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甘露等人的心里,真定才是他们的家乡,京都再好,也不免会让人觉得孤单寂寞。如果身边多几个真定老乡,日子才过得有滋有味,觉得踏实。
她雀跃地应“是”,道:“我这就去跟段师傅说去。”
窦昭点头,却道:“这个赵良璧,我把他留在真定,原指望着东窦有什么动静,他能给我提前报个信,结果他却什么也不知道。”语气颇为不满。
甘露有些意外。
窦昭从来不这样说身边人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她只好笑道:“夫人别生气了,您先喝杯茶,消消气。”
窦昭打量了她一眼。
甘露目光清明,神色平静。
窦昭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又把这话对素心说了一遍。
素心笑容一僵,忙笑着为赵良璧解释道:“赵掌柜那么能干,许是一时没有察觉,等赵掌柜来了,您一问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也许,在王映雪成为妾室的时候,他们的命运就都已经发生了变化。
窦昭和宋墨商量:“等赵良璧来了,我准备把素心和素兰的婚事都定下来。”
正躺在大炕上看书的宋墨一下子坐了起来,道:“这么说,你同意把素兰嫁给陈核了?”
“那也要她们自己愿意才行。”窦昭说着,笑容渐敛,“素心和素兰照顾了我这么多年。他们也应该有自己的小日子了。”
“唉!”宋墨失望地倒在了炕上。“我还以为你答应让素兰嫁给陈核了呢!”
窦昭抿了嘴笑,抚着宋墨的额头:“难道我贴身的丫鬟不嫁到颐志堂,我们就不是一家人了?”
宋墨嘟呶着:“嫁过来了不是更好吗?”
窦昭失笑,和他说起今天去槐树胡同的事,并道:“你能不能让钟掌柜尽快赶过来?我看三伯父他们很快就会到京都来了。”
宋墨翻身,头枕在了窦昭的腿上,道:“别急。钟掌柜已经在路上了。”
窦昭愕然。
宋墨闭着眼睛,指了指自己的额头,示意窦昭继续帮他摩挲着额头,懒洋洋地道:“每年立冬,他都要到京都来和我对账,我寻思着。他这几天应该就会到了。”
窦昭看宋墨像只大猫般舒服而慵懒地枕在自己腿上,又好气又好笑,可到底还是心疼他难得有这样放松的时候,继续帮他摩挲着额头。
屋子里安静下来。
窦昭一低头,宋墨已经静静地睡着了。
这些日子他又是缉拿英国公府走水的盗贼,又是帮着表姐找门合适的亲事,又是到处善后,恐怕累坏了吧?
她不由低头。在宋墨的额头上轻轻地落下一吻。
嘴唇上清爽的余温。让窦昭一愣。
什么时候,她已经和宋墨如此的亲昵?
窗外寒风瑟瑟。屋里温暖如春。
窦昭手脚轻柔拉过褡被,盖在了宋墨的身上。
※※※※※
远远地,陶器重就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那个在他回到京都后,曾多次让他从梦中惊醒的声音。
“你说的陈波,就是他?”陶器重嘴唇有些发白地问常护卫。
虽然是站在太湖石假山上俯视底下的抄手游廊,但抄手游廊上挂着的大红灯笼却把四周照得十分明亮。刚刚从大相国寺游玩归来的陈先生等人说说笑笑地从抄手游廊上走过,像走在太阳下,纤毫毕现,看得一清二楚。
陶器重看见了绑架他的那个护卫,口口声声地称着那老者为“陈先生”。
“就是他!”常护卫指着陈曲水,“我没有看错,他就是烧成了灰我也认得出来。”
“那他应该就是夫人在娘家时的账房先生了!”陶器重的脸都跟着白了起来,“我去真定的时候,曾听人提起过这个人,真定的人也都知道这位陈先生。”
如果救走世子爷的人是陈先生,那夫人……
常护卫顿时兴奋起来,呼吸都急促起来。
陶器重却脑子里一片空白。
又见面了……
以后该怎么相处呢?
夜风吹过,呼啦啦,刺骨的寒。
两人打了个寒颤,回过神来。
“我看,这件事还是禀了国公爷吧?”陶器重慢慢地道,脑子还像灌了浆糊似的,反应有点迟缓,“该怎么样,还是由国公爷拿主意好了。”
常护卫一反常态,闻言就拉着陶器重往樨香院去。
宋宜春一整天都忐忑不安地在等陶器重的消息,见到两人连袂走了进来,他也顾不得主仆之别了,急切地迎了上去,问道:“打听得怎么样了?”
“那个陈先生,的的确确是当初那个不见了的幕僚陈波。”没等陶器重说话,常护卫抢着道,“而且陈波也的确是夫人娘家的账房,那些护卫,也是从前服侍夫人的人。”
宋宜春脸色一白。
也就是说,那天晚上救走宋墨的,是这个陈波。
而陈波身后,是窦氏。
那么他要杀宋墨的事,窦家知道不知道呢?
他去提亲的时候,窦家又为何丝毫不显呢?
当初窦家的账房又怎么会在颐志堂呢?
这个陈波又是怎么会知道自己要害宋墨的呢?
陈波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是不可能亲自动手救走宋墨的,他又是怎样让宋墨脱险的呢?
宋墨向来恩怨分明,这些新进来的人手里,有没有曾经救过宋墨、对宋墨有恩的人呢?
宋宜春的太阳穴如遭重击,瘫坐在了太师椅上。
※
看书姐妹兄弟们,真不好意思,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这段时间有点迷迷糊糊的,有两次甚至是忘了点发布,没能及时更新,昨天我以为自己在昨天更新的章节里向大家说明了今天推迟更文的时间,结果刚才上线,看到姊妹们的留言才知道自己根本什么也没有写……~~~~(》_
第三百二十章 头痛
常护卫不由看了陶器重一眼,却见陶器重抿着嘴,眼睑低垂,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漠。
他在心里冷笑了数声。
常护卫最讨厌陶器重一副装神弄鬼的样子,明明早有了主意,却非要国公爷三请四催,才仿佛泄露天机般地说上几句,偏偏国公爷吃他这一套,把他的话奉为佛音似的。
他想了想,上前两步,低声道:“国公爷,属下有句话,不知道该讲不该讲?”
宋宜春正是六神无主之时,闻言心生不悦,想着这个时候了,你捣什么乱,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皱着眉道:“有什么话你就直说。”
常护卫心中一喜,声音又低了几分,道:“国公爷,我是粗人,别的我不知道,我就想,既然世子是那陈先生救去的,而且陈先生又是夫人在娘家时的账房,世子爷和夫人在成亲之前肯定认识。窦家不是曾经发生过姐妹易嫁之事吗?说不定就与世子有关。若是这件事传了出去……只怕济宁侯府和王家,甚至是窦家都会找世子爷算账吧?有了这件事,世子爷在众位公伯侯爷面前恐怕也要收敛几分……”他一面说,一面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宋宜春的表情。
宋宜春面如锅底。
他想着宋墨和窦昭成亲之后的种种,不由得心惊。
自己生出来的儿子是什么样的人,自己怎么不知道?
难道那逆子真如常护卫所说,在成亲之前就和窦氏认识不成?要不然,他怎么那么快就接受了窦氏?还对窦氏百般维护,为了让窦氏主持中馈,不惜屡次把自己的婚事搅黄了……那,那自己岂不是上了那逆子的当?
念头闪过,宋宜春顿时气短胸闷。
自己想在宋墨的婚上压制宋墨,突然就冒出了窦氏这么一个人自己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人……自己想早点把宋墨的婚事定下来,一切从简,世代官宦的窦家竟然毫无异议……顺利得像做梦。全如他所想。
难道窦家早就知道宋墨干的那点事?
否则怎么会在宋窦两家的婚事上如此的低三下四。还陪一了一抬银票给窦氏做嫁妆?
还有陶器重。
这桩婚事是他提起来的,调查窦氏的事也是他亲力亲为的……
“小畜生!”他忍不住一声暴喝,目光却阴森落在了陶器重的身上,“竟然敢成亲之前就与窦氏‘私相受授’,最后还诓得我让他娶了窦氏,简单是丢尽了宋家的颜面!我要请了陆家的人过来,开祠堂。好好地审审那淫/妇!”
下意思地,他觉得宋墨肯定不会承认,而且就算是承认了,男人风流犯了错,也不是件什么了不起的事。窦氏却不一样了,让她背个不贞节的名声。看宋墨怎么办?而陆老夫人和宁德长公主不是夸窦氏贤惠吗?那就把陆老夫人和宁德长公主都请来,让她们看看窦氏是什么货色,所以才说出了这种宋家开祠堂,却把陆家的人请来说理的话。
常护卫眼底闪过一丝喜色。
陶器重却在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就算不愿意承认,可连常护卫都意识到世子和夫人的婚事有问题,此时也没办法自欺欺人了!
自己真的,上了世子爷的当了!
宾主十几年,国公爷的脾气他还不清楚。这时候只怕要把这帐算在自己头上了。
如果是其他的事。国公爷还能忍,这件事。国公爷绝对不会忍,所谓的开祠堂,请了陆家老太太等人来责罚窦氏,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不易,到时候国公爷十之八九就要把这笔帐算在自己的头上。
陶器重不由暗暗苦笑。
自己又何尝想得到!
在来樨香院的路上,他就隐约感觉到了。从那家馄炖馆开始,自己就已经入了别人的彀!
但这件事的后果,他却没有办法承担。
至少,在英国公府怒发冲冠的时候,他不能够承担!
不然,等待他的就有可能是身败名裂,背着永远也洗刷不掉了的耻辱离开京都,有可能还因此影响到子孙的声誉……
“国公爷!”陶器重只好轻轻地瞥了常护卫一眼,低声道,“这门婚事,三书六礼俱全,如果传出世子爷和夫人婚前就‘私相受授’的谣言,只怕窦、宋两家的名声也要受损!常护卫之言确实有礼,可国公爷您想想,事发之前,世子爷和夫人,一个在真定,一个在京都,是怎么认识?夫人一介女流,怎么就指使得动身边的护卫来求世子爷?这件事连我都不知道,”说到这里,他若有所指地语气微顿,又瞥了常护卫一眼,“夫人是怎么知道?陈先生是怎么知道的?戒备森严的偌大一个英国公府,陈先生又是怎么把世子爷救出去的?”他说完,朝着宋宜春深深地揖礼,“国公爷,您可要三思而行!世子爷刚刚迁了金吾卫同知,您就坐实了世子爷和夫人婚亲‘私相受授’之事,您让皇上怎么想?您让窦家怎么想?您让世人又怎么想?就怕世子爷一句‘造谣’,就能让您下不了台啊!”
宋宜春一个激灵。
他想到皇上宣他进宫,亲口告诉他宋墨升迁的事!
那小畜生向来手段多变,想想自己上当的事,难保他连皇上也一块给唬弄了!
正如陶器重所言,这件事传出去,吃亏的还是自己。
说不定那小畜生正等着自己上当受骗呢?不然怎么就让常护卫发现了那个姓陈的?以宋墨的狠毒,怎么会留了姓陈的做活口……不行,自己不能再上那个小畜生的当了……这件事还得找陶器重从长计议……可陶器重到底有没有和那小畜生暗中有什么来往呢?
他的表情阴晴不定。
陶器重却能猜到宋宜在想什么。
想和自己商量这件事,又怀疑自己和宋墨暗中勾结……
他躬身,语气真挚地道:“我已是快是知天命的人了,早绝了仕途之心。这十几年来承蒙国公爷厚爱,战战兢兢,片刻也不敢大意。虽说这国公爷以后是世子爷的天下,可那时候我早已老迈,辞别京都,又与我何干?古有房杜,今有孙怀!我虽不才。不敢与先贤们媲美。却也是敢坏了士林的声誉!”
房杜,是指唐太宗时的名臣房玄龄和杜如晦。孙怀,是指显宗皇帝时的内阁首辅——他为感显宗皇帝的知遇知恩,在显宗皇帝殡天之后,不顾新君的挽留,辞官回家,做了十年的书院山长。而且显宗皇帝也是有名的仁君。
被陶器重比喻为贤君。宋宜春露色渐霁,声音也温和起来:“陶先生言重了,我这也是病急投医,被那小畜生给逼急了!你都不知道,皇上是怎么维护他的。有一次竟然当着东平伯说,若是那小畜生行事轻浮。让东平伯尽管去告诉皇上。唉!这哪里是在教训他,这是在压制东平伯啊!为他让能顺利地掌管五城兵马司啊!我现在,养的不是儿子,是祖宗!你说这天下做爹的,有谁像我一样……”
陶器重长长地吁了口气,可又抑制不住地腹诽。
这天下间也没有你这样做爹的,好生生支应门庭的儿子,却非要把他往死里整……不过。国公爷到底是为什么容不得世子爷呢?
陶器重第一次在心底正视这个问题。
宋宜春已在打发常护卫:“这件事你暂时不要声扬。等我和陶先生拿出个章程来了再说。你先下去吧!我有吩咐的时候会让人叫你的。”
常护卫无法,不满地睃了看也没看他一眼的陶器重。低声应喏,退了下去。
宋宜春很真诚地陶器重请教:“你看这件事怎么办好?难怪我就只能睁睛睛地这样忍了不成?”
他不禁咬牙切齿,怒形于色。
“国公爷当务之急是要查清楚窦家是否知道这件事。”陶器重知道,宋墨现在成了扎在宋宜春心中的一根刺,动一动就能让宋宜春暴跳如雷,随时失去理智的发飙,得把宋墨从这件事里拔出来,“至于世子爷和夫人在成亲之前是否认识,倒是小事——如果窦家知道这件事,他们有什么目的?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国公爷得拿个主意出来。如果窦家不知道这件事,是夫人背后有人撑腰?还是那个陈波受了谁的委托……据我所知,那个陈波和世子爷身边的严云是好友,在没有查清楚这些事之前,敌在暗,我在明,就算我们有张良计,也会吃亏的!”
言下之意,时至今日你都不告诉你陷害宋墨的初衷,现在出了事,我怎么知道从哪里查起。
你自己想办法吧!
宋宜春欲言又止。
陶器重见状,只好装作没有看见,径直道:“要不,就从夫人身边的丫鬟、婆子下手吧?特别是那些极受夫人器重的?如果世子爷和夫人私相受授,是瞒不过这些人的。”
“先生所言极是。”宋宜春精神一个振,寻思起该从什么地方着手,找谁来办这件事好。
陶器重却在想自己在真定的遭遇。
能把云南巡抚王又省的亲家的嫡亲孙子打得下不得床,最后倾家荡产地赔银子了事,窦氏却毫发无伤……这岂是一般的女子能做得到的。
当初救世子爷的人,应该就是窦氏了!
世子爷对窦氏的尊重,也就解释得通了。
他在国公爷身边十几年也不知道国公爷为何要这样对待世子爷,甚至连世子爷也没有想到国公爷会对自己,窦氏是怎么知道的呢?
难怪她有未卦先知的本事不成?
既然她知道了,世子爷也应该知道了吧?
这可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啊!
陶器重觉得头痛万分。
不找到国公爷容不下世子爷的症结,这件事始终没有办法解释,不要说想办法打压世子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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