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儿最先做的动作,就是伸手将脸上他那原本很喜欢的大花脸谱的面具,用力扯下,然后摔在了地上,四分五裂。
他稚嫩漂亮的小脸上,一双眼睛通红,鼻头也红红的,泣不成声。
“呜呜呜……”
叶风麟抱着哄也不顶事儿了,千陨将他一把就抱起来了,“儿子,不哭。”
“你说了她会认得我的……呜呜呜……我就不应该……呜……不该戴这个面具的……”
燃儿心中的自责,近乎要蔓延成灾了。
“她……她是我娘!呜呜呜……”
哭到后来直接都失声了,就只剩抽泣的气音,小小的胸膛剧烈起伏着,脑袋靠在千陨的肩膀上,整个身体都一抽一抽的。
可见他有多难过。
千陨紧紧抱着儿子,轻抚着他的背,“儿子乖,不难过,这不怪你。”
“我……认不出她……”燃儿哭哑了嗓子小声说了一句,“她……她和画像不一样……不一样了……”
燃儿从小就看着母亲的画像,尼尔叔叔画出来的画像,被他翻旧了好几本,以至于尼尔总是在画新的。
燃儿甚至很自信,自己肯定能够一眼认出她来。
他还得意过,说以后自己肯定先认出母后来。
但是却没有,孩子的心总归是脆弱些的,一下子,声音语气都有些暗淡了。
“她也易容了,就像咱们戴面具一样,你才会认不出来。”
千陨依旧轻轻拍着儿子的背,声音柔软,“没事,她就在这加索,咱们总能遇见的,燃儿快别哭,爹爹心疼。咱们马上就去找,能找到她的。”
“好……呜呜……好……”
好歹算是哄好了儿子,千陨松了一口气,手指将那星图捏得很紧很紧。
……
叶风回坐在马车上,渊采已经去和小白儿一辆马车了,因为夜深了,夜深赶路,他不想扰了叶风回的休息。
而叶风回并没有休息,她坐在马车里头,双手抱着膝盖,一个自我保护的姿势,她眼神飘得有些远。
耳边只有马车轱辘在地上咯咯啦啦的声音,但是叶风回却像是能够回想起两年前儿子出生那一天,他嘹亮的哭声似的。
一直到天边都泛起鱼肚白来,叶风回才轻轻叹了一口气,在马车里窝成一个蜷缩的姿势,慢慢睡了过去。
她并不知道的是,自己离开的那个黑水镇,她最牵挂的丈夫和儿子,都在那里。
她也不知道的是,她从黑水镇离开之后,千陨几乎暗中要将黑水镇翻过一遍。
自然已经顺藤摸瓜找到了她落脚的旅店,得知她已经离开的消息。
那一口大黄牙的旅店掌柜一口就认了下来,“没错,就是那么个姑娘,一看用的就是假脸,但是那身量,一看就和你说的不差,和一个男人一起过来的,她出去了之后,我倒是问了问那男的他们之后要去哪儿,他也没细说,只说要到堰城去呢,谁还能不知道啊?大选就要开始了,多少家族的弟子都朝着堰城赶呢,自然也有来咱们黑水镇一趟的,毕竟嘛,咱们黑水镇的黑市,能淘到好东西。”
那身量的描述,都是燃儿情绪平复下来之后口述的,他记得清楚,描述得是半分不差。
要说别的,大黄牙的掌柜可能还没那么确定,但是燃儿一口咬定最肯定的是……她面容平平无奇,但是有着一双极漂亮的眼睛。
大黄牙掌柜就马上能够肯定了。
“这位客人放心,我拿您的钱,自然不会说假话骗你,对我也没啥好处。瞧着就是个大家族的弟子,那排场都不一样,马车徽号是摘了,但是我依稀瞧见了她那储物戒指上头,印着慕容家的徽号呢,慕容家的徽号容易认,一朵慕容槿花的模样,一眼就能看出来。”
越说,越没差了。
千陨几乎能肯定的,那一定是回儿,只不过,跟在她身边的那个男人……让千陨有些上心。
是谁?迦罗么?
但千陨也松了一口气,因为……终于知道她的行踪了,终于离她越来越近,终于捕捉到她的踪迹了,而不是泥牛入海大海捞针一般毫无头绪了。
就是加索,就是这里,就是这次大选。
千陨心里忽然明亮了许多,看来,无论隔得多么远,无论隔得多么久。
他们之间的默契,一直都是存在的,像是无形中有线将他们的心牵连在一起,从来不曾分开。
所以,虽然千陨失望的是没能见到她,但是他心里倒是越发冷静了,如若跟着她的,是迦罗。
那么的确是应该慎重的做计划了。
于是他庆幸的也是自己没有贸贸然的出现,若是和迦罗撞上了,一切还没来得及细致计划,恐怕更加不妥。
千陨很想能避免和迦罗的接触,避免不必要的摩擦,只想要悄悄带走回儿。
千陨给了大黄牙掌柜很重的谢礼,很大一笔钱,因为他提供的消息对千陨而言,太重要了。
考虑到孩子还是需要休息的,所以在旅店逗留了一晚,第二天一早,海上风浪渐息,商船没再做逗留,直接就朝着加索西部越国的方向航行过去。
一路上,千陨一直将自己关在房里,不停在联系,联系天夜盟,联系赤焰楼的探子,将自己的指示完全知会下去。
“对,一男一女。五辆精工制造的马车,可能是摘了徽号的,如若有徽号,就是慕容家的徽号,从黑水镇朝堰城方向过去的,沿途的城镇你们都多留心,只需要留心,不需要有任何接触,有任何消息,都随时汇报给我。你们所有,都注意,这是我的最高指令,凌驾于任何其他指令之前!”
第1748章 试探
也是因为在黑水镇弄得心情不好的缘故,叶风回一路的路线倒是没再走偏,也没因为贪玩而去这或那去逛逛。
规规矩矩按照到了陈国郦城之后,就到姜国运城,然后越国通城。
抵达越国通城的时候,离大选的正式日子都还剩六七天。
可见她这一路真是半点多做逗留的地方都没有,只在路线上这些城镇的慕容家分部露个脸,让慕容家放心。
除此之外,她就一路朝着越国前进。
在通城停了下来,倒不是她不想马上走。
只是通城的慕容家分部管事好意地提到了,因为大选,堰城现在热闹得很,一热闹,哪哪都吵得很乱的很。
叶风回原本是喜欢热闹的,在山野里困了太久,出来见见闹腾的世界也好。
但是却是没什么兴致。
就决定在通城多逗留几天,通城慕容家的管事,倒是乐得能够多招待这位家族的贵客几天,什么都准备得好好的。
甚至连城内最好的戏台的演出门票都准备好了,让叶风回去听个戏。
叶风回对那咿咿呀呀唱念做打的戏不感兴趣,但是渊采却似乎是感兴趣的样子,一直怂恿她去。
“你要是想去看,就自己去好了,阿采,我是真的没什么兴致。”
叶风回淡淡说了一句,渊采就皱眉道,“哪里是我想去看什么,我就是想叫你去看看,缓和一下心情,这几日,你心情没半点缓和,我是看出来了的,阿回,这样不好。”
叶风回知道渊采是好意,她轻轻抿唇,“也不是心情差,只是……”
“只是也没多好,是吧?”
渊采接了话。
叶风回就点了点头,也奇了怪了,以前也没少想念儿子,没少想念千陨的,但是很快就能缓解,从没这次这么严重。
她也只觉得,以往是因为在慕容家,有什么情绪都得很快收敛起来,免得被人看出端倪,以至于从来不会放任自己的情绪蔓延这么久。
“大概是我越活越孩子气了吧。”
叶风回小声说了一句,又紧抿了嘴唇,不再说话。
渊采本就是坚持的人,懒得理她这么多,伸手就将她拉起来,“你要么就将我放倒,不然今天你还非得和我出去散散心了,就你这心情,简直冷死个人,我在旁边看着你脸色我都难受……”
渊采忽然这样不讲道理起来,还真是让人没有办法。
叶风回自然不可能真的把他给放倒,只得哭笑不得站起身来,“行了我跟你去就是了,快别抓着我,小金边儿脾气不好又护主,没得等会儿咬伤了你。”
渊采一松手,就见叶风回袖子里,一条白底儿金边儿的小蛇从她手腕绕了出来,缠在她的手指上,吐着信子,红色的眼睛盯着渊采,感觉像是随时都会咬他一口似的。
叶风回手指在小金边儿的头上摸了摸,指尖灵光闪了闪,小金边儿似乎舒适得很,模样变得懒洋洋的,就扭着身子又钻进她袖子去了。
她的召唤兽都是大家伙,除了小金边儿可以随意收缩身形,所以经常会带在身上。
别看小金边儿小小只不起眼,它的原形可没有名字这么萌萌可爱,全名金云蟒,是体型巨大的蟒蛇,变成原形的时候,一人都环抱不过来的粗细,也是个凶神恶煞的大家伙来着,不仅有着毒牙,更是力量强大,原形的时候,一天得吃两只羊。
叶风回这只小金边儿是好东西,变异过的金云蟒,倒是可以随意收缩身形,为了保存体能,它平时收缩成小的体型,最小就可以像现在这样。
吃的东西也不用两只羊那么多了。
既然已经答应了渊采,自然也就和他一起去城东戏台子。
慕容家管事自然乐得她愿意给这个面子,所以赶紧准备好了车驾和仆人,送着他们俩前往城东戏台。
听戏……
果然是不出意料的无聊,叶风回昏昏欲睡,还是慕容家的仆人给她挡掉了不少想要前来和这两位‘慕容家的贵客’套近乎的人们。
叶风回昏昏欲睡,倒是没少和渊采埋怨。
“你看,我就说了会很无聊的。”
“这还真不能怪我提不起兴致。”
“你能有兴致?那些咿咿呀呀的,你听了不犯困呢?”
“温阿采,我瞧你就是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
渊采听着她精气神十足的埋怨,就笑,虽说的确听戏无聊,但是她能这么一本正经连珠炮似的数落人,就证明她的情绪恢复了不少。
渊采准备去方便一下,事实上,也是想出去透透气,这戏台子,真他娘的无聊。
感觉一切都是风平浪静的,渊采其实心里放松了不少,却是从戏园茅房一出来,就遭到了袭击。
因为戏台上戏班正在开演,这茅房位置离那边还是有些距离的,大家都专注听戏,这边倒是没什么人。
又是夜里,有点什么偷袭,的确是很合适的地点。
渊采想都没想过自己还能遭遇偷袭,他在这加索默默无闻,只是个小人物而已。就算有什么目光,那也不能是落在他身上啊。
所以渊采是有几分莫名其妙的。
更不用说,来人不仅蒙面,还一语不发,出手处处凌厉。
渊采没有防备,而且,他不像叶风回,随身把小金边儿带着,有点什么风吹草动的,小金边儿就忽然变成狂暴的大金边儿了。
渊采没带召唤兽出来,所以就等于是赤手空拳的和对方交手,好在渊采的实力本就不差,虽是这两年专注于驭兽术的修炼,自己本身的底子还是没放下,也有所精进。
此刻一手巫医的术式使得得心应手精妙不已。
对方实力也不差,但是力量上算不得如何,只不过身法到的确是轻奇得可以,动不了渊采,但渊采也动不到他。
这打法让人有些窝火。
渊采不下狠手,也是想知道对方的身份,但是……这打到胶着之时,这人忽然就收手撤退了。
比起偷袭,这更像是试探或者是骚扰。
渊采一头雾水地看着那人已经离去的方向,眉头紧皱,“什么情况这是?试探?”
而这偷袭的探子成功撤退之后,迅速离开了戏园,他近乎劫后余生一般地松了一口气,马上就拿出连音符来传讯。
“汇报,属下报着必死的心全力试探,只是,此人实力并没有预想中那么可怕。是巫医,术法是苍澜的套路……确切说起来,还带着几分胥南那边的套路。”
第1749章 温渊采,我要宰了你
天知道暗中有多少探子保持着安全距离盯着叶风回和渊采两人一行。
因为千陨觉得叶风回身边这男人可能是迦罗的缘故,所以给探子们的指示只是让他们保持安全距离盯着就行。
这个试探的举动,是位于加索探子的头目让自己手下的死士,打算搏命去做的事情,事实上,是不在千陨的指令范围之内的。
但是探子的头目,是赤焰楼的一把手,主要负责加索大陆这边的消息打探,已经在加索扎了一年多了,做事很有主见,而且想法很是完善。
他甚至给手下的死士都准备了身份,一个短短一年时间之内,崛起的小家族,没什么太大名气,但是起码所有的探子,都有个家族身份了。
如若渊采真的如他们意料,是迦罗的话,这死士就算战死,也不会怀疑到千陨头上,最多归咎于大选将至,家族弟子之间相互的试探罢了。
哪里知道,带回来的是这么个消息?
此时千陨早已经抵达堰城好几天了,水路自然是一路畅通,也不用找地方落脚,抵达堰城之后,就带着叶风麟低调地报了大选的名,再低调地包下了一所堰城南侧的旅店,就住在这儿了,等着大选的日子到来,每天听一听探子们汇报回来的情况,因为探子们顺利寻到了叶风回车马队的行踪。
所以千陨心情是很不错的,因为能确定那就是她,所以哪怕见不着,每天听着探子汇报她今天去了哪里,是待在慕容家分部的府苑里没出来?还是去哪里逛了?吃了些什么?是不是又出发朝着下一个落脚城市过去?是不是离堰城越来越近了?离他越来越近了?
光是听着这个,千陨都很开心,像是自己就在她身边时时跟着似的,清楚她的所有行踪。
听着燃儿说当时见到她时的样子,千陨脑中都能幻想出当时的画面来,她已经长那么多个子了,以前还是个小矮子来着。
还被卓逸清林宇瞳和零雅他们戏称为矮子,不过两年时间,长这么高了。
千陨觉得自己真是错过了很多。
而燃儿,其实不开心了好一阵儿,当时从黑水镇启航出发的时候,燃儿都还一直不高兴着,从黑水镇朝着越国的航行,一路上,燃儿笑都没有笑过,这孩子本来就不是个爱笑的,经历了那事,自然更加没有笑脸了。
每天待在房间里,话也不多,显然心情一时半会儿还缓不过来。
直到探子们顺利的寻到了叶风回的踪迹,每天连音向千陨汇报她的行踪。
燃儿的情绪才渐渐好起来,跟千陨一起听着探子们汇报过来的叶风回的行踪,燃儿眼睛里才有了好奇的情绪。
听到探子们说叶风回今天吃了什么什么,燃儿还会好奇的问上一句,“我娘吃的那个,是什么?很好吃吗?”
儿子情绪渐渐好起来了,千陨的情绪自然也渐渐好起来了,父子俩心里都有个奔头,一个是要见老婆,一个是要见亲妈,反正,愿望都是很强烈的。
今天燃儿又准时来了千陨的房间,千陨教他认字写字,这孩子极其聪颖,教什么都只需要一次就能记着,过目不忘似的,写得字儿虽然还并没有个字体,但端端正正的也很能看了。
其实燃儿就是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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