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施主,静翕师兄醒了。”一位僧人过来报信。
乔昭走进竹屋。
“静翕师父,您现在觉得好些了么?头是否还疼?”
静翕半坐着:“已经好多了,原来黎三姑娘还懂医术。”
“跟着干爷爷学了一点皮毛。静翕师父,您跟着师太好多年了吧?”
“是啊,从师太在庵中落发,贫尼就被派来服侍师太了。黎三姑娘,现在有师太的消息了吗?”
“还没有,大福寺的住持已经安排师父们四处寻找了,静翕师父要放宽心。”
“阿弥陀佛,都说出家人四大皆空,可真正能做到的恐怕早已成佛了。不怕黎三姑娘笑话,贫尼一想到师太如今生死未卜,便心如刀割。”
“静翕师父的心情我感同身受。我虽与师太只相处了几个月,却早已被师太的风采所倾倒。”乔昭打量着静翕的神色,忽而问道,“静翕师父跟了师太这么久,那有没有听师太提起过手中有什么特殊物件?”
静翕缓缓摇头:“贫尼醒来后反复想过了,并没有。”
“师太也没有过反常的言行?静翕师父仔细想一想,这很可能关乎到能不能顺利找到师太。”
静翕陷入了思索:“师太刚来庵中时贫尼还小,依稀记得那时候师太经常整夜整夜睡不着,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吧,算不上反常,再后来师太就渐渐作息正常了。”
静翕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让贫尼想想,后来师太似乎还有睡不安稳的时候,一次是在三年多前……”
乔昭心中一跳。
三年多前,正是祖父过世的时候。
不知为何,明明知道无梅师太对祖父的情意,她却很难对这位青灯古佛大半生的公主生出反感来。
想到无梅师太,她更多的是唏嘘。
情之一字,还真是让人烦恼啊。
不过很显然,无梅师太的失踪与祖父的过世没有任何关系。
“还有奇怪的地方吗?”
“还有一次,距现在很多年了,师太曾经下过一次山,回来后又有几日睡不安稳。”静翕叹气,“贫尼之所以记得,就是因为师太在庵中几十年,那是唯一一次下山。”
“静翕师父还记得那是哪一年吗?”
“有二十年了吧。嗯,现在是明康二十五年,那时候是明康五年。”
“静翕师父陪师太一起下山的吗?是否知道师太见了什么人?”
“陪师太下山的不是贫尼,而是当年与师太一同落发的婢女,那位师兄已经过世多年了。”静翕收回思绪,“这么久的事,应该不会与师太这次的劫难有关系。”
“那么静翕师父有没有遇到过奇怪的事呢?”趁着气氛正好,乔昭转而问到了静翕身上。
静翕笑笑:“贫尼从有记忆起就在庵中,每天过得都差不多。”
“静翕师父有没有救过人?或者结交过什么朋友?”
“贫尼很少下山,没有机会结交朋友。至于救人”静翕沉吟一下,“曾经在山脚下给过一位快饿晕的人一块馍馍,除此之外,没有过什么特别的事了。”
“那静翕师父好生歇息吧,我再去打探一下情况,有师太的消息就立刻告诉您。”
“多谢黎三姑娘了。”
乔昭走了出去。
第319章 明康五年
邵明渊坐在竹林旁的草地上,一只灰色的信鸽扑棱棱落下来,在他脚边跳跃。
他伸出手,唇微拢发出调子奇特的声音,信鸽展翅落在他手上。
乔昭走过来,在一旁坐下,好奇问:“这就是经过特殊训练的信鸽吗?”
“对。”邵明渊把早就准备好的情报卷成细小的纸条放入信鸽腿部的铜管中,手一扬放飞了信鸽。
乔昭盯着信鸽消失的天空出神。
“黎姑娘喜欢鸽子?”邵明渊侧头问身旁的少女。
乔昭回过神来:“谈不上喜欢鸽子这一种,不过会飞的鸟儿我都喜欢。对了,我刚刚从静翕师父那里打听到一些陈年往事,不知道会不会和无梅师太的失踪有关。”
“黎姑娘说说看。”
“静翕师父说,无梅师太来到疏影庵后这么多年只下过一次山,不过已是二十年前了。”
“明康五年?”
“对,就是明康五年,那时候邵将军刚刚出生吧?”
她与邵明渊同龄,皆是明康五年出生。
那一年,对于无梅师太来说,究竟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发生呢?
邵明渊听一个比自己足足小了八岁的女孩子用这般老气横秋的语气说话,不由觉得好笑:“不错,我那时候才出生。”
明康五年,他还是襁褓中的婴儿,父亲说他的生母死于难产,然后他被充作嫡次子抱回了靖安侯府。
他问过父亲把生母葬于何处,父亲说充作奴婢葬在了侯府郊外的庄田里。他追寻而去,看到的是一座没有墓碑的小土丘。
跪在那座几乎被野草埋没了的小土包前,他忍不住想:这里面埋葬的就是给予了他生命的娘亲吗?这么些年,她可曾怪过他与父亲从未来看过她?
明康五年,对他来说,又何尝不是一个特殊的年份呢?
“静翕师父说,那年无梅师太下山回来后有一段日子夜里失眠。只可惜年代太久远,疏影庵又与世隔绝,想要查到当初无梅师太下山做了什么无异于痴人说梦。”乔昭叹道。
邵明渊双手撑着草地仰望着蔚蓝天空,暖洋洋的阳光让他舒服许多:“太久的事,确实很难查了。”
如果可以,他多么想知道生母是个什么样的女子,有什么样的出身,生母在这世上是否还有亲人。
只可惜,父亲对这些只字不提。
“不过有一件事或许可以查一查。”乔昭同样双手撑着草地,随手拨弄着青草。
邵明渊侧头看她。
“静翕师父说曾经在落霞山脚下对一名快饿晕的人有一饭之恩。假设静翕师父没有隐瞒什么,那我们可以试着查查那个人后来与大福寺有没有什么联系。”乔昭看了一眼竹屋,低声道,“如果说凶徒有什么破绽,那么独独留下静翕师父活口就是最大的破绽。邵将军觉得呢?”
邵明渊笑笑:“在没有更多线索的情况下,确实不能放过任何细微的可能。”
灰色的信鸽飞过被阻隔的山路,落在邵知手中。
江十一默默走到邵知身边。
邵知看他一眼,背过身去解下信鸽携带的铜管,从中取出纸条。
江十一又绕到邵知面前来,冷冷问道:“冠军侯传来什么消息?”
邵知心里骂了一声娘。
现如今所有人都知道只有他们将军大人是唯一能传出山里消息的人,所以一切讯息都成了透明的。
然而,这人怎么这么讨厌,就算要把将军传出来的消息公之于众,有必要跟哈巴狗似的盯这么紧吗?锦鳞卫不是很能耐嘛,这么能耐怎么不自己进去?
邵知展开纸条看了一眼,脸色陡然变了。
“什么事?”江十一伸手去接纸条。
还真是不客气!邵知暗暗抽动一下嘴角,把纸条塞给江十一。
江十一展开一看,冷冰冰的脸上有了诧异的神情。
“如果冠军侯还有别的消息传出来,请通知在下。”江十一快步走至一旁,招来一名锦鳞卫低声吩咐几句。
那名锦鳞卫立刻翻身上马,一骑绝尘而去。
江堂得到无梅师太失踪的消息时,正坐在家中园子里树下的躺椅上纳凉,惊得手中蒲扇都掉下去了:“确定是冠军侯从山里传出来的消息?”
“回禀大都督,是十一爷亲眼看着冠军侯的亲卫从信鸽腿上取下了情报。”
江堂站起来,苦笑着摇摇头,一边往外走一边道:“近来还真是不安生。对了,黎三姑娘安然无恙吧?”
“这个十一爷没有说。”
江堂微松口气。
冠军侯没有提,就证明那个小丫头平安无事。
说起来,怎么这丫头走到哪里,哪里就多灾多难呢?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江堂笑了笑,心道:只要那丫头无事就好,这些日子自从服用解毒丸,他整个人都舒坦多了。
“爹,您去哪儿?”江诗冉迎面走来。
“爹要换一身衣服进宫一趟。”
“这个时间您还要进宫啊?”
“有要紧事,冉冉自己在家要好好吃饭。”
江诗冉撇了撇嘴:“一个人吃饭好没趣儿,爹要进宫去,十三哥又不住在家里了。爹,要不我陪您一起进宫吧。”
江堂沉下脸:“胡闹,爹进宫是有正事面圣,你跟着去做什么?”
“我去看看真真啊。真真不是去疏影庵遇到了山崩,前天我进宫去看她,正赶上她歇了,没有见着人。”
“你要去看九公主什么时候不行,非要跟着爹去凑热闹!”江堂皱眉。
他这个女儿确实被他宠坏了,自幼似乎没有什么要好的朋友,唯有九公主与女儿关系不错。
“爹,就一起去嘛,一起去一起回不是挺好的。”江诗冉挽住江堂手臂软语相求。
“好吧,你要是先出来就不必等着爹,自己坐车回家,记得不?”
“知道啦。”
父女二人一同进宫去,江诗冉去公主居所探望真真公主,江堂则直接去面圣。
“大都督来了,请稍等,皇上在忙呢。”秉笔太监魏无邪笑眯眯道。
江堂一听就暗暗叹了口气。
糟糕,又赶上“仙丹”出炉了!
第320章 君恩
江堂足足等了半个多时辰,才等到明康帝的召见。
威风八面的锦鳞卫指挥使此刻面上不敢流露丝毫不耐之色,恭恭敬敬给明康帝见礼。
“起身吧。”明康帝淡淡道。
江堂这才直起身子。
“奶兄坐吧,又不是上朝的时候,这么拘谨作甚?”
“多谢皇上赐坐。”江堂规规矩矩坐下来。
都知道他是皇上心腹,在天子面前有赐坐的殊荣,然而作为最了解明康帝的数人之一,他却一刻不敢掉以轻心。
正是因为了解,才更能深深意识到这位天子是多么喜怒无常、城府深沉。
“魏无邪”
“奴婢在。”
“把朕新得的仙丹赐给大都督两颗。”
“是。”魏无邪立刻端着托盘出来,托盘上放着一个水晶盘,盘中有两颗红彤彤的丹药。
江堂看了一眼,头皮顿时发麻。
这是新品种啊!
“奶兄尝尝看。”明康帝笑眯眯道。
他没有穿龙袍,而是穿了一件宽大的道袍,看起来不像是一国君主,更像是一名术法高深的道士。
“谢皇上赏赐。”江堂在明康帝笑眯眯的目光注视下,一脸感激吞下了两颗丹药。
他吞得急,一下子噎住了,憋得脸通红,一副上不来气的样子。
明康帝大笑:“心急什么,朕这次得了不少呢,等奶兄走时再带几颗。”
“咳咳咳”江堂再也忍不住大声咳嗽起来。
明康帝不以为意,反而温声吩咐魏无邪道:“魏无邪,快给大都督倒杯水送送。”
江堂好不容易把两颗丹药咽下去,噎得满眼泪,捧着水杯灌了好几口,请罪道:“臣该死,在皇上面前失礼了。”
“起来,起来,朕知道你急着尝仙丹的味道,不过又不是吃过这一次就没有了,朕但凡得了仙丹,肯定会和奶兄分享的。”
江堂:“……”谢谢啊!
不过他知道,刚刚的表现显然把明康帝取悦了,等下说出无梅师太失踪的消息,大概就不用面对帝王的雷霆之怒了。
这样想着,江堂悄悄松了口气。
“奶兄觉得如何?”明康帝问。
江堂暗暗叹了口气。
这也是他没办法换掉丹药的原因,皇上每次都要问他吃下丹药后的详细感受,从味道到吃下去后的感觉,定要细细问过才肯罢休。
“入口辛辣,吞入腹中后仿佛有火在烧……”江堂详细描述着吃过丹药后的感觉。
所以说那丫头果然是个聪明的,有这么一位三天两头赐丹药的天子在,就不怕他卸磨杀驴了。
何止不能卸磨杀驴啊,以后谁要敢伤着那丫头,他就要谁的命!
“这是天师改良了丹方后开炉炼出来的,没想到一炉就成功了,正好被奶兄赶上。”明康帝以一种“你走运了”的语气说道。
江堂感激涕零:“都是圣上仁德,才能让天师顺利炼出仙丹。”
这位令文武百官忌惮的锦鳞卫头目,从进来到现在,只字不提进宫的目的。
君臣二人就着仙丹这个话题聊了许久,直到明康帝心情大好,主动问道:“奶兄这个时候进宫见朕,有什么事?”
江堂立刻绷紧了后背,身体前倾,毕恭毕敬道:“冠军侯从山中传来消息,有凶徒杀害了疏影庵的尼僧,无梅师太下落不明。”
明康帝陡然收起嘴角笑意:“无梅师太下落不明?”
“是。”
“现在情况怎么样了?有没有无梅师太的消息?江堂,朕的锦鳞卫都在干什么呢?”
江堂从椅子上起来,跪了下去:“皇上,如今因为山崩,通往大福寺的山路断绝,目前只有冠军侯一人能出入。”
“你的意思是说,朕的锦鳞卫没有一人能进去?”明康帝语气淡淡问道。
江堂冷汗直冒。
要是不顾性命,十一、十三他们几个当然也能试一试,可万一中途失足,不是太冤枉了。作为义父,他舍不得让精心培养大的义子做这种没必要的牺牲。
当时,谁也不知道疏影庵会出这么大的事。
“也对,世上只有一个冠军侯。”明康帝淡淡道。
“皇上说的是。”
承认此点并没有什么丢人的,若人人都能做到冠军侯那样,北地就不是非冠军侯不可了。
“朕知道了,无梅师太有什么消息传出来速速来报,太后那边暂且先瞒着。”
“臣明白。”
明康帝站了起来,在殿内来回踱步,停下来眺望窗外。
红墙绿柳,盛夏的皇宫被名贵的花草装点得分外华丽,明康帝却觉得很烦躁。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他的时间用来修道尚且不够,偏偏要有这么多俗事烦他!
“退下吧。”明康帝摆摆手。
顺利把无梅师太失踪的坏消息报告给了皇上,江堂悄悄松了一口气:“微臣告退。”
“奶兄等等”明康帝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来喊道。
江堂立刻停下来,恭敬问道:“皇上还有什么吩咐?”
明康帝扫了秉笔太监魏无邪一眼:“魏无邪,装两枚仙丹给大都督带上。”
“是。”
魏无邪递给江堂一只玉盒,江堂忙接过来谢恩,心道:皇上记性忒好了啊,以后谁再怀疑皇上因为修道忘了红尘琐事,他就跟谁急!
真真公主寝宫。
这几日寝宫里所有能照出人影的物件统统被收进了库房里,宫人们连走路都不敢发出大动静。
原因无他,花容月貌的公主殿下脸上溃烂,心情糟透了,没人不长眼这时候去触主子们的霉头
近身伺候真真公主的大宫女芳兰还是不得不来禀告:“殿下,江大姑娘过来了。”
“不见,不见!”真真公主随手把引枕扔到了地板上。
“那奴婢去跟江大姑娘说一声。”芳兰一个字都不敢多说,躬身退下。
“等等。”真真公主盯着地板上的引枕发了一会儿呆,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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