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景帝颔首,却是轻轻推开她的手,自己转身进了里面的卧房。
蓝月仙目送他略显佝偻的背影一步一步走进去,素来平静无波的脸孔上忽而现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来,转身往殿外走去。
门口管海盛命人押着蓝礼在那里还不曾离去,她带上殿门便是快步走过去,与蓝礼并肩而立。
阳光之下,她身上描金的凤袍映射出夺目的光辉,整个人看上去都有种压制不住的风采展现。
管海盛察言观色,使了个眼色示意禁卫军们暂且退开,正阳宫的大殿门前就只剩这双父女并肩而立。
两个人谁都没有看谁,先开口的是蓝月仙。
“父亲觉得冤枉吗?”她这般问道。
蓝礼在刺目的阳光下闭了下眼,面色阴沉无喜无悲:“你觉得痛快了吗?”
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景帝依从蓝月仙的想法太过明显,所以,任何的强辩都将变成毫无意义的垂死挣扎。
只要蓝月仙对整个蓝家人的恨意未消,做的再多,到头来都可能只是一场空。
蓝礼想的明白,只是在他这般轻易赴死的时候仍想确定,是不是,只要他死,蓝月仙便不会再与他蓝家人继续为难。
蓝月仙目不斜视,迎着阳光微微一笑:“父亲走好!”
既然你当初可以那般无情的断我所有退路推我下地狱,那么这些疑问,你便留着到阴曹地府里自己去找答案吧。
卷四:皇城惊梦 第196章
更新时间:2013…5…28 15:15:34 本章字数:12351
一夕之间,世昌伯蓝礼和三公主秦苏,因为合谋设计刺杀宣王被景帝以鸩毒赐死。舒殢殩獍
消息传回世昌伯府,蓝光威慌乱之下急欲进宫求情,却被宫门守卫拦下,他一时气恼拔剑相向将人砍伤,景帝震怒,再一道圣旨将其革职移交大理寺。
蓝玉衡坐守家中,半天之间连接两道噩耗,却是不闻不动,没有丝毫反应。
乾和宫中,掌灯十分。
秦菁陪着萧文皇后一并守在床前,床上那孩子还在昏睡,小脸苍白而不见一丝血色。
莫如风连同杜明远等一众太医合力,救治了整整一天才勉强将他身上毒素暂时压制住,只是一时半会儿这人却是醒不过来的。
萧文皇后眼中带了血丝,握着那孩子的小手一直不放。
秦菁坐在旁边忍不住开口轻声劝道:“太医说已经没有大的妨碍了,母后你也守了一天了,去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吧。”
萧文皇后并未看她,抿抿唇像是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开口:“你把你弟弟到底藏到哪里去了?”
想来这话她是压在心里多时,一直强忍着没有问的,而秦菁心里又哪有不明白的。
萧文皇后对秦宣是什么样的感情她再清楚不过,这个孩子在样貌上虽然与秦宣像了七八成,再经晴云的巧手修饰,在旁人骤一看来是无破绽,但是对于作为生身母亲的萧文皇后而言,左右也就是一眼的事情。
秦菁垂眸不语,萧文皇后的眼中便难得带了丝怒色,暂且放开那孩子的手扭头看向她:“从去年你去祈宁的时候开始,人就已经被你掉了包了,我之前一直不问,是想你连我都瞒着必定是有不得已的理由。这段时间里我也极力的与你父皇疏远,为的就是怕他与宣儿接触的频繁了露出端倪,可是现在,出了这样的大事,你还准备对我藏着掖着,什么都不说吗?”
萧文皇后生性温和,即使是对外人也极少这般疾言厉色的时候。
秦菁也自觉这段时间对不住她,以前也是怕她知道的太多,万一在景帝面前露出什么来不好收拾。
而现在,经过这一夜的事,他们和景帝双方之间已然是正式对立,完全的撕破脸,实在是没有必要再瞒着她了。
“他在祈宁!”秦菁道。
“什么?”萧文皇后一惊,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
原先她也只道秦菁是怕这宫中阳奉阴违的人太多,会对秦宣不利才将他送出宫去保护起来,却怎么也没想到秦菁竟会这般大胆,居然直接将人送到千里之外的祈宁去了。
那个地方处于两国交界地,常年来战火不断。
“菁儿你——”萧文皇后起身,有些六神无主的在屋子里来回踱了两圈,重新再两步折回秦菁面前的时候眉目之间就不由的带了丝薄怒:“你真是太胡闹了!”
“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没有办法!”秦菁道,拉过她的一双手握在掌中,抬头直视她的目光道:“母后你看到了,即使宣儿让出了太子之位,即使我带着他远远避开,不理朝纲,也总有人这般处心积虑的不肯放过他。我也不愿意去争,不愿意去抢,可眼前的形势就是这样,我不杀人,回头你我、宣儿,乃至外公一家必定全都沦为别人的刀下亡魂。母后你深居宫中多年难道还看不清这样的现状吗?成王败寇,我们从一开始就没的选择。”
“可是你父皇——”萧文皇后皱眉,一脸忧虑道:“你今天以这样的态度对他,真是太冒险了,再怎么说他也是一国之君,我与他夫妻二十余年,他的脾气我再了解不过,你这分明就是不给自己留后路。”
提到景帝,秦菁的眼中便是多了一丝冷漠的嘲讽。
“身为他的女儿,我从一开始就没有退路!”秦爱菁道,说着冷笑一声,再看向萧文皇后道:“母后你也不要再对他心存幻想了,他连皇祖母都可以舍弃背叛,又何况是我们这样对他本身就毫无助力的人?”
“他毕竟是你父皇!”萧文皇后咬咬牙一脸的惶恐。
秦菁又何尝不知,若是换做别人,要争要抢,她又何必费这样的周折,就因为此时站在她面前的敌人是景帝,是她的生身父亲,她才会这般诸多顾忌,否则杀人不过头点地,哪来这么多的麻烦?
“所以我并没有对他怎么样啊!”秦菁苦笑,松开萧文皇后的手默默走到一边。
萧文皇后能够察觉到她情绪里明显的失落,就走过去抬手抚上她的肩头,可是张了张嘴,还是没能说出话来。
她终究还是一个传统的女人,不习惯于把自己的丈夫摆在一个敌人的立场来排斥和算计。
秦菁懂得她的心思,于是抬手按下她的手背,轻声一笑:“母后你也不必这样,生死有命,总归我答应你,无论将来走到哪一步,我也一定会记得他是我的父亲。至于宣儿那里,萧羽会好好照顾他的,你什么也不用担心。”
如今这样的处境之下,所有人都没有退路。
萧文皇后嘴唇动了动,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却又觉得无从说起。
“罢了!我去你皇祖母那里一趟,好歹把今日之事跟她通个气。”最后,她只能颓然叹了口气。
“母后去吧!”秦菁点头,转身对她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
因为刚刚大病一场,再加上这一整日的奔波,她的脸孔呈现出一种异样苍白的颜色,这微微一笑之下的容颜,脆弱的让人心疼。
萧文皇后眼圈一红,忽而抬手揽过她的脑袋,将女儿的额头抵在自己的肩上用力的抱了抱。
秦菁埋首在她肩头,嗅着她身上特有的味道,唇角微扬露出一个心安的笑容。
萧文皇后走后,这里秦菁仍是交代给晴云来照管,自己回了后面的寝殿。
夜色浓郁,天空中挂了一轮月。
因为这一整天所有人都在为着秦宣的事情奔走,她这里反而无人顾及。
屋子里没有点灯,秦菁推门进去,仅凭记忆一步一步走到里面的圆桌面,随意的挑了张凳子坐下,素手一扬,打落发间两只凤钗。
钗环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头上如墨的发丝便就势散落下来,她双手抱头坐在桌旁便不再动弹。
蓝月仙的用心和手段她是知道的,并且这样的事情也一早就在她的防范之中,她原以为自己可以做到,却不想最后还是百密一疏,出了这样的纰漏。
即使真正受伤的人不是秦宣,但是在这一天一夜之间,她还是觉得仿佛又经历了一遍前世那些残忍的足迹,惊惧绝望,被亲人遗弃背叛之后的痛苦,尤其是站在景帝面前和他针锋相对、据理力争的那个时候——
其他所有人的敌对和仇视她都能坦然面对,唯独景帝这般置身事外的态度,让她忍受不了。
那是她的父亲,就算只为了秦宣她也不能将他怎样,可是每每面对这样一个父亲,她都有种难以自控的憎恶和仇恨,仿佛压抑不住的想要爆发。
前世逼死她的母亲,这一世几次三番对他们姐弟的生死不闻不问,这样的人呵——
偏偏就是她的父亲!
一个人在黑暗中也不知道坐了多久,直至窗棂上照下的月影也淡了,身后靠着墙角上的那盏宫灯被人无声无息的点燃。
秦菁仍是双目紧闭抱头坐在桌前,声音沙哑道:“你来了?”
“嗯!”夜色宁静,就连白奕的声音也显得很轻,他从后面慢慢的走过来,坐在她旁边的凳子上拉过她的手。
秦菁缓缓的抬头,虽然灯光昏暗,睁眼时她还是被这光线刺了一下,稍稍偏过头去躲避。
黑色的发丝披散肩头,遮掩住她大半素颜的面孔,白奕探手拢了她将她拉坐在自己怀里,哄孩子一般修长指尖穿过她的黑发,用力的将她苍白的脸孔压靠在自己唇边。
“是我不好,不该留下你,一个人离开!”他的声音细弱又带了明显的颤抖,说不上是愤怒还是恼恨。
这件事,原就不是他的错,可是却不知道是不是身上犹且带着病痛的缘故,听着耳畔他这般柔软的声音,伪装了整整一天之后,秦菁忽然就莫名落下泪来。
温热带着咸涩味道的液体自她眼眶中缓缓滑落,蔓延过脸颊,洒落在白奕的唇边。
白奕的身子剧烈一震,皱了眉缓缓的抬头看向她。
“白奕你说得对,这世界上的变数太多,不是你的错,而是我欠缺考虑的地方太多。”秦菁的脸上却是带了笑,她那笑颜极盛,就那般无遮无拦的看着他,“这条路从一开始就是我自己选的,可是到头来这分量好像远远超出我的想象了,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不要这样,你只是太累了。”白奕的目光中有些水润的微光闪过,双手捧着她苍白的脸孔一点一点吻干她脸上泪痕,“实在觉得辛苦,就什么都不要再想了,安心的休息一阵,剩下的事我帮你做完!”
他的声音不高,也见得有多少刚毅和狂放,只是字字句句缠绵入骨,硬是会让她深信不疑。
秦菁破涕为笑,犹且沙哑的声音里便是带了丝玩笑的味道:“这件事,我去做是据理力争,不一定是错;你做了,就是乱臣贼子,错的离谱!”
她的指尖在他面上游鱼一般缓缓触摸着扫过他的眉峰,目光点点迷离的看着他的眼睛,神色间有种倦懒的妩媚。
白奕心跳一滞,忽而觉得自己就这么陷进了她柔和的眼波里。
“我的面前没有对错,只有你!”他这般回她,“有些事——”
“我知道!”秦菁忽而出声打断他的话,指尖轻点压住他的唇,因为头天夜里的高热还没有完全撒去,此时她指尖的温度还有些微微发烫。
两个人,四目相对,面对她生平头一次含情脉脉的眼神,白奕却突然没来由的一阵心慌。
秦菁能够感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情绪,却故作不察的别国眼去,目光稍稍上移落在他束发的玉簪上,忽而玩味的笑了笑。
白奕不明所以,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秦菁也觉得拘束,探手过去取下那发簪放到桌上,然后两手十指穿插在他浓密的黑发之间随意的梳理了两下,再垂眸看看两人各自披散下来的发丝,眼中就跟这些闪过些顽皮笑意。
最后她也学了他方才的样子,双手捧了他的脸颊在面前仔细的端详,而在她终于欺身上去想要吻他的时候白奕已经心里一凉,恍然明白了她心中想法。
她去吻他的唇。
他下意识的偏头躲过。
秦菁的唇落在他腮边停滞,两个人的发丝交错在一起,明明离得那么近的距离,像是牢不可破,但下一刻白奕发现他还是听到了他最不想听到的话——
“我答应你的事——恐怕暂时不能兑现了!”
秦菁出口的声音很轻,带着柔和的叹息,但是那每一字落下来都让白奕的心里莫名的被重锤击打一下。
他追随她的脚步这么久,原来是不该计较这一时半刻的温存的,可是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还是让他猝不及防。
下一刻,秦菁已经从他怀里退出来,弯身捡起地上散落的发钗,手下动作利落的将头发挽一个髻,以凤钗粗略的固定,再回头时眼中笑意已经在那一瞬间烟消云散。
“我没有时间了,必须尽快了结这件事。蓝月仙已经出手了,一旦失去蓝家人的牵制,她做起事来只会越发的是无忌惮,在这之前,我必须把朝中所有能争取过来的助力全都控制住。”
白奕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坐在那里没有用,他眉峰微敛,看着眼前神色清冷与方才判若两人的女子,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让自己平复下来情绪,稳稳的开口道:“需要我做什么?”
“梁明岳!”秦菁道,每一字都果决干脆,“付厉染那里之前与我有盟约在先,虽然断了很久了,但他那个人行事素来诡异莫测,应该还有争取的机会。西楚那边战事紧张,萧羽那里二十万人本来就吃紧,是肯定不能动的。到时候只能从魏国公处暗中运作一部分人回来以备不时之需,如果能争取付厉染的配合,想要掩人耳目会容易的多。”
“我明白!”白奕道,“我会马上帮你通知萧羽,让他早作打算。”
“未眠夜长梦多——”秦菁沉吟,粗略的估算了一下时间,道:“告诉萧羽,不管用什么方法,一个半月之内,我要他拿下那二十万军队的绝对统帅权。”
“万事俱备,应该是可以的。”白奕点头,又等片刻,见她再没有别的事情嘱咐下来就站起身,抖平了袍子往外走。
秦菁看了眼他的背影,目光冷涩的侧过身去。
这几步路白奕并没有刻意的放缓脚步,两个人却都能明显的感觉到天光漫长。
最后在即将推门出去的那一刻,白奕还是止了步子,停顿片刻开口道:“宫里这边我留下的人手一共有二百人左右,除了必要的安置点,剩下的人,我会吩咐下去,全都给你调到乾和宫附近,以备不时之需。”
在这宫里,每一个的身份背景都要经过再三的核查和检验,想有外人混进来其实是极为不易的。
虽然一早就知道白奕在她身边安排了人手暗中保护,但是二百人这样巨大的阵容还是让秦菁暗中一惊。
“嗯!”秦菁点头,关于他们之间的那个约定,她终究还是没有再说什么。
白奕听到她的回音便不再逗留,推开门,大步流星的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接下来的日子,秦菁仍是命人封锁乾和宫,把那孩子留在自己宫中养伤。
而不过短短数日时间,外面坊间已经流言四起,将秦宣遇刺一事传的沸沸扬扬。
即使蓝礼主动赴死,蓝月仙也从一开就没打算为蓝家人遮着掩着,秦菁更是顺水推舟,命人煽风点火的将此事大肆渲染一番传出去,那接连半个月的时间之内,街头巷尾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无不围绕在此一事上。
堂堂世昌伯,为一己之私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来,整个世昌伯府的声名狼藉。
当然了,事出必有因,有人刨根问底的追究下来,蓝礼此举的原因,很容易便联想到秦洛身上,好在是那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