。
“太妃还说,王妃回去后想过来就过来,想在哪儿吃就在哪儿吃,不必拘着,也请太太们不必拘着,随时可过府吃茶。”
沈氏笑道:“劳太妃操心了,跟她说,我们姑太太年纪轻,不懂事,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请她担待。”
“太太哪里话。”云嬷嬷笑着,就来搀戚缭缭。
众人走到垂花门下,门房就来说:“小姑老爷来了。”
说着,燕棠就拄着拐跨门进来了。
恰逢靖宁侯和戚子煜兄弟一行也都出来了,随使家丁们上前搀扶。
燕棠摆摆手,跟众人见过礼,就温声跟戚缭缭道:“缭缭,我接你回家。”
戚缭缭提着裙子快步过来,抱着他胳膊,眼酸酸地笑话他:“还拄杖呢,真像个老头儿!”
燕棠抬手往她脑门上轻弹了一蹦指。
众人瞧见他们俩,也相互间笑着颌起首来。
阳光刚刚好从院里大树枝桠里射透下来,金灿灿地照在地上,连拂面的微风都透着暖意。
……
到了腊月,戚缭缭的肚子就跟吹皮球似的见天长大了。
燕棠也在这个月里弃了拐杖。伤口都已经愈合了,除去肋下动了筋骨还需吃药将养,腿上各处已无碍。
擅长跌打骨伤的太医预估一年之后足可完全恢复,并且重拾所有兵器。
而庆功宴终于也在这个月的中旬如期举行。
同时举行的还有给所有功臣将领的赦封。
上晌在乾清宫,皇帝钦点兵部尚书宣读了圣旨,燕棠免去镇北王爵位,钦封世袭定北王,恢复他的父姓,并赐名泓,同时追封其母荣氏为忠勇王妃。
同时赐王府田禄,掌中军都督府都督之职。戚缭缭同时改封定北王妃。
原先以为燕棠将袭段鸿飞的爵被封忠勇王,后来太子妃告诉,皇上如此决定是为了区分他父子二人的功绩,戚缭缭仔细一想,倒也觉出一片苦心。
燕袭封镇北王爵,与程敏之邢烁等各赐正六品昭信校尉。
邢小薇也被赐封同等官职。
蓝明仙被赐正五品武义将军。
大殷自本朝起又开始有了正式女将,为后世的巾帼谱奠定了基础。
余者靖宁侯等老将们都有提职或加授。
更值得一提的是,徐坤依功被赐为了正二品龙虎将军。
容慧仍在监牢里,而徐坤则是回京之后未久则被放了出来,如今仍带着儿子住在原先的宅子。
按例徐坤与容慧解除婚姻契约已甚符情理,但朝廷迟迟未有接到徐坤的诉求。
下朝后便是宫宴,戚缭缭远远地见着他临湖立着,背影萧索了不少。
孕期长了的缘故,她经不住累,宴后先告退出宫,在承天门下却又遇见他了。
鲜衣怒马,扈从如群,比起最先给她的印象来又增添了几分让人仰视的气度。
这次她下了轿,上前打起了招呼:“徐将军。”
徐坤也下了马,看了她一会儿,上前来行了个礼。“王妃。”
戚缭缭原想跟他聊聊容慧,容慧虽然罪不可赦,可血缘上她终究是燕棠(段泓)的姨母,而徐坤而是他的姨父。
但真到了打完招呼这刻,想想又并没有什么可说的,因为说多了都显得那么多余。
反倒是徐坤先说起来:“过些日子,我想去钱塘看看。”
“?”
“我想去若水住过的地方看看。”徐坤道。“我总觉得那段时间应该是她过得最开心的时候。”
戚缭缭默然未语。片刻道:“日后,将军是怎么打算的?”
“我不需要什么打算。”他说道:“她是我的妻子,她犯了罪,要受罚,我等她便是。”
“可她将来即便出来也是个罪妇身份”已经配不上他。不是她拘泥礼法,而是事实如此。
“那有什么关系,她不再嫁,我不再娶,我们一家三口还是能在一起,不过是换种方式。”徐坤平静地说。
“她于你们、甚至于朝堂来说是罪人,于我和我们的儿子来说却不是。
“旁人只看得到她的不好,但我们在一起那么多年,点滴朝夕,有很多旁人不了解的过往。
“旁人怎么看不重要,对我们父子来说她是值得的,这就够了。”
戚缭缭对他这番话竟很服气。
他策马离街时,她还目送了他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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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2章 你怨他吗?
皇帝太子还留了燕棠他们几个近臣在乾清宫说话。
“这建王府的事情,你自己有没有什么想法?”皇帝问燕棠。
燕棠道:“臣谨遵皇上旨意。”
皇帝挑眉:“那朕可就东南西北城随便指地儿了?到时候跟泰康坊相隔十街八巷的你可别怪朕。”
燕棠迟疑了。
燕和靖宁侯闻言都有点着急。
太子笑起来。问戚子煜:“子煜有什么想法?”
戚子煜道:“回殿下的话,臣觉得,就我家小姑姑和王爷那性子,搞不好三天两头得闹出些事来惊扰圣驾。
“依臣之见,倒不如就近找片地儿建府,如此有什么事情我们自己处理处理就完了,免得给皇上和太子殿下添麻烦。”
靖宁侯拢手冲他儿子投去赞许的一瞥。
皇帝道:“可泰康坊那片也没什么空地了呀。总不好让朕干出那驱赶百姓的事儿来。”
燕忍不住上前:“皇上,其实我们家房子很大的,别说住多我大哥一房,就是住上他们往后三代人也绝不会挤,要不咱就不分开了,还是住一起吧!”
“那也不像话。”燕棠含蓄地瞅了眼他。
他自然是不想与他们分开,可他如今已得荫封,还住在燕家就没道理了,就是他和叶太妃答应,别忘了他们家还有个二叔燕达宁呢,到时候惹出些别的事来,也是划不来。
“可我不想跟你们分开呀!”燕声音里透着委屈。
燕棠也没辙,只好看着皇帝。
皇帝就道:“前些日子武宁伯杜襄上了道折子给朕,大意是想请朕从中做个斡旋,跟戚家还有缭丫头和解。
“为了显示他的诚意,他肯把在泰康坊的那所宅子地腾出来给定北王建府。他们再将桂花胡同的老宅按规制翻修为伯府。
“朕琢磨着杜家那宅子外后排那片几亩地,建个王府也差不多了,就看你们的意思。”
这下倒让众人惊讶了。
打从校场那回之后,杜家与荣家同吃了个大亏就没再有什么动静出来,不想倒在这个时候冒了头。
燕棠与靖宁侯交换了目光,就道:“这事还请皇上容臣回去问过缭缭的意思再回复。”
皇帝点头:“这倒不急,想来你母亲没抱着孙子之前,也不至于会急着赶你们出门。”
众人皆笑起来。
燕棠兄弟回府来的时候,戚缭缭正在叶太妃房里唠嗑。
见他们俩回来少不得又聚着说了阵皇帝的提议。
“杜家能上这份折子,倒的确是想跟你们和解了。就看你怎么想?”叶太妃望着戚缭缭说。
戚缭缭细想了下,说道:“我没有什么意见,毕竟我该讨的都讨回来了。能留在泰康坊住当然好。”
杜若兰烂透骨,杜若筠也跟着使坏,但那段已经过去了,杜家也不可能再傻到跟他们做对。
如今上折子腾出杜家这块地给他们建府,一是为了投诚示好,二则其实也是不好意思再在坊间住下去了吧?
自他们丢了差事,家里那两姐妹如何被兄嫂嫌弃的传闻可时常有之,而反观其他人家,家家户户和睦兴旺。
如此这般,便连在坊间出入都越发没脸了,又哪及顺手送出这人情,借机搬出坊去来得体面?
如此旁人不会想到他们是住不下去了才搬出来,且他们日后跟戚家段家以及燕家人见了面,还能搏个笑面,再合算不过。
而于戚缭缭他们来说,既不用再跟杜家做邻居,又能够如愿留在坊中,自然也是好事。
叶太妃听闻,便也笑道:“这回也不知道他们家谁出的这主意?倒总算是通透了一回。”
燕棠也笑道:“那我回头就让庞辉跟杜家去交涉交涉,看看他们出价多少,咱们再去回复皇上。”
赦造建府的费用由朝廷出,不必他们操心。
事情很快就有了答复,三日后,这事儿便成了。
瑞雪里迎来了新春,这一年的京师显得格外热闹。
燕棠与戚缭缭正月归宁,赏钱赏到手软,因为除了戚家一众人,还有左邻右舍前来凑热闹的那些。
行赏的时候戚子煜直接躲去马厩里了,结果被程淮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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