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有些静,半秒钟后,陈氏才尖声叫起来,忙不迭跑下台阶,扶起慕容花影。
她的鼻子被撞了下,鼻血直流,将领口一朵金红色牡丹花染得分外秾艳,在黄昏灯光下异常谲丽。
额头磕破了一块,沁出了血丝。
慕容郊原不解看了眼小叔叔,又看了眼姐姐的狼狈,终于有了些怒意:“你为什么欺负我姐姐?”
“因为她欺负我姐姐”慕容半岑那斜长妩媚的眸子此刻充满了赤红色怒焰,似只咆哮的猛兽。
慕容郊原听不明白,他没有看见长姐欺负三姑姑,却被慕容半岑的样子吓住了。他有些慌乱后退,急忙下了台阶,奔到母亲身上,一起扶住长姐半坐在地上。
画楼一整日的镇定淡然,此刻终于不见了,微带错愕望着慕容半岑,见他一副气焰滔天,拉住了他的手,高声道:“半岑”
慕容半岑剧烈起伏的胸膛终于微定,回眸看着自己的姐姐,好似恢复了一点清明,眼睛里不见了刚刚那些赤色的浑浊。
他紧紧回握了画楼的手,好似要保护她,而不是对自己行为感到歉意。
比起过年的时候,半岑又长高了些许。他跟着方副官习武,每日早晚练两个小时,风雨无阻,不仅仅长得快,而且结实,不像刚刚抽个子的男生那般瘦骨嶙峋。
他是男子,又一身武艺,力道很重。
慕容花影头晕眼花,半晌才知道哭,哇的一声,撕心裂肺般,仰起脸冲着楼上,拼了全身的力气。
慕容陈氏好似明白了什么,没有安慰女儿别哭,只是心疼替她擦着鼻血,帮她捂住了鼻子。
鼻子捂住,那哭声诡异又尖利,远处哨楼的近卫都不禁看过来。
官邸二楼的书房斜对着大门,应该能听到。
慕容陈氏目光阴鹫看着画楼和慕容半岑。
那目光,惹怒了慕容半岑,他刚平息的怒火猛然窜上来,欲冲下来对陈氏拳打脚踢,画楼感觉他的不对劲,忙喊了易副官、周副官和方副官。
她放开了半岑的手,任由方副官和易副官紧紧箍住半岑。倘若是平时,她一定会把半岑抱在怀里,在他耳边低语让他安静,可她现在是孕妇。
半岑发疯的样子她见过,行事没有章程,她怕伤了自己的肚子。
除了哭嚎的慕容花影,慕容陈氏和郊原都被慕容半岑的样子吓住,两人露出惊容,很怕半岑会突然冲过去将他们暴打一顿。
“半岑”画楼的声音很高,在慕容花影凄厉的哭声遮掩下,依旧清晰,“半岑”
慕容半岑缓慢静下来。
这样一闹,大约过了四五分钟,慕容花影的嗓子发干,喉咙也痛,哭声渐渐低下去。
慕容陈氏紧张盯着门口,始终不见白云归走出来。
她难以置信。
明明在家,明明对花影有些好感,听到花影哭成这样,白云归为何不出来?算就他对花影没有男女之情,可这是画楼的娘家人,是白家的亲戚。
他是一家之主,任由他的小舅子欺负她们母女?
陈氏再看了眼画楼,她正焦急又心疼望着慕容半岑,丝毫不顾地上的慕容花影。
慕容花影渐渐止住哭声,鼻血亦止住,她有气无力靠在母亲怀里。
画楼刚刚吩咐方副官扶慕容半岑回屋,慕容陈氏便厉声叫道:“姑奶奶,您就是这样对自己娘家人,这样对自己的亲侄女?”
画楼眼眸不见了陈氏熟悉的淡然与贞静,那似锋刃般煞气顿现的眸光逼视过来,叫陈氏心头大惊,后面还想说的话全部咽下去。
“来人,扶他们上车。”画楼声音低沉,却斩钉截铁般不容置疑。
门口的副官不管不顾,慕容陈氏等人架上了车。
车门关上,司机正要发车,画楼突然示意司机停下来。
她步履沉稳,慢慢走过来。
司机很精明摇下车窗。
画楼微微弯腰笑,眼眸却冰凉得叫人遍体生寒。她唇角微挑,对陈氏道:“亲侄女?想着给我丈夫做小,不顾我这个姑姑的体面,便是我的亲侄女?”
然后她青葱玉指淡淡指了指官邸四周的副官、近卫、佣人和管家,声音阴柔对陈氏和慕容花影道:“这里所有的人,都听我的话,你们知道为什么吗?因为督军听我的。”
陈氏脸色大变,慕容花影愤怒欲上前厮打画楼,却被母亲拉住。
便听到了画楼声音越发低柔:“敢打督军的主意?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长得像我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让我不痛快,我能现在就换了你们的司机,叫官邸的司机把车子开到任何地方去……。”
然后她直起身子,对虚汗直流的司机笑道:“安安全全把舅奶奶送回饭店,路上别出岔子,否则……”
“夫人,小的知道,小的知道”那司机点头如捣蒜。
“大嫂,教好你女儿,也想想自己做的事。别说你女儿没有给督军做姨太太。就算做了,跟夫人作对,你们有什么背景和后台?人呐,最怕不自知……”画楼笑容恢复了平和,然后挥挥手,叫司机开了车出去。
车厢里沉默不语,气氛窒闷得骇人,心一直跳着,好似要炸开。
慕容陈氏和慕容花影面如死灰,顾不得说话,只是紧紧盯着那司机,然后不停看四周的景色,生怕司机把车子开到不知名的地方去,叫她们生死不如。
而慕容郊原眉头深锁。他虽然不明白姑姑到底是什么意思,却能听得懂姑姑对母亲和姐姐的警告。
终于回了饭店,慕容陈氏和慕容花影紧绷的心弦才缓慢松弛下来。
而画楼的话,一句句在她们耳边浮动,越来越清晰。下车的时候,慕容陈氏和慕容花影脚都发软。
慕容婷婷听到汽车声,从房里出来,见姐姐这般狼狈,错愕瞬间,搀扶了母亲,姐姐由弟弟扶着,转身回饭店。
在饭店大厅里遇到了其他住客,纷纷打量他们。
慕容千叠的几个孩子正好在大厅坐着喝饮料,哥哥带着弟弟妹妹,像大人似的,很是乖巧。
看到大伯母和大堂姐这样,那最小的姑娘跑过来,关切问道:“花影姐姐,你生病了吗?”
慕容花影顿时要发作。
最大的孩子忙不迭跑过来,捂住妹妹的嘴,警惕瞪着慕容花影和慕容陈氏。
慕容陈氏被这孩子的目光瞧着,好似自己是那十恶不赦的鬼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身上又没力,气得打颤,指着那孩子骂:“挨千刀的,廖氏,你这个贱妇还不出来,只知道下崽,不知道教养啊?”
住客便纷纷伸头望过来。
慕容千叠的长子十六岁了,正是冲动不怕事的年纪,冲着伯母便啐了一口,转身拉着最小的妹妹要走。
那小姑娘也学着哥哥的样子,啐了慕容陈氏一口。
另外两个在旁边喝饮料的男孩子也过来,跟哥哥和妹妹学样,各自啐着陈氏,不等陈氏说话,又忙不迭跑回了自己的位置坐好。
看热闹的陌生人哈哈大笑,说这是谁家的孩子,着实有意思。
慕容陈氏和慕容花影气得恨不能昏死过去,慕容婷婷羞愧难当,不等母亲开口骂人,给弟弟慕容郊原使眼色,强行搀扶母亲和姐姐上楼。
回了房,慕容陈氏恢复了些许体力,便劈头盖脸骂慕容婷婷刚刚不帮她。骂不解气,又扬手打了她两下。
婷婷不敢躲,任由母亲打着。
等陈氏和花影有了些精力,两人关到内室说话,慕容郊原便把临走时姑姑说的话告诉了二姐。
慕容婷婷却好像松了口气,揉了揉弟弟的头发:“你不懂,三姑姑其实是为了妈和大姐好。清醒一点,总比做这种不要命的梦好……”
慕容郊原的确不懂,却没有再问,三姑姑家他再也不想去了。
他虽然不太懂事,却也看得出来,姑父不喜欢他们,小叔叔也不喜欢他们。姑姑一开始还好,可想起临走前慕容画楼的语气和神色,慕容郊原打了个冷颤。
下次他也跟二姐一样,装病不去白督军的官邸。
那边,白云灵和白甄氏也在车上说慕容花影那对母女不知趣,居然有这种心思。
“有些人为了权贵,骨肉亲情都不顾了”白云灵感叹道,“大嫂虽然什么都不说,一定很伤心。”
任谁碰到这种事,对方还是自己亲人,都会伤心。
“二嫂,你不知道,大嫂就算不高兴,脸上都看不出来……”白云灵想起慕容画楼那平淡含笑的眸子,又怕白甄氏不信,解释给她听。
白甄氏笑了笑,拉了她的手,却没有回答。
她表情若有所思。
“我告诉娘去,让娘跟大哥说说,千万别被慕容花影迷惑了,要不然大嫂多难过啊”白云灵道。
白甄氏回神,拉着她的手直笑:“大哥很烦躁,他不喜欢那个女孩子,你啊,瞎操心。”然后眼眸微静,“再说,娘不会管各房娶姨太太的事,你跟娘说了也没用。”
“娘肯定会管”白云灵辩道,“大嫂十五岁就到我们家,大哥又不在霖城,大嫂就在娘跟前。娘说,旁人家是娶个媳妇,她是收养了一个闺女……”
然后又觉得自己在二嫂面前说这些好似不妥,补救般笑道:“其实娘把媳妇都当闺女。”
白甄氏笑起来,眼波比刚刚还要安静。
第二百四十三节白云展完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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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三节白云展完婚(粉红600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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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楼送走慕容陈氏一行人,转身回了客厅,那近千枝繁复灯盏在夜风里熠熠,水晶链子随着凉风发出泠泠之声。
她想起半岑的模样,不免加快脚步上楼。
慕容半岑已安静,对方副官和易副官道:“你们去休息,我没事……”
方副官和易副官面露犹豫之色。
正好画楼进来,两人如释重负,喊了声夫人,便退了出去。
画楼坐在半岑身边,默默拉着他的手,问他:“可有不舒服,要不要我叫医生过来瞧瞧?”
半岑垂眸半晌,道:“我没事。姐姐,你也去休息,你怀了孩子,今天都累了一整天。”
说罢,放开画楼的手,欲起身将她送出去。
画楼没有动,依旧定定瞧着他。
半岑懊恼坐了回去,有些赌气道:“我没有做错,我不去道歉。”然后愤然转身,对着画楼的眼眸,声音压抑不住,“姐姐,我们在霖城的时候,受了欺负妈也不准我们告诉爹,没人替咱们做主。如今不同,督军会护着我们,我们为什么要受气。那个花影,以前就总是欺负我们,你都忘记了?”
画楼心口发紧,将半岑搂到自己怀里,声音幽静怜爱:“你没有做错,姐姐不是叫你去道歉,我们再也不用受人欺负。”
半岑慢慢放松了情绪,依偎着画楼。
好半晌,他才直起身子,冲画楼笑。笑容柔媚蚀骨,比女子尚且妩媚三分。
画楼回房时,情绪有些低落。
白云归便打趣她:“刚刚外面鬼哭狼嚎,是在做什么?”
画楼斜睨他,清冷道:“督军真的不知道?”
白云归抱住她,亲吻着她的鬓角,柔声道:“别生气,有些人对于我不过是跳梁小丑,你也当看笑话。”
画楼明白他说什么,表面虽不动声色,心底却有阵阵暖流涌入,涟漪轻微。
自从怀了身孕,她好似特别容易感动,心变得柔软又多情。
他又问了半岑发狂的事,对她道:“要不要我安排人送他出国去瞧瞧?他心里有事,这样下去,会越来越糟糕。”
“我怕”画楼声音有些沉,“我怕他原本不觉自己有事,却被送出去,会加重负担,其实男孩子性情暴躁不是大事。我不想送他去……”
白云归蹙眉。
“心理治疗,白说了便是心理暗示,让他把暴躁的根源揪出来。”画楼见他有些不赞同,便解释道,“我知道他什么事情会暴躁,为何要将他交给别人?我们完全可以不动声色开导他……你能保证心理治疗有效,不会让他更加暴躁?”
白云归沉吟半晌,道:“你做主吧”
他对所谓的心理治疗亦没有信心。
而后几天,慕容半岑放了学便去苏氏那里,陪着苏捷玩闹,晚上住在小公馆;画楼有空的时候去吃晚饭,说些闲话便会官邸。
张家宴会过后,白家女眷便初步认识了俞州上流社会的贵妇们,融入交际圈。
慕容千叠在官邸管家陪同之下,跑了几个月,终于将房子买齐,价格公道,交通便捷。
没过几天,北方动乱,曹疏钟与日本人勾结之事证据确凿,被披露出来。他与北方政府烽火大战。战事持续时间不足一个月,曹疏钟溃败,带着亲信退守陕西。
北方政府将冀地、山西一带全部控制在手里,冀地军政府韩督军等人,皆通电全国,效忠北方政府。
北方政府的废督裁军便大刀阔斧进行。
转眼间便是七月,又是酷暑难耐。
白云归的官邸不再叫督军府,而是将军府。废督裁军后,白云归同北方政府决裂,成了南方政府的陆军总司令。
云媛四月份南下,并不是寻找辛繁,而是拉拢白云归。
南方情报局,云媛是局长,柳烨位居副局长,两人你争我斗不相上下。后来,云媛成功笼络白云归,记一件大功,原以为可以稳胜柳烨一头,等她回到南京时,才知道柳烨已找到了辛繁。
两人继续势均力敌。
白云归怕画楼多想,装作若无其事跟画楼解释他的考虑。他决定改弦易帜不带个人私情,而是他早有此考虑。
他曾经逼迫卫总统和谈,他与北方政府水火不容。一旦裁军,东南势力会大受损害,甚至有动乱之象。
就算是柳烨过来谈判,他亦会同意。
画楼笑着说她明白,并无多言。她那个时候觉得每日昏昏思睡,除了睡觉什么都不愿意去想,只求睡眠充足。偏偏又经常莫名失眠。
白云归却见她不是很上心,以为她故意不说,心中却恼怒他,后来又找机会解释一遍,弄得画楼啼笑皆非。
画楼才打起精神,认认真真听他说话。
时至七月,天气越来越热,大家皆不敢出门交际,就算是晚上,跳舞都会汗流浃背。
从四月到七月也发生了几件和画楼相关的事。
首先是,卢薇儿怀孕了。她亲自过来报喜,白老太太送了她很多补品和药材,很是欢喜。
背后却叹气对画楼说:“灵儿比她早一个月结婚……”
白云灵至今不见动静。
自从卢薇儿怀孕,张太太嘴上什么都不说,看灵儿的眼神总带着几分探究,她结婚也七个月了。
灵儿本不是敏感多心的,却因为这件事,在画楼面前哭过两次,还试探着问她,她结婚一年多才怀孕的,应该是想了法子的,到底怎样才能怀上,让画楼教教她。
画楼从跟白云归有夫妻之实到怀孕,中间隔了一年零四个月。可他们分别就不止九个月,就是说,真正在一起的时间也是六七个月。
而白云灵和张君阳结婚已五个多月,他们天天在一起……
画楼很是尴尬,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所以然,只得顾左右而言他安慰着白云灵。
白云灵从画楼这样得不到安慰,闷闷不乐,张君阳发觉她的不快,明白她所忧心之事,亲自下工厂,替她做了个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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