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笑容让秦菁略微诧异,不过她心里正为安绮担心,也无心与这少年周旋,不等他开头讨要就主动递了那玉佩过去:“刚才一个人经过撞了我一下,掉出来的,这几日庙会人多,你自己小心点吧!”说完就把那玉佩往那少年手里一塞,转身扶着灵歌的手往另一侧山道的方向快走过去。
“哎!”那少年抓了玉佩在手里,急急忙忙的系回腰间就去追她。
秦菁走到那山间台阶跟前的时候苏沐已经往半山腰寻了一段折返回来,秦菁心急如焚的上前一步,还是难掩失望道:“没有?”
苏沐一筹莫展的摇头,那从后面跟过来的少年却是极为机敏,这样便已经看出端倪,上前一步热情道:“你在找什么?我帮你找啊?”
秦菁闻言这才回头正眼看了他,他的样貌俊秀,看上去也就十四五岁的年纪,脸颊上还能微微露出一点婴儿肥,皮肤虽不是太白,但那种小麦色透露出来的却是一种亲和力很强的随意感,此时他的眸子里光影闪烁,的确是万分热情的。
秦菁狐疑的上下打量他,他就毫不设防的露出一笑,那笑容仍是坦荡中带了三分腼腆的羞怯,秦菁一怔,忽而明白第一眼见他时那种诧异的感觉究竟从何而来——
所谓羞怯,就是只是他的一层皮相而已,根本就和本心无关,换而言之,这人就是一只典型的笑面虎呢!
秦菁不动声色的抿了下唇,客气的拒绝:“萍水相逢,不敢劳动阁下,不必了!”
“你刚捡了我的玉佩,就算礼尚往来我帮你一把也是应该的!”那少年像是根本听不出她言辞间的疏离,说着大手一挥,转瞬已经有十来个蓝衫人聚拢上来,毕恭毕敬道:“主人!”
方才这些人分散于人群中秦菁并无察觉,但看他们个个面色冷凝动作迅捷就知道个个都是高手,这个少年逛个庙会也要带这么多绝顶高手在身边——
秦菁的目光沉了沉,心里的戒备不由的更深一重。
“嗯!”那少年高抬了下巴做出一副桀骜的表情,很大牌的摆摆手:“你们——”他开口,紧跟着声音又是戛然而止,殷勤的笑着转向秦菁道:“我忘了问了,小姐您这是要找什么东西还是在找什么人?多一个人多一份力,我让他们都帮着找找看!”
所谓的盛情大抵就是这样子,秦菁也不好太驳他的面子,最主要的是她确实迫切的想要找到安绮,所以也就没有再拒绝,直言道:“我在找一个小女孩儿,四五岁的样子,穿了条粉色绣蝶的百褶裙,麻烦你了!”
“举手之劳而已!”那少年扬眉一笑,随即看向他那些随从的时候又如同变脸般肃然正色道:“你们都听见了,还不快去找?”
“是!”那些蓝衫人对他倒是一副唯命是从的样子,应声就飞快的分散消失在人群里。
秦菁不敢远走,就折回那许愿树下站着,四下里焦躁的张望,想着万一安绮自己找回来也好能见着人。
“小姐贵姓?不知道可否告知再下芳名?”那少年饶有兴致的跟过来,开始热络的搭讪,明明是市井之中最俗套的说辞,而可笑的是他脸上那三分纯真腼腆的表情作祟愣是让人想要给他一记冷眼都于心不忍。
秦菁面上不耐,索性就闭了嘴不予理会。
那少年见她一副冷脸心中反而十分欢畅,兴致勃勃的再凑上来,打好腹稿刚好自我介绍一番,冷不防就被一个脆生生的童音震的浑身一个瑟缩。
“娘亲!”安绮高声嚷着,只在秦菁欣喜转身的瞬间已如一团迅猛的小型风暴奔跑着扑到近前,直直的抱了她的大腿。
“安绮!”秦菁心里的石头落地,如释重负的呼出一口气俯身去抱她,“你去哪里了,让我好找!”
安绮揽着她的脖子开心的咧嘴笑了笑,间或着以小兽护食般霸道的眼神狠狠的瞪了旁边那少年一眼,那少年脸上姣好的笑容便如一张僵硬的面具定格之后迅速碎裂摔了满地。
秦菁此时已经完全顾及不到他,宠溺的凑过脸去蹭安绮的鼻尖,安绮咯咯笑着闪躲,就势抬手指着旁边那株许愿树上最高的枝杈兴奋道:“娘亲你快看,我把平安符挂在了最高的树枝上,这样神仙一定第一个看见它,愿望很快就能达成了。”
秦菁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这株古木已有百年,虽然有僧人刻意修剪了枝桠控制它的长势,但那上头最高的枝杈离地也有七八丈。
秦菁微微蹙眉,忍不住的好奇道:“那树枝那么高,是寺里的哪位小师父帮你挂上去的吗?”
“是我自己亲手挂上去的呢!”安绮笑眯了眼,兴奋的手舞足蹈的比划:“我在这里等苏沐的时候遇到一个很好的叔叔,他听说我要挂平安符就抱我上去了,他的功夫好厉害啊,嗖的一下就飞到了那个上面去了,我在那里往下看的时候地上的人都好小的!”
“那他人呢?”安绮不会说谎,秦菁狐疑的四下看了看,却并没有看到什么人。
“走了呀!他帮我挂完了平安符我就去寺里面找你了,然后主持大师父说你可能在这里就让小师父带我过来了。”
安绮毕竟已经不是个婴孩儿的分量,秦菁长久的抱着她也吃不消,灵歌笑着上前自她手里接了安绮,低声嗔道:“以后可不要在人多的地方乱跑了,要是遇到坏人可怎么好?知不知道刚才可把小姐急坏了!”
听灵歌骤一提到“坏人”的字眼,安绮登时想起了什么,马上自他怀里扭头又用力瞪了那还僵立在不远处的少年一眼,刻意的放大了声音道:“我知道了啦,以后不会让娘亲担心了!”
这小妮子的敌意来的近乎莫名其妙,灵歌忍俊不禁,只不过三个人各怀心思谁都没有点破。
“小姐,时候不早了,咱们该准备下山了!”灵歌小声的提醒。
“嗯!回去让苏沐备车吧!”秦菁回过神来,对那少年点头致意然后就偕同二人一起进了寺门,进门之后灵歌忽而敛了神色慎重的开口道:“殿下,方才那块玉佩上的九龙图——”
秦菁目不斜视的快步往里走,神色间竟然不知何时也漫上一层冷凝,沉声道:“是晏英!”
“啊?你说他是——”灵歌虽然怀疑这少年的身份,却也着实没有料到他会是大晏来的那位少年皇帝,一时间瞠目结舌根本转不过弯来。
安绮并不知道晏英其人视为何方神圣,但大致也听得明白她们谈论的是门外遇到的那个少年,马上就神情戒备的板起小脸哼了一声道:“那个一定不是好人,公主姨母不要理他!”
灵歌的注意力被转移,想到她方才抱着秦菁喊娘的情形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调侃道:“小祖奶奶,你护着咱们公主的心意固然是好的,可是你都这么大个儿了,但凡眼睛不瞎的谁会相信你是她生的?以后可别再独出心裁了,省的被什么熟人撞见贻笑大方。”
安绮并不十分明白她这些话的意思,但她袒护秦菁的决心却是异常强大,当即就是小脖子一梗,倔强道:“那我不管,我就是不要他们打姨母的主意!”
灵歌想要告诉她秦菁迟早也是要嫁人的,但是侧目见到秦菁一副神色凝重的模样就又把话茬压下,暂且不提。
秦菁听了她二人的对话也不插言,只就一路快步进了后院去和慧觉大师告辞。
寺外的许愿树下头晏英并没有僵滞太久,只在秦菁他们一行转身之后眼中就已经重新蓄满笑意,继续回到旁边那许多的小摊中间看稀奇去了,随行的内监做了小厮打扮寸步不离的跟着。
他这个人天生好奇,没心没肺,转眼也就把刚才的事儿给忘了,扑到一个卖面具的摊位前摆弄起那些稀奇古怪的面具来,手里正拿这个川剧的脸谱面具在比划,冷不防身后探出一只男人的手掌来将他手里面具夺了去。
手中突然一空,却未见恼怒,只是狐疑的回头看过去。
“陛下喜欢这个?”他面前男子手里拿着那个面具反复打量,唇角扬起,一双桃花眼中笑意浓厚,浅然扯动嘴角时三分风流五分倜傥,却是个浪荡公子玩世不恭的模样。
晏英讪笑着将那面具扔回摊位上,对他的态度也是十分随意的笑道:“怪不得小舅舅总告诫我不要同你一起出来,夫子方才去了哪里了?让我好找!是又见了哪家的美人还是寻着美酒独自品尝去了?”
能让晏英尊称一声“夫子”的人即为帝师——
如白奕所言,在这世上便只有镇西大将军樊爵那个惊才艳绝的长子樊泽才能担得。
“我方才在树后站了半晌,只是没好意思打搅陛下的艳遇而已!”面对晏英的打趣樊泽早就习以为常,所以只是一笑置之,他仍是随手捡了个面具在晏英面前比划,半晌之后才又意味深长的浅笑一声道:“怎么样,陛下觉得大秦这位长公主殿下如何?”
卷四:皇城惊梦 第134章
更新时间:2013…3…24 0:13:46 本章字数:11281
就是让婗靖暴跳如雷恨得咬牙切齿的荣安长公主么?果真还是应了那句话——
人不可貌相!
晏英之前倒是没有多想,此时听樊泽这样骤然一提,才又多了丝兴趣,抬头看着那寺门的方向咂了咂嘴道:“好像——是有点意思!”
樊泽眼尾挑高轻声笑了笑,并没有再多言,晏英沉默片刻很快又恢复常态两眼发光笑着看向他道:“对了,夫子你刚才四下里闲逛的时候可有看到什么好玩的?”
这个皇帝陛下,永远都是这样的童心不泯啊!
“我也就只是随便转了转,横竖是个庙会,跟我们大名府的彩灯节大同小异罢了!”樊泽长身而立不甚在意的扯了下唇角,目光却像是不经意的转向灵隐寺外的那株许愿树上,那树上很多的红丝线和黄色的许愿符若隐若现的藏在浓密的叶子中,一眼看去欣欣向荣的一片,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什么,他笑意浓厚的眸子里神色突然有了瞬间的沉淀。舒骺豞匫
晏英并没有在意他的神色,四下里又看了看周围的几个摊位,没发现什么特别好玩的就马上又转移了注意力,兴奋道:“这里没什么好玩的了,咱们下山去十里湖泛舟吧,听说那湖边有处观景阁里盛产的状元醉,酒香浓郁,味道醇厚,堪称云都一绝,我请夫子去尝一尝罢!”
樊泽回过神来,也不顾忌君臣之礼,快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朗声道:“好!”说罢两人这便如多年的老友般勾肩搭背的下山去了。
晚间樊泽租了条画舫带着翠烟阁名妓若虹往十里湖上夜游听曲儿,晏英虽然也好玩乐,付太后也虽然平时什么都由着他,但他也明白自己母亲的底线,所以这些东西他是不敢沾染的,于是就在湖上和樊泽分道扬镳,乘了小船上岸回宫。
因为他的身份特殊,自然是不能随便让他住在驿馆,只是秦氏的后宫他出入起来也有诸多不便,景帝便命人将最靠近前朝的长安宫收拾出来给他和婗靖公主暂住,等到大婚之日直接从这宫里送婗靖出阁。
晏英回去的时候已经是初更,进门他却没有急着沐浴更衣或是传膳,而是拐了个弯儿直接去了婗靖那里。
对付太后安排的这门婚事婗靖自然是不愿意的,只不过她太懂梁太后的脾气,从婚事敲定到被人送上喜车都隐忍不发,竟然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个“不”字,表面看上去和和气气一帆风顺,唯独晏英苦不堪言。
付厉染桀骜霸道,很多时候更是一意孤行不顾后果,为了防止中途生出什么事端——
所以付太后指名让他随行的目的很明确:那就是要他看着婗靖,以确保这桩婚事能够顺利结成。
晏英一路行至婗靖寝宫外头的时候,前面刚好一溜宫女端了餐盘进去摆膳,他只往门前一站里面就是稀里哗啦一片瓷器落地的碎裂声,同时婗靖尖锐愤怒的声音透过窗纸迎面压来——
“全都滚出去,我不吃!”
紧接着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动。
晏英站在门前很是犹豫了一会儿,一直等到里面的动静消停了这才抬手推了门,入眼就是满地的汤汁碎碗,和战战兢兢跪了一地的婢女。
彼时婗靖身边的大宫女翡翠早已经吓的魂不守舍,见他推门如蒙大赦,急忙以头触地颤声道:“奴婢参见皇上!”
有了她带头,屋子里的十来个宫女也都马上膝行着转身见礼:“陛下万安!”
婗靖坐在内室的妆镜前,听闻这边的动静却没有起身见礼,只是冷哼一声回转身来,脸上怒容未散。
晏英看着这满地狼藉的场景反倒习以为常,只是挥挥手,淡声道:“赶紧的都收拾了吧!”说着径自走进内室,在离着婗靖一丈之外的那张圆桌旁选了张凳子俯身坐下。
“是!”翡翠应道,忙不迭从地上爬起来带着一种宫女把打饭的饭食和容器碎片清理出去,末了又擦净地板,换了条新的地毯铺在当中。
一切收拾停当,不需晏英吩咐除了翡翠以外的其他人就自觉退了出去,翡翠心里明显还在打颤,但晏英在这里必须要有人留下来听候差遣,她便只能硬着头皮走到内外两室交接的雕花门框旁边使劲低垂着脑袋默然站立。
“咳——”屋子里没了别人,晏英这便轻咳一声,抬了抬手还不待说什么婗靖已经怒然背过身去,两手抱头使劲的捂住耳朵激动的大声嚷道:“你什么都不要说了,我说了我不嫁他!我不嫁!我不嫁!我不嫁!”
晏英的手抬到半空,被她这气势阻的噎了半天,若是换做常人,后面肯定尴尬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却极为平静的听着她发泄完,继而自然的转了话茬接口道:“你现在人都已经在这了,就不要说这些胡话了。”语气之间颇多无奈。
这些天他日日来,日日劝,自己都麻木了,却不想婗靖还有这精神死端着脾气每每对他暴跳如雷,偶有哪一天他想躲个清净,婗靖也会自动找上门去哭闹——
说到底她虽然不敢在付太后面前表现出来,但事实上对这门婚事还是颇多抵触。
此时再听了晏英老生常谈这句话,婗靖心里突然生出一种无边的绝望来,眼泪就那么猝不及防的落下来,她一个转身直接跪在了晏英脚下,一把死死的攥着他的袍子凄然道:“皇兄,我母妃早逝,自幼就被母后抱回她宫中抚养,我们两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以前无论我做什么事你都由着我,顺着我,这一次你真要看着我走投无路吗?”
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子,要背井离乡嫁到千里之外,不管对方的身份再如何显赫,这本身也就是件苦差事,她哭的这样悲惨凄凉,莫说是一起长大的亲兄妹,就算只是陌生人见了只怕也要存几分悲悯。
“我要是说话管用的话,咱们俩就谁都不用在这里了!”付太后执着于权力,他这个架子皇帝也并不好做,晏英与她对视,满脸满眼都是那种近乎纯天然的无辜:“婗靖啊,那个北静王朕是见过的,风度翩翩一表人才,虽然在那老太后面前不太讨喜,但是日后回到封地还不是山高皇帝远么?做个逍遥王妃有什么不好?”
除非是付太后开口,否则怎么都无事于补,这一点婗靖心里也清楚,但还是忍不住的哭诉:“你明知我不喜欢他——”
“你们这些丫头啊,喜欢是能当饭吃的吗?”晏英叹一口气,他的声音十分镇定平和,既没有袖手旁观的冷漠也没有天各一方的惋叹,只是就事论事的跟她讲道理:“我说——”
“我不管,我不要听!”婗靖蛮横的打断他的话,突然抬手狠狠的抹了把泪,目光之中带了一丝冷厉的坚决说道:“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