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一夜后,回到学校上课,杨梅和洪飞之间就有了一点微妙的变化,洪飞这时连上课也不怎么准时了,老师也不大管他,知道他在社会上和一帮自称青龙帮的街头混混一起。
这天,洪飞忽然来上早自习课,杨梅正在背单词,洪飞一坐下,就塞个热乎乎的鲜葱肉包子到杨梅手里,班里几个正无聊的男生见状立马就起哄:“哦,你们两个在搞啥子哟?”杨梅羞红了脸,马上把头埋在课本上,低头不理。
洪飞则潇洒地挥挥手:“去、去、一边去!”随后他刷刷刷几笔写了个条子,大摇大摆放到杨梅的书本下,扬长而去。班里那几位平常就自命不凡自以为漂亮的女同学忙凑一起说悄悄话,听那声音分明是嫉妒杨梅能够得到洪飞送包子的照顾。杨梅装作不理会,心里却是得意之极。她偷偷用书挡住脸,埋头吃着葱香的肉包子,悄悄把纸条放在大腿上展开看:晚上六点,在学校后山的情人岛见面。字迹潦草而任性,如同霹雳舞的肆意。
杨梅看完后愣了,忍不住用牙咬住下唇,心里怦怦跳个不停,再也没心思背单词了,她不舍得撕掉,把纸条折叠好小心翼翼放进书包里。
一整天的课,她上得没滋没味,她盼望着天黑,又害怕着天黑,矛盾而焦灼的心情折磨她,想去不敢去,犹豫不决让她痛苦不已。
上晚自习,她破例没有去,吃过饭,就用海鸥洗发香波洗完头,换上紧身的绿色毛衣,灰色的喇叭裤,往脸上和手上涂上白雀灵的香脂,把自己弄得全身香喷喷的。做完这一切之后,她就躺在宿舍的床上假装看书,巧珍过来问她怎么不去上晚自习,她第一次撒谎:“哦,我有点不舒服,可能要来那个了。你不要管我,我躺会就好。”巧珍用鼻子使劲嗅了一下:“好香哦,你不会有啥事瞒住我吧?”哪里呀,你好烦啊,人家真是要来事不舒服嘛!杨梅开始装作不高兴起来,巧珍见她这样才半信半疑走了,等宿舍的同学都走光了,杨梅看外面的天色也暗下来,才翻身从床上起来,偷偷摸摸向后山走去。
学校的后山有一片枣树林,每到枣树花开时候,幽香洒满一地,许多同学三三两两就爱钻来这里谈心,久而久之,这里就发展成为谈恋爱的固定场所,被人戏称为“情人岛”。
杨梅到了这里时,不敢向里面走,正焦急地左右张望,不想眼睛突然被人从后面蒙住了,她嗅出从指缝间透出的汗味,就猜到是洪飞。
“啊呀,你快放手哦!”杨梅娇羞地小声叫着,洪飞笑了,听话的把手放下。
拉住她的手带领她走近幽暗的林中,洪飞选了块空地把外套脱掉铺在地上,和杨梅坐上去,两人第一次挨得这么近,杨梅不敢说话,洪飞也不如在众人面前那般口齿伶俐,他迟疑一阵,突然从裤包里掏出用手帕包住的东西递到杨梅手里:“唔,我送给你的礼物啊。”
杨梅惊喜不已:“啊,送我的呀?有点不敢相信,也有点不好意思:谢谢你哦。”杨梅又开始紧张了,这样算不算是和他谈恋爱呢?自己也摸不准,接下来他会不会那个呢?
“你看下喜欢不嘛?”洪飞鼓励着她。杨梅打开一看是条十字架的银项链,她在县城的商场里看到过,这样亮闪闪的银项链怕要十元左右呢。
她心里甜丝丝的,激动地不知说什么好。洪飞问她:“喜欢不嘛?”“嗯,喜欢。”杨梅低头不住点头。“你不晓得,这还是我在我爸打麻将时,我偷偷从他那拿的钱,专门为你买的!”这番话,听得杨梅更加感动,她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来表达对他的感谢,只好没话找话说;“那我下次织个手套给你?”
青春的淡淡尘埃 二(6)
那个年代,小镇女人都以亲手编织毛衣、手套、围巾来送给喜欢的男人作为定情之物。“唉,我要那个干啥子?我又不打算继续读书。”洪飞毫不在意。“你真的不打算以后考大学么?那你要干啥子呢?”杨梅略有点失望。“哦,现在我也不晓得,等初中毕业后,先在社会上混一段时间,我老爸说让我哥探亲回来再说,有可能会去当兵。”洪飞倒是满不在乎。
两人又聊了些学校里的事,洪飞很守规矩,并没出现如巧珍所说的那些举动,这让杨梅放了心,不一会,陆陆续续就有其他情侣到来,有好些都是洪飞认识的,还打招呼,弄得杨梅很不自在,怕被人认出,便要求洪飞早点回去。
那晚的约会之后,杨梅和洪飞就自然地成为一对,圆圆、海涛、巧珍三个人都知道,也为他俩保守秘密,班里的其他同学和老师还蒙在鼓里。
临到考试了,海涛最近和洪飞、圆圆就不常在一起玩了,他要忙着复习,每天很早就上自习课,杨梅也是如此,在他老爸的严重叮嘱下,她也抓紧时间,不敢有半点松懈。就连洪飞约她去舞厅跳舞耍,杨梅尽管想去,可还是不敢,只好勉强拒绝,巧珍在旁,兴高采烈就要去,圆圆、洪飞和巧珍三人走了,杨梅一个人叹着气背着书包往教室走去。
临近放寒假,考前的日子更是紧张,杨梅已经连续两周都没回去,在学校用的粮食和腌菜都让她父亲送到学校。英语一直是杨梅的弱势,而刚好是海涛的强项,杨梅就常求助于海涛帮忙补习,因为这个原因,两人反而走近了。
临考前两天,上早自习时,杨梅起得特别早,她以为她是最早的,可是进到教室,她看见海涛的身影,正埋头趴在课桌上写写画画,海涛很专注,就连杨梅进来都没能察觉。杨梅看着他,和洪飞在一起吊儿郎当的样子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严肃成熟的小男子汉样,他伏在桌前专注的神色,有一种数不清道不明的孤独,那一瞬间,杨梅的内心有种柔情涌上来,她不由自主走到海涛面前,关心地问他:“你来这么早,吃饭没有呀?”
海涛抬起头,他的双眼有点红血丝,看得出来是熬夜造成的:“哦,我吃过了,就这几天辛苦一下,就好了。你也赶快抓紧吧!”说完又低头复习。
杨梅见他这般勤奋,也受到鼓励和感染,忙坐回自己的课桌前,认真学习起来。
其实/我盼望的/也不过就只是那与你相识的那一瞬间/我从没要求过你给我/你的一生/如果能在开满栀子花的山坡上/与你相遇/如果能深深地爱过一次/再别离/那么/再长久的一生/不也就只是/就只是/回首时/那短短的一瞬。〖HT〗
——席慕蓉
初三下学期,三月,草长莺飞的醉人季节,杨梅在学校的枣树林下,一阵风起,枣花的清香吹来,惹人心动,杨梅却无端地烦躁起来,起因是她收到了一封情书,准确地讲是一首诗,席慕蓉的诗。
送给她纸条的人,她不知道是谁,这让她迷惑不解又焦灼不安。她是在课本里发现的,很显然,是有人趁她不注意时放进去的。她在心里隐隐希望是海涛,她知道不可能是洪飞,这样深情而浪漫的表达方式不是洪飞的风格。洪飞是直接而直率,直率而直接,不用半点铺垫。
究竟是谁呢?她本想让自己不再去注意这件事,就当是谁不小心丢下的,可是那首诗中弥漫出的优美而哀伤的情怀,让她难以平静。她无法控制自己,内心早已以为自己就是那首诗里的女主人公。她在幻想盼望着在开满栀子花的山坡上遇见那个他。有那么一阵子,她竟然心不在焉,也不那么专注学习了。。 最好的txt下载网
青春的淡淡尘埃 二(7)
巧珍最近也很忙碌,她忙着她的两头恋爱,一边是初三班的另外一个男生,一个是圆圆。她私下曾很苦恼地告诉杨梅,两个男人她都喜欢,该怎么办?圆圆的古灵精怪让她开心,那个男生的细心体贴令她窝心。杨梅也拿不出什么好主意,只是劝她这样时间长了恐怕会出事,应该及早做出选择。巧珍也在摇摆和犹豫之间,终于有一天她很轻松地对杨梅说:“她现在想通了,这两个男人都不是她以后嫁人的对象,所以她也无所谓,反正一起混到毕业就好!”杨梅很羡慕她有别于传统的大胆想法,若换成是她,可不敢这么去想去做。
洪飞最近都没来上课,杨梅也管不了,名义上两人是在谈恋爱,可实际上两人见面的次数很少,还不如海涛和杨梅每天学习见得多呢!
临考前一个月,真被杨梅猜中了,巧珍出事了。
那天,巧珍正和初三班的那个男生一起拉手在县城闲逛,不想被圆圆和洪飞当场撞见,这下,巧珍首先蒙了,她走也不是站也不是,手使劲想甩脱对方,但是那个男生出于男性的敏感觉察到了什么,死也不放手。
圆圆没说话,只是用挑战的眼神看着对方男生,洪飞在他耳边问:巧珍不是你马子吗?
一听这话,圆圆如同加大油门的车,大声吼出来:“你龟儿子胆大,竟敢泡老子的马子?!”说完就挥手向对方打过去,那个男生也不是吃素的,自然挥拳相迎,巧珍由于心虚吓得花容失色尖叫连连哭着跑开了。
兄弟有难,洪飞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也冲上去帮忙,街上的闲汉们都哄得围过来看热闹,没办法,那年头,电视、电影并不多,只有偶尔在录像厅里看看香港的武打片过下眼瘾,现在有真人秀,谁肯错过!
那个男生也是在社会上混的,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还是很懂,几番回合下来,马上自动停战:有种的单挑,咋个以多胜少,你们还想不想超社会哦!围观的闲汉中就有人呼应:是哦是哦,这样打没有看头,应该单挑!
众人都纷纷附和,三个大男孩便都停手谈判,那个男生说明晚在县城有名的灯光球场再来过,都带上兄弟伙伴。圆圆没有吭声,他看着洪飞,作为超社会的洪飞在打架方面还是有点经验的,忙不甘示弱回应:“可以啥,那就明晚八点灯光球场,不来的是龟儿子!”洪飞示威完毕就拉着圆圆的手往外走,人群自然为他们让出一条道,像对待胜利凯旋的英雄一样,不少闲汉嘴里嚷嚷:明晚看热闹,我们都去哦!
巧珍趁乱忙跑回小镇学校,她先在学校教室找到杨梅,急忙拉她到无人处,把事情的经过断断续续大致说了一遍,并担心地问杨梅,接下来她该怎么办?她生怕两个男生会找她是问。杨梅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只好说要不先请假几天不上课在家里躲躲,等这事风声过后再回校。巧珍也不知怎么办,只能暂时采纳杨梅的建议。于是就让杨梅代她向班主任文老师请病假三天,交代完之后,巧珍就匆匆向家的方向跑了,连书包也不带。杨梅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圆圆和洪飞也没回学校,在常去吃的餐馆要了壶茶,为明晚的决战想法子。此时哪里还顾得上巧珍。
对于男人,尊严重要过女人,毕竟女人很多,尊严却很少。
圆圆终究胆小,有点后怕,不得求助于洪飞:“洪娃,明天这个架咋个打哦?我是没得经验的,就靠你帮忙了哦。”
青春的淡淡尘埃 二(8)
洪飞低头沉思不语,过一会才说:“先去搞清楚这家伙的来历,看看有没有后台,没有后台就打,有就找人谈,毕竟我们要超社会不能先得罪自己人。”
洪飞颇为老练地说。
“洪娃,还是你娃娃厉害啊,都混到社会上去了哈!”圆圆看着洪飞的眼里透出一丝敬佩。
“那我,这就去办!”圆圆转身就要走,到了门口想起什么,才又回过头来搔着头皮问:“我问哪个呢,你帮我指下路啥!”
“哪个让你娃娃那么急得哟。洪飞看他傻傻的样子笑了。
“这样,你去公用电话亭打这个电话,说出我的名字,他就会告诉你的。”洪飞目光四处搜寻,动作麻利从地上角落里翻出一张废报纸,撕下一个空白的角落,随手从裤包里拿出一根没有笔帽的笔写上一串电话号码和人名,递给圆圆。
行哦,三哥!圆圆咧开他的厚嘴一笑,向洪飞竖了下起大拇指,拿了纸条就出门。
洪飞得意地笑了,他拿出烟点上,将双腿舒服地伸到面前的椅背上,仰头吐出烟圈。
他没有告诉圆圆自己能够超社会,也是付出了一定代价的。
其实他加入社会青龙帮的谣言是真的,那时,他去县城到菜市场买凉菜,看见一伙人正在欺负一个农村的卖菜老头,他看不过眼,就上前说几句公道话,没想到那伙人就对他动起了手,几个人围着打他,要不是他反应机警,手脚快,情急之下随手抓起肉铺老板的一把菜刀向那帮人挥舞,他就被人打废了。那伙人散了后,洪飞和人打架的事在县城广为流传,青龙帮的人听闻他的勇敢和狠劲,就主动找他入伙。这种情况下,他没得选择,不入伙,就等于得罪了他们。
第二天晚上,快到八点,洪飞、圆圆率领十多个青龙帮的成员浩浩荡荡向灯光球场奔去,身后跟随一帮看热闹的闲人们,男女老少都有。
一场恶战即将开演!
洪飞果真是社会上青龙帮的人!而且还真是如传言中的老二位置,小小年纪威望还挺高。当圆圆去找到人,对方听闻洪飞的名字时,那份敬畏和尊重,让圆圆明白自己这位昔日的小伙伴已经今非昔比了。
灯光球场到了,三班的那个男生还没到,圆圆不禁有点洋洋得意地对洪飞说“该不是那龟儿子怕事不来了吧?”
洪飞大男人一般严肃地说:“嗯,不能小看对方,再等等!”
等了二十多分钟,围观的人群开始不耐烦了:还打不打哦!耽搁老子们的时间。
圆圆见人群骚乱,也有点慌乱:“洪娃,要不我们也撤算球了?”
洪飞面色镇定:“说话要算数嘛,先不忙,再等等看!”
不多会,一队人马向球场走过来,人群开始议论纷纷,洪飞跳到球场的高地上去观察情况,走近了一看,果然是三班那小子,他走在最前面,不过看上去并不如那天那般有气势,反而有点缩头缩脑。
洪飞正感觉奇怪时,突然听见一把熟悉的声音在叫他的小名:“洪儿,洪儿,你娃儿给老子站出来!”
一听这声音,洪飞慌了,是他老爸,他咋个也来凑热闹呢!
天大地大不如自己的老子大!洪飞没奈何只得暂时放下老大颜面,站出来了,看到对方的阵容顿时傻眼了,那小子竟然带领着学校的班主任老师们和他的家长、还包括圆圆的父亲。
洪飞心里抱怨那家伙不仗义,碍于眼前情势危急,敢怒不敢言。他慢吞吞走到他父亲面前:爸,便识相地不再出声了。
洪飞的父亲也曾是闯荡江湖的老手,他很懂得给儿子留面子,也不多说,只说去给你们老师打下招呼啊!
二班和三班的班主任正和圆圆的家长、三班那小子的父亲一起说话。
洪飞表情萎缩,胆战心惊地走到文老师面前,正想着如何措辞,文老师保持平素的温和态度说:“回到学校再说吧。”转而又对三班那小子的父亲语气恭顺地说:“现在面临考试,学习都很紧张,先让学生们回到学校再做处理好不好?”
三班那小子的父亲看上去有点官架子,他看到四周的人群,也明白在这里处理不是很适合的场地,于是就顺水推舟:好就听老师安排,说完态度威严地话中带话暗示:“我家的娃儿不对我回到家会收拾他,其他的同学我也希望家长们都教育下!”洪飞的父亲和圆圆的老爸听了之后,尽管心里头不太爽,但表面上还是很配合地点点有:“对头,对头!”
三班那小子的父亲挥挥手大声喝退围观的人群:“散了,散了,有啥子看头嘛!”