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闻这艳诗歌赋,我不由脸面一红,心头狂跳,呆在那里惊疑不定,半响才迟疑道:“你……”
那人转过身来看着我,笑吟吟道:“我便是请悦容姑娘前来相会的常昊王,也是那万花楼中唐突了佳人的蝴蝶儿。”星目与我含笑对视,修/长手指轻拂过菱形薄唇,像是在暗示那突来的一吻。
我收整神色,正要朝他欠身行礼,那人忽而旋身而上,从阁廊上眨眼就到了我身边,拖住手腕将我扶起,“悦容姑娘不必多礼,倒显得生疏了。”我抬头一瞧,只见常昊王头上束着一支麒麟白玉簪,发墨如漆面如玉,一双眼睛清澈深邃,恍如夜空星子,依稀觉得像是在哪里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常昊王俯首凝眸,掬起我的长发观赏,笑得极为温柔,“发丝弱水如夜泉,肌/肤凝脂似芙蓉,没想到魏国公的十姑娘,竟是如此風流袅绕的美人儿。”
见他堂堂王爷却言行轻佻,我心中虽是微怒,面色依旧不变,不露痕迹从他怀中抽身而出,欠身道:“不过是蒲柳之姿,王爷谬赞了。”
常昊王摇头轻笑:“女为悦己者容,悦容姑娘生来注定要承受多情的纷扰,何须如此自谦,小王阅人无数,也唯有你能让我动心如此。”言语间又强势地揽过我的腰,将我紧紧贴靠在他胸膛。
“你……要做什么?”我神色慌乱起来,便听他道:“万花楼中小王贪杯醉得几分糊涂,唐突了佳人,后听闻好友相告,佳人乃楚府十姑娘,特来请罪。”
若要请罪在楚府便可,何须入了夜才将我一个姑娘家请到常昊王府,又是这般无礼?我心中隐隐有几分明了,张鲁亲自将我请上马车送来此处,多半是我那权势的父亲将我当做礼物赠予他,所以他才能如此肆无忌惮与我轻薄。在他们男人眼中,女子又置于何种地位?
纵然心中万般不愿与难堪,却还得装作笑得羞涩,别过脸轻声道:“不知者无罪,一场误会王爷不需要放在心上,否则就显得悦容计较了。”
常昊王动情凝视,执起我的手贴在心口上,“本王喜欢你计较,也情愿你计较。”
简约看他一眼,我叹息着垂下眼睛:“王爷如此尊荣身份,谁敢与你计较。”
常昊王一听大笑起来,手指勾起我的下颔,“本王许你这样的权力。”
我淡淡笑着,没有表现过多欢喜。那常昊王身份高贵又生得仪表非凡,向来鱼如嬉戏于美人之间意气风发,从未遭遇情感囹圄,而今见我这般冷淡反应,不禁激起了几分好胜性情,轻巧将我放开,转身于椅子上坐下。
“魏国公曾与小王有言,楚府中大小事务由你打理得井井有条,家奴丫鬟们也被训诫得服服帖帖。像你如此本事女子,温顺可人的外表下自是刚烈如火的性子。悦容姑娘,今日也就与你坦言相告罢,本王还就是中意你了,想要讨你为妃,也已许得你父亲魏国公的同意,但本王想要的女人从来没有不心甘情愿的,若非你倾心,是万万不会逼迫。”
闻言我暗暗舒了一口气,又见他对我和颜笑道:“但请你留宿王府三日,本王奉你为上宾,三日后你若不愿离去,便是这王府女主人。”
言外之意非常明显,就是与我做一场芳心赌约,举止神态可看得出他是个极为自信骄傲的男人,笃定我必当情动于这三日的朝夕相处,让我不禁坏心大起,想挫一挫他锐气,便问:“若是三日后,悦容的心依旧不在此处,又该如何呢?”
常昊王怔了一下,不怒反而大笑起来,欢喜地将我揽过去抱在自己腿上,口中直呼有趣,见我神态微窘,笑着说:“若神女此番无心,襄王他日再择入梦,也无不可。”
我心头一惊,他这话岂不是为这三日之赌留了后路?不由暗恼他狡猾,也对自己争强好胜多有后悔。
常昊王仍笑吟吟地望着我,道:“我这府第,虽不算都中最好的,不过值得玩赏之处却有不少,如悦容愿意,今日便让我陪你好好游玩一番吧。”我不敢拒绝,随着他牵手而去。
一路宫灯如梦,亭台楼阁如画中丛生。他也极有心思,与我画舫同游,泛舟镜湖之上,把酒共餐,闻得水声如歌景如舞。一番周游下来,见他口舌幽默谈吐妙趣横生,竟也不由自主对他生出几分好感。
画舫靠岸,他前来扶我,船头顿然随波一阵颠簸,人便撞入他的怀中,他笑得好不欢喜,就此抱着我不肯罢手。
正在我窘迫之时,忽而王府中传出一阵疾呼:“有刺客——”
便见侍卫们举着火把成列巡捕,侍卫长上来禀报,道是来了一个夜行盗贼,着一袭虎狼黑长褂,脸罩鬼神獠牙面具,正是这半年来猖獗京都的恶徒,专门针对世家王族犯案,作风十分极端,有时候仅盗取名贵东西不伤人命,有时候又杀人放火**掳掠无恶不作,又因总是夜间出现,行事如枭,人人皆称之为“夜枭”。
常昊王神色一变,唤来百人守卫将我护送回房,再三嘱咐众人好生保护,若伤得我分毫便提头谢罪,随后又领着众将士亲自前去追捕,可见对盗贼夜枭极为正色以待。
我回到厢房,闲来无事取来书籍挑灯夜读,任凭外头兵刃交接打得乒乒乓乓地响。
不知道过了多久,打斗声停止,依稀间听闻那夜枭负伤逃走,外围脚步声杂沓,正在严密巡逻搜查。
我也看得眼睛疲乏,命丫鬟们备好澡水。挥退众人,刚刚卸去衣衫准备沐浴,便见鲜血如雨滴答溅落澡桶中,涟漪水圈映照出悬梁上头,一张青面獠牙的鬼神面具,一双寒冷如冰又炽热如火的眼睛。
心头猛然惊跳,还没来得及惊呼出声,那人自横梁上纵身跃下,一把捂住我的嘴巴,利器尖端抵住我的咽喉,靠在我的耳畔低声喝道:“想活命的给我安静点!”
【第一卷】 幼年篇 常昊王篇 第二十四章 澡桶之中论英雄,真假夜枭齐聚堂
屋內异常的窸窣声引来守卫敲门探寻,我闭口不答,夜枭动了动架在我颈项上的利刃暗厢威吓,我无奈应声:“将军多劳了,我正在沐浴,屋内并无他人。”那守门将士在外头驻守半会便离开了。
夜枭捂住胸膛上的伤口,暗暗舒了口气。我小心翼翼询问可否先行将人放开,让我去着一件衣裳。
目睹所持人质半身光裸,鬼神面具下那锐利薄唇忽而露出笑意。
触到他灼热深意的视线,我暗自懊恼,想起先前关于他的传言,曾姦淫过不少无辜女子,不由后怕护住胸口。
正想着怎么拖延时间等常昊王前来搭救,忽见他眼神一冷,低呼一声“不对”,手掌骤然如鹰爪般扣住我的颈部,将我整个人提在半空,森冷道:“好狡猾的女人,竟然用暗语搬来救兵!”
我心头大惊,这个人好敏捷的心思!
屋外已经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夜枭眼见逃身不及,便带我一起哗然跳入澡桶中,附在我耳角说道:“这次别再耍什么花样,否则我们两人玉石俱焚,下黄泉也好有你这样的美人作伴。”
说完挥袖洒落木台上的匣子,妃色花瓣漫天飞舞,花的浓郁芳香便掩盖住他身上的血腥味。利刃在死角里对准我的心房,再度恫吓我一番,就在大门被撞开的前一瞬,夜枭整个人埋进水中,动作极为利落。
哐啷一声巨响,常昊王领着众人闯入,为了保住小命,只能竭力配合演一出假戏,我厉声尖叫起来,护住自己的双胸没入水里,神情又羞又恼,口中大呼着:“出去!”
常昊王一见屋内光景怔了半会,将几个随他一同入内的守卫一掌打出房门,随即对身后紧接而来的将士怒喝:“混账,全都给本王滚出去,不许进来!”
“悦容,我……”对上我恼羞的神色,他尴尬轻咳几声,也跟着退出房中。
屏风后头传来常昊王训斥之声,原先那投报的将士跪地请罪,“悦容姑娘先前命婢女们掌灯取书等事,无不客气地说上一句‘多劳了’,就在方才末将询问屋内情况之时,姑娘也对我说了一句‘多劳了’,便知姑娘有事求助,又听姑娘说是在沐浴,末将却听屋内无半点水声,便以为姑娘受人挟持,这才前来禀报王爷,孰料……”
没错,你猜的一点也没错!只是千算万算,没算到这盗贼竟是如此聪明狡猾,我的一点心思转瞬即被看穿。脱困与被擒,不过棋差一招,我咬了咬牙,心中恼火不已。察觉夜枭的手正环住我的腰身加重力道,像是在催促我快些将人引开,多半是在水中呼吸极为困难。
我假装不知,就是要那贼人多吃点苦头,直至胸口传来刺痛感,已被利刃刺出血痕,这才忍痛说:“王爷,将军也只是担忧我的安慰,不用过多苛责,你们……还是快些离开吧。”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疾呼:“发现夜枭恶贼了——发现夜枭盗贼了——”不远处随即响起激烈的打斗声。
常昊王先调一队人马前去围剿,对我宽慰道:“悦容别怕,待本王收拾那贼头,稍会再来向你赔罪。”言讫,率众人而去。
房门阖上,四周顿时陷入寂静。
眼见危机已过,夜枭依旧没有出来。我心中纳闷正要开口询问,他却探手捂住我的嘴巴不让说话,另一只手开始搅动水声,佯装我在沐浴之状。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这才听见常昊王率兵离开的脚步声。
夜枭终从澡水里露出头来,一边大口喘息,一边嗤笑道:“哼,都言常昊王生性多疑,心机深沉如海,果真对此事仍有疑虑不会乖乖离开。”而后似笑非笑地问我:“看来他很在乎你,你是他的女人?”
见我只是怒视并未回答,他自顾着说道:“我想也不是,否则他见你洗澡也不会这般神态。”手指开始拂过我的胸口,方才被他情急之下刺出一个红印,询问:“疼吗?”
我勃然挥开他那轻佻的手,怒道:“不需要你假惺惺,现在已经脱离危险,你可以离开了!”
他微微一笑,懒怠往后靠去,视线依旧灼热地盯着我,“而今外头闹得正厉害,不是离开的好时机。更何况难得有机会与你这样的美人泡鸳鸯浴,我怎么舍得就这么走了?”
“你!”我气红了脸,他却频频试探我与常昊王的关系,见我总是不答,索性拿起那利刃指着我的脖子,懒懒问:“现在愿意回答了吗,美人?”
我怒目而视:“原来你就只会这种威胁女人的本事。”
他无赖笑道:“只要能让你乖乖听话,我并不在乎用的是什么手段。”
逼于无奈,我隐去自己的身份将事情草草说了一遍。他惊讶地看着我,啧啧叹道:“他堂堂王爷,皇亲国戚,你居然不愿意嫁给他,实乃奇闻。”然后他很有兴趣地问我为什么看不上常昊王,“他赵子都再怎么说拥兵百万威镇八州,被誉为大经国四大公子之一,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归宿。
“大经国四大公子?”我听出些趣味,“是哪四位公子?”
夜枭见我第一次主动与他搭话,也乐呵地痛快回答:“除了常昊王赵子都,便是郑国公萧晚风,鲁国公司空长卿,以及魏国公长公子楚沐晨。”
我又问:“为何楚府二少爷楚沐晓、湘南汝阳候王星云、史家大少爷史延仲等青年才俊都排不上榜?”楚沐晓是我二哥,另外那两人是我的大姐夫和二姐夫,自家人理当要关心。
夜枭道:“楚沐晓这个人色厉胆薄,好计谋却没有决断,算不上英雄;汝阳候不过是坟墓中的枯骨,空有王侯之衔,依附的却是经天子的余威;而史家大公子史延仲干大事却爱惜性命,看见小利却不顾性命,这样的人怎么能算得上英雄?”
我暗暗心惊,眼前这个男人竟如此洞悉各家风云人物,言辞凿凿何等张扬,一如升龙跃于云上,心知他非等闲之辈。稍些踯躅,想知道他又会如何评价那人,便探寻问道:“那……萧家二公子萧晚月又如何?”
“萧晚月?”夜枭怔了一会,显然没想到我居然会问起他,哈哈大笑起来,“果真小女子拙见,只偏爱春花秋月的故事,这萧晚月纵有才情,也不过是个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的世家公子,空会写些伤春悲秋的诗赋赚人热泪,别说大经国四大公子,就连楚沐晓史延仲之流,也更胜他一筹。”
听他如此贬低萧晚月,让我气恼不已,瞪着他问道:“那四大公子又是谁做出的名榜,有什么了不得的凭证?”
孰料他竟反手指着自己,笑嘻嘻道:“正是区区在下。”
“我道是谁如此大言不惭,敢论峥嵘人物,原来是你这等小儿。”我收起先前对他那番言论的敬佩之感,为萧晚月竭力辩护,论及汉高祖刘玄德明太祖等人,皆是一代草莽,于乱世前碌碌平庸,最后却都成就一代霸业。
“俗世肉眼安以识得天下英雄?大才者韬光养晦,待势而起;平庸者只争朝夕荣辱,不得长久之幸。你如何以为萧晚月只知风花雪月,不懂审时度势?”我越说情绪越是高昂,浑然不知自己这番私心的辩护,可能会为萧晚月日后带来什么样的麻烦。
夜枭深意盯着我,长谈一声:“你果非寻常女子!”而后许久不发一言,眼神火热得几欲将我融化。
我红了脸,窘迫道:“不许再这样看我!”。
他俯首浅笑,一会儿指我,一会儿又指自己,笑得暧昧不已。
我这才意识两人竟是泡着澡桶论天下英雄,不免显得滑稽。侧耳闻得外头早已没有了打斗声,便瞪着他没好气道:“现在该离开了吧,你这个冒牌的假夜枭。”
“哦?”他趣味笑起,游到我的面前,撩起我垂落肩膀上的湿发放在手指上缠绕,漫不经心地问:“你怎么知道我不是真正的夜枭?”
“因为真的夜枭只盗取宝物从不伤人性命,而假的夜枭贪财好色如你这般。”我笑得温柔,眨着眼睛,用甜腻的声音说道:“现在呢,那个真正的夜枭就站在你的身后。”
假夜枭大惊,正要起身,早已有一把冰冷的长剑架在他的脖子上,更为冰冷的声音响起:“再靠近她,取你小命!”
【第一卷】 幼年篇 常昊王篇 第二十五章 鬼面之下见风华,方寸大乱只为她
夜枭的身影,遮蔽在黑暗的角落,无声无息的滋生,一种魅惑般的存在,冷峻而沉稳。只见他手掌一翻,挂在屏风上的烙梅外衣飘然飞起,翻滚着落在我的身上。
我朝他投去感激的视线,他并没有说话,却能感觉那双清澈的瞳孔,闪烁琉璃华光。
笑着和衣起身,我沿着澡桶的边缘来到假夜枭身旁:“让我来看看,你这冒牌货到底长得什么模样。”
就在手指触碰到鬼面的时候,那假夜枭突然大笑起声,好言劝我千万不要冒险,否则必然追悔莫及。
“我这辈子做的事还真没少后悔的,也不差你这一件。”手指一勾,咯嗒一声挑下面具。
刹那间,潋滟波光,粼粼照耀一张面容,轩昂之姿,水木之华,有着山一般刚毅的气息,水一般柔和的神韵。
本以为萧晚月是我见过最为风华的男人,没想到眼前之人竟然丝毫不输于他,更是比他多一份凛然霸气。
见我恍然神色,假夜枭懒洋洋地靠着木桶,双臂扶着边缘,微微一笑,“忠言逆耳,偏有人听不得。早说你会后悔吧,见过我的女人,无不爱上我;爱上我的女人,无不注定伤心……唔——”话说到一半,我便刮了他一巴掌。
他别着脸呆滞半会,缓缓回头一脸不敢置信,本是风神俊朗的面容此刻充满危险,咬牙道:“你居然敢打我?从来没有一个女人敢这么做!”发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