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娘家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否则的话当初苏士斟的祖母也不会做的那么绝,明知道她与苏士斟情投意合还把林氏娶进来,还说她不知检点。
她也自知是高攀了苏家,当年在惶惑之下才会不择手段地拴住苏士斟然后得到过门的机会。
这些年她处处留心,努力让自己挤进世家夫人的行列,凭着这察言观色的本事,总算也打开了些门路,让人早就忘了当初的原配夫人林氏是什么模样。
卫贵妃她也不是没见过,从前去宫里请安也是和和气气的。
凭着苏士斟在官场上的如鱼得水,还有老苏家祖辈给大殷贡献出许多忠臣,她在贵人们面前多少有着几分体面。
可谁也没想到她的所有体面,她这些年精心打造出来的贵夫人形象,竟然在顷刻之间轰然崩塌!
现如今下至百姓,上至君主妃嫔,可都知道她这个继母带着儿女聊手苛刻他们兄妹了!
也知道这么些年苏家大小姐居然是身端形正,又才华横溢的哥哥照顾长大的了!
他们跟她这个“阴险毒辣”的后母除了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再没有一点关系!
她恨哪!
怎么当时就没有看透戚缭缭的用意,偏让她个丫头片子给带到了沟里呢?!
倘若她当时不顺着她的话,当众承认他们兄妹不是她带大的,那么至少苏慎慈也变不成冰清玉洁的圣女!
哪怕她是阴险毒辣的后母,那么她们是她带大的,他们也休想落得什么好名声!
这下可好,跟人品端正且还“心怀仁义”的原配兄妹一对比,不光她姚氏成了渣,苏慎云也休想洗得干干净净了!
可她当时又怎么会想到布下这一切的会是苏慎云呢?
她也是万万没想到,这不才中了戚缭缭的计吗?!
而若苏慎云在行事之前能知会她一声,也不至于成这样!
想到这里她也一肚子气压不住了,一巴掌又甩到了苏慎云的这边脸上!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苏慎云彻底崩溃,伏在凳子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苏士斟看得心烦,叫人来把她带出去,顺便放话:“把她押去家庙里住半年,让她好好反省!”
“老爷!”姚氏惊了惊。
苏士斟瞪过来:“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看不出来皇上让我明日再递折子上去是什么意思吗?!
“皇上娘娘没有当场说云姐儿是为什么?这不是想饶她!是想看看我拿她怎么办!
“倘若我不惩治他,你觉得明日我拿着折子进宫会有什么结果?!
“你们是不是想我连头上这顶乌纱帽都给丢了?!”
姚氏掐着手心不敢吭声。
“你也给我回娘家去!什么时候回来到时候再定夺!”
姚氏面肌剧烈颤抖。
可看到他眼里怒火,到底不曾反驳。
苏士斟发泄完一通,疲软地坐了下来。
端起桌上一碗冷茶灌下肚,缓缓匀了口气,方才又道:“真是千算万算没想到让他们出了这样的风头!
“知道云姐儿闯了多大祸吗?
“有今儿这么一遭,沛哥儿便算是在皇上跟前立了名了!
“哪怕是将来他不进翰林院,皇上只要看到我,只要我在朝上一日,他一日就会想起沛哥儿来!
“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刺喉的?这不光表示我不敢再轻易动他,更是连涉及到有可能不公的事情都得万分小心!
“因为稍有偏颇,在皇上以及外人眼里我就成了蓄意针对!
“娘娘都当着大伙面说我是个偏心父亲了,这就等于是在我脑门上盖了章!”
说到激动处他屈起指节敲击着桌面。
倘若说原先基于血脉之情他还有过那么几分斟酌犹豫,到如今竟是所剩无几了!
就是他想,他们也不可能回头!
姚氏纵然憋屈,却也无话可说。
毕竟她不是原配,且苏慎云为何在她过门半年就出生,大伙都心照不宣呢。
说到底她还得捧着苏士斟,哪里敢在这当口跟他较真?
她挪过旁边一杯热茶来递到他面前。
他接过来又喝了一大口,沉沉呼了几口气,随后摆摆手道:“先去收拾吧!用过晚饭就回姚家去!一刻也别给我耽误!
“我还得好好琢磨琢磨这折子要怎么写!”
姚氏掐着手咬着牙地出去了。
……
苏慎慈听香痕她们一茬茬地过来禀报前院动静,高兴得捧着盘瓜子磕起来。
“缭缭简直太帅了!你们先派个人去家庙打点打点,多使点钱也没事儿,让云姐儿在那里‘好好’呆呆!
“才罚她住半年而已,怎么能让她太舒坦!”
丫鬟高兴地去了。
苏沛英不知什么时候到了窗外,闻言伸了扇子进来敲了敲她头顶:“也跟缭缭学促狭了!”
“不如此不足以平我心头之忿!”她说着。
然后放了盘子站起来,伏在窗上笑望着他:“缭缭没挨什么责罚,不过是抄抄经文和《女训》,也被我揽过来了,哥哥是不是也放心了?”
苏沛英负手扬唇:“不然呢?”
第085章 在下不敢
苏慎慈笑了下。
“这小脑瓜里成天想些什么?你与缭缭情份好,她又屡屡帮我们的忙,我自然关心她。
“再说了,咱们眼下这样的情况,我哪有心思顾及这些?”
他说罢,退身在廊栏上坐了下来。
兄妹俩就隔着窗户这么惬意地说话:“我打算听你们的,去走走关系,以留在京师任职为目的。
“倘若是能够进翰林院,是最好。便是不能,在六部观政也不错。总之只要你还在苏家,我就不能出京。”
苏慎慈目光绽亮:“哥哥想通了?”
他背靠在栏杆上,扬唇点点头:“我不想做个迂腐的书呆子,也明白我要的是什么。
“我仔细想过缭缭的话,她说的很有道理。
“眼下咱们跟前院那边都撇清关系了,如此有好也有不好。
“不好的是父亲在朝中这么多年,便是出了这一桩,他人脉还是稳固的。
“从前大伙总还顾及着他几分面子与我和和气气,从今往后,怕就未必了。
“皇上虽然爱护我,到底我才初出茅庐,旁人自是不会随便撇开父亲而把宝押在我身上。
“我要想真正站稳,还得把自己两脚扎根进朝堂里。
“所以好的一面是,缭缭这么做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都等于给我送来了东风。
“虽然目前不会有人主动在我与父亲之间做选择,但是我若趁热打铁顺势而为,还是会比从前多出不少机会来的。”
苏慎慈微顿了下,然后出来到了廊下,坐到他身边来:“哥哥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
“你才能一点都不输父亲,品行也比他好,你只是欠缺阅历,咱们只要稳打稳扎地来,日后不见得斗不过他!”
苏沛英扭头望着她,温声道:“那就托你的吉言了。”
……
翌日不必早朝,苏士斟赶早先到了乾清宫。
皇帝却正在御书房召见礼部郎中,他只好又揣着折子在御书房外等候。
礼部郎中还没出来,吏部侍郎又进去了。
吏部侍郎刚跨出门槛,他这里要小太监通报,这边厢东宫又传了少詹事过来送奏折。
如此等到天将近午,门内才终于有太监到了跟前,躬身说皇上有旨,传苏少卿入内。
殿里点着龙涎香,皇帝盘腿坐在西边榻上翻书。
苏士斟轻手轻脚地到了跟前,也不敢打扰,只垂首立在帘栊下。
过了约摸片刻,皇帝才自书页里抬眼,瞄了瞄他,跟他招了招手。
苏士斟忙把折子呈上。
皇帝打开翻了翻,半路瞄一眼他,接着把余下的看完,说道:“你们老苏家就是文采好。”
苏士斟垂首略顿,忽然就撩袍跪下了:“臣万死不敢以笔墨糊弄皇上!
“昨日回府之后,臣便立即着人将臣妻姚氏遣送回了姚家,小女苏慎云也于今早送去了家庙!
“臣有罪,对内宅疏于管治,致酿生祸事,令陛下失望,折子上所书句句皆臣肺腑之言!”
皇帝扬扬眉,将折子合起来轻丢在手畔小方桌上。说道:“偏心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
苏士斟伏在地下更加不敢动了。
皇帝道:“但凡子女多,为人父母的难能做到个个如是。但如若偏爱逾越了分寸,那就是失职。
“朕的儿女可比你的多的多。
“倘若朕也如你一般乱来,不顾原则地宠爱打压,你苏士斟还能在两宫安定太平的大殷朝上安然做你的四品要员吗?”
苏士斟额头碰着地板,颤声道:“臣有罪!”
“你当然有罪!”皇帝把那折子扔过来,漫声道:“回去再重新写几句实诚的过来!”
……
吃早饭的时候戚缭缭听说姚氏母女出了苏家,随即和着冷笑将一只鸡肉卷吃了下去。
苏士斟一向精明,又擅揣摩上意,昨日皇帝虽没撂下什么重话,也够他仔细琢磨几日的了。
上晌在学堂里,苏慎慈便把苏沛英的打算跟她说了。
“从前只钦佩哥哥的清高风骨,也一心盼着他将来能成为受人敬仰的大儒,如今他这样,我竟然也觉得高兴。
“私心里觉得,到底人活着不光是图虚名,首先还得先存蓄实力,你说是吗?”
戚缭缭基本上是赞同的。
这道理前世里她竟是直到苏沛英离京一年之后才领会得,如今她能提前悟出,她很欣慰。
苏慎慈便又把写好了的两篇《女训》给她看。
“我是照着你的字迹写的,没想到仔细看来你的字用竟跟我的很有几分相像,这样更好了,你看看,应该是看不太出来的。”
她带着些小兴奋说。能帮到戚缭缭,她很高兴。
其实她也不觉得戚如烟会逐字逐句地去看,大体上能过得去,她也就不会说什么了。
现在两人字迹都大致相同,简直完美!
戚缭缭当然就更有信心了:“写的真好!绝对看不出来!”
苏慎慈便就喜滋滋地继续去写剩下的了。
程敏之他们本是打算帮她抄的,见苏慎慈把活儿给揽走了,也乐得轻松。
问起她下晌去学骑马的事,都觉得格外新鲜而想去看看。
戚缭缭无所谓,只要燕湳不被他哥逮着骂就行。
小爷们几个立时欢呼起来。并约定下晌等她差不多自黄隽那里出来再过去。
……
午饭后戚缭缭让厨娘给她蒸了好些样香软可口的点心,还烤了两只焦香鲜嫩的羊腿,命翠翘仔细包好,带着到了四夷馆。
答应给黄隽带吃的,昨日事出突然,也没顾得上这茬儿,只好现做了带过去。
沈氏知道她下晌直接去骑马,在门下拉住她:“既是王爷主动答应教你,我也不拦了,但不许练狠了。
“倘若身子弄出点不舒服,又或者学了半桶水就四处撒野,那就再也别想碰马了。”
戚缭缭满口应承。
到了四夷馆,黄隽远远候在门下。
她笑微微地自他面上扫视而过,进了门之后便挥手让翠翘把东西呈上:“给你带的!”
说完照例拿起桌上书本来。
黄隽虽然看不到里头装的什么,但是闻见那隐隐飘出来的香味也知道是吃的。
只当她那日是说笑,哪里真敢让她带东西来,连忙退了半步躬身:“多谢姑娘,在下不敢!”
第086章 先生不错
“我又没下毒,有什么不敢受的?”
“不是……是侯爷已经许了重酬给在下,在下不敢再受姑娘馈赠。”
话是没错,可他又怎么能忘记面前这位姑奶奶是个偏不那么守规矩的人?
戚缭缭抬头扫了他两眼,半伏身敲了敲桌子:“你怕我?”
“不……”
……好吧,严格说来,好像又有那么点儿。
衙门里向来八卦多,尤其是他们这种非政要衙门。
平时往来的重臣很少,就是有公文传送也是着衙吏们过来,官吏们自然得闲就天南地北地乱扯。
黄隽家里是迁进京的,在京师毫无根基可言。
十年寒窗苦读,好不容易拿到个功名,四处奔走想谋个好些的差事,也是庆幸命好,碰巧四夷馆缺人,他才得以进来。
此处油水不多,但远离纷争,如此倒也安稳和乐。
他这样的小吏素日里没有充当话题中心的资本,却旁听了不少京城里的大小消息。
前些日子戚缭缭在会同馆杀出一个“泰康一煞”的名头,昨日在郡王府又开揍了苏家的小姐,很是威风了一把。
早上同僚们说起这个的时候,还有人拍着他的肩膀嘱他自求多福,千万别一不小心开罪了这位姑奶奶。
他黄隽但求家人平安,能小康度日而已,哪里的胆子敢跟这位走得过近?
“不怕我为什么不吃?”戚缭缭笑着问。
“……姑娘雷霆气势,在下确是有些敬畏。”
“既然敬畏,那我带来的东西你不吃,就不怕我记恨你瞧不上我带给你的东西?”
黄隽有些怔然。
戚缭缭觑着他,又笑着捡起书本:“吓唬你的。”
说完又道:“几口吃的于我来说不算什么,就当是犒劳你授课时的用心,没有什么受不得。
“我戚缭缭虽然浑,但尊师道长几个字还是晓得的,你不收也随便你,就放那儿吧,回头我带走便是。”
她曾从靖宁侯嘴里听说过这先生的几句境况。
详情不甚很了解,但看他浑身朴素,除去官服外,鞋子是粗布制的,身上也没见有什么值钱的佩饰,想必家境实在窘迫。
虽是赚了靖宁侯许的那份束修,但想来拿了钱也绝不会去置办这些吃的。
她知道读书人都多少有几分傲气,他若实在不肯受,她当然也不会逼他。
黄隽听完她这么说,却觉脸热起来。
想她一个姑娘家尚且如此大方磊落,他是个大男人,反倒为几口吃的这般扭扭捏捏,实在不堪。
想想遂躬身跟她作了个揖,默不作声将食篮提到旁侧先放下,然后走过来准备授课。
戚缭缭瞥见笑了下,没再说什么。
这天的课讲的特别细。
戚缭缭求知若渴,恨不得他日日如此,当然不会再有别的什么废话。
程敏之他们到来时,听到没转过弯的她张口对他们来了句鞑靼话,也是有点懵……
“你这先生不错啊!这才几天呐!”
邢烁惊呼着瞪圆了眼,然后去拍黄隽的肩膀:“哥们儿要不改天也教教小爷们几句鞑靼话?”
黄隽文弱书生一个,吃不住这力气,又得罪不起这帮爷,只能闷声硬扛着。
戚缭缭把邢烁手挥开,说道:“闹什么呢?这是我先生!以后都给我放尊重点!”
哥几个肩搭着肩,嘿嘿笑着给黄隽施起礼来。
……戚缭缭收拾收拾就走了,一帮世家爷们儿姐们儿的欢声笑语,引来一路瞩目。
黄隽站在门槛内,默然望着那食篮半日,才小心地拎起出了门。
燕棠掐准时间换了衣裳自衙署出来。
到了承天门下刚好又见着侧面走过来的那个人有些眼熟。
黄隽也看见了他,不敢装作看不见,随即迎上来几步:“王爷。”
燕棠点点头:“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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