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他是……来相看自己的?
念头一起,他想到自己马上就要和窦世英的马车擦身而过,毫不犹豫地拽下腰间的玉佩用暗劲捏成了几块,朝拉着窦家马车的马弹去。
马受了惊,嘶鸣着冲了出来。
窦世英被突如其来的冲击力甩到了车厢里,摔得一阵懵头懵脑,心里却明镜似的。
这次可麻烦了!
皇上的亲卫向来跋扈,就是六部侍郎也不放在眼里,何况他这个小小的从四品翰林!
何况他还是在通往避暑行宫的必经之路上,若是论起长短来,他一个“窥伺禁宫”的罪名是跑不掉的!
茫然不知所措中,他听到一个清澈如水的声音急急地大声嚷着:“快!快把马车给拉住!里面有人!”
一阵哗啦啦的声音,马车在男子高亢的“吁”声中停了下来。
窦世英昏头昏脑地想要坐起来。
车帘一撩,有人探头:“先生,您怎么样?”然后伸手扶了他。
那声音,如泉水般的舒缓悦耳。
窦世英不由抬头。
就看见了一张清风朗月般昳丽的面孔,特别是一双眼睛,仿佛凝聚了星辰的精华,皎皎不输月色。
他定睛一看,这才发现眼前的人是个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笑容和煦,神色稳重,举止优雅,既有世家子弟的从容,又有功勋贵胄的气度,让人一见难忘。
书上所谓的“貌比潘安,颜如宋玉”,就是指这样的少年吧?
窦世英暗忖,在少年的帮助下了马车。
他这才发现马车只不过是向前跑了一小段路,并没有什么大碍。
窦世英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担心怎样向这些天子近卫解释自己为何在此逗留,就听见那几个五军营的人围了过来,纷纷笑着称那少年“宋大人”,赞道:“早就听说世子爷的马术了得,这次可算是长了见识。不说别的,单就这手勒马的功夫,就够我们学一辈子的了。”
原来是这少年救了自己!
窦世英含笑望了过去,却是心中一动。
姓宋……世子……十六、七岁的年纪……貌比潘安,颜如宋玉……在金吾卫当差……难道他就是那个英国公世子爷宋砚堂宋墨不成?
他望向那少年的目光一下子变得火热。
宋墨心中连喊“侥幸”。
皇上多年未骑射了,见到近卫军的马上英姿,顿时起意,每日早上到校场和他们遛马。
谁敢让皇上骑马?
可谁又挡得住皇上?
汪渊就想了个主意,给每个贴身护卫皇上的近卫身边全都配个拉马的小厮,再派个骑射极其高明之人帮皇上牵马,这样就可以控制皇上的坐骑了。
皇上见大家都是如此,倒也没有拒绝,每天早上由人牵着马和他们一起遛马。
他想办法在皇上最喜欢的一条马鞭上做了个“记号”,结果皇上像往常一样正要扬鞭催马,结果马鞭却断了。
所有的人都傻了眼。
皇上雷霆震怒。
宋墨趁机把断了的马鞭捡了起来。
汪渊则满脸笑容地跪在了皇上面前:“可见这老物件也是念旧的,知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老奴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外有良将,内有忠臣,天下太平,玉宇澄清……”
一帮子亲卫也缓过神来,纷纷赞扬这马鞭“尽忠职守”。
皇上被逗得哈哈大笑,雷霆怒气随之烟消云散。
宋墨趁机道:“请皇上容微臣将之拿去工造坊修补一番吧,以后挂在皇上的书房,也可警示后人。”
皇上点头,随手指了几个五军营的人护送他去工造坊。
他这才得了这个差事。
因出宫的时辰有限,窦世英又请了病假没有上衙,每日只窝在家中,他正担心严先生能不能给他找到一个和窦世英偶遇的机会,没想到刚刚出了行宫就遇到了窦世英。
难道这是天意不成?
他心里莫名地一阵激动。
言辞间更加谦虚:“诸位兄弟谬赞,实不敢当。”然后略带几分关切地问窦世英:“先生您怎样?可曾受伤?要不要帮着请个大夫瞧瞧?”又道,“此处乃是通往皇上避暑行宫之地,平日里偶做停留倒也无妨,这些日子皇上却在此驻跸,先生若是无事,最好不要靠近此处。”
眼前这个和气谦逊的少年就是传言中那个杀人如麻的英国公世子?
窦世英不由睁大眼睛。
旁边有人不满了,道:“你这个酸儒,这位是英国公世子爷——金吾卫前卫右指挥使宋大人,就是他救了你的性命,你还不快快道谢,在这里磨矶什么?看你一副读书人的样子,怎这样不知礼数……”
宋墨冷汗直冒。
让窦七爷向他道谢?
他忙朝着那人喝斥了一句,道:“小事而已,不足挂齿,何必放在心上!”然后又温和地对窦世英道:“我们都是有皇命在身的,既然先生没事,那我们就先走了。”
有些事,要适可而止。
他说完,一跃上了马背。
窦世英却福至心灵,忙道:“宋大人,等一等!我是来这里寻人的,宋大人既然是天子近臣,不知可否代我通传一声?”
宋墨笑道:“此时却不便。我安排个人帮您去说一声吧?”然后叫了那个被自己喝斥过的军士,“烦请这位兄弟带这位先生去找我的随从,让他帮着通传一声。”又低声对那人道,“他找的人在行人司当差,你可要将功补过,别再乱嚷嚷了!”
宋墨此时不由又庆幸自己和五军营的人关系都很不错,又带了这个行事有些鲁莽的家伙来。
窦世英要打听自己,没有比他更好的人选了。
特别是在自己暗示他“将功补过”之后。
宋墨嘴角含笑,纵马而去。
林子里留下了一串清脆的马蹄声,还有窦世英略带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看样子,校尉和宋世子很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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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一章迅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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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一章迅雷
窦世英回到静安寺胡同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
他高声叫着高升,兴奋地道:“你可知道怎么找到陶器重?”
高升一听就是窦昭的婚事有谱,不由得喜笑颜开,忙道:“他没有留下住址,不过,他既然在英国公府当差,我去英国公府找他就是了。”
像英公府这样显赫的公卿之家,大管事、幕僚都收入不菲,除了在府邸有单独的厢房和小厮服侍外,大多数都会在外面另宅院安置家眷。
窦世英连连点头,感慨道:“我今天见到英国公世子了。果然如那陶器重所说,不遇人妒是庸才。那宋砚堂不仅长得一表人才,而且骑射弓马了得,人品端正,甚得皇上的器重。身世显赫,却谦和有礼,和上司、同僚的关系都很好。当得上‘谦谦君子,温良如玉’。”
说到这里,他想到宋墨那张形容昳丽的面孔,想到窦昭比宋墨还要大一岁,这女子操持家务,生儿育女,常比男子要老得快,不禁又有些后悔起来,“就是不知道他们两的脾气是否相投?我只顾着问他的学业,差事,倒忘了问他家里有没有通房?于女色上是否放纵了?你等会去英国公府,不妨打听打听?”
又觉宋家还没有来提亲,自己却问这样,一副急巴巴要嫁女儿的样子,让宋家知道了,唯恐瞧不起窦昭,忙改口道,“算了,通房之类的事就不要打听了,等宋家正式来提前之后再说。”说完,觉得这样去叫陶器重也显得有些急切了,索性道,“还是别去找陶器重了,宋家要是真的在意这门亲事,自然会再差了他来说项。”
可如何宋家觉得窦昭可有可无呢?
一时间,窦世英患得患失,一副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样子。
外面传来一阵笑语殷殷的喧哗声。
窦世英不解地望着高升。
高升忙笑道:“应该是四小姐和舅太太、表小姐去白去观游玩回来了。我这就去看看四小姐那边有什么吩咐。”话还没有说话,他眼睛一亮,道,“七老爷,不是还有舅太太吗?”
“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窦世英闻言精神一振。
舅母娘不在是不在,若是在,窦昭的婚事怎么也要商量她。与其一个人在这里伤脑筋,不如请了舅母娘一起帮着拿个主意。务必要让窦昭体体面面地嫁出去。
他出了正房。
高升紧跟在窦世英的身后。
她们买了很多的东西,七、八个小厮鱼贯着捧着东西往东厢房去。
窦昭不知道和赵璋如说什么,眼睛弯弯如月,面颊微红,像个吃了糖的小孩子,笑得十分开怀。
窦世英有片刻呆滞。
这是寿姑吗?
他从来没有看见过笑得这样灿烂的女儿!
窦世英心中微痛。
不过是出去游玩了一番,就这样的快活,可见她平常的日子过得多拘谨了。
他不由暗下决定。
无论如何,他也要给把女儿嫁个像宋砚堂那样的少年!
大不了多给点陪嫁。
宋家再有钱,难道会和钱过不去不成?
窦世英深深地吸了口气,笑着走了过去。
窦昭已经知道五太太过来给纪咏说媒,被父亲很生硬地拒绝了。
她很高兴。
看见父亲走过来,没等父亲开口,她先笑盈盈地喊了声“爹爹”,然后从荷包里掏出块石头递窦世英:“这是我和表姐在白云观淘的,只花了五十文。”
是枚黄褐色相兼的寿山石,泽润细腻,厚重纯朴,可惜左上角有道深深的裂缝,影响了他的品相。
窦昭指了那个裂缝,笑道:“我和表姐都觉得,可以雕个斜着的葫芦或是卧佛。”
去疵留瑕,这样一样,就是枚上好的寿山石印章了,身份也分翻好倍。
窦世英擅雕篆刻。
他笑着点头,把石头拿在手里摩挲了半晌,道:“雕个玉蝉歇在石头上也可以。”
窦昭嘻嘻笑,道:“送给您的,您想雕个什么都可以!”
窦世英又惊又喜,连声说着“多谢”。
舅母和赵璋如在一旁掩了嘴笑。
气氛顿时变得很欢快。
窦昭请了父亲去厅堂里坐。
男女有别,舅母和赵璋如借口太累,回了客房。
窦昭给父亲奉了茶,笑吟吟地和父亲并肩坐了,趁机问窦世英:“昨天五伯母是不是来给我做媒?”
窦世英一口茶呛在了嗓子里,失声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虽别人说的。”窦昭也不说是谁,只道:“爹爹,我现在还不想嫁人。你别胡乱地把我许配人。我还想在家里多呆几年。您璋如表姐,跟着舅母走了好多的地方,我也想像璋如表姐那样,到处走走看看。不想这么早就嫁人!如果有人来给我说媒,您一定要告诉我!”
窦世英觉得自己能理解窦昭的心情。
她的婚姻大事,就是因为有东窦插手,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的。
窦明小的时候,窦昭还能照顾过她,她却做出如此薄情寡义的事来,也难怪窦昭伤心,一是暂时不想再谈婚嫁之事,二是怕自己急冲冲地把她随便嫁了,以后的日子更艰难。
“放心,放心!”窦世英忙向窦昭保证,“我肯定不会把你的事当儿戏的。”
如果男方是他亲自相看过,又相貌出众,有才干,想必窦昭也会愿意的。
他很想把英国公世子的事告诉窦昭,但想到这事八字还没有一撇,若是让窦昭空欢喜一场,岂不是让窦昭更难堪?
窦世英忍了又忍,这才把话压在了心底,草草地和窦昭说了几句话,他回到了书房,让人悄悄请了舅母过来,把陶器重作媒的事告诉了舅母。
姚器重是英国公府的幕僚,为了巴结窦世英给窦昭作媒,也就不足为奇了。
她只是怀疑窦世英的眼光:“你真的去相看过了?”
“这么大的事,我还会骗您不成?”窦世英像怕被人听见传到了槐树胡同似的,屋里没人服侍也压低了三分声音,“我还见到了我的同科,说常看见宋砚堂在后上身边服侍,彬彬有礼,谦和恭谨,虽然性子有点冷,但从不谈人是非,是个十分懂得进退,知晓分寸的少年显贵。”又道,“外面还不是把我们寿姑传得十分不堪,可你我都知道,这件事与寿姑有何关系?所以说,谣言止于智者,是句再明情不过的话了。”
人的心一偏,就不经意在为其说好话,为其开脱。
舅母还是有些不放心,道:“量媒量媒,这说媒也要看看说媒人是怎样的品行,那陶器重若是再来家里说项,你让我也见见。”
窦世英点头应喏,愁道:“也不知道那陶器重什么时候再来?五堂兄既然看中了纪家,肯定想办法让我应允的,这件事得快,还得瞒着槐树胡同……”
他的话还没有说话,有小厮进来禀道:“老爷,纪家的老太爷派人来给您下请帖,请您明天去玉桥胡同听戏。还说,翰林院的几位老大人都去,让您务必光临!”
窦世英和舅母不由交换了一个眼神。
又有小厮进来禀道:“老爷,那位和徐大人一起来拜访您的陶大人又来了……”
“快请陶先生进来!”小厮的话音未落,窦世英和舅母已不约而同地急声地道。
※※※※※
“怎样?怎样?”宋宜春在书房里把京都有可能答应宋家婚事的人家重新疏理了一遍,不是找不到和窦家一样合适的人家,只是他们前面在窦家花了很多的时候,再改弦易辙,恐怕来不及了。
听说陶器重求见,他也顾不得什么,亲自迎了上去。
看见旁边还有服侍的人,满面春风的陶器重给宋宜春行了个礼,意味深长地说了句“恭敬国公爷”。
宋宜春顿时像六月天里喝了碗冰豆绿汤,全身舒坦,不由长长地松了口气。
“先生辛苦了!”他喜不自禁地抚掌,叫小厮把自己珍藏的太平猴魁沏一壶来。
这是对陶器重的一种奖励。
陶器重心头舒畅。
在窦世英面前扮了半天趋炎附势之人,现在终于可以站着说话了。
宋宜春忙遣了屋里服侍的,和陶器重密谈。
“窦大人的意思,交换庚贴之类的事不易宣扬,下定却要热热闹闹,下定的同时把婚书写了,把成亲的日子定下来。”陶器重轻声地道,“我想,窦家多半是想在姐妹易嫁之事传出去之前把窦家四小姐嫁了,这样一来,对外就有了个交待,免得落人口实。正好和我们想到一块去了。”
宋宜春不住颔首,觉得这简直是桩“天赐良缘”,道:“我已得了信,皇上十二日会回宫,我们在这之前下聘,若是别人家,肯定会觉得太急,可窦家既然想消弥姐妹易嫁产生的流言蜚语,肯定会答应。等到皇上回宫,木已成舟,皇上难道还要夺臣之婿不成?若是皇上问起,皇上在避暑行宫,我在禁宫,什么风声也没有听到,皇上难道还能治我个不敬之罪不成?不外是让皇上心里有些不痛快,到时候我们多在皇后娘娘面前走动走动,甚至是求了辽王出面帮着说项,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反正皇上的意思是要把宋墨尚了景福公主,打了宁妃的脸,想必皇后娘娘也不会太放在心上。”然后嘱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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