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的一切和齐布琛当年离开时几乎一模一样。外面有个小庭院,小庭院里有几个花坛,里面种满了鲜花。正是春光烂漫时,里面的鲜花争奇斗艳,分外热闹。
推开屋门,当中是一张紫檀木的大圆桌。圆桌上放着日常的茶杯和茶壶。茶杯和茶壶旁边是浅绛彩山水花瓶,里面插着几朵水灵灵的月季花。
房间两旁,是各种紫檀木的家具。里面最左边的地方,摆放着一张大床。床上挂着天青色的帐子。
齐布琛看着这个房间,一时间有些恍然。
四阿哥拉着她在床上坐下,道:“爷当年离开的时候,就嘱咐他们不许更换这个房间的摆设,想着或许哪天,爷还会再回来。没想到,今儿真的和你一起来了。”
齐布琛轻轻“嗯”了一声,然后握着他的手,轻声道:“外面的花坛还在,桌上的那个花瓶儿也没变。”
四阿哥道:“我记得,你最喜欢趁着高无庸不注意的时候,偷偷跑出去将花坛里的花儿剪了,插在花瓶里。”
齐布琛笑了笑,靠在四阿哥肩上,指着那扇打开的窗户,道:“那些庸医,总说你容易邪风入体,高无庸无论如何都不让我开窗户。”
四阿哥眼眸中闪过一抹笑意,道:“所以你就哄着高无庸离开,然后趁他不在打开窗户,等他回来的时候把他吓得脸色发青。”
齐布琛娇俏地横了他一眼,道:“也不知道是谁,嘴巴那么叼,这也不吃那也不吃,非逼得我亲自去厨房熬粥。你知道吗,那会儿白苏可恨死你了。”
四阿哥将她搂在怀里抱着,带着薄茧的手轻柔地摸了摸她的脸颊,没有说话。
不仅仅是那样。他还记得,那时他和太子一起得了重病,皇阿玛和带来的那个御医都在太子病房中,而他,却无人过问。
没有人知道当时他有多么愤怒,多么不甘。还好,后来来了个齐布琛,对他悉心照顾,为他忙里忙外。为了让他心情好起来,她甚至还特意学了戏法,在他面前表演。他睡觉做噩梦,喊着额娘的时候,是她抱着他的头,哼着歌安抚他。
在他无人关怀的时候,那个为他做了许多事情的孩子,走进了他的心里,让他喜欢,让他感动。时隔多年之后,那个长大的孩子,又成了他的女人。
齐布琛拉开四阿哥的手,走到离他不远的地方,笑容清浅道:“四爷,你一直在病床上,是不是很无聊?我给你变个戏法好不好?你要看好了呀。”
阳光从窗外打进房间,使整个房间都越发明亮。可四阿哥却觉得齐布琛的身影变得朦胧起来。
齐布琛伸出两只手,浅笑着说:“看好了,什么都没有哦。”接着她左手拍拍右手,右手拍拍左手,嘴里念念有词,“这样……这样……”
最后,她的手凭空一捞,手里就多出了一个苹果:“看苹果出现了。”
这一幕,仿佛和五年前的那一幕重合了。那个带着帽子,有着纯澈杏眼和可爱酒窝的孩子,拿着苹果对着他笑,仿佛就要随风而去了一样。
四阿哥心中一慌,急忙上前两步,将那个拿着苹果的女孩紧紧地抱在怀里。
齐布琛举着苹果,疑惑地问他:“四爷,怎么了?”
直到抱着她温软的身体,闻着她身上清新的味道,听着她的声音,他的心才落到实处。
四阿哥凝了凝神,不顾她的疑惑拉着她走出房间,道:“走吧,爷带你去别处逛逛。”
那种感觉真不好。
扬州能够游玩的地点还真不少。处于春季的扬州,春光明媚,稀有的琼花正当盛开,花香扑鼻。瘦西湖边,三步一桃,五步一柳,当真是美不胜收。
四阿哥带着齐布琛逛了许多地方,又带她去了扬州最有名的酒楼,点了许多扬州特色菜,其中有淮扬软兜、清炒虾仁、春笋鱼回鱼、大煮干丝、蟹粉狮子头、菠香驼鸟肉、养颜炸芦荟、豉椒火局鱼嘴、拆烩鲢鱼头、清炖狮子头、三丁包、蟹粉汤包、干菜包、豆沙包、蒸饺、烧卖,东西多得他们吃都吃不完。
因为心情好,齐布琛也放开了许多,不再像往日那样拘着自己,看起来,倒真的是像未出嫁以前那样,古灵精怪,神采飞扬。
四阿哥看着她的样子,心里莫名地也放松了许多。
用完膳后,四阿哥又带着齐布琛去了大明寺。他们到达的时候,侍卫已经清了场,封了寺庙,不让其他人进入。
一个小和尚领着他们进了寺庙。见了方丈后,小和尚便带着他们去参观寺庙四阿哥牵着齐布琛手,便走便看她津津有味地听着小和尚的讲解。
逛到一半的时候,高无庸突然上前,凑到四阿哥耳边,不知说了什么,四阿哥便松开了拉着齐布琛的手,道:“爷要去取一样东西,你先这里等一会儿,可好?”
齐布琛听着他的话,有一瞬间的愣神。四阿哥一向高高在上,何时这样子用询问的语气和人说过话?
下一刻,她便笑道:“爷有事就先去吧,妾身在这里等爷。”
四阿哥看着她,黑眸中似乎闪过无数情绪。等齐布琛被看得受不了了,转过了头,他才带着高无庸离开了。
四阿哥让她等一会儿,想必是很快就能回来。可是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齐布琛等了很久,他还是没有回来。百无聊赖之下,她让小和尚带着她们原路返回。
等他们慢慢逛到一座庙宇前面时,齐布琛突然发现了站在那里的四阿哥,以及他身边一个如水般娇柔,泫然欲泣的美人。
难怪……齐布琛笑了一下,心底全是冷漠。她伸手止住白苏想要说的话,准备转身离去。
就在这时,在四阿哥身边的高无庸发现了正欲转身离去的齐布琛,立刻高声叫道:“佟主子请留步。”
齐布琛的脚步一顿,缓缓转过了身。
四阿哥转过身,脸色不好地看着齐布琛,然后大踏步走到她身边,一把拉住她的胳膊,眼眸中满是怒气:“看到了爷,你走什么?”
“嗻。”高无庸立刻走到那位美人身边,笑眯眯道,“甄小姐,请吧。”
那位甄美人双眸含泪地看着四阿哥,见他无动于衷,只将目光投在齐布琛身上,才缓缓动身,边走边频频回头。
这样的情况下,齐布琛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尴尬地低下了头。被那女人那么一闹,索性也没有了闲逛的心思。四阿哥瞪了她一眼,拉着她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咳……大家不要嫌弃文章水。四阿哥的感情变化很微妙,我觉得有必要写一写……不要拍砖啊,下一章八福晋发飙,一定很解气!
表姐发威
要说皇帝南巡的时候,底下的人给皇帝或者皇子进献一些江南美女,这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康熙皇帝有几个答应,常在,就是在南巡时底下人献上去的。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四阿哥会发这样大的火。被四阿哥责骂“贵府家教在哪里?一个闺阁女子,擅闯男子禁场的地方,这算怎么回事”,那位甄家小姐的名声也算是毁了。
不,是整个甄家的名声都毁了。
回去的路上,齐布琛坐在车上,默默不语。趁兴而来,败兴而归,讲得就是他们这样的情况吧。
齐布琛心底对这件事没有任何感觉。她看了眼脸色依旧黑沉,一语不发的四阿哥,不知道是不要打搅他好,还是上去安慰他好。
正在她踌躇不决地时候,四阿哥却一撩袍子下摆,主动坐到她身边,低声道:“爷昨天还见过甄家人领着这女子去太子那里,没想到今儿,她就跑到爷面前了。”
齐布琛心中一惊,暗道,原来是因为这原因,四阿哥才如此愤怒。莫非四阿哥的意思是,那女子已非清白之身,是太子扔给四阿哥的破鞋?不对啊,此时四阿哥还是太子党,是太子得力的左右手,太子也是个聪明人,不会做这样的蠢事?
难道是甄家人勾引太子不成,把主意打到了四阿哥身上?也不对,甄家虽然是包衣,但到底还是江南的汉族,对名声也相当看重,不会任何这种事情发生。
那到底,是因为什么……
没等她想清楚,四阿哥便开口道:“那女子原本是甄家人要献给太子的,太子拿她做人情,想要送给爷。”
原来如此。齐布琛恍然大悟,太子是怕前些日子,自己对四阿哥的冷嘲热讽疏远了四阿哥,这回用女人来笼络四阿哥。
“可是,”齐布琛还是有些不明白,“既然是太子爷所赐,爷不收,太子不会生气吗?”
四阿哥用黑沉沉的眼眸看了她一眼,低声道:“爷自有爷的道理,况且,”他顿了顿,声音中带了怒气,道,“如此恬不知耻的女人,爷看都不想看一眼!”
江南甄家,和京城贾家,王家,史家,金陵薛家,都是太子的人。太子明面上是在拉拢他,暗地里是在试探他,看看他会不会沾手甄家,看看他有没有登上大宝的野心。
想到这里,他又将目光移到了齐布琛身上,将她搂在怀里。什么江南甄家,京城贾家,不过都是奴才秧子罢了!
齐布琛顺从着四阿哥的心意,靠在他怀里不说话。
在这样静默的气氛中,两人回了织造局。从前门进入,刚走过走廊,想从花园穿过,回到自己的院子,就听到花园中传出一声凄惨的尖叫。
四阿哥和齐布琛对视了一眼,立刻往声音传来出跑去。到了目的地,发现发出惨叫的,是一个用手捂着脸,指缝间鲜血直流的女子。一个小丫头扶着女子,使劲地哭着:“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而女子的旁边,则站着一脸苦恼无奈的八阿哥和怒气蓬勃的八福晋。八福晋一身大红的衣服,手里还拿着一根鞭子。看样子,那女子被打,就是她的杰作了。
四阿哥想要上前,齐布琛拉了拉他,在他耳边道:“爷,那位小姐仿佛也是甄家的小姐,您……要不先看看再上去?”
四阿哥拉着她的手,摇头道:“弟弟有事,我这做哥哥的一定不能站在一边看着。”说罢,他就拉着她走向八阿哥和八福晋,问道,“八弟和八弟妹在这儿做什么?”
八阿哥和八福晋听到他的话,才回过头,对着四阿哥行礼,道:“见过四哥。”
那女子也巍巍颤颤地想要行礼。还没等她蹲□子,八福晋就冷哼一声,道:“四哥,你是不知道。今儿难得八爷有空,带着我去外面逛逛。可谁知一回来,就在花园里碰上了个扬州瘦马,见到男人就往他旁边凑,好不害臊!也不知道是哪个没眼色的东西,敢将这种玩意儿往阿哥们眼前送,打量着阿哥们都不知道好坏呢!他们也不去打听打听,想在我郭络罗。嘉兰身边放人,门都没有!”
那女子闻言,身子颤地更厉害了:“奴才……不是……不是瘦马,奴才……甄氏……”
八福晋看着她,冷笑一声道:“甄氏?好你哥奴才秧子,居然还敢欺骗主子!甄家老太太是万岁爷的奶嬷嬷。甄家上上下下更是忠心不二,家风严谨,怎么可能会养出扬州瘦马般地小姐!你这是信口胡言,败坏甄家的名声!”
那女子的眼泪掉得更急了。她捂着脸,她祈求地看着八阿哥,哀声道:“不……奴才没有撒花……奴才甄氏,随老太太前来见驾,只是偶尔走入花园……”
她身边的小丫鬟也急急解释道:“真的,我家小姐真的是甄家小姐!你们怎么能随便打人!”
听到她这质问的话,连四阿哥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齐布琛斥道:“谁给了你这个奴才那么大的胆子,居然敢在主子讲话地时候插嘴?!别说你家小姐不是甄家小姐,就算是,也不过是爱新觉罗家的奴才罢了!别说打她,就算是即刻杖毙,甄家也没有任何话可说!”
八阿哥一向温润的脸庞,仿佛镀上了一层寒冰。他冷冷道:“爷倒不知道,一个包衣的奴才,也敢质问爷了!来人,立刻将这丫头拖下去,杖毙!”
爱新觉罗家的人就是这样,他们质问别人,可以,但别人质问他们,那就是冒犯了皇家威仪!他们兄弟间争来都去,可以,但别人要是敢动一下,那就要死亡葬身之地!
八阿哥话音刚落,立刻就有人出现,堵住那小丫鬟的嘴,将她拖了下去。那甄氏面色惨白,瑟瑟发抖地站在那里,不敢说一句话。
八福晋似乎很满意八阿哥的表现,嘴角带出一点笑意。那点笑意,在她看向甄氏时,立刻消失不见。她冷冷地看着那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子,道:“将这个扬州瘦马送到甄家去,就说这女子假冒甄家人,意欲败坏甄家名声,让甄家自行处置!”
甄氏一听,立刻瘫软在地上。两个太监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甄氏旁边,将她拖了下去。
等她的身影消失不见了,齐布琛才开口道:“表姐这样一说,甄家可真是有苦说不出了。”对于八福晋今日的行为,她实在是很佩服的。至少她不敢做,即便是她坐到了八福晋的位子。
八福晋脸色依旧臭臭的。她道:“明明是养在闺阁里的小姐,偏偏像个扬州瘦马似地往男人身边凑,一点子脸皮都没有!这样的人,早没了名声,我还管她做什么!”
八阿哥无奈地笑了笑,对站在一边一言不发,不欲参与女人话题的四阿哥道:“四哥可是刚回来?弟弟那里得到了些好茶,四哥可有兴趣去尝尝?难得有了这一天假期,咱们兄弟可要好好消遣才是。”
四阿哥看了看齐布琛,颔首道:“那就麻烦八弟了。”
八福晋挽着齐布琛的手,道:“你们男人间的事儿,咱们就不去掺和了。过会子,我还要召见一下甄家女眷,好、好、地和她们说说话。”
八阿哥微微皱了皱眉道:“不要太过了,毕竟……”毕竟甄家是太子的人,皇阿玛也在,闹得太难看皇阿玛脸上也不好看。
谁知,之前一语不发的四阿哥却开口道:“八弟妹,甄家是咱们的奴才,想怎么教训就怎么教训。”就算是太子知道了这些事儿,也挑不出理,毕竟只甄家自己太不着调。
八福晋扯着一个大笑脸对四阿哥行礼,故意道:“四哥的话,弟妹记在心里了!”
四阿哥这才和八阿哥一起离开了。
等他们一走,八福晋用手撞了撞齐布琛,道:“甄家是不是得罪四哥了?看四哥的样子,对甄家很不满意啊。”
齐布琛无奈地将在大明寺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她,只不过,她隐去了那甄家小姐原先是太子的人这件事。末了,她道:“我真是替她们可惜。她们虽然是包衣,但有万岁的恩典,可免去小选。依着她们家的势力,可以找一户殷实人家,好好过日子。可惜啊,她们不去做那当家主母,偏偏要去做那伺候人的妾室。”
有些人,是想免去选秀,不做人家的妾室而不能,她们,却是赶着要去伺候别人。
八福晋嗤笑道:“在皇家,就算是一个小小的侍妾,也够他们家抬脸的了。甄家的人,早就被荣华富贵迷了眼。更何况,每年往上进献的江南女子,数量都不少。这样做的人家,可不止甄家一家。”
齐布琛笑了一下,道:“我也就是那么一说而已。表姐,你快去梳洗一下吧,见甄家女眷,可不能失了皇子福晋的威仪和气派。”
八福晋问她:“你不去?”
齐布琛推了她一下,道:“这样热闹的事,我怎么能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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