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菁粉腮珠唇,二十来岁年纪,人是个美人,那身体却是娇弱,怯生生的见着风都似要倒的样子。身为大理寺少卿的大姐夫王正人如其名,长得周周正正,只是样子怎么看怎么普通,个头也比林若菁矮了一截,他对林若菁倒是不错,嘘寒问暖,一派体贴,从林若菁脸上的表情可以看得出这位姐姐是个享福的。
老太太一手拉着孙女,一手拉着孙女婿,说是自家人不用避讳什么,让王正说些外面的新鲜事来听。这个王正倒是个能说的,把那些外面听来的趣事添油加醋地讲了来,听得老太太和一众姑娘媳妇表情变换,时而惊叹,时而莞尔。
对于新出炉的林七小姐,大小姐林若菁没怎么在意,毕竟孟夫人认干女儿的事,只是请了两家亲戚和几家好友,并没有大肆铺张,京中很多人都不知道这件事,林若菁这段时间也没有回娘家,可能并不知晓。
林晓妍嘴巴甜,以前又与林若菁相熟,挤到她身边大姐姐长大姐姐短地说着话,一会儿夸她这个,一会儿夸她那个,林若菁听得高兴,也问了她几句,平日读什么书,习的什么字帖,学了什么技艺之类的。
因为林晓霜最近挡了几回老太太提出的无理要求,没有带上林家的女孩子出席孟府的邀请,再加上不知哪里传来一股流言,说孟夫人之所以收林晓霜做干女儿,乃是因为吐谷浑国来使要求和亲,皇上有意让孟家的一个女儿出嫁,孟夫人舍不得女儿远嫁番邦,所以收了林晓霜做干女儿,想她代嫁,老太太对林晓霜也就没了先前的热乎劲。
一枚棋子的价值,和一个亲家的价值,老太太还是懂得衡量的,如果事实如此,孟府不过是利用林晓霜,最多林晓霜的陪嫁由他们家出,等她一嫁,林家和孟府这条线也就断了。至于林家同不同意的问题,有孟贵妃在那里压着,一切由不得他们。
林晓霜受了冷落,她坐在角落,看着上座的老太太与一众孙女媳妇其乐融融,思绪却早飘到了她的铺子上头,在心中算着帐。前些日子孟言轲那里已经定好了人,她盘算着把铺子开成一个小型的超市,只接待女客,卖的也是女性用品,凡是她想得到的类型都有,甚至包括了经期护理的用品和各种洗液都待价出售,只不知市场前景如何,还有作为二东家,孟言轲那里一个大男人,她要怎么解释。
所以在林晓妍带着挑衅的目光射过来时,某人压根没有注意,美丽小姑娘得意的笑还没来得及传递,就被人甩了个后脑勺。
那边林玉涵忽然提高了声音道:“大姐夫,皇上接待吐谷浑的使者,听说京中五品以上的官员都有出席,你岂不是也见着了?”
王正点了点头。
“大姐夫快说说,那些人是不是真的长得像人传的那样,和未开化的蛮子一般,连吃肉都是用手抓,礼仪全无?”六小姐林若琴一脸好奇地问道。
“确实如传言所说,那吐谷浑的使者身高七尺,说话叽哩咕噜,皮肤比咱们中原人黑,诗词文章什么的根本不会,空有一身蛮力,那使者却还向皇上献上他们国主做的一首诗,那叫什么诗啊,韵律什么的都没有,叫长短句都嫌糟蹋了。”王正笑呵呵地说道。
林晓霜听到吐谷浑,算是回过神了,留意起了这边的动静,见王正如此说,不由得暗自撇了撇嘴,这些人懂得什么,真正能够表现情感的好诗,何论韵律格式,虽说这个吐谷浑未必是她所知的那个吐谷浑,不过听着熟悉的名字,与她曾经所处时代的历史有了共同之处,她觉得还蛮亲切。
这个细微的动作,却给一直注意她的林晓妍看进了眼里。“七姐姐似乎对大姐夫的话有异议?”她笑眯眯地问道,脸上带着这个年龄的女孩子该有的几分天真。
王正的目光刷地一下落在林晓霜身上,她冲他微微一笑,摇头否认:“九妹妹怎的如此说。”
“我看你皱眉撇嘴,若非对大姐夫的话有异议,为何做如此表情?”林晓妍不放过地问道。
林晓霜看了她半晌,似笑非笑,慢条斯理地说道:“九妹妹观察倒挺仔细的,我却不知你如此关心我,不过是身上有些不舒服罢了。”
“哦,不舒服吗?”林玉涵接过话去,脸上是幸灾乐祸的表情,“莫不是听到吐谷浑三个字,妹妹才会如此?”
林晓霜不知道流言一事,所以对她说的这个没什么反应。
“吐谷浑很好啊,我不过是吃了些凉的东西不舒服,与吐谷浑有什么干系了?”林晓霜见她无缘无故强调吐谷浑,反倒起了一丝好奇心。
“妹妹却不知么,京中都传遍了,吐谷浑王要求娶我天朝贵族女子为妻。”
“那与我有何相干?”
“妹妹不是孟夫人的干女儿么,怎么也算是巴了个贵族女子的边,机会不是就来了?”林玉涵笑道。
林晓霜侧头盯着她,之前却没发现她如此伶牙俐齿,敢情那娇羞的模样全是装出来的,她带着一丝浅笑:“姐姐这话,我怎么听着有些妒忌的成份在里边,难道说姐姐想做吐谷浑王妃?你若是想有这个机会,我倒是可以帮你。”
“这种好机会,还是妹妹自己留着吧,我可不希罕!”林玉涵轻蔑地笑道,“有些人以为飞到枝头做了凤凰,其实凤凰窝里也不是那么好呆的,没准就是拿它来挡猎人的枪。”
虽然不知道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不过林晓霜也知道不是好话,她淡淡一笑:“瞧五姐姐说的,虽然凤凰窝不见得是好地方,可是能飞上去总是好的,总比那连给猎人挡枪的资格都没有的草鸡强。”
“你……你骂谁是草鸡?”林玉涵怒目圆睁。
“噗!”林晓霜笑起来,“五姐姐这是急什么啊,别说我只是打个比方,就算我真骂了,那也是骂的草鸡,与姐姐有什么相干呢,你也没喂草鸡不是。”
“够了!瞧这一个两个的,跟小孩子似的,吵什么吵,没得叫你们大姐姐和姐夫笑话。”老太太出声喝止了两人。
林晓霜向老太太行了礼,说道:“老太太,孙女儿有些不舒服,先失陪了。”又转向林若菁夫妇:“大姐姐,姐夫,有空到西院坐坐,请恕妹妹失礼。”
王正含笑道:“七妹妹既然不舒服,赶紧去下去休息吧,得空我与你姐姐再来看你。”
林晓霜点点头,带着丫环离开,走到无人处,她问兰香:“兰香,她们说的话,似是与我有关,你去打听打听。”
兰香迟疑了一下,说道:“小姐,其实……其实不用打听,奴婢明白她们说的是什么。”
林晓霜皱了眉:“那你为何不说?”
“都是些谣言,本不可信,怕小姐听了烦心,奴婢便没有理会。”兰香小心地笑道。在林晓霜的追问下,她将流言说了出来,补充道:“奴婢是孟家出来的,来时孟夫人和三小姐就交待过,以后小姐就是奴婢的主子,一切奴婢都听您的,夫人可真是将小姐当成了女儿,断没她们说的那些想法,再说了,吐谷浑王娶妻,怎么也得娶位公主不是,就算不是公主,宗室中的郡主也有的是,怎么可能把主意打到孟家的头上,那也与吐谷浑王的地位不相称不是?”
林晓霜感叹,一个丫环都明白的道理,她那些亲戚却不明白,在里边跟着搅个什么劲儿。她也算知道了老太太的态度何以像那天气,说变就变了。
“算了,不管他们,你叫孟加套车,随我出门一趟。”丫环是孟言欣送的,孟加却是孟言轲送给她的,只为了她出入方便。
“一会儿就要开席了,府里的人发现小姐不见了,若是问起来,要如何让他们应对?”兰香问她。
“他们才不会管呢,而且我不是病了么,出门看个大夫抓个药什么的,也是正常,告诉你悄悄儿从大太太那里寻我娘说一声我有事出门,免得她担心。”
兰香答应着下去,林晓霜走过花园,转到侧门时,孟加已经等在了那里,待兰香过来,便驾了车把两人送了出去,一直来到林晓霜的铺子,铺子已经打扫干净了,门上挂了个匾额,上书三个大字:舒心斋。
林晓霜下了车,正要往里走,却被人叫住:“林姑娘!”
她回过头去,见到一身狐裘的阿岫正抱着小狸,笑眯眯地看着她,她身边一左一右站着两人,正是六王爷与祁亮。
林晓霜又惊又喜:“祁大哥,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拜见先生
“我们去那边的酒楼,没想到却遇见林姑娘,真是巧了,你怎会在京里?怪不得后来在南临城中未见着你。”祁亮笑道,眼中有一丝惊讶。
看了看满大街的人,林晓霜很识趣地没有叫王爷和郡主,这样身份显贵的人,还是不要惊动旁人的好,她只轻微点了一下头,冲两人笑笑。
秦容宣的视线落在那张熟悉的小脸上,只不过一瞬,很快便调开了。在她的眼里,看不到别人眼中那种敬畏与讨好,原本这正是他所希望的,可是不知怎么的,他有些不舒服,这个小女人,从第一次见面就没把他放在眼里,就算知道了他的王爷身份,一样如此。
“你来买东西么?这铺子卖的是什么?”阿岫盯着门上的匾额,盈盈的双眼里盛满好奇。
“这是朋友开的店铺,所卖皆是女孩儿家所喜所用之物,”林晓霜笑着回答,并没有请他们进去,“既然几位还有事,就不打扰了,郡主若是有空时来店里看看,或许有您喜欢的东西。”
阿岫笑着应下,也没有多话,与另外两人转身进了前面的酒楼。
孟言轲选的这是个繁华地段,遇上熟人毫不稀奇,只是林晓霜没想到会遇到这几个,燕王不是在南临吗,怎么也入了京,想想不觉失笑,暗骂自己笨,过年了嘛,皇帝当然也要一家团聚,儿子进京看老子,那是天经地义。
我一次偶遇林晓霜并未放在心上,检查了铺子的陈设,又召了管事娘子尤大姑问了话,因为做的是女人的生意,这个铺子从掌柜到小二,全是女子,尤大姑便是管事娘子,她是孟言轲找来的,是个寡妇,自己做过些小本生意,行事麻利,性格直爽,林晓霜试过,是个掌得了事的。
铺子才开张没多久,客人并不多,毕竟只招呼女客,年关之际,出门的女人并不太多。林晓霜也不急,她有信心做好,细水长流,日子还长着呢,一两天是看不出效果的。细细交待了尤大姑几句,指点了一下店中陈设,看着她们重新摆过,她这才带了兰香上了马车,的道回府。
还以为过年是一家人的事,没想到整天的应酬,除了开头几天是家人聚会,后面便是互相拜年,宴请,跟轮流坐庄似的,这家玩一天,那家玩一天,女眷们坐在一起也没个消停,一会儿猜灯谜,一会儿搞诗会,林晓霜迫不得已,也只得参加,为了不给父母丢脸,略略地应和了一下,表现中规中矩,既不出采,也不太差。
等到过完年,林晓霜觉得整个人都快虚脱了。看到吴姨娘累出来的黑眼圈,她无比庆幸张氏没有参与管家,每天早睡早起,按时锻炼和保养的张氏,气色看起来比旁人好了很多。林崇严的目光越来越多地注视在她身上,觉得妻子似乎重新焕发了青春,越来越年轻了,不禁感叹前些年让她吃了太多苦,更加下定了决心要功成名就,让她下半生能好好依靠自己。
林晓妍果然聪明,在各种聚会上很是出了一番风头,与林家来往的人家大多知道了三房有着一位漂亮又有才华的小姐,听说好几位太太打听过她,对她表示了一定的兴趣,只是听到是庶出时,便没了下文。
林晓霜尽管表现平平,却也倍受瞩目,不过是因着那些流言。张氏听说了,有些担心地问她,林晓霜笑道:“孟夫人从未提过,若真有此事,还不早早与你和父亲商量了,怎会面也不见一个,而且……严格说来,我算是有婚约在身的。”
张氏想到这茬,也放下心来:“是了,便是他家真有这个意思,只要说你有婚约了,又不是作假,男方有名有姓的,还能强迫了你不成!说到这,大虎那里可有消息,不知那孩子在边关苦不苦。”
林晓霜上前捏捏母亲的肩膀:“是啊,西北苦寒,这大冷的天,也不知他是如何熬过的,对了,过了年孟家的商队想必会去西北,我问问看,如果能给大虎哥带点东西就好了。”
张氏笑看着女儿:“我还以为那袍子是给你哥哥做的,原来不是。”
林晓霜面上微红:“哥哥的娘做的都穿不完,只怕我的针线他还瞧不上。”
张氏拍了拍她的手,轻叹道:“娘是心疼你呢,转眼又是一年,没几年你就是大姑娘了,真要等他五年?娘怕你会为当初的决定后悔,这京中好几家的孩子都不错……”
林晓霜打断了张氏的话:“娘,就算你瞧得上人家,人家不见得瞧得起咱们,那些富家子弟,浮华的多,诚实的少,大虎哥虽出身寒门,却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关键是他对我很好。”
想起那容易脸红的少年,林晓霜心中泛起一丝甜蜜,那个萤火纷飞的夜晚,她一直没有忘记,只要他信守承诺,她愿意等,别说五年,就是再多也愿意。
张氏犹豫着说:“我看着孟家老二这孩子却也不错,看他对你也挺好的。”
林晓霜笑道:“什么呀,他可是我干哥哥,娘这想的都是什么!”
张氏也笑了:“干哥哥有什么,你以为认了干亲便像亲的一样了么?干亲开姻亲的人家多了去,好些人家想结亲,又不好说的时候,便是先从干亲认起,慢慢再图之。”
林晓霜愕然:“还……还有这等说法?”
张氏见她表情可爱,忍不住大笑起来:“怨不得你,你忘记了许多前事,不知道蔡大婶子也提过想认你当干女儿么,我正是知道她打的是这个主意,才没有答应,那时候她想撮合的是你和二虎,没想到头来你还是要进她家的门,只是对象换成了大虎。”
林晓霜讪笑起来,不过孟夫人认她做干女儿,却是为了进宫给见孟贵妃方便,这件事她瞒着家里人没有说。想想孟言轲,她一阵恶寒,那男人是长得不错,不过大了她十多岁,虽然年纪她不计较,可那是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主儿,对这样的男人她一向敬谢不敏。还是她的大虎哥实在,还会懂得用萤火虫取悦她,傻小子身上也是有浪漫细胞的。
过年后念祖便要上学了,孟言轲侄儿孟郊也从南临接了回来,别人帮忙铺好了路,其他的还得靠自己,十八那天,她便和父兄一起,领了林念祖去拜会田司业,正式行拜师礼。礼物是林晓霜探听了田司业的喜好而买的,是前朝名家珍范先生的画作,花了她不少银两,不过为了弟弟的前途,她觉得这笔钱花得值。只是林崇严问起时,她谎称是孟夫人所赐,让林崇严好一阵嘘唏,只道这个人情欠得大了。
听说林崇严是举人,林念宗是秀才,田司业很是高兴,他没有拿什么架子,捻着花白的胡须笑道:“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念祖小小年纪,文章做得中规中矩,诗词上于平凡中透着灵性,老夫相信假以时日,必能有一番成就。”
林念祖听到老师的话,冷汗浸湿了手心,林晓霜拉着他的手紧握了一下,示意他不要紧张。两姐弟的秘密,只有他们两人知道。想到姐姐告诫自己那番话,林念祖坚定了信念,他一定会好好珍惜学习的机会,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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