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她身边就这么一个女儿可以依靠,她真就恨不能直接将她溺死了才解恨!
“哭什么?还不住口!”锦绣公主嫌恶的狠出一口气,回头一屁股坐到旁边的凳子上去抚胸口。
线儿也是泪流满面的跪在旁边不敢吱声,锦绣公主看着这对主仆就更是气闷心慌,总觉得胸口压着一口气喘不顺当,再度抬脚将她踹翻在地,怒声叱道:“还不滚到外头去守着!”
“是!是!王妃!”线儿捂着被踹的升腾的腰,再不敢哭,使劲忍着眼泪爬起来带上门跪到了门外的台阶上守门。
因为秦宁心里有鬼,即使是大白天的,为了隔绝外面的光线她也命人将所有的窗子都关死了,这会儿大门合上,这屋子里的光线的就瞬间暗沉起来。
锦绣公主满脸杀气腾腾的坐在那里,如果眼神能够吃人的话,早就将她生吞活剥了。
“过来!”母女俩对峙片刻,锦绣公主突然厉声斥道。
秦宁瑟缩了一下,从小养成的习惯使然,她十分惧怕自己的母亲,这会儿更不敢上前,悲哀之下,几乎是下意识的喃喃的脱口念道:“晋哥哥——”
锦绣公主本来就在气头上,听了这话那还了得,当即就是拍案而起冲上去左右开弓连着打了她四五个巴掌,怒声骂道:“小贱人!我的脸面简直都要被你丢光了!这青天白日的就敢这样明目张胆的喊个野男人的名字,你真就这般上不得台面,一天也忍不得了吗?”
因为怒极,她下手便是极狠,秦宁被她打的眼冒金星,嘴角渗血,惊惧之下再也忍不住的嚎啕大哭起来。
她不敢求饶,也再不敢去喊苏晋阳的名字,整个人瘫在那里动不了,只有眼泪源源不断的流出来,清丽脱俗的脸孔上狼藉一片,凄惨无比。
锦绣公主也是气得狠了,这会儿她没了力气,索性身子一软也跟着坐在了地上,连着喘了好半天才缓过一口气,斜睨着唯唯诺诺的秦宁一眼冷着脸道:“行了,你也别哭了!”
秦宁不敢跟她强拗,哽咽着爬起来跪在她面前上气不接下气的请罪道:“母亲,女儿知错了,我也不知道——我也没有想到——我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好了,横竖这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我打死你也无济于事!”慌乱之下秦宁便越发的语无伦次,而锦绣公主不疑有他,也只当她还是就着苏晋阳的事告饶,这便长出一口气稍稍缓和了语气道:“母亲也想清楚了,横竖我也就你这么一个女儿,将来也只有咱们娘儿俩相依为命,旁的人谁也靠不上,那苏家的小子——好歹他在御前还有那么个差事——罢了!你真要喜欢他,母亲便成全了你吧!”
秦宁的哽咽声戛然而止,两眼通红的抬头去看锦绣公主,不可置信道:“母亲——”
从宫里回来这一路上她已经整个事情仔仔细细的想明白了,梁家人和景帝之间到底还是隔了一重,的确是不很靠得住,而鲁国公夫妇偏爱苏晋阳却是众人皆知的,主要是这苏晋阳年纪轻轻就掌握宫中禁军,在景帝面前算是个了不得人物——
鲁国公府无论是跟蓝家还是萧家没有利益冲突,诚如秦菁所言,将来无论是谁做了皇帝,这江山的血统都是不会变的,苏晋阳又有着鲁国公的支持,这份差事必定稳妥,步步高升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而且最主要的是秦宁和苏晋阳之间都有小辫子抓在秦菁手里,如果自己非得一力促成和梁国公府的亲事,以后还得时时刻刻担心防备着这事儿被揭出来,而如果秦宁就嫁予了苏晋阳,将来这事儿再被提起,即使是未婚男女私相授受不是个体面事儿,传出去最多也就是个让人谈得一时的风流韵事,不会激化什么大的矛盾。
锦绣公主这样定了心,秦宁反而更加惶恐,一脸的茫然:“母亲,您不是一直不喜欢我和他——您怎么——怎么——”
“难道母亲还能看你走投无路不成?”转念一想还是秦宁不听自己的劝告在先,而让自己在秦菁面前那般被动,锦绣公主就有些咽不下气,语气不由的又跟着恶劣起来,警告道:“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母亲会想办法帮你压下去,你的婚事也不能拖了,必须快刀斩乱麻,你好好养着,不许再生事,过两日我便进宫请旨,替你定下来吧!”
这件事必须要抢的先机,锦绣公主这样想着——
在秦宁和苏晋阳的正式完婚之前,她便再不能跟秦菁起冲突了,省的那丫头挟私报复,再把秦宁的闺誉声名搭进去。
锦绣公主是个雷厉风行的人,既然打定了主意,她便暂时压下所有的顾虑,先去说服了自己的婆婆老荆王妃,让她代为去鲁国公府同国公夫人通了气儿,虽然那边的态度很模糊,随后她也还是进了宫,去向梁太后提及此事,顺便探探口风。
之前她一直扒着梁明岳不放,已经扰的梁太后不胜其烦,这回虽然她的转变有些让人猝不及防——
横竖荆王府就剩了一座空架子,不管秦宁嫁予谁都与政局无意,所以梁太后也就懒得再与她磨那嘴皮子,应允来日会召见国公夫人进宫替她问问。
苏晋阳家中父母双亡,自幼就是寄居在鲁国公府,他的亲事自然只要鲁国公夫妇点头便能成其事。
依照梁太后的意思本来是想着临近年关,宫里宫外各人的事情多不少,怎么也得等到过完年再来商议此事,但是为了避免夜长梦多,锦绣公主愣是软磨硬泡逼得她松口,三日以后便在万寿宫召见了鲁国公夫人和苏晋阳。
这样的所谓“召见”,结果其实是毫无悬念的,一则男女双方都不曾婚配,二则苏晋阳也不能以女方有过错为借口推诿不娶,总的来说就是走个过场的事儿。
大概是一块石头落地心里高兴,事后梁太后便很是热络的要留了鲁国公夫人一同用午膳,苏晋阳不方便逗留就独自一人先行告辞出来。
“姑姑请回吧!”华瑞姑姑亲自送他到门口,苏晋阳与她颔首致意,随后转身脚下步子有些茫然的慢慢往御花园的方向走去。
他有官职在身,随时进出宫门都不受限制,随意在御花园里出现也不是什么禁忌。
就默默的走了一阵,苏晋阳忽闻鼻下一股异香气浮动,抬头却发现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走到了御花园北角的回廊下头来了。
那回廊沿路遍植梅树,如今正是花开时节,或红或白或粉的花朵缀满枝头,远远望去连成一片,竟是生生将这三九寒天的冬日点缀的如同山花烂漫的春日一般,阳光洒下,也有种暖融融的感觉。
他眯了眼睛看过去,便一眼看到在自己前面几丈开外的地方有一株红梅长势特别旺盛,旁枝斜逸而出,往回廊里侧探了一大截,一簇红梅迎风怒放,浓烈如火的颜色,映着地上积雪和天上灿烂的阳光有着惊心动魄的美丽。
那梅树旁边的女子,一身红色鹤氅婷婷立在风中,娇颜如花,眨着眼睛缓缓的微笑,容颜绝丽,与旁边花色相呼应,美得如也置身画中一般。
这条梅花小径算是这宫中的冬日一景,他依稀记得很多年前,在他偶尔赶在年关回京一趟,也时常会见到秦菁裹着厚厚的裘衣站在这花树下面默默失神。
那个时候,他看到她总是习惯性的绕道而行,在她发现之前已经远远的避开。
事隔经年,现在重新走在这条回廊上的时候苏晋阳突然就有些明白——
但凡他去启天殿上朝,这里便是回乾和宫的必经之路。
事实上那时候一直代替秦宣处理政务,秦菁确实是没有这样的时间和心情在外凭栏赏花的,只因为知道他回来,她在等他,而且在他转身之前她也未必就是不曾发现,只是她不说,只在他离开后再默默的转身离开。
苏晋阳一时间不觉有些恍惚,脚下步子顿了片刻,然后撩起袍角举步沿着那回廊走过去。
“你在等我?”这样的一句话问出口,他突然就后悔了,时隔两世,很多事都变了。
“是啊,我在等你!”秦菁回转身来,落落大方的回他一个笑容。
苏晋阳一愣,旋即明白她是曲解了自己的意思,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一种莫名酸涩的味道涌过喉头,他侧过脸去哭声一笑:“我——是不是来晚了?”
他问的是前世,不是还抱着希望想再去挽回什么,只是突然心中百味陈杂,有了那么一种强烈的不甘。
她等了他一辈子,他曾经有过无数次的机会可以执她之手,与之偕老,到头来却偏是他自己一点机会都没有给自己留,眼见着她在他面前饮恨而亡,将他恨到了骨髓里。
这一世重来他对她本就充满矛盾爱恨交加,可前两天秦宁一事真相大白,硬是将他推到了那样一个尴尬的境地,成就了一场滔天的笑话。
“不!是皇祖母召见于你,为的又是那样的要紧事,主次有别,也是应该的。”果不其然,秦菁还是没有多想,只是心平气和的笑道:“昨日本宫在皇祖母这里偶然听她提起,说三皇姑好像是想开了。今日皇祖母传召国公夫人进宫,本宫就估摸着应该为的就是这事儿,却不知道,婚期将要定在哪一日?”
这件事因着之前国公夫人曾经亲自登门对荆王府的老王妃提过,虽然当时因为锦绣公主坚决反对而未能成事,但老王妃的态度却一直谦和礼让,这回又是老王妃亲自登门旧事重提,国公夫人碍着她的面子,再没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之前也是不好断言谢绝的。
这样一来,有了两方长辈做主,虽然还没有禀报到景帝那里,但是方才两家人在万寿宫里一通计较——
过了梁太后的手,也就差景帝一道正式赐婚的圣旨做做样子了。
两世的婚姻,到头来全都由不得他自己做主!
袖子底下的拳头不觉攥紧,苏晋阳冷冷看着秦菁,一字一顿的咬牙道:“如果我不答应呢?”
“你为什么不答应?”秦菁像是听了什么笑话的样子,讶然道:“两世的夙愿终于可以达成,苏统领为什么会不答应?”
若在前世,或者说哪怕是在前几天,苏晋阳都不会抵触和秦宁之间的这门婚事,即使很早以前他便知道,已经有另一个女子在自己心里生了根,可是对于秦宁,他总是带着一份怜惜与歉疚,他并不介意照顾她。
而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对这秦宁究竟是一种怎么样的感情,谈不上恨,也说不上失望,只就觉得越来越远,再不想出现在同一片天空下一般,只想着眼不见为净。
秦菁这般无辜的表情着实将他狠狠的噎了一下,苏晋阳的目光中终于染上一丝怒意,愤然盯着她道:“秦菁,那日锦绣公主硬闯乾和宫,是你对她说了什么对不对?”
锦绣公主一直都不同意这门婚事,如果不是有人给她洗了脑,她是断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突然改变初衷的。
苏晋阳实则并不是个好糊弄的人,秦菁也是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瞒他,甚至于她会等在这里,为的就是来和他面对面的把这事儿挑明——
“举手之劳而已,苏统领实在是不必特意向本宫道谢的。”秦菁垂下眼睛温婉一笑,重新抬起头来便是肃穆了神色认真的看着苏晋阳的眼睛道:“当年是本宫年少无知,做下了许多的错事,这一次便当做是我补偿于你。你去娶你喜欢的女子,一起携手白头,而你我之间,从今尔后,真就一笔勾销吧,前世种种谁都不要再提!”
一笔勾销?前尘尽忘?
可是那些存留于血脉骨肉之中的爱与恨,要如何放下,如何遗忘?
当日在启天殿外她拉着他共赴黄泉的那一刻苏晋阳就知道,她已经不再爱他了,可是如果从今尔后连“恨”也都一笔勾销了,他们之间的牵连还将剩下什么?
“我们之间真的可以一笔勾销吗?”苏晋阳狠狠的闭了下眼,唇边笑意蔓延,竟然多了几分凄惶的味道。
如果没有秦宁的事,她或许是真的不愿意再和他继续无谓的纠葛下去,可是秦宁又将她心里那些竭力在忘记的仇恨拉起来了——
一笔勾销谈何容易?她要的是血债血偿,不死不休!
苏晋阳的这般质疑让秦菁微微心惊,还恍然以为他是不是洞悉了自己的意图,不过转念一想她又再泰然处之——
就算他知道了又怎么样?苏晋阳的个性她太了解,虽然冷清,眼里却最是容不得沙子的一个人,当年对她耿耿于怀是那样,如今是秦宁不择手段在先,他指定也是没脸对自己下狠手的。
“咱们也算是故人,如今苏统领你就要得偿所愿,本宫过来是特来向你说声恭喜也是应该。”这样想着,秦菁便又是笑了,美目流转,落落大方:“至于将来你们新婚的贺礼嘛——本宫自然也是不会吝啬的,一定早早的吩咐他们备下。”
虽然明知道她是有所图谋,但是听着她这般字字圆润,大度慷慨说辞,苏晋阳突然就没了脾气。
“你还有别的计划对不对,如果只是针对她,何至于让你这般大费周章?”苏晋阳道,深吸一口气压下胸中蠢蠢欲动的情绪,字字肯定道。
“苏统领你实在是多想了,本宫只是觉得上一世让你们天人永隔憾恨一生,这一世重来,总要让你们彼此都得偿所愿我也才能安心。”秦菁往旁边走了两步迎风而立,淡然微笑着侧目去看苏晋阳:“毕竟——和婉表妹她爱你的心是没有变的。”
上一世为了守住苏晋阳,秦宁做了力所不及之事,这一世也未能幸免,只是阴错阳差,结局不同而已。
苏晋阳忽然就从她的话里听出了讽刺的意味,脸上清白交加变幻的十分不好看,咬咬牙终于怒不可遏的低吼一声:“可是我对她——不是!”
这一句“不是”二字他也以为自己可能永远都不会说出来,可是真就吐出来时竟会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秦菁——”苏晋阳上前一步,张了张嘴刚要再说什么秦菁已经皱眉打断他的话道:“你们之间的事,不需要对本宫言明,来日你们的喜酒,本宫却是一定要喝的。”
她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确实伤人,苏晋阳苦笑,他却是唯独没有资格去要求她什么的那个人!
两个人沉默相对,半晌之后还是苏晋阳先行开口打破沉默。
“马上就是年关了,皇上一旦殡天,这宫中的局势就不好把握了,依照你的个性你是不会坐以待毙的。此时你这么急于促成我同和婉的婚事,私怨的成分必定不多。说到底是我一意孤行葬送了你苦心经营的一切,也诚如你方才所言的那般——就权作补偿吧!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我会配合你来演完这场戏!”苏晋阳说着忽然顿了一顿,眼中神色复杂难辨的略一晃动之后,再开口的声音就带了几分难掩的暗沉和沙哑,道:“既然你想我娶她,那我答应了就是!”
按照前世的轨迹,景帝活不了太久了,秦菁这才突然想起来——
这份未卜先知的本事,苏晋阳也有啊!
可是这算什么?他们之间在一起的永远都是苦大仇深,如今他却做出这样一幅苦大仇深的模样又是给谁看?
“演戏?”秦菁哑然失笑,笑过之后却是突然凛冽了眸光,凌厉道:“不必了,说句实话,苏统领你逢场作戏的功夫本宫实在不敢恭维,和婉那里你爱娶不娶,不用平白送一个人情来给本宫充好人!”
这般撂下话来,秦菁便有些失了耐性,转身就走。
“秦菁!”苏晋阳一个箭步上前,本来是想去拉她的手腕,但是抬眸间忽而看到远处回廊尽头倚栏斜靠的一个人影,手下动作一滞,生生的僵在了半空。
秦菁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