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隐约明白了些什么。
只一瞬间，云涯眉头一皱，听着小燃这死水一般平静的声音和一片死寂的眼神。
他就心疼起来。
所以，云涯步子往后退了一步，站到了封弥燃身边去，皱眉看向千陨的时候，已经有些不悦了。
“所以……这么多年，小燃一个人苦苦支撑着，和青玄兄弟俩，如同孤儿一般无父无母的活着，而你，在外头逍遥快活，成家立业了？”
云涯没有封弥燃那么隐忍，而且，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
比起千陨，云涯当然更心疼小燃，看着他十几年撑过来的。
千陨听出了云涯话中的责备和不满，他并没有辩解什么，只看着封弥燃。
接过了递过来的烬儿的襁褓。
千陨垂眸看了一眼烬儿，将之放到一旁软榻上，这才看着封弥燃的眼睛，认真而诚恳的说了一句。
“我在这里，给你道个歉吧。”
第2250章 父子（5）
“我在这里，给你道个歉吧。”
千陨看着儿子的眼睛，说了一句。
的确是认真诚恳，此时此刻，面对封弥燃死水一般平静的声音和一片死寂的眼神，千陨的心是很疼的。
那种疼，不是尖锐的，却是钝重厚实的在整个胸腔蔓延开来，让人觉得似乎呼吸都变得不顺畅了。
每呼吸一口，仿佛都能够牵拉出钝重的疼痛。
听了这话，燃儿的表情依旧很平静，目光里读不出来任何情绪，像是无论千陨说什么，他都能这样波澜不惊的一张脸。
关闭了心门，那么便不会再受伤。
“你想要我道歉多少次都可以，我作为一个父亲，对你的亏欠，这辈子也说不清还不完。”
千陨声音沉沉，透着暮色深沉的哀伤，声线里的几分微哑，像是历经了沧海桑田。
“道歉？”
封弥燃缓缓问出一句，眉头都没动一下，依旧平静。
“有什么需要向我道歉的呢，人各有志，是我自己太固执走不出来罢了。”
封弥燃看他一眼，“所以才一直固执的想要有个答案，像是自己要给自己一个交代，现在，答案我也找到了，答案我也知道了。没什么需要道歉的，起码我以后能够过得释怀一点了。”
说出这句的时候，他的声音里，终于藏了一点点掩饰不住的鼻音。
千陨眉头紧拧，“我没有在外面成家立业，没有逍遥快活，我没有背叛过你母亲，从来没有。”
这话语气坚决，听上去像是指天发誓的誓言一般。
“是么，那……这么多年，你在哪里？我的母亲在哪里？十几年……所有人都说你们是死了，只有我不信。后来，连不信都不行了，一年，两年，我等着，等着你们回来，只觉得你们迷了路，总能找回家。”
封弥燃浅浅笑了笑，苦涩的笑容，眸子里闪烁着水光，“但是，十几年。已经十几年了，到最后连我自己都没法说服自己了，眼下看起来，我固执想要寻找的答案，固执想要寻找的你们……或许，还不如当初就一早放弃了心中的执念，起码，现在就不会这么……”
难过。
千陨定定看着眼前个头已经如自己一般高大的儿子，他不想为自己辩解什么。
但是，却是不能不为妻子辩解的，他看着妻子是怎么煎熬，是怎么放不下燃儿，是怎么哪怕再危险都一定要回来的。
所以，自己可以忍受儿子的一切责备甚至怨怼，但他不想要也不允许回儿来背负这些。
“在灵界的时候，灵界密殿封印破碎，密殿封印着神力，那时候，如若被摩罗得到那些神力，恐怕一切都完了，为了顾全大局，我和你的母亲，进入了密殿，然后进入了神之界，得到了神力。”
千陨的声音不疾不徐，娓娓道来，语气很柔和。
听到这话，封弥燃似乎终于多了几分情绪。
想要知道的情绪，因为他清楚，这些，都是自己不曾了解的过往。
知道这些，就是知道当初自己未曾陪着父母所经历的那些，究竟是什么。
千陨继续道，“我们得到了神力，随之而来的，就是神之界的崩塌，对这个我们贸然进入的地界，我们是一头雾水的，我们找不到原路返回的方法，所以我们坠入了另一个世界，如果真的要说人死了会去到另一个世界的话，这十几年于我们而言，或许的确可以当成是在这个世界里死亡了。”
“神之界？另一个世界？”
这样的话，落在封弥燃的耳朵里听起来，无异于天方夜谭。
论从任何人的口中说出来，封弥燃或许都会觉得是天方夜谭，独独，从千陨的口中出来，却让封弥燃不得不去考虑这其中的真实性其实有很多。
因为他知道，坚信的，一直以来都崇拜着的父亲，是怎样说一不二绝不撒谎的人。
“是。为了找到回来的路，你母亲找了无数的办法，花了很多的时间，没能陪在你身边的日子，她一天也没开心过。”
千陨说出这一句，终于是伸出手去，轻轻按在了燃儿的肩膀上，“儿子，无论你怎么责怪我甚至怨怼我，都没有关系，但是，你决不能用这样的态度和情绪去想你的母亲，她比任何人都爱你，你如果对她责备或是怨怼，于她而言太不公平了，她临盆在即的时候，终于找到了回来的路，她冒着可能会流产的风险，冒着烬儿早产的危险，也一定要回来，要回来找你。你……”
千陨还想继续说下去的，但是声音却是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到儿子垂着头，额前的头发挡住了眼睛，看不见他此刻的眼神。
但是千陨却是能够看到，燃儿垂着头，虽是看不见眼神，却是能够看到，他脸上有两行晶莹，顺着脸颊滑落下去，在下巴汇聚然后滴落。
“她……人呢？”
封弥燃问了一句，声音里鼻音更浓，一字一句都透着期盼。
“我不知道。”
千陨轻轻摇了摇头。
封弥燃猛然就抬起了头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千陨，“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知道。”
千陨的目光透着黯淡，“回来时经历了剧烈的时空震荡，我和她，走散了。”
他看了一眼床榻上的小小襁褓，“她再三嘱咐我，一定要好好照顾烬儿，而她，一定会回来的，我坚信她所说的话，所以我知道她一定会回来，只是现在，我并不知道她在哪里。事实上，我回来了之后，才知道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不要说回儿在哪儿了，我甚至连眼下世界的具体情况，都并不清楚。”
封弥燃眉头拧成了一个结，看着千陨目光黯淡的样子。
封弥燃说不出什么太多的话语来。
责备吗？好像，没有那么多忿忿的不平了。
释然吗？好像，又还觉得心里堵堵的。
但是不管怎么样，知道父亲并没有潇洒快活安居乐业，知道自己和青玄，并不是被放弃的，已经让封弥燃觉得，足够治愈了。
床上那个襁褓里啊卟啊卟的粉**娃，更是自己一母同出的亲兄弟！
第2251章 父子（6）
也就难怪，自己看到啊卟的时候，会不自觉的心头柔软，不自觉的觉得喜欢和疼爱了。
那本来，就是自己的弟弟，亲弟弟。
千陨读不出儿子的情绪，所以也不敢揣摩他是不是真的听了这些解释之后，心中就没什么意见了。
毕竟，他们错过了十几年。
他作为父亲，错过了儿子成长的近乎所有年华。
这歉疚，大抵永远都会在心里，永远都不会消散了。
而且，虽然自己和回儿在另一个世界里，时间才过去了几个月，但是这边已经过去了十几年。
十几年的时间，哪怕是亲生儿子，与父亲十几年未曾见面，也会生出陌生的距离感来。
封弥燃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像是在细细梳理先前千陨所说的那些话中的内容细节。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了眼睛来，看向了千陨。
“你容颜丝毫未老，就是因为神力么？”
问出这句，封弥燃心中想着，若是神力真的这么神奇的话，那么是不是可以说明，母亲也会没事？
因为，如千陨先前话中所说，叶风回也得到了这样的力量。
“不。我想并不只是因为这样。”
千陨轻轻摇头，“我容颜丝毫未老，或许是因为，我和回儿所到达的那个世界里，时间规则和这里并不一样，在那边，其实才过去近八个月而已，但是这边，已经是十余年。你母亲知道那边的时间规则不同，所以这八个月里，一天也没停止寻找回来的路，就是因为她害怕，如果再不回来，你就长大了……”
“我已经长大了。”
封弥燃轻轻说了一句，像是藏着叹息。
时间规则不同么，原来，竟是这样。
看着千陨丝毫未老的容颜，哪怕这个说法很是匪夷所思，闻所未闻，但是封弥燃知道，这肯定是真的。
云涯当然是站在封弥燃这边的，因为看过了小燃这十几年来的自我折磨。
此刻，感觉父子之间的关系似乎松缓了几分。
云涯才说话，“千陨，你为什么不回去？反倒是召唤魂印。连音符呢？”
千陨看向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神里有了无奈，语气里有了叹息，“大概是因为时空震荡的缘故，连音符全部都失去了效用，而且，似乎也是因为经历了时空震荡，我的修为和灵力，完全被压制了。”
“被压制？”
云涯不解这其中的意思。
但是封弥燃却好像有些明白了，皱眉问道，“所以我察觉不到你的灵力……”
“那是因为我现在根本就没有什么灵力，在时空震荡中，我将大部分的灵力都用来保护烬儿，回来了之后，就感觉不到我的灵力了，刚回来的时候，就是坠落在星罗大陆的，没有连音符，灵力全失，我没有办法联系你们，也没有办法回去。”
千陨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我的灵力只能够缓慢的恢复，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吧，虽说在星罗，对外头的消息闭塞，我不太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满推满算，起码也有十余年了，我想要赶紧回去，却无能为力，恢复了一点点灵力的时候，就召唤了魂印，我想，就算我十余年不在了，云涯作为曾经我的器灵，想必能够得到很好的对待，云涯若是有异动，想必会有人发觉的。”
千陨说到这里。
其实，他也有没想到的，他没想到的是，云涯居然已经化形了，没想到的是，居然这么快就有人循着云涯的异动找了过来。
他更没有想到的是，这个人，还是他的儿子。
“原来是这样。”
封弥燃应了一句，心中有着自己的思量，这就难怪妮洛循着云涯剥离出来的魂印里那些灵力本源去找，找到的会是烬儿。
想必是因为千陨灵力全失尚未恢复，而烬儿，在时空震荡中，被千陨的灵力保护着，身体里倒是还有着千陨的灵力力量，所以云涯魂印里的本源，才会对烬儿做出反应。
千陨没说话，只看着儿子英俊的脸，看着他深思的眼睛，看着他眼神中，渐渐露出了然的神色来。
千陨是欣慰的，他觉得自己不用详解关于时空震荡，灵力全失以及自己为什么不回去的这其中细密了。
他知道，燃儿恐怕是心中已经摸索捋出定论来了。
的确没有错，封弥燃已经捋出定论来了。
不仅如此，他甚至还举一反三。
想到了一点，经历过时空震荡，之后修为无法恢复，灵力全失，需要缓慢恢复。
这一点，似乎和自己某时听过的一种说法，很是相似。
于是，封弥燃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依稀猜到了什么。
“等我一下。”
他转身就走了出去，朝着马修和奥斯的房间走了过去。
云涯这才走到了千陨身前，看着千陨的眼睛，认真认真的问了一句。
“千陨，你和我说实话，你不是为了让小燃不要伤心，才故意骗他的吧。”
看着云涯这副小男孩的模样，千陨也是觉得有些欣慰的，这么多年，云涯终于能够化形了。
“骗他？什么？”
千陨不解云涯所指为何。
“骗他阿回一定会回来。”
这是云涯最担心的，所以，他认真问了一句，“千陨，阿回她……真的还活着吗？”
“当然！”
千陨对此毫不犹豫，连一毫厘的犹豫时间都没有，张口就答了。
“回儿拥有神力，想死都没有那么容易，更何况，她那么聪明，肯定不会有事的。”
千陨说到这里，轻轻抿了抿嘴唇，勾出几分笑容的弧度来，很浅。
“回儿一心想着要回来一家团聚，现在终于能够回来一家团聚了，她又怎么可能有事？她一定还活着，只是还没法回到我们身边罢了。”
封弥燃在门口，听着千陨说出这话，只觉得心里像是都放松了几分。
然后才走了进来。
马修和奥斯已经被他从房里叫出来了，此刻就跟在他的身后一起走了进来。
不知为何，他们看向千陨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有些紧张。
而千陨的目光静静打量了他们一眼，倒也察觉到了几分不寻常。
第2252章 父子（7）
察觉到了几分不寻常之后，千陨也就直接问了。
皱着眉头，目光里是不确定的探询。
“你们……是什么东西？”
这话绝对没有任何贬低的意思，着实是千陨并不知道他们是个什么东西。
似乎并不是纯粹的人类，但也不是魔族，很是纯粹，比人类要纯粹，但又好像是人类。
就是这种很是矛盾的感觉，互相抵触着，让千陨有些不解他们究竟是什么。
“我们是效忠于燃大人的，是燃大人的部下。”
马修答了一句，奥斯在一旁点了点头，肯定了他的说法。
千陨摇头，“不，我不是说这个，我问的是，你们是什么东西？是人类吗？”
云涯在一旁搭腔回答道，“不是，他们都是器灵，只不过被赋了魂，现在是实体的人类了，保有着器灵的能力和灵魂，所以……”
千陨的眸子倏地就睁大了，“赋魂？！”
难道自己和回儿走了这么些年，这世界的修士，实力已经达到如此水平了么？
或者说，儿子的实力已经达到如此水平了么？
要知道，零雅那厮这么多年想要复活妹妹夭夭，想要给她赋魂，都因为没有底气，不敢贸然尝试赋魂一事。
千陨的目光里多了几分诧异，看向了封弥燃。
封弥燃知道千陨可能以为什么。
于是摇了摇头，“给他们赋魂的，不是我。”
语毕，封弥燃转眸看向了马修和奥斯，“我听你们说过，魔族内廷五堂这些年一直无动于衷，不曾对人类出手任何，是因为，在魔族举族迁徙到现世来，穿越界门的时候，五堂的战士们保护了魔族的人民？”
“的确。”
虽然并不明白为什么燃大人会忽然提到这个，但是马修被云涯教训过一顿之后，已经学乖了不少，不管怎么样，起码不会和封弥燃顶嘴什么。
所以问什么答什么，此刻就老实点了点头。
“我记得你那时候说到了大虚无，说到了五堂的战士就是因为受到了界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