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大而柔美,平日里清澈如泉水,而此刻里面闪耀着诧异的光,让池灿无端想到林间乍然见到生人的小鹿。
这丫头的气质与样貌还真是有些违和呢。池灿心道。
不知为何,池公子心情忽然好了些,弯唇笑道:“画既然又毁了,那便罢了,改成别的吧。”
“改成什么?”
池灿伸手,轻轻敲了敲桌面,不紧不慢道:“下一次,给我做一道叉烧鹿脯尝尝。”
嗯,像小鹿的人做鹿脯,一想就觉得期待。
乔昭诧异片刻,才点头应下:“好。”
池灿双手撑桌,站了起来,施施然道:“那我也告辞了。”
他转身走出两步,转头睇了冰绿一眼,对乔昭道:“记着,这只是救命之恩的一点利息,不算你说的‘重谢’。”
乔昭站起来,平静问道:“池大哥想要什么重谢,还是说清楚,我也好有个准备。”
“准备?”池灿浅笑起来,“不用准备,我目前还没想好,等想到了再找你要。黎姑娘不是赖账的人吧?”
“救命之恩自是不敢赖,只要池大哥提的要求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
池灿深深看乔昭一眼,颔首:“这是自然。”
他转了身,扬了扬手大步走了出去。
“好了,我们也走吧。”乔昭理了理裙摆,抬脚走出数步发现身后没有动静转过头来,疑惑喊道,“冰绿?”
捧着脸蛋的冰绿这才醒过神来,扑过来尖叫:“姑娘,您看到没,刚刚那位池公子笑起来真美,简直,简直让我喘不过气来了!”
乔昭抬手,拍了拍冰绿肩头:“冷静,有话回到马车上再说。”
冰绿捂着嘴拼命点头,直到主仆二人回到停靠在山脚的马车上,这才继续先前的激动,抓着乔昭衣袖追问:“姑娘,什么救命之恩啊,什么画啊,什么收利息啊?”
消息太多太劲爆,她有点受不住啊!
“这些,统统都不能说。”乔昭笑眯眯道。
“啊?”小丫鬟一口气险些没上来,抚着胸口哀求,“姑娘,看在婢子忠心勇猛的份上,总要说点什么吧。要不您说说那位好看得不得了的池公子是谁家的啊?”
“他的母亲是长容长公主。”
冰绿倒抽口凉气:“皇亲国戚啊!”
“完了,完了。”小丫鬟琢磨了一下,连连摇头。
“嗯?”
冰绿看了看左手,又看了看右手,双手一摊道:“完全难以选择啊,要皇亲贵胄的池美人当姑爷呢,还是要俊美威风的冠军侯当姑爷呢?”
乔昭:“……”
她沉默片刻,抬手捏了捏冰绿脸蛋,声音冷静无波:“醒醒,别做梦了。”
小姑娘黎昭的身份与这二人风马牛不相及,至于乔昭,早已死了。
这一世,为人妇已不是她所期待。
她想要做的事太多了,哪有时间用来嫁人呢。
乔姑娘透过马车窗往外看了一眼。
窗外天高地阔,秀丽无边。
她收回目光斜倚着靠枕,心想:希望池灿所要的“重谢”,是她给得起的才好。
池灿三人找了个偏僻地方群殴一顿,各自散了。
池灿揉着发青的眼角一边往长公主府中走一边忿忿想:两个混蛋,说好的打人不打脸呢?
他才进门,小厮桃生便迎上来:“公子”
看到自家公子狼狈模样,桃生倒抽了口冷气,气愤道:“公子,谁干的?小的替您出气去。就算打也不能打脸啊!”
迎上主子杀人的眼神,桃生自知失言,头一缩干笑道:“小的是说,谁那么不开眼,居然敢打公子”
池灿伸手把小厮拎到一边,绷着脸大步往内走。
桃生忙追了上去,这才想起正事来:“公子,冠军侯派人过来说,他在西大街的春风楼等你。”
“冠军侯?什么时候的事?”
“有一阵子了,小的说您不在府中,传信的人说冠军侯先去春风楼等着,请您什么时候回来就过去。”
春风楼是京城有名的酒肆,地方不大,也不是坐落在最繁华之处,却胜在打烊晚,所售的酒够味道。
“备马!”
桃生蹬蹬蹬跑进去,片刻就把池灿常骑的青骢马牵出来。
池灿这才气顺了些,心道:这么蠢的小厮总算没白养,偶尔还是懂一回眉眼高低的。
他接过缰绳翻身上马,吩咐道:“你就不用跟去了,去跟冬瑜姑姑说一声,今天我晚点回。”
“小的知道了。”桃生嘴上答应着,心中默默伤感。
公子自从南边一行,越来越不愿意带着他了。
池灿可不管小厮的哀怨,马蹄轻扬,在人渐稀少的大街上飞奔,没用太久便赶到了春风楼。
春风楼前一青一白两张酒旗迎风招展,青色酒旗上龙飞凤舞写着“春风”二字,白色酒旗上则画着一个大大的酒壶。
酒肆门大开,两个打扮利落的小二一左一右站着迎客。
池灿翻身下马,一个小二迎上来接过缰绳,笑着道:“公子来了,请上二楼雅室。”
如池灿这些时而来喝酒的贵公子,这些成精的伙计都是识得的。
池灿被小二领上楼去,沿着走廊走到尽头,进了邵明渊订好的雅室。
见池灿走进来,独坐在靠窗位置的邵明渊站了起来。(未完待续。)
第81章 同病相怜(月票一千八加更)
邵明渊目光在池灿右眼角处微凝。
池灿颇觉丢人,抬手按了按,解释道:“不小心磕了一下。”
邵明渊剑眉轻扬:“不是被杨二打的?我记得他打人时喜欢用左手。”
被人打还是磕碰的区别,很明显啊。
池灿恼得额角青筋直跳。
他忘了,眼前这家伙才是打仗的行家!
池灿大步走过去,伸手打了邵明渊一拳:“多久没滚回京城了,记性这么好干嘛?”
邵明渊眉拧起来。
看他面上痛苦一闪而逝,池灿一惊,随后目光落在刚才拳落之处,琢磨了一下问道:“有伤?”
邵明渊按着肩头苦笑:“本来已经结痂了的。”
池灿跨步在邵明渊对面坐了下来,不好意思笑笑,疑惑挑了挑眉:“谁伤的?”
未等邵明渊回答,他伸出食指在面前摆了摆:“别说是战场上落下的,从北地一路到京城这都多久了,外伤早该好利落了。”
邵明渊眸微垂,想了想直言道:“被舅兄刺了一剑。”
“舅兄?”池灿伸手拿起白瓷酒壶,替二人各倒了一杯酒。
酒夜是浅碧色,醇香袭人,正是春风楼的招牌醉春风。
池灿把酒壶放下,反应过来:“前不久京中盛传被大火毁容的那位乔公子?”
邵明渊失笑,反问道:“不然我还有哪位舅兄?”
“乔墨真的毁容了?”
邵明渊点点头。
“该不是因此,他也想在你脸上划两刀吧?结果手一滑砍肩膀上了。”
邵明渊肃容:“别开玩笑。”
他扫过好友的脸,淡淡道:“如果是那样,也该砍你才是。”
池灿被噎得哑口无言,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才道:“约在这见面有什么事啊?在我家等着不就行了。”
早上他们三个去靖安侯府祭拜,四人短短说了几句,当时好友并没有多说什么。
邵明渊修长手指捏着酒杯,平静道:“家有丧事,还是不去府上叨扰了。”
池灿想了想,举杯一饮而尽,轻笑道:“说的也是,还是在外面自在些。”
对池灿与长容长公主这些年僵持的关系,邵明渊是清楚的,他心头隐隐生出同病相怜的自嘲,开口道:“我是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先说说是什么事。”池灿来了兴趣。
他还以为这位好友除了打仗无欲无求呢。
邵明渊目光盯着手中酒杯。
杯中碧波微晃,好似盛满了春日的湖水。
“我听闻有位神医目前住在睿王府中。”
“对,就是那位李神医,当年曾经救治过太后的。前不久睿王把这位神医请进京城,不知怎么就闹得人尽皆知了。”池灿心知是因为什么缘故李神医进京的事才没瞒住,可那段同舟北上的过往到底不便多提。
“拾曦,你知道以我如今的身份,去睿王府登门拜访并不合适。我想托你去一趟睿王府,帮我把李神医请出来,让我能与他私下一叙。”邵明渊点名了所托之事。
“你想见李神医啊?”池灿想了想,点头,“那我试试吧。”
他自是理解邵明渊的顾虑。
历朝历代,皇子与重臣有所接触都是天子的大忌,更别提邵明渊这般手握重兵声望无双的武将,他去睿王府的消息一旦传出去,睿王就要先哭晕了。
那是绝对会被皇帝老子变着花样修理的节奏!
“多谢了。”邵明渊举杯,沾了沾唇。
池灿似是又想到什么,补充道:“不过提前说明白啊,我去睿王府没问题,能不能把那位李神医请出来就难说了。”
“嗯?”
“那老家伙脾气古怪得很。”
邵明渊笑笑:“我听说李神医从南边而来,途中还从人拐子手里救下了一位官家姑娘并认作了干孙女,这样看来,倒是一位仁心慈爱的老者。”
“呵呵,你们要是真的有机会见面,你就能领教了。”
“无论如何,先见上一面就好。”
“什么时候?”
“越快越好。”
池灿点点头:“那行,明早我就去睿王府走一趟。”
作为长公主之子,池灿与睿王是姑表兄弟,平时见个面是很寻常的事,就连无孔不入的锦鳞卫都懒得上心。
谈完了正事,二人之间的气氛更加放松。
邵明渊便问:“拾曦,你和杨二怎么打了起来?”
他们四人自小是玩惯了的,后来他虽鲜少在京中,几人情谊并没淡下来,池灿他们三人就更要好了,吵吵闹闹虽常见,下手这么重却罕有。
“何止是杨二啊,还有子哲。真没想到,他平时挺规矩死板一个人,揍起人来还挺有劲!”池灿觉得被朱彦踹的那一脚开始隐隐作痛了。
“究竟为了何事?”邵明渊越发疑惑。
一想到缘由,池灿忍不住微笑起来。
他生得好,性子却不大好,鲜少有这样温柔含笑的样子,竟让旁观的人瞧出几分缱绻多情的味道来。
邵明渊便心生感慨。
看样子,好友说不定已经有了心上人。
池灿一见邵明渊那表情便气不打一处来,翻了个白眼道:“胡想什么呢?就是把他们两个小时候的糗事抖落出来,他们恼羞成怒而已。”
“向何人抖落?”邵明渊一针见血问道。
三个好友整天厮混在一处,要是抖落早就抖落了,也不会等到今天,那么必然是有一个特别的人在场。
或许,那便是拾曦的心上人。
邵明渊的敏锐让池灿如被踩到尾巴的猫,瞬间毛都炸了起来:“庭泉,我说你一个武夫,心眼这么多作甚?”
邵明渊举杯,把杯中酒饮尽。酒入口醇厚,落入腹中却辛辣起来,仿佛有一团火在腹中烧。
他淡笑着说:“只当武夫,是打不赢仗的。”
“是碰巧遇到个不开眼的。行了,别说这些无聊的了,今天从你们府上离开后子哲还说,瞧着你们府上丧事办的有些忙乱,要不要我们从家里找几个管事的人过去帮忙?”
池灿嘴上说得委婉,心中却在叹气。
说起来,他的母亲因为对父亲有心结变得偏激,对他的态度时好时坏,可邵明渊的母亲就更奇怪了,亲生的儿子跟上街买胭脂水粉时送的添头似的,他家丧事办得忙乱,分明是那位侯夫人不尽心啊。(未完待续。)
第82章 “借”人
二人一想到各自的母亲,情绪俱都有些低落。 章节更新最快
邵明渊的手不同于那些执笔抚琴的贵公子们的手修长白皙,而是骨节分明,指腹覆有一层厚厚的茧。他轻轻摩挲着手中酒杯道:“不必了,我还忙得过来。”
池灿冷笑:“别死撑,顶不住了就说话。”
他就知道这家伙是个愚孝的,不愿做出从其他府上请管事婆子打靖安侯夫人脸面的事来。
邵明渊并不介意池灿的态度,把酒杯往桌面上一放站了起来:“知道了,真顶不住会和你们说的。”
“庭泉,我说你怎么就”毕竟是好友的母亲,池灿没有说下去。
邵明渊修眉挑起,反问:“拾曦又是为何”
二人皆没有说完后面的话,却彼此心知肚明。
池灿想问邵明渊为何对那样苛刻他的母亲恭顺有加,邵明渊反问池灿为何对喜怒无常的长容长公主忍耐颇多。
多年未在一起畅谈过的两位儿时好友对视着,池灿率先开口:“你不懂,我永远不会怪我娘……”
那段往事是旁人无从知晓的秘密,他会伤心,会怀念,却不会怨恨。
邵明渊伸手拍拍好友的肩头,无奈道:“彼此彼此吧。”
池灿没了话说,心道:这便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吧,靖安侯府瞧着光鲜,谁知内里如何呢?
“那就这样,明天我去帮你问问,你等消息就是。等你府上丧事办完了,咱们再好好聚聚。”
二人碰了最后一杯酒,各自回府。
翌日一早,天竟飘起了雨。
初夏的雨细密如针,连绵下个不停,池灿撑起一把青色竹伞,步行去了坐落于长容长公主府不远处的睿王府。
“池公子,您怎么来了?”守门人一见是池灿,立刻堆笑迎上来,往后看看道,“怎么都没带个小厮给您撑伞呢?瞧您半个肩头都湿了一片”
池灿睇他一眼,淡淡道:“嗦!”
守门人毫不介意,连连笑着:“您快请里面歇着,小的报信去。”
“去吧。”池灿把伞收起,交给了侍者。
一处幽静小院里,一身常服的睿王客客气气请教李神医:“神医,今天不用针灸了吗?”
李神医掀了掀眼皮:“不用了,我不是开了一副药方,从今晚起王爷照着药方泡澡就可以了,只要坚持药浴一年便可养好,到时自会不愁子嗣。”
睿王大喜,冲着李神医恭恭敬敬一揖:“多谢神医妙手回春,神医恩德,小王定会铭记于心”
李神医摆摆手,睁开眼这才深深看了睿王一眼,吐出两个字:“不过”
睿王一听,小心肝就抖了抖。
这世间的事,往往坏在“不过”二字上。
果然就听李神医慢悠悠道:“不过王爷可要记住了,这一年内,绝对不能近女色,否则”
“否则怎样?”
“前功尽弃,悔之晚矣!”
睿王当下脸色就是一白。
一年之内不能近女色?
他是个正常男人,正值盛年,之前为了开枝散叶王府更是养了不少如花似玉的姬妾,要真是一年不碰女人,可真是
李神医察其神情,冷笑:“王爷若是做不到,这药浴现在就不必泡了。”
睿王忙回神,连连道:“做得到,做得到!”
李神医这才气顺了些,开口道:“既如此”
他话未说完,就有下人在门外道:“王爷,池公子过来了。”
表弟?
睿王向李神医道别:“神医,您先歇着,小王先去见客了,回头再来请教。”
“王爷自便。”李神医想了想,辞行的话还是等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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