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菁眸光一敛,冷然看向跌坐在台阶上的蓝月仙道:“蓝月仙,现在是不是该轮到你来给本宫一个解释了?”
“解释什么?”蓝月仙冷笑,到了这个时候,明知道孤注一掷,她倒也不怕了,“方才我是与陛下一同进殿的,但我没有动他,也没有理由动他。”
她说着,便是面带讥诮扫了眼可能已经血尽而亡的管海盛,讥诮道,“没准是这个奴才居心叵测也为未可知!”
“是吗?”秦菁冷笑一声,抬手一指蓝月仙道,“来人,去给本宫搜一搜,看看这个女人身上可是带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蓝月仙心下暗恼,马上明白,她这要借故钳制自己在手,那样一来,即使司徒南的援兵到了她也不容易脱身。
“本宫是堂堂贵妃,没有陛下御令谁敢近我的身?”蓝月仙飞快的自地面上爬起来,后退一步。
秦菁却不管她,直接挥手示意侍卫上去拿人。
几个侍卫领命,刚要上前,冷不防殿外突然传来一人暴怒的尖叫声,“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擅闯中央宫?不要命了吗?”
“有人于宫中造反生事,我等奉命前来救驾!”来人冷声一喝,不由分说已经是一声令下,“给我冲,谁敢阻拦,格杀勿论!”
几乎是与此同时,惨烈的厮杀声和兵器碰撞声一同响起。
殿中众人都没有想到外面变故突生,秦菁怔了怔,不过片刻隐隐的血腥味已经从敞开的殿门之外飘了进来。
“啊——杀人了!”不知道是谁尖叫一声,整个殿中瞬时乱成一片。
“快,有乱党闯入,保护公主!”苏沐大喝一声,大殿正门处原本拔刀向内的黑衣人纷纷调转枪头转向门外,而堵在内殿两侧出口的两队人也方寸大乱,挤开人群尽数往秦菁面前迎来,从殿中又形成半个包围圈把她死死的护在当中。
殿外的厮杀声愈演愈烈,血腥味越发浓烈的袭来,秦菁像是反应不及整个人都僵住了一般,在原地站了半晌。
满殿的人都在六神无主的时候,忽然短音入耳,发出一声女子得意的尖锐笑声。
也许是因为在这厮杀的大气氛下,那一声笑实在太过突兀清亮的原因,众人瞬时一寂,所有都不约而同的循声望去。
后殿之中有不断有身穿禁卫军服侍的小股精兵涌入,不多时便是一面铁血壁垒,把高居在上的蓝月仙和秦景帝护在身后。
一个三品侍卫头领单膝跪地,大义凛然道,“臣等酒驾来迟,请陛下和娘娘恕罪。”
“有人狼子野心,防不胜防,不是你们的错,起来吧!”蓝月仙眉头一扬,在一个侍卫的帮助下象征性的扶了瘫软无力的秦景帝在手边,语气寂寥道,“荣安公主她为人臣为人女不思感恩,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来,实在可恶,陛下您也莫要太过伤心,龙体为重。”
她嘴里虽是这般说着,脸上表情却已经不屑掩藏,充满讥诮和冷漠的看着大殿当中与她四目相对的秦菁。
一念之间,局势倒转?
殿外厮杀四起,殿内剑拔弩张,朝臣们面面相觑。
“没想到你蓝月仙还有一颗忠君爱国的热血丹心!”秦菁冷笑,上前一步,但是因为被众多护卫困在当中,也未能走到最前面去,只就隔着人群与她对望。
“本宫感念皇恩,自然是要殚精竭虑为陛下分忧!”蓝月仙满不在乎的冷笑,“荣安,你假拟陛下遗诏已经是罪犯欺君,现在更是教唆苏晋阳意图逼宫夺位,分明就是乱臣贼子,还不束手就擒吗?”
方才百忙之中她已经对身边人问了,正殿门前正是司徒南带着手下五万禁卫军赶到,只是不知怎的,苏晋阳手下三万人竟然都聚集在这里,所以他一时不得其门而入,正在清理苏晋阳的人。
苏晋阳手里现有的不过三万人,只从人数上看,而且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只从人数上看,她便不担心了。
外面的人是苏晋阳吗?一直惊慌失措混在人群里的秦宁眼睛一红,脚下便是一个踉跄——
他居然,为了秦菁,连这种都肯做!
她身子这一软,刚好被锦绣公主接着,锦绣公主怒然抬头猛地看向台上蓝月仙,“你这个贱人胡说八道什么?陛下面前哪里轮得到你大放厥词?”
“荆王妃,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蓝月仙冷蔑的斜睨她一眼。
“你——”锦绣公主怒火中烧,刚要一步上前,却被那些禁卫军明晃晃的长枪吓的白了脸,心有不甘的愣在原地。
秦菁遥遥看着台阶上蓝月仙的表情,略一抬手。
众人这才发现她身边黑衣人除了手中武器之外,每人腰间还挂了一把小型弓弩。
在秦菁这一个手势的暗示下,众人齐齐收了兵器,扣紧弓弩朝向高台上的蓝月仙和秦景帝。
“公主,公主不可啊——”姚阁老颤声道。
秦菁却未理她,直接对蓝月仙开口道,“本宫不与你胡搅蛮缠,总之本宫就是奉了父皇的密令急赶回京的,你一个后宫妇人,私自调动禁卫军,现在还挟持父皇,本宫倒要问问你,这般乱臣贼子的行径,您要如何开脱?不打算束手就擒吗?”
蓝月仙看她眼中决绝的神色,面色虽然不动声色,心中却更为安定下来。
就在方才,秦菁命人取出弓弩的那一瞬,她突然就喜不自胜。
她心里很明白,有了遣嫁西楚一事,秦菁和景帝之间根本已经成仇,不死不休。现在摆在秦菁面前的就只有一条路,她既然进不得,那么以她对这个丫头的了解,最后关头她必定拼一个鱼死网破。
所以她让人把假皇帝扶起来,等着秦菁狗急跳墙对他下了杀手,那样以来,后面她做什么事都名正言顺了。
她原来还在谋算要如何成全秦菁让她顺利得手,现在看来,却是不用费事了。
“左丞相已经带领手下五万禁军包围了整座中央宫,荣安,寡不敌众,这个道理你会不懂吗?何必垂死挣扎赔上这么多人的性命与你一同死?”蓝月仙道,“毕竟你与陛下也是父女一场,即使你一时想不开做了不该做的,想来他也未必就会为难你。”
秦菁与景帝,没有半分余地,她这样搬出景帝来,为的就是激怒秦菁。
果然,秦菁的眼神又再冷了冷,随手取了身边离她最近的一个黑衣人手里弓弩,搭了箭在手中把玩,随口问道,“那以你蓝月仙所见,父皇为怎么处置本宫?”
她手上弩箭不停的变换方位在这殿中四处乱描,蓝月仙的心跳急促,却还在勉强压抑,“总不至于要了你的命吧!”
“如果本宫真有反意,那就是大逆不道罪该万死,怕是一死也难辞其咎的。”秦菁淡淡开口,唇边笑容忽而带了几分苦涩的停了不断转身的动作,直直的看着蓝月仙道,“后宫赐死重罪之人的手段无非有三,鸩酒、白绫、匕首,既然父皇现在主不了事,你觉得一会儿左丞相攻进来之后,本宫该取哪一样?”
蓝月仙倒没想到她会这么爽快的问道这一层,怔愣之余,还是目光冷涩的看着她,红唇微启,字字利落道,“殿下若求速死,眼下怕是也只能一把短刃成全与你了!”
“也是,这里的房梁,的确是挂不了白绫的。”秦菁环视四周,却是笑了,随即身子一缓又再坐回椅子上,对蓝月仙抬了抬下巴道,“那就劳烦你先把东西呈予本宫,以备不时之需吧!”
这个长公主,这般就是认输了?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朝臣不明殿外的具体情况,一个个手心里都跟着捏出汗来。
蓝月仙也是百思不解,不过她信得过自己和司徒南所做的布蜀,莞尔一笑,抬了只手。
她身后马上有侍卫地上一把匕首,她抬手接了去,正握在掌中掂量,却是不知怎的,旁边与她一起搀扶秦景帝的侍卫颓然腿抽筋,脚底软了一下。
他这一软,秦景帝自己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直接就朝蓝月仙压过来。
蓝月仙一惊,慌乱中刚要弃了那匕首去扶他,却突然感觉持刀那手的后肘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一推。
嗤——
一声细碎的声响入耳,她能感觉到这是血肉被利刃刺穿的声音。
大殿之内随处都是隐隐的抽气声,众人愣愣的看着,看着她被扶起时候掌心染血,而她身边扶着的秦景帝胸口插着一把匕首开了个硕大的血窟窿。
蓝月仙的脑中轰的一下!
她确定,方才是有人用内里暗中推了她一下,让她没能顺利弃掉匕首,现在——
秦景帝死在她手里。
“父皇——”所有人都在目瞪口呆的时候,秦菁突然凄声一吼。
蓝月仙一惊,此时她已经没有退路了,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众目睽睽之下景帝死在她手,朝臣百官怎么都不能容她,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拆穿这个假皇帝的身份,证明这是她与景帝之间设计好的鱼目混珠的戏码。
“不——”她尖声一叫,猛地推开半压在她身前那人,刚要解释,却发现那人一双阴郁而充满浓浓恨意的眸子正死死的盯着她,即使他的眼神在一点一点的涣散,可是这个表情,这种眼神——
分明就是那人所特有的!
不,这怎么可能?之前和她一起从殿外携手进来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秦景帝。
慌乱之中她颤抖着伸出沾满了血的手指意图去擦到那人脸上精心描绘上去的妆容,一抹之下,那些真实的褶皱又再吓的她心头一惊,全身上下都凉透了。
可是怎么会,这怎么会?
“蓝月仙,你居然丧心病狂,联合外臣闯进宫门害我父皇!”台阶之下,秦菁已经发难,语气森然的一声令下道,“来人,给本宫把这个包藏祸心的女人杀了!”
蓝月仙怔怔的看着,彼时景帝已经跪在她面前完全失去了呼吸。
“荣安,是你害我!”她凄声的嚷,恍然间明白,唯一的漏洞就出在之前门外司徒南和苏晋阳短兵相接那一瞬,那会儿所有人都惊吓的不轻,无暇顾及,于是有人趁乱李代桃僵把真的秦景帝塞了过来。
而再回想起莫名其妙冲击她肘后的那道力气,她也恍然明白过来——
玄机就出现在这座屏风后后面。
无论是掉包换人,还是不动声色的促使她杀人,都在这一墙之隔的后面。
荣安,这个女人,居然可以算计到众目睽睽之下还可以做到天衣无缝?
“你一个将死之人,本宫何妨让你死个明白?”秦菁唇角微扬,眼中却无笑意,一点一点扣紧手中弩箭的同时慢慢说道,“现在,本宫解你第二个疑惑,本宫回京,是来救驾的!”
语毕,箭起,再无半分容情!
所以蓝月仙,你就是我的一枚棋子,生死荣辱全在我的掌控之下,现在,我用完你了,你可以——
去死了!
卷四:皇城惊梦 第212章
更新时间:2013…6…13 15:08:20 本章字数:12292
箭雨森然,灯火辉煌的大殿当中惨叫声四起。舒殢殩獍
那些密密麻麻护卫在蓝月仙身前的侍卫们甚至完全没有来得及反应,已经被黑衣人手中做工精良的短箭刺穿胸腹,倒在血泊当中。
数百人垒砌而成的血肉壁垒瞬间坍塌,露出后面跪在一起死不瞑目的两个人。
景帝是当胸一刀毙命,他大约是致死也没有想到最后送他一程的人会是那个他一直心心念念不得忘记的女人。
当然,这普天之下却只有秦菁心知肚明,虽然蓝月仙也想让他死,但那一刀却真不是她想刺的,可是真相——
谁在乎?
只要人人眼中看到的,那就是不可磨灭的事实。
蓝月仙就跪在景帝的身边,眉心被一支精致的短箭贯穿,眼神空洞,神情恐惧。
那一箭,出自秦菁之手!
说来那些黑衣人下手真是出奇的准,这两人虽然被围困当中,但各自身上却只有这一处伤口——
却,致命!
死的清楚明白!
响箭过后,殿中的气氛瞬时被浓烈的血腥味冻结,温热的血液从那些堆叠在王座周围的侍卫们身体里涌出来,金砖铺就的台阶被血色浸染,浓稠而鲜艳的血水一路蜿蜒着流,浸染了文武百官的足下的地砖,所有人都仿佛做梦一般死愣愣的杵在血泊当中。
他们有人恐惧,有人震惊,但惊的却不再是他们至高无上的君王一朝薨毙,而是——
而是站在他们面前的这个明艳少女,手起刀落血染皇廷的勇气和决心。
万众瞩目之下,秦菁踏着脚下血水和那些横七竖八的尸首一步一步走上高台,她弯身下去,手下轻柔的替她死不瞑目的父亲合上了双眼。
“你的这双眼,一辈子都没有分清是非对错,所以我替你将它们合上,从现在开始,用你的心来看着,看着我于今夜这皇廷之中亲手操刀颠覆你苦心经营一生却从来没有得到的——这一切。”
她的声音轻且飘渺,隔着这样的距离,所有人能看到的只是她唇角近乎木然的在已死的景帝耳畔喃喃低语,那像是一双情意浓厚的父女之间最神圣的告别仪式。
半晌,姚阁老颤了颤,哑着嗓子试探道,“殿下,皇上他——”
像是明明已经见到那人身上生气全无,还不肯死心一般,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踟蹰不安的试探——
一国之君,一夕暴毙,殿外还有叛军作乱,杀的腥风血雨,这是要在一夜之间毁了这座延续了八百年繁荣帝业的王朝吗?
这后果,太严重,任谁都要刻意的回避不提。
秦菁重新直起身子,目光淡淡的飘来,声音平静道,“父皇——已经大去了——”
“啊——”人群中不知道是谁突然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哭声。
姚阁老身子晃了晃,倒在了血泊里。
方才那场突如其来的箭雨之下,在场的命妇和高门千金已经晕的差不多了,此时文武百官当中一阵骚动,齐齐跪下伏地痛哭。
哀哀的悲凉之声回旋在殿中,秦菁高居于王座之前漠然的看着,等到他们哭够三声,忽而眸光一敛冷声斥道,“全都给本宫住口!”
她这一声音调不高却清亮干脆。
殿中气氛一窒,各自惶然的抬起头来看向高台之上王座之前那个神情冷漠,眉眼凌厉的黄衫少女。
“诸位大人心系君王心系社稷,是我本大秦之福,宫感怀于心,但现在却还不是你们哭的时候。”秦菁声音冷肃,表情森然,每一个字是咬音明明极轻,但是落在众人耳中还是掷地有声,仿佛那边是天生王者、身居高位之人发于本心的风骨与气度,“蓝氏贱人勾结外臣司徒南作乱于此,谋害君王、乱我河山,你们要哭也等到乱臣伏诛之后到父皇的灵台前头去哭。”
“是,蓝氏作乱,大逆不道,幸得长公主及时回鸾救我大秦江山于危难之际,臣等自当戮力同心,助殿下击退乱党,平此霍乱。”一个武将振臂一呼,起身夺了一个侍卫的长刀率先冲出门去。
有人带了头,殿中武将相继鱼贯而出。
自从事发时候起他们人就一直被困殿中,并不知道外面的具体情况,但是却被秦菁杀伐决断的威势所震,不知不觉中就信了这女子的通天之能。
秦菁没有让人阻止,她很清楚,虽然她可以步步算计,做到周全无误,但这山河国域却不是仅凭她一个人可以撑起来的,她得给这些臣子一个立功建业的机会,重新洗牌皇权体制,巩固政权。
武将们为表忠心都出去冲锋陷阵了,文臣们还都留在殿中。
“诸位大人受惊,就暂且在这殿中歇息片刻,等到一会儿事情过了,本宫自会安排车马送诸位回府。”秦菁道,款步才从那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