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呼了口气,踏过最后一阶,双脚实实在在的落在了彩石地上。伸伸胳膊,蹬蹬腿,全身的肌肉终于舒展了。这殿前万事得小心,听一句话,吐一个字,牵动的都不止一条两条神经,实在是累啊!可是,就算能舒坦,也只是这一时。我拉着脸,歪着头,看向天空。
云衣之所以要做的宽松飘逸,是因为有这个必要。看那刚刚还三五聚首眉目齐飞的各色神仙,一个二个抖袖摆袍,招了自己的云朵,飘飘然绝尘而去。只见着漫天裙带飞扬,彩云四散。我低头叹了口气,心想着,大概这就是所谓的繁花满天了。
“还不走?”
我挠挠头,抬起。弦羽悬浮在空中,负手俯视,脚下一团雪白,零零碎碎的往下落着羽毛,羽毛落在彩石上,眨个眼就不见了,仿佛从来就不曾存在。我赏雪似的,看了好一会,总觉得脑子深处有一点,一闪一闪,擦火石似的,想点亮什么,却怎么也燃不起来。
“我没空等你。”弦羽蹙起眉头,整个身子随着羽团转了过去。
我急忙叫道:“等等。”说完,点地而起,一脚踏上了弦羽并不宽敞的羽团团,双手则牢牢绑住了弦羽的胳膊。
“你做什么?!”弦羽低吼一声,简直是横眉竖目了,一双丹凤眼里满是诧异,不过,却没有挥手甩开我。
我松了一只手,不过另一只抓的更牢,“我又不识路,你带我。”虽然很找骂,但我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我自然知道你不识路,我慢点,你跟在我后面便是。”
我鼓着腮帮拼命摇头,就是不打算松手。
弦羽仰起头想了想,冷道:“你怕高?”我讨好的冲他笑笑,既不点头,也不摇头。他清冷一笑,目视前方不再言语。下一刻,耳边陡然生风,迎面朵朵流云,他的鬓发时不时扫在我的鼻子上,又刺又痒,弄的我直想打喷嚏。我边揉鼻子边想,他一定是故意的。
流星宫,不是流星,却胜星辰。
十来座雪色星宫,三座高大,呈三角相邻,相接之处各有一道拱形悬空长廊,五彩缤纷,极似雨后彩虹。其余一些,座于繁花翠树亭台山石之中,个个精巧别致。远处看去,这些星宫稀疏有秩,与中心的一湾碧湖连起来看,竟像极了一只振翅长空的飞鸟,颇具气势。
想必,那片湖就是天鹅湖了。
弦羽最终落在了边沿的一处星宫内院。一落地,弦羽便一抖手,振开了乡巴佬般四下张望的我,然后自顾自的弹袖子。我扁扁嘴,故意在他面前撩起下摆,擦了擦手,然后无甚所谓的在院中转悠来转悠去。见着楼阁的栏杆处挂着个匾,我用手指着,一字一顿的念出了匾上那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宫,曦,晨。”
弦羽抿了抿嘴,“是晨曦宫!”
我点点头,依旧指着那块匾,将右下角的仨小字由左向右念了出来,“嗯,题月曦。”弦羽无语,别开脸,懒得看我。
“宫主,有何吩咐?”
听着很清脆的声音,我回过头,一个漂亮的仙女儿瞪着我倒抽一口凉气。我冲她咧嘴笑笑,她忙偏开头,望向弦羽。
“这是天帝新封的碧水仙子,你先带着她熟悉熟悉宫里事务,还有天界的礼法规矩。天帝寿宴的事,忙的话,也可以安排她分担些。这段时间,她就先跟着你了,待天帝寿宴过后,再另安排。”
“是,宫主。”仙女曲膝行了个礼。弦羽瞥了我一眼,迎风而去。我冲他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回过头却正对上仙女大吃一惊的表情,只好缩缩脖子,埋头干笑。
“碧水仙子,你跟我来吧。”仙女转身朝门里走,我忙跟上,笑道:“姐姐不必客气,叫我绿昔就行。姐姐如何称呼?”
“温钰。”仙女回过头礼貌的笑笑,又说:“你去处既然还没定,住处也就不好安排,这段时间,先跟我住一起吧。我住晨曦宫宿楼东阁,你跟着,顺便记着路。这里宫殿楼阁都是白色,初来时容易迷路。”
我不以为然道:“我记性好,不怕。对了,温姐姐,给晨曦宫题字的那个曦月是谁?”那字瞅着怪眼熟的。
转了个弯,温钰道:“以前神月殿的殿下。”
我问:“听说神月殿空置百年了,那曦月去了哪?”
温钰说:“曦月殿犯了天规,被现任天帝处罚了。”
一仙之下,万仙之上的拥兵大神,可以说是呼风唤雨无所不能了,会犯什么天规?我好奇道:“犯了什么天规?”
温钰左右看了看,“弑帝夺位。”
“弑……帝?上任天帝就这么被曦月给……了?”我横手抹了抹脖子。温钰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点了点头。我咂咂嘴,摇头。
真不知道这帝王之位有什么好争的。凡间千年之间,虽身处俗尘之中,却置心于乱世之外,世道风云看的不少。这王朝易主,哪个坐的不是染满血腥的宝座,哪个脚下踩的不是同类的尸体。睿智仁厚的,终身劳心,要管天下事,不得半日闲,抵外患,愁内忧,最终还得提防自己最亲近的人;愚笨无知的,皇位有刺,坐不了几日就得莫名归天;而凶残无道的,多半荒淫无度,放浪形骸,不是自己毁了自己,就是激水覆舟……总而言之,没有一个活的舒心,没有一个走的放心。这个曦月,一个字,傻!
“到了。”温钰推开一扇门,那门上绘着一只雪貂,房间里干净整洁,没什么过多的摆设。
“哎,既然曦月犯了弑帝篡位这等重罪,弦……嗯,宫主怎么不取了这牌子呢?”这在凡间,可是大罪啊!
“宫主说,罪在人,不在一块牌子。好了,绿昔妹妹,今日你先歇着吧,我还有事要忙,晚上回来再给你说宫里的事。”温钰弯眼笑了笑,转身退了出去。
我目送她离开,关了门,四仰八叉的倒在床上,没过多久,还真开始犯困,敢情今日真是累了。临睡着,突然一个巴掌拍在脑门上。还说自己记性好,问了这么多无关的问题,怎么就没问她,雪羽天鹅在哪呢?
算了,晚上再问。天鹅湖都来了,还怕天鹅跑了么?
第八章 镜花水月台
睡着的时候天色还早,被温钰推醒时,屋里有些昏暗。我揉揉眼睛,迷糊道:“温姐姐,回来了?”
“呵呵,不是回来,是要出去,已经初曦了,你可真能睡。”
原来不是傍晚,是清晨。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造型,张大嘴巴,翻身下床,结巴道:“那,那,那你昨晚睡哪?对,对不起哦!”
“没事,我去黛儿那睡了一晚。整理一下,趁着早带你去转转。”温钰俯身开始整理床铺,我伸了伸手,发现帮不上忙,只好走到镜子前面打理自己。头发有些乱,顶上拱的跟鸡窝似的,衣服却还好,抖一抖,立马行云流水般,平滑飘逸。云衣就是云衣,天界的东西,还真不是盖的!我叉开十指,插入发中,晃了晃脑袋,一路梳下。
“你发质不错,女孩子家的,为何不梳发髻?”温钰挑了我的一缕头发,绕了个圈圈,又放开,发丝自然展开,恢复垂顺,一整片,墨绿墨绿的。
我不好意思道:“我……不太会。”
温钰笑道:“回头我教教你。好了,走吧。”
我跟在温钰身后,脸耷拉成苦瓜。其实不梳头发是因为……懒的梳,早上起来就那么拢一拢,多方便!
“上来。”温钰站在一团白云上向我招手。我愣了愣,跳了上去。温钰笑道:“宫主吩咐时,我还真吃了一惊。你真的不会驾云飞天?”我尴尬道:“嗯,那个……有恐高症。”温钰恍然道:“那便是心病了,得找个法子医才行。这在天界,不会飞跟凡间少了腿差不多,不说不方便吧,给别的神仙知道了,还会被歧视,自然也不会受到重用。”我耸耸肩,说:“无所谓。”
别开脸,望向蓝天。我问自己,真的是无所谓吗?还是根本就无能为力?
想要克服心魔,首先就得掀开伤疤,面对最残酷的过去。这点我知道,也无数次努力过。但结果是,那张脸一日比一日清晰,噩梦愈演愈残酷,甚至那种撞击地面,腹脏四分五裂的凄痛都重复的一清二楚,还有灵魂撕裂时的惶恐……
清晨的流星宫,在初现的晨曦里,被染成了暖暖的橙色,不似白日的清冷。一湾湖水,倒映着天边的霞光,比起昨日,也是另一番风情。温钰让云朵在岛屿上空慢慢绕圈环行,因为顾及到我的情况,飞的不高,平视恰好可以看到最高那座宫殿的二楼窗台。
流星宫司掌天界刑罚,地位仅次神月殿,如今神月殿无主,流星宫的地位更是超然。温钰升仙时,弦羽已经在位,据说,他已经主位流星宫近十万年,资历老到不行。弦羽处事一向严厉公正,诸仙对他,是敬畏多,亲近少。不过,无人能否定他的功绩。所以,当年他与曦月殿,以及现任天帝一起,被写入了天帝候选册。
流星宫宫群里,三座相连的大宫分别雪羽宫、银麟宫、琼蓟宫,雪羽宫是弦羽的寝宫,银麟宫议事,琼蓟宫待客。我听着‘雪羽’二字有些兴奋,当下打断温钰,问这宫名的由来。温钰只说,宫名是很多年前宫主亲自题的,代表宫主和另外两位神仙,宫主后来觉得没什么意义,准备改名,但提了一百年,每每挂上新匾,过不了几日,还是会换回来,也不知道为什么。
当然,为什么我也不会知道,但我可以肯定一点——雪羽天鹅和弦羽关系非浅。于是我问温钰:“雪羽天鹅跟弦……跟宫主什么关系?”
温钰怔了半晌,伸手在我额头一点,差点没把我给推下去,“雪羽天鹅就是宫主!”
我震撼到不轻,眼睛瞪成俩鸡蛋,嘴巴可以塞进鹅蛋。师父从来不说,原来我竟这么笨!看到弦羽的雪羽团团没想到,听到天鹅湖没想到,看到雪羽宫也没想到!笨笨,笨笨笨!我一直以为,弦羽那高傲样,百分之两百是只贵族白孔雀!
转回头去看那雪羽宫。一道雪白身影,随意散着头发披着外衣,倚靠在窗边,望着东方的晨曦,蹙眉出神。我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半轮红日,霞光漫天,覆在云上,透着些紫色,说美确实美,但此景日日在,并没有什么特别啊。
“他看啥呢?”
温钰拂袖,云向下飞去,“不知道,日日如此。”
神仙的寿命无限漫长,若每年都要祝寿,自个烦不死,送礼也要送到心痛手抽筋。所以,天界诸仙每一百年才过一个生日。这是天帝的第多少个寿辰,恐怕无人记得,但所有人都记得一点,天帝的寿宴马虎不得,送天帝的礼物,微薄不得。
弦羽送天帝的礼物,便是天鹅湖的镜花水月台,说白了,是个水晶舞台,寿宴之前,观赏表演用的。目前才刚刚开始搭建。据温钰介绍,镜花水月台是采天鹅湖之精华,结为晶体,凭水晶之灵,浮于水面以上五尺处的一个透明平台。台面应能容百足,周边会缀满繁华五色水晶花,并向下不断倾撒,形成一圈彩色帏幕,也就是水晶花瀑布。
采净水化彩晶不难,但要建如此之大的一整块水晶,不能不说是项浩大的工程。难怪温钰直说忙了。不过,温钰忙的还不止这镜花水月台。镜花水月台是够噱头,但空空荡荡一个台子摆出来,多少有些单调。所以,流星宫里还准备弄个节目来撑撑场。节目未定,不过,为了衬台,多半会编排一段歌舞,来个花团锦簇,彩袖飘飘。
看样子,我想悠闲悠闲的去和弦羽套近乎是不太可能了。
温钰安排我去帮衬镜花水月台,我点头答应,往湖边一站,旋身双手一抬,一个直径一米的水晶柱冲天而起,直窜了丈把高,把原先弄好的水晶台撞了个唏里哗啦。我连忙道歉,说没衡量轻重下次不会了云云,可不管用,温钰当场就说让我换岗。我委屈的扁扁嘴,转身时,几记手刀,水晶柱被均匀切成了几截,一字排开,悬浮于湖面之上。温钰看着惊叹,说过的话却不好收回。于是我被带到了落霞宫。
落霞宫离雪羽宫最近,宫里的事,大部分会在这里商议。我们去的时候,里面正讨论的热火朝天。弦羽翘着二郎腿优雅的侧倚在雪绒宝座里,肘撑扶手,手背撑脸,眼帘半垂着,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想事情。
“依我看,不如来场比试,既可观赏,得胜者还能得到天帝的赏识。一箭双雕。”咳咳,他以为镜花水月台是作擂台用的啊!那是水晶,又不是钻石,经不起折腾!
“不行不行,天帝寿宴,怎能动武,伤了谁都损了喜气。”
“是啊,还是歌舞的好。又好看,和镜花水月台又能相映生辉。”
“对对对!歌舞好!”
“宫主的笛子吹的不错啊!”
……
“但总都是歌啊舞啊弹奏的,没什么新意,再说了,论歌舞,怎么比得上瑶池的仙子,随便编一出,只怕会浊了这镜花水月台的灵气。”
谁,谁说的?说的好!我睁开迷糊的眼睛,下意识的伸手鼓掌。啪啪啪啪!待眼睛完全睁开时,发现,几乎所有人都回过头来看我,包括上面那个快睡着的家伙。我迅速把手背到身后,咧开嘴往后退了一步,再退一步……
“碧水仙子,你来说说,有什么建议?”弦羽慵懒的换了一边靠,眼睛眯起,嘴角似笑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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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大们别嫌偶慢,偶还有《天陨宇磐》的两篇后记要写……
不过,后记是短篇的,应该很快就写完了。
第九章 罗密欧与朱丽叶
弦羽的声音空灵清雅,在殿中悠然飘荡,煞是好听。不过,我却没心思欣赏,杵在那儿石化了半天,直到温钰溜到旁边摇了我好几回,我才醒过来,“我……我……我拍苍蝇来着。”我竖起手指,对着空气一顿瞎指。
对我蹩脚的扯题弦羽没什么反应,只是微微抬起下巴,示意我发言。“说说你的建议。”
我仰起头左看右看,支吾道:“嗯……有苍蝇……就打呗。”我话音刚落,四面突然安静的要死,所有人看恐龙似的瞪着我。我吐吐舌头,看向弦羽。弦羽没有瞪我,而是微微垂首,用手指撑住额头。从我这个方向看去,他细长白皙的手刚好挡住了半边脸,而露出的那边,眉梢微拧,眼睛半垂,看不出情绪。良久,他说:“碧水仙子,今日你若说不出个过得去的点子,就罚你……去采仙萝果。”
果然是管刑罚的,三句话不离本行。
我眨眨眼,歪过头去问温钰:“这也叫罚?”温钰摇摇头,然后无限同情的看了我一眼,说:“对你就是,因为仙萝果生长在仙岛的下方。”
温钰的‘方’字还没落地,我已经嗖的一下立正站好了,“那个……那个……歌……舞……歌舞……嗯……歌舞剧,对歌舞剧!”
“嘻嘻,还不是歌舞!”仙人堆里有人起哄。
我辩解道:“是歌舞剧!”
弦羽抬手制止了下面的喧哗,问道:“有何不同?”
“歌有内涵,却不形象,舞虽美妙,也只是展示了肢体,没有深意。歌舞剧不同,形式是歌舞,结合了歌舞的精华,但演绎的却是剧情。也就是说,通过一场美轮美奂的歌舞来表演一个引人入胜的故事。”
“那岂不是凡间的戏剧?”弦羽皱了皱眉头。我猜,戏剧在天界并不受欢迎。“你笑什么?”弦羽问。
我捂住嘴,含糊不清道:“不是戏剧,是歌舞剧!”
弦羽扬手道:“好好说。”
我放下手,刚想张口,想了想,摇摇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