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笑了下:“如果你跟蓝姑娘事先没有那段,有人给你们俩说媒,你会甘心吗?”
戚子煜摇头:“当然不会!”
要不是为了等一份父母之间的那种缘份到来,那他又何必等到二十岁出头才订亲?
“这就对了。”苏沛英道,“本来因为父母亲不和睦,我只想图个安稳。人各有志,冯小姐有自己的想法,所以拒绝我,这也正常。
“本来就是没有缘份的两个人,我现在已经不觉得委屈,如果是为了斗气而议婚,就变味儿了。”
他不拒绝相亲说媒,但是以“争气”为目的而急着议亲,也没那个必要。
戚子煜设身处地地想了想,竟然被说服了。
便也舒服地窝进椅背里,说道:“那我可松口气了,你不知道我母亲先前一副今儿要是你看不中个姑娘就把我给踢出去,把你换进来当亲儿子的样子。
“太妃也是左叮咛右嘱咐,你都不知道我责任多么重大!”
苏沛英笑着冲他举了举杯。
下晌还得当差,宴会后该散的各自就得散。
太子为着在纳侧妃的事上反被动为主动,近来时间多放在公务上,于是詹事府也别想轻松到哪里去。
在詹事府停留半晌,出来路过那日街边伙计们扯嗓吆喝的茶馆,苏沛英忽又想起那日在这里听到楼里有说戚子煜他们这些勋贵子弟轶闻的,便就折身进了去,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他刚坐下紫瑛就认出他来了,连忙挎着篮子上来:“公子。”
苏沛英抬头,目光微顿之后,也认出她来:“是你。”
他打量她,只见她换了件半旧的玫红夹袄,之前头发低垂有刻意遮掩面容的意味,今日却梳得整整齐齐,利落了不少,而且说话也大方了很多。
要不是她挎着的篮子里针线活儿让人印象深刻,他还不见得能认出来。
“是我。”紫瑛深深点头,把篮子放在桌上,拿出一堆的荷包扇套什么的出来,“我几乎日日在这里等公子,也没有等到您来。
“这些东西您挑挑看,可有看得中的?您若是没有看中的,我也可以把钱找回给您。”
苏沛英笑了下,挑了只绣着松叶的扇套,又看向她:“你遇到什么事了?”
“嗯?”紫瑛心里微惊。
他指了指她的眼窝。
紫瑛脸上一阵热,方才的确是被谭子韶给气得背地里哭了一回,没想到这么显眼。
“是有什么难处吗?”苏沛英问。
虽然他自认不是个登徒子,但无可否认,面前的少女的确生得很是出色,处于她这样的年纪,又总是独自在外头闯荡,会遇到不平事似乎不会是什么意外的事情。
紫瑛抬头看向他,最终摇了摇头:“不值当提及的。”
来自于陌生人的关心虽然温暖,但她也没有逢人便诉苦的习惯。
苏沛英也没有强求。不过看到她那双白皙但是针尖又莫名粗糙的手,又忍不住道:“你不是本地人。听口音像是陕西那带的?”
“陕西乾州。”紫瑛道。
“怎么会来京师?”
虽然她在努力讲官话,可口音里还是带着几分地方口音,可见来京师不久,还未来得及同化。
紫瑛被戳到痛处,挑扇套的动作就慢下来:“家中遇到了点变故,进京来寻人。”
“找什么人?可有下落?”苏沛英思量着,凭他世家京师的便利,替她找个人兴许不会是难事。
紫瑛掐着手里扇套,摇摇头:“已经找到了。公子,您看这几个扇套合适吗?”
苏沛英目光自她脸上挪到扇套上,点点头:“就它们吧。”
“那荷包呢?您要不要也挑几个?”
苏沛英接了扇套过来,看着方用料不算太好,但是绣得极为精细的两行诗词,扬眉道:“这字是你写的描底?”
“……是我写的。”
苏沛英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
之前既猜她是没落大户家的女眷,那么除去她的举止之外,读过书好像也不算什么顶意外的事情。
但是这字确实写的好,如果不是用心练习的人,不会有这样的功底。
都说字如其人,看到人再看到字,这印象便就鲜活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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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欢(15)
一个能有条件长时间静心习字的女子,怎么会沦落到在街头卖针线为生?
苏沛英对这个素昧平生的少女,竟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好奇心。
不过他适时地中止了它,把本已拿在手里的几只荷包放回了竹篮,只攥着那扇套道:“字写的不错。以后再有这样的针线,我再来挑。”
紫瑛倒是也松了口气,做针线活儿出来卖也得成本的,由于手头拮据,之前只能上街头裁缝铺里买边角碎料回来做,所以除去技艺本身,其余着实是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
拿出来让他挑,也是硬着头皮,他便是肯挑,也不见得就是真看上了,还是捧场的成份居多。
而他居然夸她的字写的不错,还说以后再有这样的再来挑,这就让她的回报变得有价值起来。
毕竟,她虽然缺钱,但也确实希望付出和收获是等价的。
别人吃了亏,她也不安。
想到这里她心里就有了小小的振奋:“好。那就这么说定了,三日后这个时候,我再在这里等公子!”
说完她舒气笑了下,又说道:“不过公子您要是忙,等您闲的时候再来也成!我会每天过来的!”
苏沛英看到她这样轻松释然的笑,不觉也弯了唇。
……
顾小霜跟着于春到了孙家,只有许灵莺在。
原本以为孙彭那样年纪的大太监是的,她现如今已经知道自己究竟傍上个多大来头的东家了。
这个孙公公居然是与司礼监并驾齐驱的御马监的提督太监,而且还是自皇帝还是王世子时就跟随他的近侍,所以本以为他这样年纪的太监,夫人定然也不会年轻了,却没想到竟然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子。
关键是,她看上去还很亲厚还好说话!
“我腿脚不太方便,出门不多,你不会有太多事情做。大多数的时间陪我唠唠磕什么的就成了。所以也不知道会不会介意酬劳太低?”
许灵莺交代完日常事务便问起她来。
“不会的,公公和夫人肯赏识在下,是在下的荣幸!”
顾小霜忍不住一阵感动,让她差点高兴得跳起来的每月十两银子的报酬,人家却还担忧着会不会太低?这大约就是达官贵胄的眼界了。
许灵莺微笑点头:“公公政务繁忙,白日不在府里,晚上他回来了,你也可以回去了。
“当然,如果你想留在府里住,我也可以着人安排房间出来。
“另外,由于府里偶尔也会有女客来访,所以有些必须熟悉的礼仪,回头你得熟悉一下。”
古代人内宅规矩,顾小霜在顾家这一年已经做到了心中有数。
不过她初来乍到,掩盖锋芒总无错处,因此颌首答应便是。只是住就不在府里住了,紫瑛那里她怎么可能撇得下。
“如果没有别的什么问题,今日起就可以上任了。”许灵莺最后说。
顾小霜觉得这位孙夫人挺和气的,也不像是心眼多的样子。
但不知为什么,她看起来有些心事重重的,跟她所处的位置有些不匹配虽然没有任何人明说,但她看得出来,孙彭对这位年轻的夫人是很尊重和宠爱的。
所以按理说她应该很雍容自如才是,可是看起来她就是为着什么事情放不下一样。
这种事情她不会多嘴。做人下属最重要的就是时刻管住自己的嘴巴,这点职业操守她还是有的。
傍晚孙彭刚到府,后脚许灵莺就派小丫鬟跟她传话可以退班了。
回来路上她买了些菜,打算今日好生庆祝庆祝,胡同口遇到阿布,得知今日谭子韶居然来过,便拔腿飞奔回了家,将正在挽袖淘米的紫瑛拉到了一边:“那畜生来干什么?”
紫瑛因为下晌被苏沛英肯定,心情已经没那么糟糕,闻言顿了下就继续捞米进锅:“他大方得很,甩给我五十两银票,限我十日内带着阿吉回乾州,这辈子也不要上京师来。”
“这畜生!”顾小霜一拳砸在灶台上。
“别气了。”紫瑛将锅架上炉架,让阿吉烧火,然后接过她手里的菜整理起来:“今儿是你新上任的高兴日子,咱们别因他坏了心情。
“你买了豆腐和鱼,我们可以做鱼头豆腐汤!”
顾小霜见她兴致勃勃张罗起饭菜,心里叹着气,把菜夺过来:“行了,你歇着吧。就你做的那豆腐汤,我吃了得三天都吃不下饭。”
紫瑛厨艺确实不行。便也不推辞,拿着菜来洗,边说道:“说起来顾家比我们林家可气派多了,出身封疆大吏府上大小姐的你,怎么也会做菜呢?”
她在顾家不受宠她当然是相信的,但是她那么不受宠,却还有机会修习厨艺,这就少见了。
而且他做的很多菜式都是很新奇,比如说土豆切成丝加上醋来炒,而不是切成大块来炖或煮。
而鱼的话她也多是用来做汤,加一些平常极少会搭配到的蔬菜,虽然是家常口味,可是搭配着看起来让人耳目一新,味道也很足。
“偷着学呗。”顾小霜说。
作为一个独立又自主的部队军人,怎么可能连菜也不会做?野外实战的时候常常也要自己开锅做饭。
先是能吃就行,后来慢慢琢磨着,也就喜欢上了,毕竟妈妈早逝,爸爸和继母有了新的孩子,这样的她总少不了有孤独的时候。
“对了,”麻利地把鱼拾掇干净之后,她又说起来:“姓谭的那家伙太过份了,我觉得你不能这么被动,还是得想办法让他受点教训才成。
“不如这样,你去把事情跟左晟直说?就算是不能把谭子韶怎么样,好歹也让左晟心里头有个数,知道他是什么人,别什么便宜都让他给占了。”
林家虽然人丁不旺,在乾州却也是有头有脸。林父生前是正五品,真正的天子门生,被谭子韶欺侮,委实让人心下难平。
紫瑛择着白菜:“你说的我不是没想过,但别说我根本没法接近左晟,就是接近了,他也根本不会信突然冒出来诬陷他准女婿的我。”
顾小霜默默地在鱼上开刀,终究也只有叹气。
这就是草根与仕人的区别,谭子韶虽然算不上高官,可他有功名,便也算有恃无恐了。
合欢(16)
太子妃早上亲手做点心的时候,顶不过女儿缠,也让蒋青送了一份到偏殿里。
太子心情豁然开朗,爽朗的笑声像是长了翅膀,飞遍了东宫。
于是就连早朝后的议事也显得格外顺利,气氛好得只差没彼此捧杯茶来和几首诗了。
苏沛英在座,冯凌也在,议事的时候看不出什么,到了出宫,冯凌就在午门下等着了。
既觉得人各有志,也不曾再介怀冯小姐什么,苏沛英看到冯凌目光直落在自己身上,就也还是停了停。
冯凌跟他招了招手,叹气道:“下晌去临渊阁喝杯茶?我还有封存好未开罐的今春的毛尖。”
苏沛英不觉得这个时候再跟他保持密切私交是个好主意。“下官已应楚王殿下之约出城,不敢推拒。”
冯凌知道萧珩跟泰康坊人交情好,点了点头。
等苏沛英走后,长随道:“苏公子是晚辈,老爷何须如此抬举他?”
冯凌望着远去的那颀长背影叹气:“你们知道什么?莫欺少年穷啊。”
先不说苏家是有底蕴的世家,只说苏沛英自身。自家女儿因着莫名其妙的理由不答应再议婚,他苏沛英除去当日丢下那席不软不硬的话之外,到如今为止也未曾传出半点中伤冯家的言语。
要知道他其实已经是做好了准备的但多日过去,街头除去再度传来他开始议婚的消息,没有任何别的动静。
由此可知这年轻人不光是才学过人,胸襟之广也可见一斑。
而越是如此他就越是惋惜,因而不惜放下身段主动交往。
只不过遭到他拒绝也是在他意料中的,他若不这样,仿佛便当不起他那一身傲骨。
苏沛英回到衙署,坐在案后回想着冯凌的邀约。
纵然他不觉得跟他保持私交是好主意,但也架不住人家是真欣赏他,把他当晚辈看。
再者大家同在东宫做事,若是生出龃龉,倒是容易给人钻空子。
眼下太子正在经历文官们给予的炼狱呢,于大局想,他不能因私事而拖他后腿。
所以过了这阵子,等风波平去,少不得还是得该如何便如何。
“谭大人。”
门口衙役的声音拉回他的思绪,他抬眸看了眼跨门进来的谭子韶,拿起案头的校本看起来。
衙役很讶异今日的谭子韶居然只淡淡嗯了一声便当是应了他,要知道以往每次他都是所有大人里最亲和最没有架子的,不由多看了两眼他脸色,只见阴沉沉的,也不似往日轻快。
谭子韶落座后便溢出一口气来,揉了揉眉心又翻开面前一本簿子。
林紫瑛突然来京的事令他伤了些神,原以为他连哄带吓的丢出那五十两银子她必会听从,哪料到她软硬不吃。
虽说她拿不出证据证明他们之间有婚约,也无法提供林家资助他多年的证明,可她若不走,终究是个隐患。
若他已经跟左家小姐成亲了那还不怕,左晟即便是听信了这番说辞,总也不可能让他女儿休他另嫁。
眼下没成亲,变数太大了。
“谭大人,吴学士着小的来问《秦史》第三卷校正得如何了,方才皇上也在过问这件事。”衙役道。
他扫了眼桌上堆积的卷宗,林紫瑛的事暂且从脑海里拂去,却紧跟着又凝了眉头。
自打林紫瑛出现,接连几日他心思都没在公务上,案头已积下许多公务,这又是让人头疼的另一件事。
他跟左府行过文定礼之后,同僚们都对他亲近了几分,但他也清楚,这些都是表面,翰林院里固然也功利,但终究还是靠才学说话。
想到这里他冲不远处一间独立公事房内的苏沛英看去一眼。
大家都是庶吉士,苏沛英却因着家世与在詹事府的职位,在院内就有了超乎众人的一席之地。
先前午门下冯凌主动招苏沛英说话那一幕其实他全都收进了眼底。
苏沛英是太子跟前的大红人,又凭借战时在朝中数次与冯良意对抗而力挺燕棠之事件,已经在詹事府正式任了正六品府丞,他虽不熟悉泰康坊内情形如何,但是也听说许多人都看好巴结这位有着久远历史的世家的新任掌家人。
苏家跟皇室的渊源他是有耳闻的,之前传出的苏士斟的丑闻如今已听不到几个人在传播。
相对于他们家在大殷十几代的家史,家祖跟那位惊才绝艳的靖南王的亦父子亦师徒的关系,以及祖上出过的那么多名臣,些许丑闻,已经又在苏沛英的光彩大放下被人自动淡忘了。
苏沛英跟冯家的事情他虽不甚太了解,朝夕见面的关系,也约摸知道这婚事告吹了。
但婚事告吹后的冯凌还主动来搭讪身为晚辈的苏沛英
冯凌是协助太子多年的近臣,倘若苏沛英在他眼里不具潜力,他是犯不着这么做的。
但是,这些是轮不到他嫉妒的。
与其嫉妒,还不如利用好这层同僚关系。
至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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