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氏,佑儿给你时真就这些东西?”
意料中的问话,华如初一点也不觉得惊奇。
反倒是祁中然怒不可遏。说话时声音都高了几度,“爹,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祁老太爷缓缓转移了视线,看向屋子中间个子更高的那个点,脸色阴沉。“祁中然,要是你还认我这个爹就给我闭嘴。”
祁中然气得脸都白了,儿子在战场上生死未卜,家里不思量着救人就罢了,还有心思琢磨佑儿留下的家当,身为长辈却全无长辈风范,欺负小辈欺负得理直气壮。
爹。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祁中然忍不住心底悲凉,这样的祁家,没了佑儿支撑的祁家,如何还有出头之日!
这些人眼睛都瞎了吗?
“珍妹。你扶着爹爹回屋去歇着。”
“嫂嫂!”祁珍眼眶含泪,她不要这时候离开,要是爹走了,她也走了。这屋子里还有谁能帮嫂嫂说话?
祖父怎能如此欺负人?向来心善的祖母对嫂嫂怎能这么狠心?
华如初瞪她一眼,“去。”
“……是。”
她同意了。祁中然却不同意,摇了摇头,道:“媳妇,你继续去别院住着吧,佑儿没回来之前别来这里受气。”
祁老太爷哪里听得了这样的话,抄手抓了手边的茶杯就朝着祁中然砸过去。
祁中然不准备避开,如果可以,他倒宁愿死在这里。
再也不要见到这样的家人。
可是,他身边有华如初。
倏忽间执了软剑在手,一朵剑花挽下来,杯子成了碎片,齐刷刷的掉落成一堆。
屋子里一阵死寂。
他们头一次这么清醒的意识到自己小看了人。
“老太爷,人老了就要认老,现在的您可不是我的对手。”将软剑束回腰间,华如初眼里全是冷意,“你们可以心安理得的享受祁佑对你们的好却不顾他的死活,我不能,我的丈夫我自己去救,你们只管当祁佑死了,哪日见着和祁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千万不要错认,他绝不会叫祁佑。”
视线稍做转移,华如初眼神多了些温度,“爹爹,珍妹,你们保重。”
“嫂嫂,嫂嫂……”祁珍哭得花猫一样,拉着她的袖子不松手。
嫂嫂的话她听懂了,可是怎么能……
嫂嫂都有了身孕,怎能去救哥哥,那么遥远,还要骑马。
不行,不行的……
“媳妇,你要想清楚,如果佑儿真有了万一至少还有个后,你这么鲁莽的跑去,后果不堪设想。”
“他现在还没出生就有人欺我们孤儿寡母了,如果他爹真没了,他何必出生在这世上来受这份罪,祁佑要是侥幸没死,以后我不怕没有孩子。”
那种不顾一切的坚定能灼伤人的眼,祁沈氏眼里淌了泪,死死忍着不出声。
就是再没心没肺的祁家二爷也别开了头。
“你们谁也别拦她,随她去,她爱逞这个能……”
“爹!”祁中然怒声打断他,“儿子求您,积点德。”
“没人拦得住我。”眼神淡淡的扫过屋中众人,仿佛没有听到老头儿的话,华如初说得轻描淡写,“祁家多子多孙,没了祁佑还有其他人,可祁佑只有我一个,你们不要他,我要。”
再也不愿意在这里多停一秒,华如初转身大步离开。
“嫂嫂……”祁珍不管不顾的就要追出去,祁中然一把将她拉回来死死按在怀里,声音哽咽的道,“让她去,只要是她甘愿的,让她去。你不要留她。”
“爹,嫂嫂肚子里有孩子,她会受伤的,她怎么会受得了,这一路还这么远,她怎么受得了。”
祁中然说不出话来,他何尝不知媳妇这一去会受怎样的罪,可她那样坚定,没人能动摇。
她不想人生留下遗憾。他又如何会不懂得?
华如初一离开屋子就骤然停下了脚步,沉默的看着面前意料之外出现在这里的人。
“大嫂,我和你一起去。”祁镇是眼看着大嫂进去的,他是庶子不能进这屋,下人们也全去关注屋里那一场戏了。让他有机会在门外将过程听了个清楚明白。
华如初很意外,这还是头一个说要跟她一起去的祁家人。
“我不会拖后腿,身手虽比不得大哥,但足够自保,而且我去过很多地方,恰巧雍州就是我去过的,我还知道那边的几条近路。大嫂,你带上我,我能帮你。”
祁镇说他知道几条近路时华如初便没打算拒绝,“你尽快收拾几样东西先出城。”
“好。”祁镇也不废话。快步离开。
吐出一口浊气,华如初头也不回的走出了祁家。
她华如初发誓,以后绝不会踏进祁府一步。
回到别院时大家早已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出发。
秋谨牵着她的爱马‘奔驰’上前。
华如初接过缰绳。轻抚着它的头安抚直往她怀里钻的高大家伙,这一次不用隐瞒身份。这家伙总算有了用武之地。
翻身上马,华如初环眼看向纷纷跟随她的动作纵身上马的六十余人。
“一股作气出城,不要停留,守城的人要是反应过来关了城门就走不了了。”
“是。”
深吸一口气,华如初双腿一夹马腹,“走。”
太原人听惯了马蹄的‘哒哒哒’声,除了习惯性往里靠外并没人多看一眼。
可是当听到女人的声音喊着‘驾’时,才有人觉出了这一行的不同。
“天啊,这么多女人!哪家的?这是要做什么去?”
“看领头那个,长得真好看,不过在大街上纵马疾驰,还不戴纱帽,这也太胆大了些吧。”
“你们都不认识吗?”
“没见过。”
有人斯斯艾艾的说着不太确定的话,“我好像认得其中一个。”
“快说,是哪家的?”
“我不能肯定,好像是祁府的大少夫人身边的丫头。”
“不会吧,祁少夫人不是被赶出府了吗?听说还怀有身孕,祁家做得可真丧良心。”
“你这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领头的那个就是祁少夫人,我有个侄女在祁家当差,有次去给她送东西时刚好碰到祁少夫人从外面回来,远远的见过一面。”
“这不可能,哪个有身孕的妇人敢骑马?”
“你这话错了,应该说太原哪个女人会骑马,她们出行不都是坐马车或者软轿吗?我看倒真有可能是祁少夫人,你们可不要忘了她的出身。”
这时又加进来一人,神秘兮兮的道:“我刚得到最新消息,太子在前线吃了败仗,和祁大公子一起被敌人困住了,祁少夫人回府去求祁老太爷,老太爷不理会,人祁少夫人没办法,挺着肚子自己去救丈夫去了。”
一席话将所有人都唬住了,很快有人打破了沉默,“这不可能,前不久才有战报传回来,太子可有本事,出征才这么点时间就夺回两城了,怎么会吃败仗。”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听说战线拉得太长,将士损伤又大,太子早就派人回来请求增兵,可这都一个月了也没人去,太子这才守不住的。”
“要真是这样就怪不得太子了。”
“快都停下来,妄议天家事,想被砍头吗?”292
第二百九十三章变故
挑起这个话题的人连忙将话题扯开,掰扯了一顿后借了个由头消失在人群里。
这样的场景并不只发生在一处。
莫问打听了一个晚上,得到的情报让他心惊胆颤。
休朝的这几天,居然没一个人见过皇上。
没有宣召,求见不得见,这样的事发生在向来勤勉的皇上身上绝不正常。
明面上有太子一系的官员以各种理由求见,暗处,莫问安排了许多人手隐在人群里散播消息。
今日一早,华氏高调离开就是最好的机会。
皇上在城中绝不可能没有耳目,他不信以皇上的英明警觉感觉不到其中的异常。
要是最后还是没有动静,那就只能说明皇上已经失去自由了。
在知道苏嫔那里没有回音后,他就已有心理准备。
只是华氏啊,巾帼英雄不外如是。
他以为华氏会出主意,会调派武林中的人手帮忙,唯独没有想过她会亲自上阵。
放弃孩子也要去前线救回丈夫,这样的魄力在女人中少见。
原及,应该能等得到吧。
二皇子府自然极快的得到了消息。
闻昱扬听着手下的汇报,一时之间失了语言。
原本他还防了华氏几分,就担心她那里有什么异动。
后来听说她有了身孕他还笑老天爷都在偏帮他,这天下合该是他的。
可他没想到她居然会这么不顾一切。
祁佑,还真是好命。
陶嘉在一边听了倒有几分着急,“昱扬,就这么放她走?要是她有个什么意外可怎么好,我还想从她那里套出些话来。”
闻昱扬自是知道她所求为何。柔声安慰道:“你放心,只要她不死,我定让她将受孕的法子告诉你。”
“可是……”
“现在我们该用心思量大事,别为这些微末小事费心。”
想到明日便是万寿节,陶嘉重重点头,眼中全是兴奋的神采,谁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穿越只能种田赚钱,男人却能风声水起?
她偏要打破这个常规!
让天下人知道女人也可以成大事!
祁连山脉绵延甚广。有天堂一样的美景美地,也有如乌鞘岭一般地理、地形、气候都十分复杂的险峻之地。
撤退时离祁佑等人最近的,却又偏是乌鞘岭。
虽说靠着地形,他们的生命多了一分保障,但是这地方实在是冷得刺骨。一阵风吹来真感觉骨头里都凉了。
遥望远处白雪皑皑,祁佑心神早跑回了太原,站在那里半晌没有动弹。
梁世涛摸了摸鼻子,硬着头皮凑了过去。
自从那日他没有阻拦太子回援,将大家都陷进来后,原及就再没和他说过一句话。
哪怕他明知道那是太子的决定,他小小一个校尉阻拦不了。偏就给人脸色看。
他大度,不和他计较。
可也不能总这么晾着他吧。
“原及,还在生气啊?”
祁佑回过神来,本就僵硬没表情的脸被这冷风吹得久了更显僵硬了。
“就算掩护太子撤退的是你。太子真要回援你也不见得拦得住,你就原谅我得了。”
一前一后的回到扎在背风处的营地,对着向他们打招呼的将士微微点头,祁佑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看着前后忙碌的众人。
这个营地只得三百人左右。
最后退入祁连山脉中段最北支脉走廊南山的大概只剩两千人左右,想要靠这点人去夺回一城自是不可能。
可一起行动却也不行。
目标太大了。
太子将人数分成了六股。前后相隔十里左右,以三缕峰烟为讯号,到目前为止六支队伍损失都还不大。
可长此下去……
“原及,和我说说话。”
祁佑抬头,看向胡子拉茬,头发衣服都不算整洁的男人,仔细看,那眼角还有眼屎。
和出来时相比已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两月余的时间让他成长为了一个有担当的男人。
要是能活着回去,梁世涛不会比他的嫡亲兄长逊色。
“说什么?”
总算是开口了,梁世涛恨不得扑过去抱住他的大腿蹭一蹭来表达他的高兴。
“你的伤好了吗?”
祁佑背上挨了一刀,撤退时为了保护太子受的伤。
“快好了。”
“幸好有嫂子送来的药,起大作用了,算算时间,嫂子是不是又要派人送东西来了?”
祁佑心里一紧,旋即想到如初的人都是心思灵活的才放了些心,“吃食还够几天?”
说起这个,梁世涛满腔打趣的心思都泄了,“三两天吧,这里太冷了,除了西北风找不到什么吃的,坐吃山空啊。”
确实是坐吃山空,两人对望一眼,齐齐往营地里唯一的一座小帐篷走去。
太子正在沙盘上推演,看到两人进来也不过是掀起眼皮看了一眼,继续琢磨战术。
两人静静看着,等出了胜负才将现在最大的问题说了出来。
这段时间太子安静得太过反常了,两人不是不担心的。
“这里不能久呆,士兵会受不住,原及,你告诉大家一声,所有人明日一早便往南撤。”
这几日,他们都默契的没有提起援军一事。
可人人心里都记挂着。
若是援军来了,太原便无恙。
可他们都等了这么久了也没见人来增援,心里早已是冰凉一片。
“前后我有大半个月未收到莫先生的信了。”搓了搓手,闻昱丹将上面沾着的沙泥搓走,就如同每一个在战场上摸爬滚打的将军。
“殿下,我想下山一趟。”
“去哪?”
“阳关。”
“我不同意。”
“殿下,如果是这么多人一起走,自是不可能。但是如果只有我一人,没人能发现我的行踪。”
闻昱丹还是摇头,“我知道外面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为了抓住我,他们都没有乘胜追击去拿下阳关,显然是抓住我更符合他们的利益,他们既认得我,必也认得你,这些时日我们一退再退。他们却步步紧逼,投入的兵力超乎想像,你不会那么容易脱身,再者说你受伤了,实力大打折扣。我怎能放心你去冒险?”
祁佑想说自己无碍,可背上的疼痛在提醒他,他现在的实力不到平时的一半。
“先往南撤,其他看情况再说。”
太原城内,车水马龙。
京城的匠人们用彩画,布匹等将主要街道包装得绚丽多姿,到处歌舞升平。开启了万寿节三日庆的开端。
太原城四个方向的城门大开,不停的有人涌入,可供几辆马车平行的宽阔主街道今日也是人头攒动。
……一年到头也只有这日能在这条主街道上走得这般肆无忌惮,明明只是一条平日里也常走的路。百姓偏偏走出了扬眉吐气的感觉。
三五人站在一起话题便说开了。
“奇怪,往年这时候早有消息传出来哪里献礼,献的什么礼了,今年怎么这么久还没有动静?”
“今年是旬寿。说不定规矩更多些现在都还没开始献礼呢,等着吧。”
“也是。”
相比于外面的喧哗热闹。皇宫内此时却是一片混乱。
皇上的万寿节却见不到皇上本人,只由皇后和二皇子出面,这算什么事?
就算皇上力有不逮,也断不会做这般轻慢的事。
——今日可是九州州牧都回来皇城为皇上贺万寿了。
“太子出征在外,皇上将万寿节之事交由二皇子操持便是对二皇子的信任,方大人这说的叫什么话,置二皇子的脸面何在?”
方士儒袖子一抖,毫不退却,他没有依附任何人,只忠于皇上,对皇上之外的任何人都无所畏惧。
往年的万寿节只休朝一日,今年却休了五日,原本他以为是皇上年纪渐大,想借着这个日子轻省轻省,做臣子的哪能去添这个堵。
反正皇上闲不住,到时自会宣他们入宫伴驾。
他们早都做好了随时入宫的准备,可奇怪的是这次皇上就沉住气了,硬是没宣任何人进宫。
更奇怪的便是今日,明明是皇上的大日子,皇上本人却不出现,倒是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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