佣人上了茶,画楼让管家等人全部退出去,客厅里只有她和吴家两位女人。
管家忍不住嘀咕:这吴家怎么回事?昨天吴四少寻上门,今日吴夫人和吴三太太又来,沉着脸好似寻仇的。
“白夫人,老身也不跟你兜圈子。”吴夫人声音里有几分严厉,“听我们家老四说,采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他找不到她,很是着急。白夫人,您跟采妩最好,可知道她的行踪?”
第二百十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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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十节(粉红270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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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夫人,吴少帅昨日来官邸大闹一场,您是知道的吧?”画楼捧着青瓷茶杯,素白手指轻扬杯盖,缓慢温柔撩拨浮叶,袅袅茶香氤氲,她声音温软里透出漫不经心,“倘若我知道吴四太太的去向,早就说了……”
吴夫人在画楼面前称四儿媳妇为采妩,只是把画楼当成夏采妩的挚友,前来打探消息。她语调里的强势,是长者对于晚辈不懂事离家出的愤然,更是对作为采妩挚友画楼的暗示:吴家对这件事很慎重,亦很着急,希望画楼明白,不要陪着采妩胡闹。
她是拿出采妩婆婆的身份。
而画楼应对的,却是吴夫人,吴将军的妻子;她自己端的也是白夫人的尊贵。
从吴时赋和吴夫人的态度上看,他们不敢想象采妩是远走他乡,以为她只是闹脾气,躲了起来,让丈夫和婆婆着急,从而实现她所求之事。
在他们心中,采妩的消失,是玩弄小女子的把戏。
吴家人都不了解采妩。
他们心中的夏采妩,是内城大户小姐,温顺知礼,开朗活络。吴时赋想娶陆冉的时候,她为了四少奶奶独一无二的尊贵,又哭又闹;吴夫人冷语嘲讽时,她本着婆婆是长辈的规矩,谦恭忍让。
进退有度,大方本分,便是他们认识的夏采妩。
这样的女子,哪怕心中再有怨气,亦不会抛却吴四太太这个身份,不明不白离开。她躲藏起来,不过是抗议吴时赋的袭扰。
这是吴时赋和吴夫人,甚至吴家众人的猜测。
只要吴时赋愿意允诺尊重她,不强迫她,她会出现的。
而画楼,大约是唯一能在采妩和吴家人之间搭桥的人。吴家对这件事的态度,告诉慕容画楼,就等于告诉了采妩。
吴夫人的强势,便是这等考虑。
她要让采妩知道,这次闹过了头。
吴家会求她回来,会对她妥协,却也要让她明白,吴家不是怕她,而是不想家宅不和。
画楼态度傲慢,吴夫人只当是她们的权谋手段,便顿了下,声音缓和几分,将吴家的诚意表露出来:“老四不懂事,白夫人见谅。他也是急坏了,才行事无章程。采妩是他的妻子,不明不白人没了,他担心采妩出事。如今的世道多乱啊,采妩又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慕容画楼淡然听着,滢然眸光有三分焦虑:“采妩原本说去上香的,昨天少帅却说她不见了,我也着急。刚刚还正想派人去问问吴夫人,可有消息了。还没有找到吗?”
吴夫人见她也轻柔了些许,心中微动,便愁苦道:“没有,派了很多人去找,一点头绪都没有。白夫人跟采妩要好,可知道她平日爱去什么地方,或者说过想去什么地方?”
然后声音微噎,“她在俞州没什么亲戚,要是走丢了被土匪强盗劫去,我可怎么活?老四昨天一晚没睡,在他父亲面前忏悔说,只要采妩肯回来,以后定会好好对她。现在我也什么都不想,只求她平安归来……”
画楼见吴夫人的态度突兀转变,有些错愕。刚刚来时强悍的诘问到现在苦情的抹泪,再加上吴三太太一脸漠不关心,微带烦躁的神态,让画楼瞬间明白吴家的心思,暗自好笑。
原来吴家都以为采妩只说赌气出走。
采妩要的,不是吴时赋的浪子回头,不是吴夫人重新给予的慈爱。她只求活得有尊严有骨气,活得自由自在。
她说,如今是新时代,老式女人努力拼一次,也能走出去。
那些独自自由平等是她来到俞州才接触的思潮,却对她产生了巨大影响。吴时赋的荒唐滥情,吴夫人的刻薄霸道,让她受够了老式婚姻和婆媳关系。那些自由和平等才是她向往的生活。
以往家里教给她的夫为妻纲和三从四德,被新派思潮淹没。
越是有算计的人,隐藏越深。采妩明白这些道理,便谋划着离开,她学英文、学钢琴、学油画,表面上却更加孝顺婆婆,和睦妯娌,敬重丈夫。
倘若她表露一点内心真正想法,吴家可能会防备她。
如今,天高海阔,采妩定是只自由自在的海鸟,畅快遨游。
想到这些,画楼莞尔,轻呷一口清茶,面对眼角微湿却用余光偷偷打量她的吴夫人,她显得冷漠疏离,没有安慰着递帕子,只是道:“吴夫人别太担心,采妩那么好的人,不会出事的。要是找到了她,您记得派人跟我说声。我也想让督军派人去找,又想着吴将军的人都去了,怕我们添倒忙。”
是说吴将军的家事,白督军不好插手吧?
吴夫人见自己对采妩离家出走这件事的态度如此明显,白夫人依旧装傻充愣,心中微气。又不禁着急:难不成采妩真的连白夫人都没有通气?
那便是最坏的结果了。
吴家的人宁愿相信白夫人知情。
“白夫人的好意我们受了,将军已经派人去找,不敢劳烦督军。”吴夫人拭了泪,声音坚定道。
采妩倘若不是赌气,而是与人私奔,对吴家而言是最大的丑事。让白督军帮忙去找,如果白督军找到了,不是打吴将军和吴时赋的脸?这样的丑闻白云归不会想知道,吴家也不愿意让外人知道。
慕容画楼能有这等觉悟,吴夫人还是满意的。
“白夫人,您真的一点都不记得采妩透过什么口风?”吴夫人不死心问道。
画楼故作沉吟,片刻后才道:“那次她跟少帅吵架,少帅把她表哥打得丢了半条命,还伤了她,她挺难过,说以后回娘家只怕叫人笑话她在婆家没有体面,还说最近走霉运,总是被少帅误会,怕是很久没有尽心伺候菩萨,菩萨怪罪了,她才有这么多磨难。”
她看了眼吴夫人,见她神态认真又急切望着自己,便继续道,“因为要去庙里上香,赶不上我家六小姐的订婚宴,她怕六小姐多想,特意过来告诉我们这些。我忙着办六小姐的订婚宴,当时也没有多想……”
吴夫人听完后,满眸失望。
这些话,采妩也跟家里佣人说过。
吴夫人瞧着画楼,要么她就是真的不知道,要么就是自己刚刚承诺的条件采妩不满意。
可采妩的条件到底是什么,慕容画楼也半分不透。
外面的人说慕容画楼是个内地老宅的笨拙妇人,吴夫人见过画楼几次,直觉她聪慧灵敏,不是不通世务的笨拙女子。
倘若她真的笨拙愚昧,自己刚刚进门时的强悍态度,应该令她不快或者害怕。可是她没有,她从始至终都带着淡然和警惕。
她关心采妩,却不插手吴家家事,足见她的精明。
吴夫人此行的目的,除了暗含示威的妥协,也是探听口风。
慕容画楼什么消息都不透露,提供的消息跟采妩的女佣说的一样。
采妩真的不知去向,她是逃走了,不是跟吴家闹脾气。如今的世道很乱,再厉害的女人也不敢一个人走出去,况且吴将军势力很广,总能把她捉回来。她既然敢跑,怕是有个男人帮衬她。
采妩与奸|夫私奔,不是耍性子,这是吴家最不愿意承认的结果,而此刻,吴夫人心中却笃定了五六分。
她脸色前所未有的阴沉,原本浑浊眸子一片死灰,半晌没有动。
吴三太太在一旁伺候,婆婆和白夫人说话,她没有资格插嘴。见婆婆突然失魂落魄,她终于忍不住,扶住吴夫人:“娘,您没事吧?”
吴夫人回神,瞪了她一眼。
吴三太太脸上立马露出反抗的不悦。可现在是在白家,她的不悦一闪而过,快速藏匿。
分家的这段时间,她独居小公馆,过得太悠闲,已经不习惯再次看婆婆脸色的日子。要不是采妩出事,她亦不需要回来尽孝。
都是吴夏采妩吴三太太愤然想着。
“既然白夫人也不知道,那老身冒昧打扰了。”吴夫人起身,勉强跟画楼客气几句,带着三儿媳妇告辞。
画楼送她们出去,语气真挚说了些安慰的话。
吴家的车子驶出官邸,吴夫人神情颓废又愤怒,咬牙切齿里露出凶残的恶毒:“采妩那个贱|人,找回来我们吴家也不要这样的媳妇,直接打死”
吴三太太微讶,昨日婆婆知道采妩不见的实情,骂了老四一顿,也埋怨了采妩几声,却始终站在她那边,让老四给采妩赔礼道歉。吴三太太当时颇为吃味,不过是这段时间大嫂二嫂和自己都“忙”,让采妩钻了空子,在婆婆面前尽心尽力,讨得了婆婆欢心。
怎么跟白夫人一席话后,婆婆对采妩的偏袒全部消失?自己也在旁边,白夫人可是什么都没有说啊。
“娘,采妩她……”吴三太太茫然,却也隐藏了微微快意。
从前她最得婆婆喜欢,因为闹着分家跟婆婆有了间隙,才让采妩有机可乘。如今婆婆厌恶采妩了,最喜欢的人,莫过于三太太了。
吴夫人却是狠狠瞪了她一眼,吓得三太太忙敛声。回眸间,吴夫人对司机道:“先送三太太去小公馆。你忙你的,采妩的事情让老四自己操心去。”
就是说,这件事不让三太太参与了。这是一种防备和不信任,让三太太心生恶恨。
当着吴夫人的面,她鼻子里出气,冷哼了声。
吴夫人气得脸色越发难看。
第二百十一节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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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十一节婚礼
第二百十一节婚礼
送走吴夫人,画楼去了三霞路的小公馆。
客厅里壁炉烧得旺,源源不断的暖流缓缓徜徉,有些燥热。苏氏膝盖搭了哔叽毛毯,穿了件湖色斜襟夹袄,肩头裹了厚羊绒披肩。
她受了点风寒,不时咳嗽几声。
见画楼来,心情甚悦的微笑,斜长眼眸流转妩媚,神采似叠锦流云般谲艳,美得秾艳。
画楼见她咳嗽,便问情况如何,要不要去看看大夫。
苏氏忙笑道:“不用。昨天苏捷高兴,玩到后半夜都不肯睡。我陪着他,枯坐在那里,忘了添衣裳,后背有些凉。当时没在意,早起就咳嗽。家里有枇杷糖浆,我喝了些,不去看大夫。”
画楼的认知里,只要不发烧,感冒吃药也无济于事。只得等感冒病毒发作出来,抗体病毒将其吞噬。
“那您这两天注意些……”画楼道,“若是发热头晕,就让人去给我送信,我带去您医院。”
苏氏笑着说知道,又问她怎么今天来了,明日便是她和白云归补办婚礼的日子,怎么不在家里准备。
“都准备妥当了,原本就不是大事。”画楼笑道,“妈,我有件极好的事跟您讲……”
便将慕容半岑考官费生、白云归答应把那笔钱存进美国银行、明年五六月间安排她和苏捷出国等事,都告诉苏氏。
苏氏听着,喜忧参半。
喜的是慕容半岑这样自强争气;忧的便是真的要准备跨越汪洋大海,远走他乡了,以后想再见到画楼,怕是不易。她送给画楼的那些金条,画楼全部还回来,苏氏并没有推辞。
她有两个儿子,一个尚未成年,一个犹在襁褓,靠他人救济,好似命运捏在旁人手里。苏氏的命总是捏在别人手里,直到慕容画楼安排她假死,离开霖城,她才得到半点自由。
把命运交给他人掌控,凄凉悲哀,苏氏一生为其所累,她不愿儿子们重蹈覆辙。
只是这笔钱原本是给画楼防身的。
想了想,苏氏便道:“画楼,钱你留下一半,剩下的给我们。半岑要念书,苏捷还不满周岁,妈又没本事挣钱,也不跟你客气。可给你的钱都要了回来,你将来怎么办?苏捷和半岑是**孩子,你也是啊。”
画楼记得苏氏给她这笔钱,是怕白云归对她不好,将来她晚景凄凉。
“妈,我以后靠督军。”画楼微微垂了眼帘,显得羞赧。苏氏总是在画楼面前说,白云归对画楼很好,她很欣慰画楼终于有了好归宿。既然她这样认为,画楼便大方承认。
这笔钱她是不会要的。
苏氏瞧着画楼这副小女儿的娇羞,忍不住搂住她笑。苏氏总是说,白云归是个靠得住的男人,他不是那等轻浮寡情的人。
“你要是能替督军生个儿子,以后便真的不用愁。”苏氏拉着画楼的手,怜惜撩了撩她额前碎发,“画楼,你也别执拗了,倘若再不能怀孕,去看看大夫,这不丢人……”
然后又把云媛曾经怀过孩子、白云归身体无恙等话告诉画楼,道:“你别不上心你还年轻,督军怕是急了。”
画楼想起白云归昨晚的话,静默不语。
最近听到最多让她哑口无言的话,便是孩子。
她含混应了声,把这个话题岔过去。
冬季白日短暂,说了会闲话,帘外便掩映了半树斜阳。日暮低垂,夜风娇惰,庭院草木浸润着金色夕阳,细语绵绵。
明日要办婚礼,画楼要早些回去,便让奶妈抱了苏捷过来逗弄一回,起身告辞。
苏氏也不虚留她,只说让她别太劳累,亦别紧张。
画楼笑道:“又不是真的出嫁,我紧张什么?”
这场婚礼,她总觉得是陪白云归过过当新郎的瘾,并不放在心上,只当演舞台剧,她扮演的角色是白云归的新娘。
她穿上雪色婚纱,和他完成他期盼的仪式,便落幕了。
回到官邸,众人等她吃晚饭。
白云灵和白云展好似有什么秘密。白云灵笑容诡谲,白云展焦急恼怒冲她眨眼,不准她多说。
画楼和白云归都注意到了,却谁都没有开口去问,权当看不见。
吃了饭回房,画楼把婚纱和白云归的礼服整理好,明日用。请的宾客不多,大部分都是东南军界、政界、商界的要人,定了英国租界的教堂和饭店,周副官等人帮着打理妥当,画楼和白云归只需出席即可。
白云归洗了澡回来,静静拥着画楼,问道:“你不要担心,跟平日出席宴会一样就好……”
画楼失笑,为何大家都觉得她会紧张?
不忍心拆台,她乖顺颔首:“你跟着督军,您提醒我。”
画楼真的不紧张,反而白云归辗转难眠。画楼睡意很浅,好几次被他翻身吵醒,可是又困得厉害,也不问,装作不知道继续睡。
酣睡到天亮,睁开眼,清晨骄阳露出蕾丝窗帘映照屋里,主卧光线充足。她半支了身子,便瞧见对镜垂首扣衣袖的白云归。
乳白色新郎礼服裁剪合度,映衬得他背后曲线坚毅笔挺,结实有力;浓密鬓角整齐,垂眸扣衣裳的动作缓慢又慎重,画楼不禁趴在枕席上瞧着,笑了起来。
后背不显岁月风霜,身姿挺拔英武,是个俊朗男儿。
听到轻柔婉转笑声,白云归回首,便撞上一双灵巧清湛的眸子,带着黠慧望着他笑。
饱睡初醒的慕容画楼,云髻蓬松,肌肤粉润,半肘身子含笑,神态娇慵妩媚。白云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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