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白云归侧颐打量她,眼中浮光闪动。她素颜不染脂粉,干净无暇,只是年纪太小,依旧看得出少女的青涩,湛澈滢眸浅浅,素淡如初荷。“喝得惯葡萄酒?”他又问。
慕容画楼也懒得回应他的试探,以木讷应万变:“还行,很好喝……”
白云灵泄气,素日跟她在一处,也能说笑两句。偶尔抬腕凝眸间,风情蹁跹,连她都着迷。怎么今日这样拘谨?好似换了一个人……不说输给姨太太了,就连她都比画楼优雅几分。
“我那里有两支很好的白葡萄酒,以前法国参赞送督军的……夫人倘若喜欢,回头叫人给夫人送去……”云媛笑道。
“多谢你……”这回,她倒是没有推脱,干脆就应了下来。
白云归端起酒杯,酸甜青梅酒不够滋味,他轻抿一口,余光扫过慕容画楼。却发觉她在淡淡羽睫在颤。不像是害怕,却像是在极力忍着笑意。双手紧紧握住,才将精神绷紧,片刻恢复平静,波澜不惊地吃菜。
白云灵与云媛在说话,她好似根本没有听到,但是白云灵突然说起二胡时,她手中象牙箸顿了一下。
白云归眉头微蹙。
霎时,外面上了一道甜汤,李副官亲自端上来,轻声道:“督军,甜汤做好了……”
这废话……
白云归却唇角一挑,淡淡笑意:“是吗,我尝尝……”
云媛斜长明眸在李副官脸上一晃,无端心尖滞迫,笑容淡了。
一顿饭,云媛味同嚼蜡,白云归慢不经心,白云灵小心翼翼。反而慕容画楼大享口腹之快。
第三十二节置身事外
第三十二节置身事外
第三十二节置身事外
伯伦特号三楼的伯伦特餐厅,巴洛克式的装饰风格,靡丽奢华;水晶吊灯繁复枝盏映照,灯影绰绰间,金碧辉煌。
李方景携佳人入座,立刻引来一片艳羡目光。
唐婉儿是李方景重金捧出来的歌星,俞州人尽皆知;这容舟小姐,当前最红的电影明星,半个月前才从京都来到俞州。端的高贵冷艳,将俞州权贵拒于门外。她越发这样,越是迷人,俞州但凡有点身价的,都跃跃欲试。
最终无人能做她的裙下之臣。
却不知转眼间,投入了李方景的怀抱。
李方景倘若身居高位,或事业显达,也能教人输得心服。偏偏他只是依仗祖萌的纨绔公子,不过生的好看几分罢了。
“欢场女子,有点见识的,都不会结交这般孱弱无用的风流大少,将来人财两失。这容舟小姐,生的这般玲珑精致,却是个愚钝人……”有人头头是道,骨子里不过是不甘落败,拈酸吃醋而已。
透明水晶杯里,血红美酒艳波涟涟。容舟指尖修长雪白,端起酒杯轻轻抿了半口,染得唇色醉香撩人。
唐婉儿跟容舟不同,她的目光机灵又狡黠,在大厅里兜转了一圈,清湛眼眸莹莹:“不得了瞧瞧这满堂火炽般的嫉妒,生生要将六少剥了……容舟,你就是一妖精。”
容舟冷然抬眸,扬脸勾起潋谲笑容。惊心动魄的美丽,堪比当年的云媛。
对面桌上男子看得如痴如醉,直到唐婉儿噗嗤一声低笑,方回了神,刹那尴尬。
唐婉儿低声跟李方景说了句什么,烈烈红唇朝那边桌上努努,眼眸促狭。李方景转脸,看清那男子的容貌。他微微一笑,眉目飞扬,神采若叠锦流云,美不胜收:“少帅,这样巧?”
那人叫吴时赋,是东南海军将领吴大将军的第四子,如今在父亲舰队里谋职。平日里嚣张跋扈,态度傲慢,瞧不上李方景这等游手好闲之辈。若是往日,他定是不肯回应李方景的搭讪,此刻却笑容灿然:“六少,的确巧啊”
与吴时赋一起的,是一位淑媛。姿容清秀,气质中庸,自然无法与唐婉儿、容舟的妖魅相媲。吴时赋早就对容舟着迷,只是难以接近。如今这个时机,哪里肯错过?当即让自己的随从送女伴回去,他则并入李方景这桌,坐在容舟身边。
那淑媛气得脸色紫灰,银齿碎咬,才将满眶泪珠子抑住,转身利落地走了。
吴时赋闻到容舟身上如水熏香,面露得意。
开胃的牛乳甜汤才上,容舟傲气将镂花银勺一搁,蹙眉道:“真难吃……我要去补补妆。六少,你且陪我去”
李方景正要放下餐具,却被唐婉儿抱住了胳膊,她撒娇耍赖:“可不成六少今日请我吃饭的,哪能处处陪着你?刚刚就跟你去买了点心……如今可是我的,寸步不准离我左右……”
李方景颇为为难,只得看了吴时赋一眼。
吴时赋当即领悟,将餐巾摘下,态度绅士恭敬:“容舟小姐,在下陪你去吧……”
容舟冷漠滢眸难得的粲然一笑,道:“多谢少帅”
等闲一笑,亦倾国倾城。
吴时赋跟着她去了,如踩在云里雾里,身子轻飘。眼前只余下她的倩影,惊魂的撩拨心弦。
唐婉儿抿唇低笑:“容舟越发伶俐了……”
“她本就是极聪慧的。”李方景眯起秀长眼眸,“今日倒是意外收获……等会儿你也机灵点,别跟她怄气,误了大事。”
“我又不是第一天出来做事”唐婉儿圆目一瞪,颇不乐意。
大约十来分钟,容舟才容光焕发回来,脸上新扑了香粉,唇上重添了艳红。虽然眸子孤傲清冷,曼妙身姿款款走来,逼退了一室的繁盛,唯有她大放异彩。
跟在她身边的男子,黑色燕尾服,高大英俊。只是笑容颇为阴刻,气势咄咄。
刚刚落座,李方景便微微蹙眉,手上刀叉缓停。
唐婉儿明眸带忧:“六少,是不是不舒服?”
李方景撑起笑容,淡淡道:“有些。前些日子去打猎被误伤,至今未能痊愈……这伤口隐隐作痛……比刚刚厉害了几分。”
他的脸色果然苍白了一些。
“要不,回去休息吧?”唐婉儿体贴道。
这话让吴时赋大为扫兴。
容舟却湛眸一紧:“就回去?不是答应陪我玩到半夜么?六少,你也会言而无信啊?”
唐婉儿粉腮含怒:“你怎么不知轻重好歹?若不是你说要瞧瞧伯特伦号,六少岂会带伤陪你……”
“好了好了……”李方景连忙打岔,左右安慰,“若是刚刚,我就算今日死在伯特伦号,亦不敢多言的。只是现在少帅在场了,不如他陪你们俩在伯特伦上转转,我也就不逞英雄了。既不扫兴,也便宜了我”
这话,让吴时赋喜不自禁,不成想居然有这等奇遇。
容舟侧眸,秋水明媚的眼神勾魂:“不耽误少帅吧?你身子会不会也不舒服?”
“岂会,岂会?”吴时赋连忙道,“能陪容舟小姐,在下盛感荣幸”
似乎两全其美。
李方景同他们告别,便要起身回去,唐婉儿搀扶他。
容舟却任性道:“婉儿,你不陪我啊?我一个人跟少帅在一起,明日还不是满城风雨,玷污少帅的名声?”
吴时赋心中苦笑,他巴不得呢
便这样,李方景全身而退。唐婉儿将他送下船,才慢悠悠回来,坐在容舟与吴时赋对面。
吃了饭,容舟便道要去一楼的舞厅跳舞。
下楼的时候,两姝并肩而行,侧眸对视一眼,难得的默契。
唐婉儿真心微笑,总算对容舟改观不少,她虽然冷傲,却是冰雪聪慧。倘若是自己,怕是没有这么快的应变本事。
一楼的舞厅灯光幽淡,华尔兹乐章似织锦如行云,缭绕在半空中。水晶吊灯暧昧柔和的光线洒在身上,缠绵悱恻。
佳人温香在畔,吴时赋心头缭乱窃喜。不慎之间,迎面遇上一人,差点将其撞倒。
那人身姿矫健,足尖点地快速绕开,总算擦身而过。是个年轻女子,十七八岁的年纪,孔雀蓝的旗袍包裹窈窕身形,雪色披肩的流苏穗子从吴时赋手背滑过,冰凉软滑。
一个男子急步上前,军服上徽章光华流转,低声问:“夫人,没事吧?”转而怒视吴时赋,“不会走路吗,直接往人身上撞?”
那女子忙拉住他,眼底碎芒莹莹,道没事。
吴时赋好似哪里见过这男人,正要反驳一句,却听到唐婉儿笑了:“夫人,又遇上了”
那女子微诧,继而恬柔眼眸淡淡:“是你们啊,你们也跳舞?怎么不见六少?”
“他不舒服,先回去了……”唐婉儿笑道。
然后寒暄了两句,那女子便跟着那个军服男人走了出去,披肩流苏穗子曳曳,翩若惊鸿。
吴时赋这才灵光一闪,啊了一声:“刚刚那个,是白督军的近身副官”
“是啊,你差点撞上的,是白督军的夫人呢”唐婉儿掩唇呵呵笑道。
“是她”吴时赋凝眸寻去,那个袅袅倩影已经不见了踪迹。
他听说过白督军的夫人。那些名媛贵妇凑在一起便会闲聊,说什么老式土气,笨拙木讷,从来不敢出来交际。还愚昧小气,自己不敢见人,连带不准云姨太太出门……
吴时赋恍如觉得,人言可恼——哪里笨拙木讷?锦裘高髻,顾盼生辉,气质温软端庄。刚刚那个侧身,脚步轻快迅捷,要么就是跳惯了舞,要么就是身负武学。
“少帅,回神啦”唐婉儿灵巧将纤纤皓腕在他眼前晃动,“真可气,我和容舟便在身边,少帅却在神游,心不在焉”
吴时赋当即正了正心绪,极力讨好佳人。
第三十三节补妆
第三十三节补妆
第三十三节补妆
琼华如炼,慕容画楼淡淡侧颜掩在银辉里,神色平淡如水,思绪却飘渺回旋,似海风撩起的流苏穗子,款摆摇曳。
刚刚从餐厅下楼的时候,她跟白云灵走在前面,听到身后的云媛低声跟用日语白云归调笑:“……温柔娴静,清秀可人,正是督军爱的那种风情呢……”
“她还是个孩子”白云归哭笑不得,“倘若我是老式男子,遵父母之命年少娶亲,如今女儿跟她一般大了……再说,她懂什么……”
他们俩都说一口流利日语。
听到白云归那口气,慕容画楼矜衿欢喜,前一日隐隐担忧都消弭无踪。
她既不想被白云归休弃,远离如今悠闲奢华的生活;也不想被他好奇,探视身躯之内的另一个灵魂。他小瞧她,她才能自由快逸,享受自己青春繁花绽放的年华。
伏在甲板的栏杆上,慕容画楼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呼出。空气里,紫色鸢尾花清甜芬香混合海水清爽气息,酥酥撩拨,轻啄她的肌肤,人也精神了不少。
“夫人,头还疼吗?”李争鸿立在一旁护她,低声问道。月华下的她鬓丝微乱,锦衣翩翩,孑然独立亦自成优雅风骨。刚刚她说喝多了酒,头有些疼了,李争鸿才陪她出来吹风。
“好些了。”慕容画楼回眸,“咱们等会儿再回去吧。我不会跳舞,在那里颇不自在……”
不知是银霜乱了他的心头,还是海水媚了她的眸子,李争鸿觉得她此刻难得的娇妩。刚刚好似美玉蒙尘,如今才放出华泽。“那夫人你冷不冷?属下叫人给你拿件衣衫,别被海风吹了……”
慕容画楼扑哧笑起来:“傻子,这都什么季节了……”
一句傻子,好似心爱女子的娇嗔,李争鸿心头一凛。回神时,才觉得自己亵渎了她,心尖被丝线缠绕,越发勒紧,血痕累累。
他不好意思咧嘴笑。
轻风缕缕,身后有脚步声,缓慢滑过。
慕容画楼闻到了紫罗兰的芳香,跟餐厅时白云归身上的味道相仿,不免转颐去瞧。
是一年轻女子,猩红丝绸旗袍被风吹得微扬,曼妙身躯如水纹般荡漾。头上戴着软呢罩黑色面网的低檐帽子,看不清面目。那丝网上坠了一颗血色宝石,跟她烈烈红唇相映,妖娆娇媚。
她伏在离慕容画楼不远处的栏杆,玉白素手拿出烟盒,青灰色香烟夹在紫色指尖,却忘记了带洋火。
那女子闲闲侧脸,便瞧见了慕容画楼身后的李争鸿。黑色面网后幽深眸子转了转,她举步过来,问道:“有火吗?”
声音清冽慵懒,与她指尖的香烟一般颓靡。
李争鸿虽然不抽烟,却带着火,这是跟在白云归身边多年的习惯。见她这样瞧着自己,李争鸿很不自在,上前给她点燃。
点点星火,袅袅轻烟从她艳红唇瓣逸出,氤氲出灼灼的谲潋。
李争鸿不喜这等风尘女子,又怕慕容画楼被烟气呛着,便道:“夫人,我们回去吧……”
那女子听到夫人二字,上下打量慕容画楼一眼。虽然看不清她的情绪,却也觉得她目光孤傲放肆,对慕容画楼很不敬重。
李争鸿心里微恼。
“紫罗兰的香水很好闻……”慕容画楼突然道。这女子手上虽然素白,却能瞧见三两条淡微伤痕;手臂纤细洁白,抬起的时候异常结实。
这女子是受过训练的。
她还跟白云归相识。
“多谢。”那女子喷出轻雾,淡淡道。
正好回去舞厅,便迎面遇上了云媛。驼色披肩相映雪肤,庄重里亦掩不住风情款款。
“夫人,陪我去补补妆可好?”云媛瞧见慕容画楼,笑语亲切,不经意抬手拂过自己的鬓角。
慕容画楼瞧着她发丝整齐,须臾才发觉是自己的鬓角被海风吹散了几缕。淡淡微笑:“好,我的妆也花了……”
洗手间旁边的休息室,在甲板下面一层。沿着木板楼梯,李争鸿走在前面,云媛挽着慕容画楼并肩稍后,后面跟着云媛的近身侍从。
休息室在走廊尽头。素白墙壁上,挂着法国油画,浓墨重彩点缀走廊的单调。一路上有些小小房间,却是紧锁铁门,上面写着什么杂物室之类,大约是闲人免进。
云媛轻轻撩拨耳畔的钻石耳钉,不着痕迹将它摘下,随手丢了,就听到一声轻微叮当响动。
“啊,我的耳坠子掉了……”云媛失声惊呼。
那耳坠子不徐不缓,滚入杂货间的门缝底下。
慕容画楼没有抬眸瞧她,心中很觉得好奇:这耳钉滚得也太有技巧了,好似故意丢过去的。
李争鸿与云媛的副官都过来帮忙寻找,却见门缝间一点细致微光,怎么都够不着。
“你去找管事,让他们开门,把耳坠子给姨太太找出来”李争鸿对云媛身边的副官道。
那副官连忙转身嘟嘟跑走了。
迎面过来一名男子,身着金色制服,是伯特伦号上的招待。见云媛急了,便道:“太太,需要帮忙吗?”
云媛眼波一潋,道:“我的耳坠子掉在这里了,拿不出来……”
那人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开香槟的起子,缓缓跪在地上,那起子慢慢伸入门缝里,半晌却都弄不出来。
去洗手间的人来人往,都在打量到底怎么回事。
云媛好似难堪,便道:“不必了……等管事来开门吧”
那招待缓声笑了:“太太不知道,法国的管事可拖沓了,半晌都来不了。您等等,我这快够到了……”他话音刚落,切割完美的大颗南非水钻耳钉从门缝里缓缓拉出来。
云媛松了一口气。
那招待拿起耳钉,谄媚交到云媛手里:“太太,这样的钻石耳钉贵重极了,您得仔细……”
两人手掌一接,慕容画楼瞧见一抹异常。
云媛接过耳钉,慎重将其包裹在掌心,贴在胸口道:“总算找了回来……”
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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