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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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宫-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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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嫔说到此处,已是泣不成声。

“那两个宫女是什么模样,你还记得吗?”

梅嫔想了想,有些迟疑道:“当时太过惊慌,没记得她们的相貌……不过,”她想了片刻,突然若有所得,很肯定的道:“她们的的裙裾上,绣有流光的青碧祥云。”

在场的宫女宦者一听,脸色都变了。

宫中历来等级森严,一般嫔妾宫中,不得有衣着过分华贵的宫人,只有主子封了妃位,跟前主事才有资格穿带有绣纹的衣裙。其中又有严格的规定,中宫从人以五彩花鸟为饰,而妃子的扈从只能以青色祥云为记,每年制作宫装的时候,尚衣监都会严格管理,绝不允许逾越本分的现象出现。

元祈一听,眼光更为森冷。现下已毫无疑问,幕后主使必是周、齐二妃中的一位。

“让她们两人速速赶到此地,朕要亲自来问!”

他低沉的说到,秦喜素来伶俐,不问便知“她们两人”定是指二妃无疑。他连忙一溜小跑去传达旨意。

****

一刻刚过,齐贵妃就匆匆而来,她今日亦在聚香园赏花,一听出了这等大事,不敢怠慢,连忙赶了过来。

她面色有些潮红,额头见汗,显然是刚才没用肩舆,而是亲身走来的。

她只知梅嫔的孩子没了,见到众人看自己的目光有些古怪,当下心中一沉,强笑着,想皇帝盈盈拜倒:“臣妾见过皇上!”

元祈沉声道:“别给朕来这种虚礼,梅嫔这次遭人暗害,你宫里的人也不脱嫌疑,你怎么说?”

齐妃一听,吓得魂消魄散,若是沾染上这等罪名,就算元祈对她的宠爱再盛,也不会轻饶了她。她跪在地上,失措的喊道:“臣妾可对天发誓,绝没有做这种事……”她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若说臣妾宫中有嫌疑,又有什么证明?”

元祈示意秦喜,他立刻心领神会的把整个事件拣要紧的说了,齐妃一听,觉得又冤又气,眼中含了泪珠道:“皇上,裙上绣了青碧祥云的,并非只有我云庆宫一家,麟瑞宫那位整日拿刀弄剑的周贵妃,才是最值得怀疑的,对了,臣妾听说……”她立刻把听来的传言又加油添醋:“昨日梅妹妹和周贵妃在聚香园观赏池鱼,周贵妃的侍女还把她推下水去,受了好大惊吓呢!”

“一派胡言!”

刚刚赶到的周贵妃听到这番说辞,双目如冷电一般逼视她:“这样颠倒黑白的谣言,只有你这种无知妇人才会造出!”

她虽是匆匆赶到,宽袍广袖的装束仍是一丝不乱,她对着元祈,从容不迫的解释到:“昨日梅嫔不慎摔下池去,若不是我的侍女相救,早就受寒损了元气。”

元祈看着她双目诚恳清澈,若不是听了瞿云的汇报,真要就此相信她,他冷笑一声:“汝父军中高手如云,随便一两个,就可以做成这件事……你要朕怎么信你呢?”

周贵妃的父亲,是闻名天下的大将军周浚,他前朝时乃是景乐帝的京营将军,年少时就有知兵之名,先帝创立本朝时,他顺应情势,率众来投,先帝虽不能尽信,但也不忍英才埋没,就让他加入戍边的镇北军之中。

不料先帝英年早逝,皇帝只是十岁的孩童,中宫以太后之尊临朝称制,饶是她睿智善谋,仍只是女流之辈,鞑靼看准这个机会,又有蠢蠢欲动之势,危急时刻,名门大阀和各路藩王都摈弃前嫌,齐心御敌。

此役中,最大的功勋,却是为周浚所得,他以奇兵夺下天门关,断了鞑靼大军的补给,才使这虎狼之敌退却,朝廷和蛮夷堪堪打了个平手,这才没有贻笑天下……

此后,他再建镇北军,又逼得朝廷把整个北郡给他作了封地,一时锋芒无二。

这样的强势人物,把女儿送入宫中,虽不免有居心叵测的猜疑,但仍是积极表现了诚意,帝室为了笼络军心,一开始就把周氏封为贵妃,仅在皇后之下,可说是尊贵已极。

对于这位周大将军的跋扈,元祈早有腹诽,此次借这由头,终于爆发开来。

却说周贵妃见皇帝动了真怒,只是微微冷笑,她毫不惧怕地迎上元祈的眼,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道:“皇上对家父早有疑忌,臣妾无话可说……”

她站起身来,从侍婢手中夺过短剑,沧啷一声,拔出刃身。

冷光照着她冰冷晶莹的丽容,她满不在乎的看了一眼皇帝身前戒备惊疑的侍卫,手下用力,竟朝着玉石台阶劈下。

她剑中贯注真气,金石相交,只听得一声清鸣,那短剑断成两截。

“皇上,我以武者的名誉,在此发下誓言,今日之事,绝非我的作为,若有虚言,就让家父和我,有如此剑般身首异处!”

她铿锵说道,语意坚决绝断,隐隐有金石之音。

习武之人,断剑发下这等誓言,可说是严酷之尤,皇帝瞧着她倔强冷然的面容,怒火慢慢熄了下去。

齐妃一看皇帝态度软化,急得连忙上前哭诉:“皇上休听她胡言乱语,这样的誓言谁都能红口白牙的乱说,定然是她害了梅妹妹……”

她哽咽着,开始数说周贵妃平日里的跋扈专擅,连哭带闹之下,更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

元祈耐不住她哭闹,高声叱道:“今日先到此为止,你们两人都给我滚回去!齐妃你再这样撒泼,朕立刻黜了你的妃位!”

这一着非常有效,齐妃敛了啼哭,只是小声啜泣着,由宫人扶着离开,周贵妃却是镇定自若,拜别皇帝,挺直了身板就走。

****

昭阳宫

皇后听着远处闹得沸反盈天,一径笑得温柔高贵。

她赏玩着指尖镂金镶珠的套花,有如隔岸观火一般,笑得悠然:“梅嫔这小丫头真是出的好计……可惜,仍比不得鄂姑姑你的老辣呢!”

旁边侍立的中年妇人笑了,她一副圆脸,慈眉善目的,笑起来更觉可亲:“对付这等小丫头,若不能手到擒来,老奴哪还有脸一直服侍太后?太后老主子那边,何家妹子一传来谕旨,我就知道,动手的时候到了。”

她又看了眼皇后:“娘娘,不是老奴倚老卖老,实是您这次太过卤莽,那种汁水虽然与松子味道类似,但遇上精通此道的江湖中人,仍是可以识别。那个尚仪,听说是瞿云荐来的,小小年纪就在江湖上混迹,这样的人精,您还想瞒得她去?”

皇后很诚心的道歉道:“给姑姑添麻烦了,淑菁真是过意不去。”

“娘娘这样说,真是折杀老奴了……要说,也梅嫔那小丫头太傻,仗着父亲有两个钱,就想收买守宫门的太监,把外人放进来——真是好笑,这宫里上上下下的,哪个敢违逆太后的旨意?那个女神医一进门,早有人通风报信来了!”

皇后笑得分外愉悦:“那日我轻车简从,去到梅嫔的畅春宫,径自进了主殿,那女人的脸色真是精彩呵……她刚得知是个女胎,正沮丧得了不得,又乍一见我,那脸啊……白得象鬼一样。”

“本宫那日就跟她摊了牌,这小丫头倒也狠心,让神医留下缓时发作的堕胎药,听说安全不伤身,就急不可耐的用了……呵呵,这样一盆污水泼在那两人头上,保管她们有口难辨,恐怕……现在正在皇上面前,互相攀咬呢!“

皇后笑得身体直颤:“不过……我那日对梅嫔说的,倒也不完全是假话,她这一胎只是个女的,根本不能母以子贵,若是跟本宫合作,拔了那两个眼中钉,她又没生出男胎,本宫为什么还要为难她呢……今后,有本宫不时抬举提携她,又没有周贵妃的暗害,她的日子,也是花团锦簇呢……若是运气好,皇上也疑心齐妃,那泰半宠爱都移到她身上,就更划算了!”

她似乎很满意这种合则两利的事,仔细一想,又奇道:“为什么姑姑你这么肯定是个女胎呢?若神医诊出是个男儿,梅嫔根本不会答应这桩交易!”

鄂姑姑又露出那和蔼宽厚的笑容,只是目视皇后,皇后前后一想,顿时惊诧得魂飞天外:“难道……?”

第一卷 第十四章 鬼魅

鄂姑姑一脸淳朴良良善,看着皇后,轻描淡写道:“京城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梅嫔家中,早有我们的人盯着呢。她父亲到处打听神医,我们就给他送上门去了……可笑这些人,不过是太后手中的棋子,到现在还自鸣得意。”

皇后惊讶过后,又是一阵得意:“梅嫔那小女孩真是可怜啊……她若是知道,自己肚里说不定是个男胎,怕不要恨断了肠?”

鄂姑姑却不笑,她语重心长道:“娘娘,您也要加紧努力才是,今后,会不断有新人进宫,一味剪除,也不是办法。若您能有了嫡子,还怕其他妃子生他几个?”

皇后脸上浮上幽怨,温文孱弱的气质,任谁见了都要心动:“我努力又有什么用?皇上他,根本对我毫无眷恋,太后还让我要抓住他的心,这绝无可能……也罢,反正,其他三位伯叔父家亦有美貌郡主,我要是不能,让她们进宫替了就是!”

最后的话,带着赌气,和些微的憾恨,她眸中蒙起水雾,想起刚才鄂姑姑说的“棋子”,她此刻竟有些兔死狐悲——在太后心中,就算自己这个嫡亲侄女,也不过是另一枚稍许贵重的棋子。

鄂姑姑面色一沉:“娘娘不可自轻自贱!太后统共四个兄弟,要说身份尊贵,也惟有二公子——就是令尊靖安公,我人老了就改不过口来——还有继承林家基业的大公子了。大公子现下已贵为藩王,他家郡主必是娇纵不堪,怎比得上娘娘您贤淑温柔!”

皇后口中诺诺,心下仍是愤愤:大伯父身为藩王,封地千里,死士悍将不知凡几,太后虽然在朝堂上一径维护他,却也暗中忌惮他的势大,只想挑个软弱无主见的兄弟来做左右手,于是,才捧了自己做中宫。

想起当年,自己父亲谄笑着,欢天喜地的送自己入宫受封,皇后不由齿冷,她暗中叹道:“为何送我到这进不得见人的地方……”

****

畅春宫中正一片忙乱,太医来开过方子后,太监宫女们各自忙乱起来,煎药的,换洗被褥的,给梅嫔按摩推拿的,迎接前来慰问的后宫妃子的,记帐收礼物的,一时竟忙得沸反盈天,

宫人侍婢手里忙着,嘴也没闲者,她们说的最多的就是畅春宫中这件大事。

晨露倚在门边,正遥遥听着庭院里洒扫的宫女们闲嗑牙。

她内力虽浅,这样的距离,却也并不困难。

宫女们谈及这件事,都先要左右看看,确定管事姑姑们不在,才神神秘秘的开口。

三个女人一台戏,更何况是这十来个小丫头?

晨露听了一会,都是什么作祟啊什么阴谋的无稽之谈,正想转身走开,只听得一个小宫女很不屑道:“你们说的半点道理也没有……依我看啊,是娘娘和某人犯冲,来惹来这场大灾!

她的同伴连声反驳,小丫头脾气也被激起来,略微提高了声量:“你们忘了吗,上次娘娘去皇后那里赴宴,回来后就象中了邪似的哭哭啼啼,一脸害怕。”

有人赞同,也有人不服气,小宫女也不去理,继续说道:“还有一件事我谅你们也不知道,昨天午后,天下起了雨,总管大人居然叫我去把落叶青苔扫掉,这么多的积水,不是为难我吗——好了好了,别着急,这就要说到正题了——那天我扫了一会,就看见一行人来到了门口,你们知道那轿子里的是谁?”

她吊足了大家胃口,才得意洋洋说道:“就是皇后娘娘!我虽然不认识她,那身金线绣的九凤缎衣还是认识的。这可吓死我了,连忙避开。皇后进了梅娘娘的寝宫,一个多时辰才出来呢——今天,梅娘娘就出了这等惨事,可不是她和皇后的八字犯冲,一见面就要倒霉?”

她理直气壮的下了结论,正说的高兴,只听得身后清冷声音响起:“你们不好好做事,就在这里没上没下的毁谤主子吗?”

宫女们回头一看,竟是那位尚仪大人,顿时吓得脸色煞白,张口结舌的说不话来。

“都散了吧,下次再让我听到这种无稽狂悖的昏话,必要严惩——你,且留一下。”晨露指了指刚才饶舌的小宫女。

那小宫女已经抖得象筛糠,她虽然不晓事,但毁谤主子的罪有多重,还是明白的,她怯生生的说:“尚仪,您千万别告诉娘娘和管事们,求您了!”

晨露把她带过一边,宽慰几句,待她不抖,才详细问起昨日皇后来时的情形。

小宫女当时忙着闪避,哪能知道什么重要的,只是把刚才的话重复了,末了,她思索着,有些不肯定道:“皇后走的时候,远远看着嘴角翘起,好象很高兴的样子。”

****

皇后到底意欲何为呢?

晨露一直想着,直到掌灯时分,她进了厨间,还在思索着这个问题。

厨下香气四溢,闻着就食指大动。这是梅嫔自己的小膳房,她吃不惯宫中的温火膳,所以也学其他嫔妃,延请名厨在厨下烹煮。她一向平易近人,每日让厨师照样做一份给岳姑姑和几个年长管事,晨露身为皇帝的亲信,也依例有一份。

经过前世那场噩梦,晨露每日都是亲自来取,回院后更是仔细验过,才会食用,今天也不例外。

她取过食盒,正要离去,忽然,她好似闻到了什么。

在这菜肴的香气流转混淆的地方,她有些狐疑,再次深嗅一口,仍是不能确定。

冥冥中,那一道隐约的药香,若隐若现,仿佛是幻觉,却又真实存在。

她俯下身,在灶下细细搜索着。

什么也没有。

灶中好似经过猛烈燃烧,把什么都烧成了焦炭。

她不死心,仍在灰烬里仔细察看。

一道微小的珠光,在灰里闪烁。

她拂开一看,竟是一枚小巧精致的于玲珑。

它只得鸽卵大小,玉质雪莹无瑕,内分九层,层层镂成各种图案,以纯金和红宝点缀,略一晃动,就有悦耳风声。

看着这熟悉的饰物,晨露有些失神,她想起了,那童稚纯真,带着满不在乎笑容,把玩着它的娇小女子。

脑中的迷雾,在这一刻,终于豁然开朗。

她看着手中玲珑,只想到了一句:物是人非事事休。

****

晨露赶到钳清宫时,元祈正在练字。

他每一笔都是飞扬随兴,偏偏那份挺拔气势,几乎要从笔尖流泻而出。

“梅嫔怎样了?”

他见了晨露,只深深看入她的眼,开口问道。

齐、周二妃终要给个惩戒,但此事祸首不明,无论惩处了哪一个,都要喊冤。他心中踌躇不定,所以对梅嫔很是愧疚。

即使他平日里运筹帷幄,杀伐决断,无不明快果敢,即使他一贯拿妃子当手中黑白小子,这时,他仍有愧疚。

回答他的,不是晨露那清澈如同冷泉的声音,而是,珠子被掷出,落于书案的声音。

他接住一看,是一枚玉玲珑。

晨露的声音接着响起:“皇上,您是否对此物有所眼熟?”

“这个,是您当时御赐之物,梅嫔娘娘随身带着,很是珍爱。”

“这样一个小物件,最后出现的,却是灶下的炉膛里。”

晨露清冷眼中更显幽寒:“我已经明白了整个事情的真相。”

第一卷 第十五章 闻笛

“要从哪里说呢……首先呢,昨日午后下起了雨,梅嫔让亲信的岳姑姑贿赂了守门的太监,把一个名满京城的女神医乔装带了进来——她很想知道这胎是男是女。”

“那个老妇人以独门‘线脉’确认是女胎后,梅嫔很沮丧,可是让她想不到的是,紧接着,皇后就亲身前来,笑着揭穿了她,不过接下来,皇后提出了一个很有诱惑力的计划……”

“那就是,让女神医提供不伤身的缓和药材,堕下这胎,然后嫁祸给周、齐二妃……我甚至能想象皇后的说辞——无非是,反正是个女胎也没什么可惜,本宫今后会尽力扶植你,除掉周、齐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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