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太子可是‘认识’的,在兖州。
要是顶了可不就和以前的夏以见相冲突了?
一众武林同道又疲又饿,话都懒得说,华清虽然刚卸任盟主之位,威望却是无人可及的。
再说又是他女儿送来的消息,由他接话更为合适。
华清只能硬着头皮上,他这辈子最怕的就是说文绉绉的话,和欺文人扯皮,他更喜欢和人用拳头来拉交情。
不过这时候怎么着都得硬着头皮上。
将小女儿推到儿子身边,华清一抱拳,朗声道:“我们都是南朝人,为南朝尽一份心力是我们的本份,只是我们都是粗人,不懂那些个礼节,若有得罪之处请太子见谅。”
“你们比那些知书达礼的有心多了,他们说得再多再好听也比不得你们做的让我安心。”
这太子会说话,一众人心里都舒坦许多,虽然他们来都是有小小私心的,可他们也确实能帮到太子不是?
华如初看了沉默的祁佑一眼,心疼他破了的嘴角,却也不好这时去安慰他。
——兄长大人正生气呢!
可现在,确实不是站在这里说话的好时候。
几乎中午才停的雨,他们这时候就到了,也不知道是在哪里避的雨。就算地方好,可下过雨的林子到处都是湿的,树枝上也挂了水时不时的往下滴,一路走来身上哪能干得了。
摸着哥哥和父亲的衣服就感觉很潮。
上去赶紧烤烤火才是上策。
正想自己开这个口,就听到太子后头传来个大大咧咧的声音,“华老哥,来得有点迟啊!”
华清眼睛瞪成了铜铃,“你这家伙怎么在这?”
“三姑娘都让人去请我了,我要不来。你不得去端了我老窝还揍得我满身包?”虽然这么说,唐虎眼里却是实实在在的高兴,他有两年没去扬州了,本来打算过一阵去的,现在倒好。提前给见着人了,今年扬州这趟都可以不跑了。
“唐叔。”华如逸自然识得这位没有血缘,却被老爹常挂在嘴上的好汉,忙上前行礼。
唐虎笑眯了眼,“你这么着紧妹妹,我猜着你也会来。”
华如逸瞟了妹妹一眼,道:“她难得让我操心一次。一旦出事就是大事。”
华如初心下着急,你们这么晾着太子算怎么回事啊?
想将人得罪死?
果然还是得她来提这个醒。
“太……”
“太子殿下,大家一路来都累了,有什么事今儿就不说了。好好歇上一晚,明日再商议如何?”
抢了话的是唐虎。
太急着将后面的话吞下去,华如初呛得捂着嘴猛咳,夏以见就站在边上。哪会不知道她是怎么了。
“活该。”低声说了这么一句,却伸出手轻拍她的背。感觉到有视线扫过来,夏以见抬头看过去,毫不意外的对上祁佑的眼神。
仿佛没看到一般,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两人站在一起,亲近得亲昵。
华如初一直都把比她还要大上几个月的夏以见当成弟弟,从小亲昵惯了,一时间也没注意那么多。
等她咳完了,那边也达成了共识,太子已经转身往回走。
虽然没听到他们谈得如何,至少太子是笑着的,华如初稍微放下心来。
她最担心的一直都不是安全问题,而是要怎么当好太子和武林同道之间的润滑油。
为了安全计,山壁上经过修葺已经非常好爬了。
太子很快就爬上去消失在其中一个洞窟。
华清回头问女儿,“哪些山洞是空的?你让人领个路。”
“爹,左边除了最下面两个基本都满了,右边的全空着,我派人去收拾过了,都能住人,吃的一会我让人送来。”
“大家伙儿都听到我女儿说的了吧,随便挑去,今天别的不管,先吃饱休息好了再说。”
“华盟主说了算。”
“滚蛋,我已经不是盟主了,别挑事,要让那心眼小的知道你们还叫我盟主他又得来和我叫板。”
“那也是你愿意让着他,换成我早将他打趴下了。”
“滚滚滚,不想和你们说。”
一伙人高高兴兴的散了找窝去了,只留下华家人,夏以见,以及祁佑。
华清对着祁佑毫不掩饰他的不高兴。
这还是他头一次看到女婿。
当时他没亲自来迎亲就已经是落了华家的脸面,他对这女婿就不甚喜欢。
后来听儿子说他对女儿也就抛弃那点成见了。
可这次,他正和一帮老兄弟话当年,一个个都举着酒坛牛饮。
武林终于不再青黄不接的现状让他们心里头都高兴。
中途被逸儿叫回去时还以为是什么事,没想到却听来一个这样的消息,他瞬间就醒了酒。
女婿上了战场生死不知。
祁家人不理会,有着两个月身孕的女儿上战场寻夫去了。
他是个糙汉子,可他也知道女人怀了孩子有多危险,就是走平路都有可能落胎,女儿骑马跑这么远能安全才是有鬼。
这会见着祁佑,哪怕第一眼看着觉得这个男人沉稳可靠,心里也喜欢不起来。
他的女人在家是宠着的,到了祁家却要被你们糟蹋?
凭什么?
第三百零九章 见岳父
“逸儿每去一次太原回来便要为你说话,唯独这次,他什么都没说,他娘就说只怕乖囡在太原过得不好,做哥哥的心疼了,我当时还不信,乖囡向来聪明得很,怎么可能会让自己受屈?不要说她只是嫁入你们祁家,就是皇室,她也有本事把自己保护得好好的。
我却忘了我的乖囡长大了,总会动情,会有那么一个人让她心甘情愿的受委屈,可是她心甘情愿,我这个做爹的不同意,既然你们祁家觉得我们华家高攀了,那以后我们便各走各路,你写上一纸休书就是,咱们华家绝不阻了你的路,世家小姐也好,皇家公主也罢,去寻那你醒得上你的……”
华清蓦的闭了嘴。
他想过祁佑的各种反应,唯独没想过祁佑会低头得那么彻底,直挺挺的就跪了下来,从那声响就听得出来没含一点水份。
可身为他的岳父,华清承得起这一跪,所以,他没有避开。
话里更是一点不客气,“当时迎亲时都是你庶弟来的,这本就是对我们华家的怠慢,虽说原因和皇家有关,但是你却欠了我和乖囡她娘一个磕头,今日受你这一跪便是扯平了。”
“岳父,是小婿的错,没有保护好如初,害她吃尽苦头,任我有千般理由也说不过去,可是,我不可能写休书,如初是我想要牢牢抓着共渡一生的人,只有如初才是我认定的家人,祁家不是,祁家从来就不像一个家,原本我以为至少祖父祖母是把我所做的记在心里了的,事实证明是我想得太天真了。从小便为祁家拼博,他们却能在我出征在外时将我还有身孕的妻子赶出家。但凡他们有一分将我放在心上了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来,岳父,我只有如初了,您不要……不要将她也带走。”
说到最后,跪着的男人已是哑了声,挺直的背垮塌下来,明明该是意气风发的年纪,肩上却仿佛压了一座山,让他呼吸都困难。
坚硬的男人在这一刻。在华家人露出了内里的脆弱。
他太清楚如初有多爱重家人,要是岳父一定要将她带走,他不知道她是不是会不再记得她曾说过的话,将他丢下远远离开。
离了他,离了祁家。她能活得更安然自在,他从来都知道这点。
所以他才那么害怕,怕如初有朝一日再也不愿意在祁家过那束手束脚的生活。
他才想着要脱离祁家,以这次的功劳为起点站稳脚跟,积攒和祁家抗衡的实力。
让如初过她想过的生活,就是她想出去游山玩水,只要她愿意带着他。他绝不拦着。
可他这一切的打算都有一个前提——如初得在他身边。
不然他做这些还有何意义?
华如初别开眼,眼睛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下落。
她会对祁佑生情,便是从心疼开始。
因为看到了他的脆弱,只有她看得到的脆弱。
就像受伤的野兽。只会在亲近信任的同伴面前露出它最柔软的地方,将自己的弱点交到对方手里。
祁佑就是这样,他坚强太久了,祁家人只知道向他索取。却忘了他也是人,他也有感情。
哪怕只是一句关心都能让他满足。
时间一长他也忘了他可以不再付出。他可以拒绝他们提出的要求。
直到她嫁给了他。
她护短,不愿吃亏。
看不得祁家人糟蹋他,所以总是下意识的护着他,给他出主意。
可这些,都只能算是前因。
真正让他改变态度是因为她受了委屈。
他为了她会冷待毫无感情的母亲,顶撞老太爷。
再往后,好像才认清了祁家人的无情,不再事事依顺。
祁老太爷恨她是应该的,要是没有她的出现,祁佑还是之前那个事事为祁家着想的祁佑,被老太爷使唤到死的祁佑。
老太爷该恨的应该是那道圣旨。
那才是将他们两人往一起凑的罪魁祸首。
可他不敢,所以只能恨她。
华如逸和夏以见对望一眼,皆是再也生不出恶意来。
他们正是识情的时候,看得出这个男人那浓烈得能将人淹没的感情。
华清平素虽然不拘小节,但他疼爱子女,华家是典型的严母慈父,华母才是那个教导子女成长的人。
他是生气女儿被祁家如此对待,也是真下定了决定要将女儿带回去,可是他不是瞎子,若是两人有情,他不能做那坏人姻缘的事。
这关系到的,是女儿一生的幸福。
华清沉默的时间太长,长到祁佑心底更加不安,更加慌张。
他无法想像他的人生里没有如初会怎样。
会疯吧。
或者干脆死掉。
死掉了,就再也不用受那相思苦,再也不用看祁家人丑陋的嘴脸。
既然祁家容不下美好,他便让祁家只剩混乱。
仿佛待待了一辈子那么久,岳父的声音终于响起,“你怎么让我相信当你们回太原后,祁家还能容得下我女儿?她擅自离家,救人不救人不一定会是她的功劳,却肯定会是她不守规矩的证据,祁家那些人会怎么对付我女儿?关祠堂?闭院思过?还是再一次赶出祁家?祁家连你都不在乎了,又怎会善待一个对他们来说犯了无数错的妇人?祁佑,你说这些都是空的,我不会因为你一句离不得她就将她置于那样的油锅中任人欺凌,我华家的女儿就是用来宠的,既然你们做不到,我便自己来宠着,她是我华家的女儿,永远都是。”
什么叫感情?这才是。
什么叫家人?这才是。
祁佑无法掩饰他心中的羡慕,和渴望。
他,是不是可以不再做祁家人而做华家人?
“你说什么?”
“……”原来他将那话说出来了吗?抬头看到对面几人包括如初在内都是一脸惊讶,祁佑满心苦涩。
谁又知道名满太原的祁大公子最想要的不是荣华富贵权势滔天,而是来自家人的关心。
如果有人给他真心实意的关心。不再做祁家大公子又如何?
“我想做华家人,岳父,做如初的夫婿,您的女婿。”
“不要投机取巧,这和之前有何区别?”
“不一样,以后,我只是华家人。”
这下,不止是他们惊了,就连山壁上挂着的人也惊了。
华清和儿子女儿对望一眼。到底是他们理解错了还是祁佑这会脑子不清楚了?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想要关心我的家人,祁家给不了我。”
“你又怎知我华家就给得了?”
祁佑静静的看着华如初,“我不知道,可是只要我把你们当家人,待你们好。总有一天你们一定会将我当成家人,有感情的家庭才能养出如初这样的女儿,才会让如初心心念念的都是扬州的家。”
华清这下是真的不知道要怎么说了,总不能真的顺着他的话接下来吧?!
虽说是祁佑提出来的,可是人家一个大家族在,他接收了人家的子孙算怎么回事?
仿佛看出他的犹豫,祁佑又道:“本来我就有打算从战场上回去后便另立门户。到时如初便能不受祁家的那些规矩束缚,不被人仗人辈分拿捏她,我出征后的事只是加重了我的决心,我不是非祁家不可。我倒要看看没了我的祁家能如何!”
“如果你的祖父拉下脸来求你回去呢?”
“他不会求,只会命令。”祁佑脑中浮现祖父的脸,小时候敬着,长大了虽说还是敬着。却早就疏远了,他尽他的责任。祖父还和之前一样提出各种要求让他做到,这么些年,他累了。
“就算真有那天,我也不会回去,祁家是给了生养了我,可这些年,我为祁家做的已经够多了,足够还这生养之恩,更何况如初出来时便用几万两银子买了我的自由,他们将东西收下了,我当然是自由了。”
华清瞪向自己的女儿,拿银子从婆家买丈夫的自由是她做得出的事。
华如初马上给自己辩解,“爹,你别误会,那银子是祁佑替祁家攒了留为后路的,不是我拿银子砸人,是他们实在太过份了,明知道祁佑生死未卜,老太爷却还在想着要把我踩下去挽回失掉的颜面,我哪里忍得了。”
“老糊涂,该砸。”一想到女儿面临那样的场面华清就生气,愤愤不平的骂出声,旋即想到人家的孙子还在自己面前跪着,神情顿时有些赫然。
祁佑却像是没听到一般,径自道:“所以我现在是自由的,别说我本是半个华家人,就是入赘华家,让以后的孩子姓华都可以,不用顾忌祁家。”
听到他说让以后的孩子姓华,本就不甚坚定的华清就更心动得不得了,可是,“以你的身份入赘,你就不怕被人笑话?”
“我不在乎,一个人要真有本事不会因为入赘就变得没本事。”
这话说得着实好,华清坚持不住了,看向自己的儿子,“逸儿,你说呢?”
华如逸对祁家没一点好点,眼下祁佑愿意和华家走近疏远祁家,这种打祁家脸的事他很愿意做。
这个祁佑,无情起来很有祁家人的风范,幸好他们现在是他要善待的一方。
可如果哪天他对如初无情了,定能将人伤到骨子里去。
现在说这个已经迟了,他只能期望祁佑能更长情些,不要让如初伤心难过。
第三百一十章 爱他吧
在几人的注视下,华如逸道:“入赘不入赘就不用说了,如初嫁出门多少人都见着了,没道理再去入赘,你要真想成为我们的家人就好好待如初,如你所说的那样另立门户,要怎样的支持华家都给。”
说这么多总算得了一句明话,祁佑眼中瞬间有了光亮,背重新挺得笔直,语气坚定,“绝不食言。”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林中的夜晚伸手不见五指,几人凭着深厚的功力将对方的表情看得分明。
华清脸上不作伪的欢喜,华如逸未完全信任的担忧,夏以见抿着嘴显得尤其倔强,华如初眼中的柔情,而祁佑,那是抓住了一切的满足。
除夏以见外,几人都对对方的表现很满意。
“我先上去了。”
“以见……”华如初忙叫住他,可叫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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